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意好,还是爷想得周到。”这法子不就跟后世请个家庭医生差不多道理,阿若觉得这样真不错,要是早这样自己也不至于被关上这些天。进屋这么久越发热了,阿若解了披风外袍,只穿了在屋里常穿的褂裙,黄底白花的汉家裙子家常极了,窗外的雪投在窗户上映得阿若更加白皙,四爷脱了鞋靴倚在榻上拉过阿若贴自己更近,说起来从年前起便没来她这儿,没想到自己过年累得不行,她在这院里却是养得更好看了。
“是今儿进宫母妃说的,到底还是娘娘想的周到,这出了宫建了府总觉着自己也老大个人了,没成想该操心的还是得让额娘操心。”在永和宫里时德妃说完这番话又觉得不该说这么多,自己这大儿子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万一话说重了反倒叫人不高兴。四爷一看德妃脸上的神态就知道大概其知道她什么心思,当下便乖乖的应承下来,这老实模样倒把德妃唬住了,觉得四爷还是挂着弘昐去了的事,又啰嗦着多劝慰了几句。
德妃,一个在野史里头挺传奇的女人,不过阿若是半点都不信那些故事的,要说偏爱哪个父母都多少有些,可很少出现爱一个就恨不得另一个去死的爹娘。只能说人这东西做父子母女的有时候也得看缘分,更投缘的就疼爱多些,没那么投缘的难道就不是自己的儿女了吗。
“哎,许是做额娘的都这般吧。”阿若装模作样略夸张的叹了口气,“爷不知道,我还在家的时候家里额娘也是这般,我与阿姐弟弟的事儿额娘总能比我们自己还想得周全。您还记得年前说碰上我阿玛那回吗。您说说看我在府里什么都不缺的,那还用得着她老人家帮我置办铺面,偏生她就是想着了。”四爷听她这么说也想起宋金柱在街面东瞧细看的样子,“你还好意思在爷这儿编排你额娘阿玛,还什么都不缺,你不缺银子还不是从爷这儿拿过去的。”现在后院里谁不知道宋格格出手大方,不过这样也好给了银子就是拿来用的,别从自己这儿拿走了又扣扣索索的不肯花,那样才真愁人。
两人靠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玩笑了一阵四爷就有些睁不开眼了,许是是真累了,让他挪到炕上去他也没肯动,阿若只好伺候四爷在软榻上躺下,没多久这位爷就睡着了。
苏培盛一直守在外间没进去,这会儿听里头挺久没动静了便端着茶壶掀开帘角往里看,四爷在榻上睡得挺好,宋格格没顾忌的把四爷的脚挪到软榻里头,自己拿了本话本子坐在旁边正看得入神。四爷睡梦里想动动腿被宋格格挡住了只好又翻了个身往里头蜷了点,就这样了宋格格也没说要腾个位子给四爷,照旧看她的书。苏培盛在门边看得嘴角直抽抽,可看着四爷睡得香沉的样子又退了出来,人愿意这么黏糊着自己这做奴才的还能去多嘴不成,这么大个院子主子爱这么挤着就这么挤着吧。
等四爷再醒来太阳都要落山了,中间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实在是不想起来,知道阿若挤在自己脚那头都没管。靠在榻上醒了醒神,见阿若掀帘子进来便半仰头道:“腿麻了。”
阿若见天色不早便起身端了茶水过来,没想到刚回房走到榻旁就听四爷来了这么一句,腿麻了,所以呢?阿若看了看他腿那头皱巴的褥子皮毯,哦豁,看来是被自己挤麻的。阿若放下茶盏狗腿的坐在榻旁朝着四爷笑得谄媚,“这不是怕爷着凉,才专门靠爷近些。”
四爷摇摇头伸手轻轻掐了把阿若脸颊,自从自己来她这儿多些之后这人就越发娇嗔活泛了,早几年在宫里好不容易学的那些规矩恐怕都还给管教嬷嬷了。不过说心里话这样的宋氏比以前可是顺眼多了,既然出了宫,那宫里的规矩便随他去吧,只要能随了自己的规矩就成。
阿若见他只盯着自己看也不出声搞得自己也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是睡过了头没醒啊,还是被魇着了,总不能腿麻了把脑子也跟着麻了吧。“爷?”
“明儿苏培盛会送两个丫头过来,怎么安排你自己看着办。”四爷被她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之前已经和福晋说过,从今儿起宋氏这边的份例就按庶福晋的规矩来。另外等天气好点了我让人来在角房那头给你加一个小厨房,以后就别把煮茶那些东西全堆在厢房了。四爷一开口阿若的待遇就跟做火箭一样直线上升,导致晚饭的时候阿若殷勤得四爷都不适应了,“你这时候才来狗腿,爷能吃你这一套吗?”
“爷吃不吃是爷的事,我伺候不伺候是我的事,您也不能拦着我伺候您不是。”阿若倒不是真有多高兴庶福晋这事,左右不都是贝勒府里的妾,只不过四爷明显今儿过来就是想卖这个好的,那自己就不光要接下这个好,还得让四爷把这个好卖高兴了才行。阿若既是这么说了四爷也就享受起来,一顿饭吃完连净手递茶都得阿若亲自来,那样子甭提多大爷了。
吃过饭看样子四爷是不打算走了,阿若干脆把自己的书桌收拾出来,这位爷饭后兴致高的时候总要写两页字,磨墨的活儿阿若干过一回,妥妥的被四爷嫌弃了,这会儿有苏培盛在给他磨墨阿若只要准备好茶水就行。都备好齐全了四爷挥挥手阿若便靠回软榻继续看下午没看完的话本子,之前那册梦溪笔谈怎么都没能看下去,年前就被四爷拿去书房了,说是这书放在阿若这儿也是糟蹋东西。
静谧的夜只有窗外雪落的声音传到耳边,四爷头两次来的时候阿若最怕的就是两人都不说话,只要是四爷不出声阿若就没来由的紧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爷留下过夜的时候,两人便一次比一次随意起来,从刚开始四爷要写字自己就怎么都要一眼不错的准备着伺候到现在两人各干各的,顶多也就是阿若偶尔抬眼看看四爷,或是起身给他添点茶水点心。四爷也从之前最见不得阿若坐没坐相到后来随阿若高兴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偶尔还会陪着阿若没个正形的一起歪着。
里头安安静静的,外头苏培盛接到消息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这时候进去真心碍眼,可这事又不能不说,只盼着宋格格别记恨就谢天谢地,现在能在四爷面前这般没个上下的也就宋格格这独一份。
“爷,刚刚福晋派人来说,李格格那头请了大夫,说是李格格有喜了,都快三个月了。”苏培盛跪下咧着嘴硬着头皮报喜。
“三个月?”四爷放下手里的笔,这时候有个好消息也是好事,“福晋派来的人还说什么了。”
“说了,是小章大夫过来瞧的,说是李格格这胎虽不算好也不算坏,只是李格格身子有点虚,养一养就行。”苏培盛回得利索,四爷问了这么多看样子今晚没打算过去看看了。
阿若听到苏培盛说的就放下手里的话本子坐直了,其实按照常识与阿若多年看的经验这时候应该很大方的让四爷赶紧过去看看。可今儿自己也才刚刚解了禁足还涨了待遇,要自己说这话还真说不出口。若是这事放在自己刚来的时候阿若肯定没二话,大方的姿态总要做足,现在说到底还是心态变了,这人要自己让出去那就不想让了。
苏培盛回了话就退下了,四爷看了眼老实坐在榻上的阿若,“愣着做什么,不知道给爷续茶啊。”阿若一听这话赶紧麻溜的起身给四爷添水。“说说,怎么想的,瞧你那样,这嘴撅得能往上挂把茶壶。”四爷搂过站在桌边的阿若。
“没怎么想的,奴才也拦不住爷,就是今天爷能过来挺高兴的。”非要当着正主的面说自己怎么这么小气阿若觉得太尴尬了,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的羞得抬不起头,“明儿,明儿爷再去李格格那头,这时候说不定李格格也歇下了不是。”
“还奴才,这么久了什么时候爷府里的宋格格这般懂礼数了。”宋氏这些年私底下一直很少自称奴才,阿若过来之后也乐得如此。“小气。”
说完阿若小气四爷干脆又起身拉着阿若坐到炕头,“行了,爷的宋格格这么小气着就行,这不大方啊也有不大方的好。”四爷在宫里见了太多娘娘们相互让着的场面,哪怕是福晋一月里也总有几天推着自己往后院来,只有宋氏这儿,今儿才真让自己心里舒坦了。
第十六章
第二日清晨阿若送走四爷之后宋格格成了庶福晋的消息就在整个府里传遍了,除了四福晋心里有数之外,谁也没想到死了儿子又怀了孩子的李氏那儿没半点动静,偏生是后院年纪又大又无子傍身的宋氏先晋了位。对阿若来说这到底是件好事,便自己掏腰包给院里的奴才多发了一月月钱,又再三叮嘱了下头这群小兔崽子出了院门以前什么样现在还得什么样才稍微放心。
又过了两天雪停了天晴了,苏培盛才带着丫鬟过来了,“奴才来给宋主子道喜了。”来之前刘玉那小兔崽子在前院还想领着人就走,要不是被自己拦下,这事还就真被他抢了先。之前李氏把孕事抬出来都没能把爷请过去,就叫众人都清楚以后在这后院那就是宋氏一家独大了。
“苏公公太客气了。”阿若让满儿递了荷包过去,苏培盛个人精拿手一搓就知道轻飘飘的荷包里装的肯定是银票,这人精倒不是非要拿了这份赏,只不过冲的就是这份瞧得上,要真拿几个银角子打发了,还让当奴才的怎么伺候。
苏培盛带过来的丫头要用阿若的话说,那就真真是盘靓条顺,衣裳都是内务府规制的衣裳,但是架不住人底子好,人漂亮又不抢眼,这样子放在自己这个小院子是不是有些委屈了。两人规规矩矩给阿若请安过后便老实站在一旁,一看这规矩就是好生学过的。“宋主子,这俩丫头您给赐个名吧。”苏培盛笑着对阿若说,俩人都是刚从内务府带回来的,心高得很,见面第一件事就先把名儿给改了之后才好认主。
阿若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圆圆满儿,尤其是圆圆蹬着眼睛盯着俩丫鬟那副斗鸡的样子,“你们之前叫什么啊,我这人啊混人一个,别到时候想来的名字不好听配不上姑娘。”虽说这两个人看上去哪里都好,可自己还是要照顾照顾圆圆满儿的情绪,别一上来就亲亲热热的让圆圆满儿心里不舒服。
两丫头没想到这位宋庶福晋会这么说,贝勒府的庶福晋嘛,不过就是名头上好听些,府里把份例提一提便不用往宫里报也不能上玉蝶,再说直白一点那就也还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小姑娘从内务府被选出来的时候,原以为来四贝勒府上是在四贝勒四福晋身边伺候,没想到是送到后院来伺候庶福晋。“回主子的话,奴才们进了院子就是来伺候主子的,不敢埋怨。”
回话的是两人中看上去更稚气点的那一个,声音脆生生的看样子也就不过十五六岁。既然都说了不敢埋怨那阿若也懒得动脑筋想了,“那就珍儿,巧儿吧。”说不想就不想,苏培盛听了这名字差点被宋阿若这股混不吝的劲给逗笑了,这么点大的小丫头片子刚来就想拿捏主子?什么是不敢埋怨,那这话的意思就是埋怨了不说出来呗。没成想人宋庶福晋干脆就依了她们俩的愿,这好名字,府里起码有仨洒扫的丫头都叫这,从今儿起,也不用别的,走出去只要别人一听这名就得猜这两位是不是在宋氏面前不得脸,要不不能能给这么个名字。
有了名儿之后,新上任的珍儿巧儿就被圆圆带下去了,满儿把苏培盛送出院子回来,一进屋才忍不住的笑出来,“主子,您这也太……”话说了一半没说完,平日里阿若虽好说话可该有的规矩她们从不敢逾越。这会儿也是高兴过头了,既高兴主子得宠也高兴就算进了新人自己还能得了主子的用,要不不敢这么无礼。
“太什么,太损了是吧。”阿若站在窗边看着被带到倒座房去的珍儿巧儿,“两个丫头心太高,你们这主子爷啊,就只顾着挑好的,也没想过我们这院儿是不是人家想去的那好地方。不过人家的好你们也都学着些,咱们院里随意惯了不挑你们,但府里的主子到底是谁你和圆圆得清楚。”
阿若说的这些话满儿其实比她更懂,自己和圆圆没分到宋氏身边之前都是二等丫鬟,能做主子身边的大丫鬟除了运气更多的还是因为主子之前身份不高。现在来的这两个,明显就是主子爷觉得主子身边太寒掺了才专门挑的好的,要是自己和圆圆往后再不更上心些,这位置可就真不是自己的了。“主子,奴婢明白了。”
这几天四爷下了朝回府都是直接去了书房连福晋那儿都没过去,苏培盛小心伺候着换下朝服,又把上午宋氏那里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爷,您是不知道,奴才回来就找人查了,珍儿巧儿在府里还真是不缺。”四爷听了摇摇头,偏就她能相出这种混招来叫人吃亏。
不过苏培盛把这事当讲故事一样说出来这就让四爷很不高兴了,许是跟在自己身边久了,做奴才的有些忘了本分,“自己下去领二十棍,宋氏那儿你再找人盯着点,有什么不对的就把人给换了。”两句话根本不连着,不过不妨碍苏培盛听懂,磕巴都没打一个跪下谢恩便乖乖领棍去了。
最近这段时间因着弘昐的事,不管是皇阿玛还是几个兄弟都有默契得到尽量能不找自己就不找自己,就连三天两头不管教就上房揭瓦的十四也难得的老实,没成想回到府里,府里的奴才也想着法的开解自己。好在今儿朝会过后在御书房皇阿玛点了自己与老三老五过几日一起伴驾巡视永定河,四爷明白这是皇阿玛在提醒自己弘昐这事该彻底过去了。
永定河堤从三十七年开始动工,到现在也有两年了。这回去巡视一是查看河工,二是瞧瞧这两年花在这上头的银子到底对不对得上数。晚上四爷去正院吃过饭便把这事跟福晋说了,布尔和听了挺高兴的,二阿哥的事布尔和一直觉得是自己没照看好后院,可每次想和四爷说说这事四爷都没打算跟自己谈。这回能跟着圣上出去也好,累一累散散心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
四爷看着福晋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要说自己这福晋说起来真是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在府里敬着自己也足够能干,只不过不知为何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那府里的事就烦你多上心些。”两人相处几年,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话,有时福晋要回些什么自己心里都能猜个**不离十。
“都是妾身应该的,哪谈得上劳烦。”布尔和柔和的笑笑,“不过有一事还真要爷点头才行。原本也是要跟爷说的,弘晖这过了年又大了一岁,是不是该先生来启蒙了。”布尔和原不想这时候提这件事,只不过四爷要出门,要是现在不提四爷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说不得就把这事给耽误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四贝勒府的大阿哥可是一点都耽搁不起。
四爷点点头,“你说得是,这事我放心上了,这几天就给你个答复。”两人说完儿子就又没话说了,四爷坐了一刻钟等到茶杯里的茶水都要见底了,确定福晋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才起身往后院去。等四爷出了院子布尔和才松下紧绷的背脊,两人成亲后,人人都说四福晋命好,四贝勒最是看重福晋。可外人又哪里知道两人私底下长久以来就是这般话都没得多说的状态,要是自己不常常找些话头,两人就能这么不说话的一直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