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他拔出剑,仔细看着锋利的剑身,挽了个剑花,掂了掂这剑的重量。
重量不对。
“把它拆开。”殷遇戈将那把剑丢在几人脚边,习惯性用帕子抹了抹手指。
墨奴几人十分惊讶,还是讯奴先捡起来,一番研究之后在剑身和剑把之间按下了什么东西!
“当啷!”一声,剑身和剑把当真分开了!那剑把是空心的,所以太子一掂量才会发觉重量不对。
殷遇戈用尾指将藏在剑把里的东西勾出来展开,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嗤。”
三人都在等太子的吩咐,殷遇戈将那张纸丢出去,刚好轻飘飘落在墨奴脚下:“走,去宓风华住的地方瞧瞧。”
墨奴连忙捡起那张纸,发现是掏空车轱辘的工艺图,上面甚至计算了每个车轱辘应该装填多少黑/火/药才能保证爆炸威力。
从宓风华死后,他那处小院就荒废了下来,门口的矮子松因为缺少打理已经疯长得不成样子,殷遇戈一脚踢开屋门,荡起一阵灰尘。
“仔细找找当初落下了什么证据。”
同为宓家人,又同和车轱辘案有关,剑奴那里什么都找不到,宓风华这里没准有剩下什么线索。
“殿下!这里!”屋里传来讯奴的惊叫。
宓风华睡的那炕床上面只剩下一张破席子,讯奴把炕板捣烂了,底下的火膛被熏得乌黑,而就在火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却盖着一整块的铁板!
讯奴不敢轻举妄动,等太子来了才请示:“您看?”
“撬开!”
那沉重的铁板动用了讯奴和画奴两个人,这东西挪开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是密道。
在场的四人对视了一眼,墨奴拱手:“属下先进去!”
殷遇戈点头,墨奴从桌上拿了个破旧的油灯点燃,踩着洞口露出来的阶梯慢慢消失在洞口。
三人都屏息等待他的信号,不一会儿,墨奴到底了,吹了一声口哨,殷遇戈将繁复的衣袍一扎,灵巧地钻了进去,讯奴紧随其后,画奴则留在原地望风。
不知下去了多深,地下却是另一个世界,地道被挖得非常宽敞,足够四五个人并排前行,三人摸黑走了一段,到了更宽阔的一处空间。
墨奴将四周的油灯都点亮,看清周遭事物之后,三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这个空间中央立着个人形的东西!
“是谁!”墨奴和讯奴拦在太子前后,利剑已经出鞘。
殷遇戈看了一会,拔出靴中的短剑慢慢逼近那个‘人’,“唰!”地一下掀开遮着的粗布罩子!
底下竟然是一件金光闪闪的——龙袍!
两个侍卫瞳孔同时一缩,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龙袍被穿在一个等身高的木头架子上,外面罩着粗布罩子,刚才他们才会将这看成一个人,殷遇戈视线与龙袍上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齐平,那代表着天子,神圣不可侵犯的龙正与他对视,仿佛想问他为何打扰自己的安宁。
“呵?”
这地下空间原本就空洞而且安静,他这一声冷嘲回荡了又回荡,击打在墨奴和讯奴心上,两人都十分忐忑。
私藏龙袍,罪名无异于谋反。
“是谁啊,要送孤这么一份大礼。”
若是被人发现东宫密室里藏着龙袍,旁的不说,谋逆这么一顶大帽子先给扣下来,挣都挣不脱。
殷遇戈脑中闪过无数个人的面孔,最后定格在其中几人上面,轻声问:“东宫最近有什么大活动吗?”
那种许多人聚在一起的,一旦出事压根压不住的场合。
“您忘了?”墨奴小心答道:“王后娘娘说,给殷雅王姬接风洗尘的花宴就定在五日后,届时王上也会来……”
“五日?”
墨奴答道:“是,原本太子妃娘娘是说十日之后,王后娘娘说不能和海棠宴撞期,便提到五日后了。”
“她这么急啊。”殷遇戈眼里露出浓浓的戾气:“是怕宓巽落到孤手里之后,这里的秘密迟早也被孤知道?”
“属下马上将这大逆不道之物烧掉!”讯奴说着就要伸手去把龙袍摘下来。
“不必。”殷遇戈出声制止了他,后退几步上下打量:“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殿下?”讯奴试图劝解。
“前面看起来还有路,走,去瞧瞧通往什么魑魅魍魉的住处。”殷遇戈说完率先拿了个油灯往前走。
“殿下!”墨奴不敢耽搁,连忙拔腿追上去,讯奴一咬牙把粗布罩子又盖了回去,拔腿追上去:“殿下,墨奴,你们等等我啊!”
往前走没有很远就没有路了,只有一个非常粗糙的小道勉强能爬上去,像是出口,而上面盖着同款铁板。
殷遇戈示意他们去推开,墨奴自告奋勇,用了吃奶的劲也没有顶开那块铁板:“上面好像压了很重的东西!”
“我去帮你!”讯奴撸起袖子也爬上去,二人一起用力往上顶,铁板松动了一下。
“开了开了!”
好像是上面压的重物被挪开了,二人用力掀开铁板,大片光线顿时照进来,三人本能地遮住眼睛——
“墨奴?”
明稷抱着大花瓶,惊诧地看着脑袋露出洞口的墨奴和讯奴,接着又看到了下面不远的太子,又惊讶又好气又好笑:
“殿下,您躲在衣柜里干嘛呢?”
明稷弯腰拉了太子一把,将他拽出洞口:“我还当闹耗子呐,让有钱她们找笼子来着,敢情是您啊。”
殷遇戈拍拍衣袍:“你说孤是什么?”
“您是玉树临风俏郎君啊!”明稷乐呵呵一笑,望向那个黑洞洞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殷遇戈出来后才发现这里是临华殿的寝殿,这口衣柜就放在二人平时睡觉的拔步床后面,旁边还有几个一样的衣柜一字排开,他打开另外几个仔细摸索,没有找到机关。
只有那个柜子被人设了暗道。
殷遇戈的眼神变得十分严厉:“入住的时候从未检查过?你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太子妃的屋子竟然有密道通向歹人的住所,殷遇戈压根无法想象若是有刺客也走这条路,熟睡中的她根本毫无抵抗能力!
有钱和有貌站在隔断外,闻言扑通一跪:“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明稷制止了他:“我住进来之前,这儿的主人不是您么?您都没发现的地儿,咱俩不是一样嘛!”
殷遇戈眼睛一瞪:“还犟嘴是不是?”
“臣妾错了,立马叫泥瓦匠给它封上!”说完就要出去叫人,太子拉住她的袖子:“等会。”
“它还有点用。”
明稷任他拉小手,在太子手心挠了挠:“嗯?”
殷遇戈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明稷啊了一声:“您要那个干嘛呀,早收起来了。”
“嗯?”太子拖长声调,明稷想了想说:“……要找也是找得到的!”
“既然这样,与孤同演一场好戏如何?”殷遇戈按着她的肩膀直勾勾看着:“有人送了孤一份大礼,没有不还礼的道理。”
明稷眨眨眼,忽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
又过了两日,太子妃正在临华殿中理账,这一次的宴摆在东宫一处叫望星楼的所在,这还是她还是第一次操持这么大的宴会,从宾客名单到望星楼的布置、从酒水菜品单子到宫人配置全部都要经她的眼,忙得脚不点地。
还好身边的人都是得力的,几套章程下去,大致的规模就完成了。
有钱捧着水果盘子走上来跪在她身边:“您歇息一会吧。”
那银打的盘子被锻成个荷叶的造型,上面摆着切成块的苹果,摆着几根银签子,明稷插了一块送入嘴中:“有话跟我说?”
有钱满脸八卦地说:“您不知道,今天在朝上,岑大人把姜大人给告了!”
“嗯?”明稷嚼苹果的动作一顿。
依她对岑家的了解,这是个清贵门庭,岑大人曾为太子少师,最是看不惯姜家奢靡成性的家风,更看不惯他家与宓氏的裙带关系。
但那岑大人又是个明哲保身的,看不惯归看不惯,不会拿门下桃李、家人仆从去和人家杠,多数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倒是奇了,老好人突然发怒了?随波逐流的学会逆流而上了?
“告的什么罪状啊?”
“奢靡成性,家风不正,败坏门庭。”
这些都只是普通罪名,说实话撼动不了姜家什么,有钱边说眼睛边滴溜溜一转:“奴婢知道一事,不知和这事有没有关。”
“你还学会卖关子了?说。”明稷看了她一眼,放下那银签子。
“前些日子岑侧妃来给您请安,说想见岑夫人一面,从您这里求了个恩典。”
明稷点点头,她记得这么回事。
“回去后岑大人把姜大人给告了,依奴婢看,定是岑侧妃同家中说了,才有这事的。”
明稷摩挲着光滑的毛笔杆,饶有兴致地说:“有意思啊,没听说最近姜家姐妹惹她了啊。”
如果不是因为私怨,那就很有可能因为别的,明稷慢慢学会了用她们的思维看事情,从这个方向一想,不得不令她起了防备。
“她们最近都在干什么?我都顾不上关注她们。”明稷提笔继续写,边问道。
“打从姗宝林被禁足以后,姜侧妃和伊奉仪足不出户,乖得很。”有钱帮她整理桌上的废纸,说:“岑侧妃和以前一样,喝喝茶,弹弹琴,吟诗作对,生活好不自在。”
“倒是柒奉仪……最近和岑侧妃那里来往多了一些,有时候一天要往那边走三四趟!”
“这么频繁相见啊。”明稷写完一行小字,说:“倒不是我小心眼,派人盯着她,如果只是她们之间的私事就罢了,如果是别的事……”
自古最怕就是后院失火,明稷说:“这件事不要传出去,不然依姜婉的脾气不得冲上门打人啊。”谁让东宫里这些女人之间的平衡太子自己不去维持,她只能和稀泥了。
有钱点点头:“奴婢知道利害的。”
“对了,殿下人呢?”明稷随口问道。
“说下午约了商臣太子和公子失,保不齐在前宫吧。”有钱嘀嘀咕咕说道。
“喔——”明稷拖长声调。
.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早上临华殿里知道的消息,下午就吹到温室殿了。
姜婉的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回侧妃娘娘,家里来信是这么说的。”递消息的人应道:“下午姜夫人已经进宫去见王后娘娘了。”
“她岑家成了精了还!”姜婉一个没忍住拍案而起,青荷连忙去抓她:“您息怒,您息怒!”
姜十一被嫡姐吓了一跳,忙挥退了递消息的人,关上门:“姐姐不要生气,当心隔墙有耳!”
“我不生气?我怎么不生气!”姜婉甩开她的手,只差怒发冲冠了:“平时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关键时刻还学会搬弄是非了?”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她以为她岑家是什么?”
“若不是王上恩典,她岑霜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
若是论门庭,岑家是比姜家差一些,姜婉越想越生气,问说:“阿娘进宫了,然后呢?”
姜十一刚才从下人口中隐约听到,答说:“娘娘让母亲放宽心。”
王后站在她们这边,姜婉的气焰顿时就起来了:“哼,既然不会做人,就让我来教她们做人好了!”
当初两家的陪嫁就是姜家的多,姜十一压根拦不住嫡姐,姜婉迅速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气势汹汹准备去找岑霜算账。
温室殿外,一个小寺人听见屋里动静愈大,身影一闪迅速跑回中室殿里禀报——
岑霜正在院里弹琴,压琴的手一动:“什么?”
不等她想出主意应对,门外已经传来脚步嘈杂和姜婉气势汹汹的声音:“给我把门关上!”
姜婉来势汹汹,中室殿的宫人压根拦不住她的人,被她很快逼近岑霜:“你别给我装模作样!”
“敢在我家背后捅刀子,难道就想不到我会来收拾你?”
岑霜迅速站起来后退一步,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姜婉的野蛮行径惊到,她大声说:“这里是东宫,不是你姜家!你我之间的矛盾尚有太子妃娘娘主持公道,你大张旗鼓带人来欺辱我,难道就不怕事后太子妃娘娘怪罪下来?”
“哼,那我就告诉你,我姜婉从小到大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人!”姜婉一脚踢飞岑霜的古琴,那琴摔在地上,直接就裂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打了你,事后是罚是跪我也认了!”
姜婉一把抓住岑霜的手,另一手抓散她的发髻,将人推倒在门扇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人是鬼!我告诉你,我出事了尚有王后娘娘保着,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你!”岑霜被白梅扶起来指着她,憋得满脸通红,只能骂出两句:“简直是野蛮至极!野蛮至极!”
姜婉上来就抓头发挠脸的,压根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岑七眼看场面控制不住,连忙叫白桃去请太子妃来救急,拦在岑霜面前厉声:“姜侧妃这样是欺我岑家无人吗?”
“滚!”
姜婉打红了眼,一巴掌招呼过去把岑七的脸打得一偏:“我与岑霜的恩怨,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