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同了。
她前不久在一中,也是有人无缘无故欺负她,她踹了一脚,一脚把对方踹成骨折。
骨折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偏生那个被她踹成骨折的倒霉蛋当时还有一个星期要高考。
天大地大,不如高考最大。
倒霉蛋的妈不认了,到学校闹了好几回,说得好像她儿子因为这个要错过清华北大一样,哭天抢地地在校长室没完没了。
闹到最后,她被一中开除了。
元月打了她一个暑假。
C市所有的高中,要么因为她有打架前科影响恶劣而不收,要么因为她是聋哑人而婉拒。整整两个月,元月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礼没少送,力没少出,就差给人跪下了,才把她塞进六中的十四班。
这次她在他面前又踹了一脚,他彻底怕了。他不想再去求人、再去下跪,他更不想让她失学。所以他又发疯了。
元恪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仰了仰头,看见床头上贴的海伦·凯勒。
那是元月从一本杂志上剪下来给她贴在床头上的。
下面还贴着一句元月写的话——
“你要变得像她一样优秀。”
元恪把手轻轻放在上面,头埋进被子里,泪流满面。
-
当晚王贞就把元恪送到了医院,拍片、拿药。
膝盖骨完好无损,就是膝盖肿得厉害,走路有点瘸。
第二天,如她所愿,王贞把她送到常家。
常家在城南别墅区,开车要大半个小时。
元恪来玩的次数不少,算是常客,常家的佣人多少也认识她。
除了几名佣人,常舒曼也早早候在门口。
这是元恪被开除以后,见常舒曼第一面。一见面,两人激动地拉着手,对着脸笑了一会。
“你嫂子。长得还挺好看的。”常舒曼目送王贞进了车。
随即想起来元恪听不见。她笑嘻嘻地胡乱比划了几个手势,表达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元恪点头,也跟着笑笑。
元恪被一中开除一事,没引起她情绪上的太大波动。
但常舒曼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离开一中也就意味着离开她,这让元恪觉得不适应。
她习惯性地依赖常舒曼,尤其是每次元月暴打她以后,她需要这样的依靠。
出于礼貌,每次她会先随常舒曼去见常太太。
常太太才三十多岁,嫁进常家衣食无忧保养得宜,更显年轻。
元恪进来的时候,她正发愣似的盯着眼前的插花。
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常年如此。
常舒曼叫了声“妈”,她才回神,目光落在元恪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得体的微笑。
礼貌性流程走完,常舒曼把元恪领到自己房间,门一关,隔出一方小天地,便自由多了。
元恪昨天刚被打,今天情绪不高自然正常。
门一关,常舒曼脸微垮下来,情绪也不甚高。
元恪盘膝坐在她床上,常舒曼跪坐在地毯上,微仰着头看她。
一如既往地写字交流。
常舒曼:[告诉你件事,陶荻怀孕了]
元恪微愣。
常舒曼接着写:[但常庆好像不愿意和她结婚]
又补了两个字:[渣男]
写完这些,常舒曼把写字板的钮推到底,板子恢复成空白。
她又写:[如果常庆再去你面前没事找事,我给你撑腰]
写完挺了挺胸膛。
元恪伸手拍了拍她的胸膛。
在撑腰两字后面写——[平的]
常舒曼翻了白眼。
[再跟你说件事]
她一推钮,擦掉以后继续写——
[常庆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他怕我将来跟他争家产,急不可耐地撺掇我爸给我找了婆家]
[我真是操了]
常舒曼提起这件事情绪不高。前天她因为这件事大发脾气,除了给常先生的怒火上浇了一勺滚烫的油,并没有改变事实。
元恪还愣在陶荻怀孕一事上,常舒曼写完“操了”两字,脸垮得更厉害了,元恪这才反应过来。她推了推钮,写:[阿姨是什么态度?]
常舒曼回了一句——[呵呵,你觉得我妈像是个有主意的样子吗]
[别人把她女儿卖了她都不知道]
[她只会帮着别人一起卖她女儿]
[等着吧,等我被常庆逼出门,你看看常家还有她立足的地方吗]
常舒曼本来预备着今天安慰一下元恪,毕竟她昨天挨了顿打。但一见到元恪,心里的那股子委屈劲儿怎么也压不下去,那种烦躁的感觉克制不住地涌上来。
不等元恪安慰,常舒曼把钮一推,愤愤地继续写。写的字也越来越飘——
[妈的你知道他给我找的是谁吗?]
[呵呵,是周家大少爷]
[听说是个废柴]
作者有话要说: 废柴·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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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爱你们的一天~
谢谢你们来看哦
第8章 8分贝
金染跟自己老公闹了个别扭。
闹别扭的原因很简单——他作为一个畅销小说作家,一年开坑无数,但偏偏弃了自己老婆最喜欢的坑。
能忍吗?
不能忍!
金染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抛夫弃子之前还撂了狠话——“你什么时候填完那个坑,我什么时候回家。实在不行,民政局见!”
既然回娘家了,她也顺便通知一下周末来学跳舞的小姑娘们,上课换地点了。
今天周日。
原本上午有个一对一的小姑娘。结果早上接到小姑娘家里人的电话,说小姑娘摔伤膝盖了,请假。
金染躺在床上,乐得清闲,手机刷完最新消息后,随手一扔,开始闭目养神。
清静了没三分钟,楼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金染:“……”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
再忍忍……
齐读的声音,整齐划一,直穿过天花板。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金染躺在床上,听完了一整首齐读的《七律·长征》。
她捏了捏眉心,从床上爬起来。
拉开门,径直走向自己老爸。
“我说爸——”
金染皱着眉头。
“你能不能闲得没事,去找我夏爷爷下下棋什么的!”
“……”
“我看他闲得没事……又开始搞什么读书会了!”
金父慢悠悠地抿了口茶。
“要不你也上楼去听听?”
金染:“……”
-
周宁生也不知道自己为啥现在会坐在这里。
他只记得一大早,周太太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一个消息。
他,周宁生,有媳妇儿了。
是常家的二小姐。
得了,他就这么被自己老爸动动舌头,轻易地许给了一个他连见都没见过的女的。
周太太继续叨叨——“虽然这个姑娘吧,她妈妈原先就是常家一保姆。唉这点我看不太上,但你爸不在意呀。再说了,现在人家飞上枝头成常太太了,以前是啥身份无所谓了。撇开她妈不谈,我听你爸说呀,这姑娘还是不错的。”
周太太叨叨了一大堆,反复绕不开这个常家二小姐。周宁生觉得头疼,随即找个理由出门了。
周宁生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了一会,最后【我们寨叫黑风寨】跳出几条群消息。
【程鸢】:周宁生你咋回事啊?
【郑凛】:就等你了。
【汤鸿信】:你放爷爷鸽子,爷爷会伤心的。
周宁生眼皮跳了跳。
呵,读书会。
他给忘了。
反正家里也待不下去,那……干脆去爷爷那里乐呵乐呵吧。
当即打了辆车,直奔夏爷爷家。
夏爷爷读书会由来已久。
夏明光之所以是个存在感时常掉线的老大,全在于他已经一年多没干过什么架了。他们渐渐忘却了他是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主儿。
在夏爷爷的管教下,夏明光收敛不少,金盆洗手,利剑藏锋。他们老大藏锋的同时,夏爷爷觉得有必要每个星期把这群脑袋里不知道在想啥的问题少年叫到家里来,吃个饭、读读书什么的。
周宁生永远记得夏爷爷领着他们读的第一本书——《红楼梦》。
夏爷爷第N遍读,依然读得津津有味。他们五个第一次读,没什么新鲜感,倒是读得异常痛苦,甚至退一步讲,读《三国》《水浒》也勉强可以,但让几个打打杀杀的问题少年安安静静地读《红楼梦》,真是堪比凌迟。
几场读书会下来,问题少年们囫囵着啃完半部《红楼》,夏爷爷似乎对自己的读书会圆满召开很满意,让他们讲讲阅读感受,实在讲不出感受,讲讲里面印象深刻的情节也行。
周宁生看过就忘,最后张口来了句“珍珠如土金如铁”,把夏老爷子整得一愣一愣的。
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只记得这一句。
总之非常惨不忍睹了。
但夏老爷子好像并没有受到打击,锲而不舍地继续搞读书会。后来换成他讲故事,他们听着。每周一次,周日上午。
原本他们四个借着暑假休息的借口遁了俩月,没想到开学第一个星期,夏明光面无表情地通知——“我爷爷周日让你们来……呃,吃饭。”
其实还是读书会。
周宁生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跟着他们大声朗读《七律·长征》。
不想听自己老妈叨叨常家二小姐,结果最后他选择到这里来朗读??
周宁生也觉得自己越跟他们待在一起,越不正常。
但爷爷讲的故事,好像很他妈有意思哦。
……
周宁生原本以为自己会开小差,没想到新学期第一场读书会,他竟然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听夏老爷子讲了俩小时关于长征的事。
夏老爷子讲述能力不错,悬念迭出,引人入胜。自从读书会换了形式,程鸢、郑凛、汤鸿信三个人还是挺愿意来的。反正闲着他们也不会写作业,来这里还能听个故事,蹭个饭。尤其是汤鸿信,他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就是从夏老爷子这里学的。有次语文考试的古诗名句填空,他把这句填上了,激动了很长时间,对于读书会愈发积极,满脸都写着“我就喜欢爷爷瞎几把讲外加指点江山的样子”。
程鸢素着脸,来之前还忍痛卸了美甲。汤鸿信大热天穿了件长袖,郑凛戴着帽子。个个乖巧无比。
夏老爷子一直瞄着汤鸿信的长袖和郑凛的帽子。“鸿信啊。小郑啊。你们两个怎么了?这大热天的。”
“我们感冒……”
“对,感冒。”
夏老爷子叨叨了一阵换季注意身体,而后有人敲门,打断了他的唠叨。
夏明光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金染站在门外。“金姐?”
她一见夏明光,当即挑挑眉。
“小明。爷爷的读书会开完了?”
夏明光点头。
“今早上我爸刚从门口集市上宰的。送你们家一条。”金染手里拎着条鱼,晃了晃。“正好今天你们家来了这么多小朋友。”
新鲜的鲈鱼,开膛破肚,鳞片也刮干净了,带着淡淡的腥味。
夏明光说了声谢,伸手接了。
夏老爷子听见门口的对话,兴冲冲地跑过来。“金子!哎呦喂!爷爷想死你了!”
夏明光丢给金染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拎着鱼进了厨房。
夏明光这个眼神是有暗示的。
果然——
金染走的时候手腕被撸上去一串火星石手链。
……
快下到一楼的时候,正碰上一男一女上楼。
“叔叔。阿姨。”金染见是熟人,边打招呼,边侧过身,让他们先走。
走在前头的女人抬头,认出是金染,高兴地拉了拉她的手。
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碎花雪纺裙,身形高挑,面容秀丽,笑起来暖暖的。金染亲昵地回捏她的手。“我先下楼了,阿姨。爷爷那儿今天可热闹了——”
……
穿碎花裙的女人进门的时候,他们四个先是愣了一下。
程鸢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叫了声“阿姨”。
又对着随即进来的男人叫了声“叔叔”。
周宁生、郑凛、汤鸿信三人也反应过来了,跟着打招呼。
男人和女人报以微笑。
夏老爷子从厨房出来,见到他俩很高兴,兴冲冲地凑过来。“来了呀。”
“小明——”
“……”
“小明——”
夏老爷子连叫几声,夏明光才磨磨蹭蹭地从厨房出来,随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水。
女人见到夏明光,掩饰不住的高兴,快走几步,想要靠他近一些。
她伸手想要抱抱他,夏明光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开一步。
他退得离她有一定远的距离,目光瞥向别处,不去看她。
近在咫尺,又像隔着道天堑。
女人似乎有点着急,还有点委屈,嘴里发出“嘤嘤啊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