“回娘娘的话，做生意一事从来只有越做越大的，有一就想二，成了一家店就想再开两家，人总是贪心的，奴才也免不了俗。”阿若站了这么久，说话的声儿都不如刚进宫的时候大。这话说得直白，说得德妃都侧头盯着阿若说不出话，宫里头说话谁不是弯弯绕绕着，这么多年了，头一个敢说老实话的，居然是平常鲜少出声的宋氏。
“奴才想让商队往外走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小时候奴才就总在想，家里的船到底能去多远，漕运这么长，这条河连着下一条河，到底到哪儿才是个尽头。只不过这么问题家里祖父与阿玛都没能给奴才回答。所以这回奴才才想让他们走远点，替奴才去看看。加之现在大格格和二阿哥他们都大了，多赚些银子总是没错的。”
这话说得德妃一愣一愣的，只有最后一句话她听得最懂，当额娘的，什么时候都在替孩子着想，这事放在哪儿都没错。“府里的事自有老四操心，用不着你来多事。”
“娘娘，这世上哪有人嫌钱多的。孩子总是要长大要成家的，到时候有出息还好，万一没出息总要给他留口饭吃。”阿若特想跟德妃算一笔账，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这话其实一点都没夸张，本朝除了那些个铁帽子王的嫡系大宗世世代代都能靠俸禄过活，其余的，分上三代，能剩下的都不多。要是再多几个孩子，恐怕就只剩个闲散宗室给后人了。
这话说得，德妃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在宫里说得好听自己是一宫主位，说的不好听不也就是个妾。自己私库了攒的留的，哪样不是想好了要给俩儿子留着的，还不是怕孩子在宫外吃了亏，还只能报喜不报忧。
“你先下去吧，下午去佛堂等着。”德妃说要去佛堂那就去呗，阿若回到自己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干净让朝儿打了热水来敷膝盖。下午还要见德妃，擦药是不可能擦了，只能拿毛巾敷一敷对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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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两天了, 阿若在宫里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四爷在府里熬着一刻都不安稳，家里两个孩子比他更坐不住, 这会儿已经在书房外头探头探脑的。
这回商队的事两孩子知道些大概，尤其弘昀这头, 阿若和四爷一点都没瞒着他。商队出发前阿若便跟四爷说好了，这次的事要是能成, 府里这一摊必须留给弘昀。阿若自己知自己事，要自己替弘昀去争皇位，她没那个本事争不来。但是能给自己儿子一个自由的机会, 恐怕就是当娘的这辈子能给他最贵重的礼物了。
“有什么话进来说, 在外头缩头缩脑的, 谁教你们的规矩。”四爷一张嘴，弘昀个小滑头赶紧就把弘晖先给推进门了，毕竟从小到大天塌下来有大哥顶着, 这就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阿玛。”弘晖反应也不慢, 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把躲在身后的弘昀也给拉到身边来, 到底是府里阿玛的侧福晋, 自己先开口问算怎么回事，弘晖揪着弘昀腰间的肉，示意他有什么话赶紧说。
“阿玛，额娘什么时候回来啊。”弘昀这两天才真正尝到当哥哥到底什么滋味，才不是平时能逗一逗三儿，耍一耍当哥哥的威风那么简单。小院里阿若不在, 姐姐妹妹就都心里不踏实，进宫与去庙里不一样，被阿玛厌弃大不了还有儿女傍身，进了宫要有个万一，孩子们想都不敢想。
“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离不了你额娘。”四爷手里还拿着本书，只看了两眼儿子，又把视线转回到书本子上头去了。在儿子们面前四爷一直都是威严又高大的形象，现在四爷这么一问，弘昀憋得一脸通红也没能说出第二句话来。
在阿玛这儿吃了钉子的弘昀，此时此刻一点都不想看见四爷，耷拉着头就想拉着弘晖的衣袖往外走。“是，是儿子莽撞了，儿子告退。”
四爷看着低头走到门口的小儿子，和一直在回头看自己的大儿子，“明儿阿玛进宫，接你额娘回来。”四爷刚刚没说这话，只不过因为他心里一直都还在犹豫。戴铎这两天就一直在劝自己不能去，不能叫宫里觉着阿若在自己这儿有这么重的位子。可看着儿子这样，四爷心里着实不舒服，自己要那登天位，凭什么叫家里孩子跟着不踏实。
“谢阿玛。”弘昀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只要阿玛不扔下额娘不管，那这世上就没人能把额娘怎么着。弘昀这些心里话好在没让四爷知道，要是让四爷知道自己在儿子心里这形象，这位爷恐怕今儿晚上就要进宫把人给抢出来。
说是说去接人，四爷好歹还没让名曰爱情这玩意儿冲昏了头脑。这回不止是阿若，还有老九府上的郭络罗氏与老七府上的纳喇氏也被召进宫里去了。既是要进宫接人，那就是进宫去认错的，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几个爷们再装不知道那也不可能。既是这样那就几个兄弟一起进去呗。
四爷出门第一个找的就是老七，七爷生母是成嫔是个满洲老姓的妃子，年轻的时候也被宠过。只不过生的老七出身就带有残疾，自那以后康熙就不怎么往成嫔那儿去了。成嫔在宫里一直低调，能把老七安安稳稳带大，就是她最大的成就。这回把纳喇氏叫进去这么久，已经算是这位娘娘近些年最显眼的动作了。
“四哥，您也甭劝我，总之明儿我就进宫把纳喇氏给接出来。”四爷到老七府上的时候，七爷只差没急得掀房顶了，见着四爷过来还以为哪个多事的奴才去找了四爷来当说客。
“谁有工夫劝你，走跟爷走一趟。”四爷没好气的把只差没指到自己笔尖的手一把拍落，看在不用自己出言多劝的份上，四爷就忍了他这回。
四爷拉着老七去的是老五府上，这回唯一一个没进宫的就是老五府上那位。老五自幼养在太后宫里，这么多年老五府上的事宜妃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生怕太后不高兴。所以这回，太后没觉得这事五爷府上侧福晋有什么不对，宜妃便也不敢把人叫过去多说什么。
好在老五不好管还有个老九啊，这府上才是真的最着急，郭络罗氏跟九爷说的时候根本没说是这么大的事，就说是小五嫂找她合伙做生意，九爷原本就是个掉进钱袋子里的主儿，一听是做生意，摆摆手根本没多说什么就同意了。谁能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事，还跟老四那边掺和上，你说这要命不要命吧。
“我的亲哥哥！您这是要把我往死了坑啊！”四爷一进门就听见老九拍着桌子喊，那架势嗓子都要喊劈了。
“九爷这是跟谁喊呢。”要不说这世上就是一物降一物呢。五爷在兄弟里头是出了名的实在人，偏生鬼精鬼精的老九还就真怕了自己这亲哥哥。五爷不冷不热一句话，立马堵得九爷压住了大半的火气。
“不是，我这就是……就是……”九爷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是真着急了。家里女人多，什么性子的都有，可就郭络罗氏，占着是跟自己是表亲，从不把自己这表哥往眼里放，想怎么就怎么。自己原本也以为自己就是图她个皮相好看，没成想这回她陷在宫里，自己这心里还真是不上不下的不得劲。
“老四？你怎么来了。”话说了这么久，两兄弟总算是注意到屋里多了俩人，不过老九这张臭嘴啊，真是一张嘴就能得罪人。要不是留他有用，四爷真想一脚把人给踹出去。
老五看着自己傻弟弟这样就来气，干脆帮四爷一脚就踹在老九屁股上，“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赶紧滚蛋。”求人都没个求人的模样，还以为谁都像老八那样是个人都给两分情面呢。
“不，四哥，您怎么过来了。”老九也不是个真棒槌，这次的事是四爷府上挑的头，自己愿不愿意，也得跟着他一起进宫去，要不然没法交代。要不传到老爷子那儿更不像话，跟老四不是一路人？所以先把自己府上的人接走？老爷子非打劈了自己不可。
“过来问问你，明儿早上进不进宫去。”四爷也是睁着眼说瞎话，既然有老九主动上门，那这事就好办了。这事就咬着牙往商队太显眼上靠，兄弟好几个，凑出个大点的商队怎么了，倒是小打小闹才跌份。
“去，怎么不去。”九爷原本就是过来求五爷去宜妃那儿说好话的，可当大伯子的怎么开口给弟弟家的侧福晋说好话，五爷气得都不惜得骂这玩意儿不通人事。“明儿一早，就进宫去。”
说是一早，九爷还真就一大清早就到了七爷府上。他比几个哥哥出宫晚，分的府邸也比几个哥哥离宫里稍微远点，四爷看着一脸臭屁被老九拉着上门的老七，再看看外头还没亮的天，“你这是一晚没睡吧。”
早饭是在四爷这儿蹭的，九爷听四爷这么问，差点没把嘴里的粥从鼻子里喷出来。“睡，睡了啊，还能为了这点小事不睡觉？四哥你要不行你去我府上问……”老九话还没说完，就被七爷塞了个包子到嘴里，这个弟弟啊，还是别说话的好，多说多错，越说越错。
四爷倒是无所谓他这样子，反正平日里被气的是老八也不是自己。况且他越是这模样越好，自己和老五老七才更好浑水摸鱼。
“万岁爷，四贝勒五贝勒七贝勒和九贝子在外头等着呢，说是要跟您来请罪。”几个侧福晋进宫当天，康熙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那个宋氏，当年就比别人胆子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是她，能叫自己这几个儿子凑到一块儿来。
其实事情没什么好说的，说是请罪，其实阿若这回的商队并不算犯了事，最多也就是打打擦边球，到底有没有罪，不过就是康熙一句话的事儿。
“说说吧，这回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四儿子专宠多年的事，康熙已经不想管了。宫里总有些说不得的忌讳，自己年幼之时见识过什么才是真的要红颜不要江山。现在自己的儿子愿意守着一个安安稳稳过日子，还拎得清主次，那就随他去吧。没见着还有一个宠到如今，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的，那才真叫康熙头疼。
“这回的事全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放纵了宋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与民争利，叫外面的百姓看了笑话。”四爷第一个磕头认错，只不过这认的错，让康熙半晌没说话。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这事是宋氏太高调了，叫老百姓多了个谈资，其余的就没事了？
四爷这话说得最合九爷心意，出宫好些年了，九爷被康熙和宗室长辈长年诟病的地方就是不该他经商，与民争利。总之这事到了他们嘴里那就活像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罪，其实也就是嘴碎的人多说几句，有什么啊，还不是该挣的银子都被爷挣了。
“那怎么这么晚才来，几位爷不会府上没了人还不知道吧。”要不说养儿难呢，儿子不争气当阿玛的急，太争气当阿玛的还急。现在自己这些个儿子，哪个没本事，府上更是一个比一个抓得牢，要说不知情鬼都不信。
“皇阿玛体谅体谅儿子，早早的进来领人，额娘那儿儿子没法交代啊。”这下说话的是九爷，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表妹还是表妹的时候，宜妃那是怎么看怎么好，等表妹成了侧福晋，宜妃成了婆母，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要不说老九是个莽人呢，这话也就他说出来康熙不生气，反正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了，混不吝这么多年，要是突然便周到了，康熙反而得多心。可瞧着老九跪在下头一脸名正言顺那样子，还真是来气。
“下去，下去，都赶紧下去。要领人去你们额娘那儿，别烦着朕。”康熙看着几个儿子的做派，还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要把这事定性得不痛不痒吗，自己不好多嘴儿子媳妇的事儿，干脆让他们额娘自己操心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陪家里人去了趟医院，所以更新晚了。
第一百零六章
老爷子到底只看重儿子, 府里那些个女眷到底如何，康熙犯不上多管。可几个妃子除了看重儿子，还十分不满儿子府上的侧福晋, 两者之间表面上都是为儿子, 其实差得远了。
几兄弟从康熙那儿出来，第一个垂头丧气往另一边走的是九爷, 宜妃年轻的时候是个张扬又明艳的人儿，康熙很是专宠过一段时间, 所以当年分住处的时候, 这位主子分的地方离康熙还挺近。
宜妃这人吧, 说得好听是性情中人, 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炮仗。九爷现在往自己额娘那儿走，都觉得腿肚子在转筋，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宜妃还是想训就训，要骂就骂从不留情。要不说都怪郭络罗氏那娘们多事，自己姨母是什么角色她不知道？还非要上赶着去招惹，这不是傻是什么。不过心里想再多，一段路就这么长，还进门还是得进门。
九爷一进门果然就碰了钉子，别说额娘，连奴才上的茶都是凉的，当儿子的还不敢抱怨, 就这么端着碗冷茶，老老实实等着。
老九走了没多久，五爷也拱拱手往另一头去了。要不说老五实在呢，这回的事原本他不来也行，这位爷偏生不肯，人说了，自己去太后那儿哄一哄，只要太后再说两句这事无碍的话，到时候额娘和几个妃娘娘也就不好再多言，更不会想起来又拿这事翻旧账。
要说宫里这些娘娘们，折腾人的时候手段多还能叫人看不出来，怪罪不了。四爷走在永和宫外宫道上的时候，什么情况都想到了，倘若阿若吃了什么暗亏，当儿子的虽没法把额娘怎么着，可总要顶着不孝的名头掰扯清楚。
进永和宫的时候，四爷手心都是汗，就怕见着什么不好的。不过事实证明，有时候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的好。德妃身边的大嬷嬷一脸轻松的领着四爷往后院去，一进后院的门，四爷就听到一个挺久没听过的动静，这是在打马吊？
四爷定睛一看，还真就是在打马吊。德妃成嫔阿若，还有一个四爷没怎么见过大概也能猜到应该是老七府上的侧福晋。旁边还站了好几个老爷子新宠的贵人，气氛还挺好。
大嬷嬷见四爷一脸迷糊的样子，忍都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四贝勒别担心，府宋福晋有本事，娘娘这两日过得高兴着呢。”
要不说这世上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呢。头一天进宫，阿若的确就吃够了亏，下午去佛堂的时候简直就是在数着时辰过。等到了下午伺候德妃用过晚膳，回到房里的时候，真的连腿都肿了。
人又累又饿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挑食的，更别说永和宫送过的饭食还不错。一桌子的菜阿若和朝儿两人吃了大半，被德妃派过去看着阿若的嬷嬷眼睛都看直了。这位侧福晋是人傻还是真的心大，都这会儿了居然还有胃口吃饭？
“嬷嬷别笑话我啊，晚上不吃饱了，恐怕饿起来睡不着觉。”阿若知道这位说是来伺候人的陆嬷嬷就是德妃送过来看管自己的人，不过知道又如何，总不能为了她饿肚子吧。等到阿若睡下，陆嬷嬷再把这事回禀到德妃那儿的时候，德妃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好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