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府里这一位，一看就是从没立过规矩的主儿。上午让她跪，聪明点的以示知错，绝不会收下奴才送过去的蒲团，可她接蒲团比谁都快。次一点会偷懒的，见着没人十有**总要挪动挪动，偏她一直挺直了腰板跪在那儿，连头都没低。用大嬷嬷的话说，这位侧福晋，别的没有就剩个实在了。
只可惜这份实在也是假的，拜电视剧所赐，阿若心知肚明自己的一举一动肯定是逃不过德妃眼睛的，那不如就给她个新鲜人设，一个老实又坦荡的侧福晋，总比一个聪明机灵还能迷住他儿子的侧福晋好。
而且这份老实也没维持多久，宫里一天只吃两顿，德妃嘴馋了还能叫些点心，阿若可没这待遇。不过饿起来睡不着这话真不是假话，阿若头一天宿在永和宫，刚睡下的时候就有点饿，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已经被肚子叫给吵醒了。最后实在睡不着，阿若又怕明儿德妃那儿还要折腾，干脆直接拿上头上的发簪去求了陆嬷嬷，陆嬷嬷哪能收她的簪子，直接从永和宫的小厨房又端了两碗银丝面来。
这事第二天一大早说给德妃听的时候，德妃居然没生气。大嬷嬷伺候她吃早饭的时候，德妃还笑着问大嬷嬷，这宋氏像不像两人年轻的时候。
德妃出身包衣，进宫当宫女的时候就跟大嬷嬷同屋子。两个小丫头能干活会吃饭，晚上饿了也是到处找吃的藏吃的。就因为会吃，刚伺候康熙的时候，还被那些贵女出身的妃嫔笑过粗鄙。那之后，德妃渐渐的也学会了不多吃，到如今习惯了就连饿都不觉得饿了。
阿若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就让德妃好好的回忆了一把年少时光，反正第二天上午阿若跪的时间就短了许多。下午德妃叫上永和宫里住着的几个小贵人打牌，这种一宫主位跟小贵人们的牌局，甭管那些个贵人得不得宠，那也就是三人捧着德妃打，半个时辰德妃就赢了不少。
阿若原本只在一旁看，再帮着德妃添个茶水，谁知有个贵人突然说身子不舒服，牌打到一半她这么说多扫兴啊，德妃没强留人，指了指阿若让她坐到小贵人的位子上去，反正有个能替她的，要走就走吧。
阿若打牌还行，主要是在小院的时候，阿若打牌有一规矩。商场无父子，牌桌上没主子。这些年阿若自己都不知道输了多少银子给邵嬷嬷她们，慢慢的这打牌的本事也被她们给练出来了。
跟德妃打牌，说实在的够没意思的。德妃年纪不大几个小贵人更是比自己还小，打起牌来却慢吞吞的，全都是打的合手没劲透了。阿若打了两圈看德妃那兴趣缺缺的样子，干脆心一横不捧着她打了。
阿若头一把赢德妃的时候，大家都还无所谓，再是捧着打也不能把把都赢，太假了也不行。可阿若连糊了几把之后，桌上院里的人就都看出来了，这位侧福晋是想一吃三啊，好大的胆子！
牌桌上只要有一家攻城略地，就家家都坐不住了。这下谁还管你是不是主子，是不是宠妃，先赢钱再说吧。就这么着一下午，德妃把之前赢的全吐了出来还输了不少给阿若。
阿若赢完了钱才想起害怕，本来就不招德妃喜欢，这下又赢了她这么多银子，阿若都怕德妃娘娘弄死自己。没想到人德妃还挺高兴，精神奕奕的吃了饭，还去外头散了散步才回来歇下。可能是下午打牌的时候花费心神挺多，德妃睡得还挺沉。所以这不今儿早早的又把牌局给支起来。
四爷一脸复杂的看着后院凉亭里的德妃和阿若，真觉得自己白担心这么久。四爷来了，牌局自然就要散了。宫里这些小贵人跟这些成年贝勒从来都不说多话，这会儿更是远远的就走另一条路走了。
“成娘娘，老七刚刚往您那儿去，这会儿怕是正等您回去。”成嫔平时很少出来，今儿要不是想来德妃这儿看看到底要拿这些个不省心的孩子怎么办，也不会过来。
“那德姐姐今儿我就先回去，明儿，明儿咱们再组个局。”成嫔出身好，家里老太太从小就喜欢成嫔这个机灵孩子。打牌的本事都是被老太太抱在怀里教会的，进了宫之后可以说是毫无用武之地。这回遇上阿若，算是好好玩了一回。
送走了成嫔和纳喇氏，德妃看着四爷脸一下就垮了。“怎么，当额娘的还能吃了你府上的人不成，这才几天，就巴巴的找过来。”
这话说的，还要几天啊，四爷觉得自己额娘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额娘，儿子哪里是这意思，宋氏惯是个惫懒的，儿子是怕她在这儿扰了额娘的清净。”
“额娘要那么多清净干什么，永和宫是尼姑庵呐？”德妃过了要靠温婉动人过日子的时候，现在就喜欢热热闹闹的，太清净了这永和宫待得渗人。
“是是是，额娘说得是。”四爷今儿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反正只要是能把人领回去就行，把阿若放在宫里自己心惊胆战的，太难受了。
“你也别在这儿跟我打哈哈，老四你一贯是个稳重的，这回怎么回事，啊？”其实德妃菜也能猜着这回不可能真就是为了钱财跑那么远去，只不过这事自己能猜着，别人难不成就猜不着？尤其圣上那里，万一一个不高兴，说难听些，反正圣上儿子多，少了哪个都行。
“额娘，您放心，这事儿子有分寸。”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的奴才就都已经退下了，连大嬷嬷都只守在门口。“阿玛从我这儿把火铳拿走之后，火器营就突然换了两个佐领。”康熙这是想想重启火器营，但是这动作势必会妨碍到八旗乃至蒙古的利益。火器有多厉害谁都见识过，要是火器营真成了气候，恐怕一直标榜能征善战的八旗和蒙古就更没有说话的份了。
这事康熙的确猜得到四爷想要干嘛，但是这些小心思在江山大事面前算不了什么。等东西回来了，康熙自然有把握拿捏住儿子，四爷现在这番操作的确能瞒住蒙古，瞒住外头其他有异心的人是最好，为了这些康熙也不可能拆了儿子的台。
当额娘的哪有能放心儿子的时候，“少跟你额娘说这些虚的，要走赶紧走，别说你额娘这么不体贴你，非要把你这侧福晋扣在宫里。”儿子来要人，当额娘的总要给儿子留脸面，再说真论起来这不过也就是一出戏，唱完了就行了。
“所以其实咱们谁也没瞒成？”阿若坐到马车里听四爷这么一分析，差点没气死。所以自己这智商基本就告别宅斗宫斗了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老八那边肯定还不知道。”四爷就这事有些吃不准康熙的心思，老爷子这到底是不待见老八，还是在给自己挖坑，想看看到时候等商队回来，自己到底是继续当纯臣还是另起班子。要是自己真有动作，老爷子又会怎么对自己？
第一百零七章 （二更）
不管京城发生什么事, 宋家的商队反正是出发了。这件事各家有各家的心思，其中唯独有一家没掺和在里头，才是最憋气的。
“八哥, 我跟你说这事就是后院那这个祖宗不省心, 要不我能让老四占我这么大便宜？”从宫里出来之后，九爷再是心不甘情不愿, 也还是亲自提着东西去四贝勒府走了一趟。
这事传开之后，依附八爷的官员门人私底下都议论纷纷, 老九又不得不提着东西往八爷府上去, 现在自己真成了里外不是人的那一个, 怎么想怎么憋屈, 偏生额娘和亲哥还觉得这事是为了自己好，自己也不得不把额娘的话往心里放。
进宫接人那天，老九把一碗冷茶喝到见底了，宜妃才勉强从里间出来，自己这个倒霉儿子，小时候人人都夸他聪明，谁知道大了大了脑筋却越发拎不清了。老八那是个什么笑里藏刀的角色，他居然还屁颠屁颠跟在人家后头，这几年好名声是老八的，脏活累活贪财视短的名声就都成了他的，宜妃真是恨不得没这么个蠢儿子。
九爷从小在宜妃身边长大，自己额娘高兴不高兴他闻着味就能知道，现在自己额娘就肯定是极不高兴的时候。“额娘, 您也知道郭络罗氏这人吧，别的都好就是没脑子，您犯得上为了她生气吗。”九爷狗腿子的绕到宜妃身后给她揉肩，这位爷哪会干这活啊，宜妃差点没被他捏伤咯。
“赶紧给我老实坐下。”宜妃觉得这糟心儿子肯定就是来讨债的，“她没脑子，我看她比你有脑子。你非要跟着老八混，额娘在宫里也管不了你，但这回你得听你哥的，你哥既然要拉你做生意，肯定不是要害你，你要是敢把这事给搅黄了，往后就别进我这个门。”
宜妃多精明的主儿啊，这三天别的什么都没干，就拉着郭络罗氏聊，什么都聊，也什么都问清楚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到底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宜妃能肯定，就老五那性子，要不是真有好事，他不可能这么贸贸然的拉老九过去。
就因为宜妃这威胁，九爷到了八爷府上，心里总觉得有猫腻，想说的话都到嘴边了，硬是又给吞了回去。
八爷听老九这么说，贴心的拍了拍他肩膀，“咱们俩说这些做什么，我还不能知道你。”这话说得有意思，知不知道九爷跟在意不在意可是两码事，其实今儿老九过来是要跟自己商量分析这回到底怎么回事，八爷可能还不至于如此，可老九一张嘴就把这事板上钉钉不肯多说了，八爷反而更起疑心。
老九府上侧福晋跟四爷府上侧福晋合伙做生意，这是什么意思。哪怕真就只是银钱往来，外头的人也不信。这么多人不找偏生找到八爷头上，里头没猫腻谁信呐。四爷府上难道差钱？非要找你老九？
不光别人不信，八爷也不信。老九出身跟自己不一样，宜妃什么身份，自己额娘又是什么身份。没见这么多年了，老九跟自己再亲近，老五那儿还是不冷不热的，多话都没一句。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是瞧不上。
明面上说是老五找他做生意，八爷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老九别的不行，手里的家底谁看了都眼馋。自己现在这位子就是个散财的菩萨，既然是菩萨，怎么可能把心思放在黄白之物上，所以钱这一事还是要靠老九，不能脏了自己的手。这次说不准就是老四也私底下动的歪脑筋，能不能把老九撬过去另说，能膈应了自己也是好的。
八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当下对九爷的态度就更好起来，九爷瞧着八爷的态度，总觉得有些不大对，早两天还能亲密无间的兄弟，这会儿同桌吃饭都有些坐不住了。
十爷一直坐在一旁没出声，老四这一步棋走得好啊，原本固若金汤的兄弟情谊，在不过几千两银子生意底下，居然就生了嫌隙。最后还是他看不过眼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九爷给拽出来了。
八爷看着他们两兄弟的背影久久没动，一直坐到八福晋过来找他，才回过神来。“怎么还不回去，老九他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走了。”八爷没回头，只是拍了拍八福晋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天凉了，回去吧。”八爷说完这话便起身往后院走，他走在前头，八福晋跟在后头，看着胤禩依旧挺拔的背影，八福晋心头突然涌出股说不上的滋味。
这几天发生的事八爷嘴上说小事小事，八福晋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这些年来，自己除了刚嫁他的时候凭着家世才情给他长了脸，其余的时候，多是他这个八爷替自己撑腰。这么多年了，当年再是天大的情谊，到如今也多是化为了生活的琐碎。
胤禩到如今还能不让府里其他人有孕，已经是给了自己天大的脸面。偏生自己这性子就是天生的眼高于顶，胤禩说过多次，要自己多跟九爷十爷府上的福晋走动，可自己就是看不上她们。九福晋阿玛不过是个都统，底子薄，想跟她说些京城各家的事，她有时候连话都搭不上。十福晋蒙古来的更是没戏，她与她说戏说胭脂，那头就说骑马打猎，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因此这么多年了，三家的爷们关系紧密，后院却还是各过各的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可真要说起来，要是自己早能跟两个府上走得亲近，也不至于叫人钻了空子。福晋这位子，从来都不是当好了正妻就行的。
好在京城里每天都不缺新鲜事，一场大雪下来，除了各家府里，就基本没人记得两个月前，城里还有几个侧福晋搅和过这么一场。
阿若毫发无损的回来，是布尔和意料之中的事，谈不上不高兴也谈不上高兴。反正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尤其过了中秋，年底的事一样接一样来了，布尔和且没空想那么多。
但是后院的钮钴禄格格就不同了，宋侧福晋闯祸被留在宫里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她激动得茶杯都拿不稳。她都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先稳住，等到宫里训斥完回来，再看四爷的态度行事。
不过不管怎么说，被宫里娘娘厌恶的侧福晋，四爷总不可能继续宠着，到时候自己的机会可不就来了。不得不说，钮钴禄的想法还是挺好的，只可惜萤虫与星辉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两者的世界更加无法想通。
阿若回来第一件事，四爷就是把章大夫请过来看诊。在回来的路上四爷就已经把该问的都问完了，这么多年在府里谁让她跪过那么久，四爷也不管还没到家，立马就掀了她的襦裙、裤脚查看。羞得阿若捶了他几下，才叫他放开自己。
其实就进宫第一天吃了些苦头，这会儿膝盖上的青紫都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四爷这么大张旗鼓的叫大夫来，阿若还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在这件事上阿若没得跟四爷犟的份，章大夫看过没什么大碍之后，四爷还非让人开了方子，配了药油一天三次的擦。
不光的天天小题大做的擦药，阿若原本是讲笑话一样，把自己在宫里饿的不行，每天晚上都要求陆嬷嬷吃面的事说了。没想到四爷在这事上头突然就玻璃心发作，连着一两个月，天天让苏培盛想法子寻摸好吃的回来。要不就隔三差五的赏东西下来，为这阿若硬是被逼到又在后院新开了个库房。
“胤禛，你差不多得了啊，这事咱们不是都提前说好了吗，我都不在意，你总放在心上算怎么回事。”阿若原本觉得自己在宫里这几天可能真是把人给吓着了，也就随他去。不就是吃好喝好保养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吃苦吃不了，享福还享不了？
谁知道还是阿若太天真，阿若觉得这两个月自己起码涨了七八斤肉，这不是享福，这是填鸭啊。而且四爷好像还挺乐在其中，今儿不知道又从哪儿弄来个秘制麻酱，说是要晚上吃羊肉，阿若这才爆发了。
“怎么了这是，爷好不容易花了大钱才从人老师傅那儿挖来的配方，怎么还气上了？”其实四爷也看出来她最近丰腴了些，不过他觉得挺好的，每次生完孩子就说要减肥，不吃这不吃那，没多久又把涨的那点肉给减了，抱在手里都没手感。
“你别跟我打哈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阿若一把打掉他捧着自己脸的手，刚从外头进来手多冷啊，就往自己脸上放。“咱们办那事之前，是不是大家心里都有数了，这世上哪有光吃肉不出力的好事，我这回才哪到哪儿，你怎么就非把这事记心上了？要是以后还有更……”
阿若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爷捂住了嘴。她说的这些四爷都明白，而且这事的确就算不上什么事，四爷从小到大，从宫里到朝堂，哪件事都比这回来得凶险。四爷宁愿这事摊在自己身上，再怎么着自己也能蹚过去。可就是这事放在她身上，他就心里不舒服，说到底这位爷还是没习惯有个女人能与他肩并肩一起往前走，这位大老爷们，还是情愿自己护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