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归齐
时间:2019-09-25 08:13:49

  夏明光皱起眉头,双手绞在围裙上,目光还是瞥在一边。
  最后他低下头,叫了一声——
  “妈。”
  -
  这一晚元恪失眠了。
  前一天她才去常家见了常舒曼,今天常舒曼便一个人跑到了她家里。
  常舒曼逃了晚上常家和周家的饭局。
  常先生想借此机会让她认识一下周家大少爷,她说什么也不干,一气之下,干脆晚上也不回家了,在元恪家借宿。
  元月和王贞见常舒曼来了,索性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吃了一顿晚饭,改善伙食。
  元恪原本没觉得怎样,常舒曼向来脾气倔,她不愿意去的饭局,肯定会逃。她安慰了她一晚上,临睡前她们照常闲聊一阵。
  直到常舒曼在写字板上写下几行——
  [我才打听到]
  [周家大少爷叫周宁生]
  [听说在六中上学]
  [比我大一岁,跟你同一级]
  [你现在在六中,知道这个人吗?]
  元恪先是愣住,最后僵硬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失眠了。
  常舒曼已经睡熟了,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最后她按亮手机,调出一条短信来确认。
  她的银行卡绑定了短信服务,那天收到五千块钱的时候,同时收到一条短信。
  ——周宁生已向您的账户xxx转账5000元,请及时查收。
  她所用的银行卡是一张元月不用的,绑定的是元月的身份证。当时报卡号和姓名的时候,她报的也是元月的名字。但短信服务的手机号绑定的是她自己的手机。
  周宁生……
  银行卡都要求实名。转账的时候,短信上会显示对方的名字,作为身份验证。
  再加上刚刚常舒曼写的那几条……
  在六中上学,比常舒曼高一级,还叫周宁生……
  基本上就能锁定了——周宁生……就是那晚在天府酒店里的变态失足少年啊!
  元恪前所未有地后悔一时冲动出去卖了自己。
  卖了自己也就算了,碰上的买家还他妈是自己最好朋友现在的未婚夫。
  ?!
  这他妈是什么概率啊。
  她不失眠,谁失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夏明光:媳妇儿(╥╯^╰╥)嘤嘤嘤,我不是周宁生啊喂!媳妇儿看我!!!
  周·状况外少年·宁生:嗯???
 
 
第9章 9分贝
  周一一早,王贞送常舒曼去一中,元月送元恪去六中。
  在元月面前,元恪强打着精神。
  一进教室当即放松不少,困意更浓了。
  桌角上放着半瓶矿泉水,元恪愣了愣——
  而后记起来,这好像是上周三体测,跑完八百她喘得厉害的时候,失足少年给她的。
  她渴得不行,当即喝了半瓶。后来体测结束,就把瓶子杵在桌上了。
  半瓶水一直在她桌子上杵到现在。
  元恪忽然觉得一阵烦躁。
  当即一挥手,那半瓶水划出一个抛物线,稳稳地落进了讲台边的垃圾篓。
  随即她趴在桌上,想趁早自习还没开始,先补一觉。
  说是补觉,其实她闭着眼,根本没睡着。
  那种烦躁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说不出来具体的感受,只是觉得心烦意乱。
  一如当年在孤儿院,无法面对院长。
  一如当年在常庆面前,无法面对陶荻。
  还有现在,在这种乌龙下,无法面对常舒曼。
  想起陶荻,元恪闭着眼,眉头略微皱起。
  常舒曼说她怀孕了,但常庆不愿意和她结婚,一直拖着。
  元恪觉得头疼。最后索性睁开眼,趴在桌上从桌洞里抽出英语书,翻开一页,开始看。
  元月以前跟她说过,学习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也是最容易的事。那个时候她全当这句话是放屁,现在想想,似乎也有道理。
  起码,她暂时没有一种烦躁感,觉得无法面对自己的英语书。
  ……
  夏明光又是踹门从前门进的。
  元恪后脑勺朝着门,趴在桌上看英语书上记的笔记,半耷拉着眼皮。
  一如既往的长袖长裤,把身上的青紫痕迹妥帖地包裹起来。
  等他走到她座位边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凳子和第一排同学的桌子之间的距离有点窄。
  “……”
  夏明光准备从讲台上绕过去。
  元恪已先一步感觉到身边有人。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
  不看还好……这不是让她感觉没法面对常舒曼正让她觉得心烦的……失足少年吗。
  两人四目相对,略停顿了一秒。
  元恪明白了他的意图,向前拖了拖凳子,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通过。
  他没有太多表情,从她身后经过。
  刚刚她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看清了她额头上的一块青痕。
  那块青新鲜着呢。
  看来周末挺能干的。
  他扯起一个笑,不置可否。
  -
  元恪坐在讲台旁边的这个位置,其实很打怵。
  以前在一中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元月去找班主任商量,把她的位置挪到了讲台旁边。有些老师不知道她的情况特殊,总爱随手一指让她起来回答问题。老师提的什么问题,她不知道,也更不会开口去说。同学们笑,她也听不见,只知道他们在笑。
  那种感觉很不好。
  她离得讲台和老师近,好处自然是有,能看清楚板书,和老师的口型。唇语她会,会看口型,但觉得远没有手语那么直观和自在。
  可是她现在读的是普通高中,周围没有人会手语。她也没法用手语和他们交流,一直处在一方安安静静又似乎很封闭的小天地里。反正她也习惯了,她从多年前,第一次进学校,就是被元月强行塞进普通学校。
  他总是要求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
  这次来六中之前,元月有经验了,提前跟王爱红打招呼,千叮万嘱地让她别忘了自己妹妹是个聋哑人。王爱红也跟其他任课老师招呼过了,起码上了一个星期课,元恪坐在这个位置,没有一个老师上课提问她。
  周一早上第一节,安排的一般都是班主任的课。
  十四班这节上语文,王爱红的课。
  高三上学期是一轮复习的时间,语文跟其他科目特点不一样,模式基本上是按照题型分专题复习。
  最近王爱红讲的是字音,重点强调几个容易混淆的音。
  经过上一周的字音头脑风暴,大家都对字音产生了免疫,加上是周一早上第一节课,兴致缺缺在所难免。
  就在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下,教室里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铃声还贼他妈鬼畜——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清晨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冈——”
  “她采的蘑菇最多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
  “她采的蘑菇最大大得像那小伞装满筐——”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铃声被掐断。
  全班愣了一秒,哄堂大笑。
  王爱红写板书的手僵住,回过头来把手里的半截粉笔摔在讲台上。“谁的手机?”
  夏明光在心里骂了一句。操,忘静音了。
  夏明光慢慢悠悠地站起来,王爱红气不打一处来。
  “把手机拿上来!”
  夏明光无所畏惧地走到讲台旁边。
  在元恪的视线以内,她清楚地看见夏明光把一块老年机放在王爱红面前。
  老年机……
  还没等王爱红开口,夏明光忽然轻笑一声。“今早出门——”
  “我把我爷爷手机顺出来了。”
  “……”
  “那些卖保健品的,老是给我爷爷打电话推销,忽悠我爷爷。”
  “……”
  “所以我干脆把他手机顺来了。”
  王爱红一听“卖保健品的”几个字,眼皮跳了跳。得了,这是老爷子的手机,没收了不太合适,她都已经脑补出来老人家眼泪汪汪地来向她要手机,顺便再给她带一串不知道哪个星星上的石头做的手链,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的那种。上次老爷子开完家长会给她的一串火星石手链,她还供在那里呢。
  此刻面前的夏明光,满脸都写着“老子是个孝顺的仔”。
  王爱红有点头大。
  “关心爷爷是对的。”她干巴巴地批评教育了几句。“但是偷爷爷手机这种关心方式是错误的。”
  “下不为例。”
  她让夏明光读了黑板上一行字词,辨别了一下字音,把老年机塞回他手里,就让他回座位了。
  元恪依然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她眼睛所见的,就是夏明光拿着块老年机给了老师,老师指着黑板上的字似乎是让他念。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嘴唇一开一合,她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音。最后老师说了几句,就把老年机还给他了。
  她的世界永远都很安静。
  她现在头疼的是那些字音。她的英语和语文向来较弱,因为听不见的缘故,她只能死记硬背地记住汉字的写法和单词的组合,她想象不出它们对应的是什么发音。汉语拼音她以前试图学过,但怎么也学不会,她真的想象不出它们的读音,更不能明白汉语四个声调之间有什么区别。所以语文卷子上前两道关于字音的题,她向来无从下手,干脆跳过。
  元恪忽然想起自己上小学的时候,陶荻一直不厌其烦地教她一些音节,让她试着开口发音。印象最深的是P这个音节。为了学习这个音节,陶荻当时想了个办法——在镜子前点蜡烛,让她对着镜子吹蜡烛,感受嘴唇上气流的变化。
  想到陶荻,胸中那种又酸楚又烦闷的感觉再一次涌上来。元恪觉得自己快魔怔了。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继续盯着黑板上的那些拼音标注,却怎么也看不出名堂来,像天书一样难。
  -
  元恪这一整天过得算不上太好。她几乎一整天都赖在自己座位上,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元月上周五踹的那一脚,她膝盖上的肿还没全消,走路瘸得很明显。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一瘸一拐有点滑稽的走姿。
  她昨晚失眠了半宿,中午回宿舍睡了会,下午总算精神稍好些了。
  但这一整天的时间,她的脑子只要一闲下来,思绪就绕到陶荻、常庆、常舒曼还有失足少年身上。烦得很。
  晚自习结束,她一瘸一拐地随着大流出校门。
  正是晚上九点半,天色黑得很彻底。元月站在校门口等她。
  她习惯性地把书包甩给元月。
  元月忽然揽了她一下。
  她起初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懂了——他看见她瘸着,这是要抱着她走的意思。
  她也没跟他客气,反正她的腿是拜他所赐。他既然愿意让她省腿脚,那就依着他的意思呗,反正她也不想多走动,每一步都牵扯着膝盖疼。
  ……
  “谁不知这山里的蘑菇香——”
  “她却不肯尝一尝——”
  郑凛接着上午夏老爷子的鬼畜手机铃声,继续唱《采蘑菇的小姑娘》。
  夏明光冷着脸点了根烟。
  打火机清脆的一声响过,燃起了袅袅的烟雾,弥散在九月的夜晚。
  他预备着在回家之前解决一下烟瘾。
  总不能让夏老爷子吸二手烟。
  周宁生晚自习一结束就被自家的司机接走了,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站在校门口,一人一支烟。
  “唉老大我说你也真是。”
  夏明光、汤鸿信和程鸢,抽烟的时候向来很沉默,没有交流的习惯。此时只有郑凛嘴里含着烟,还一边废话特别多。
  “你拿爷爷手机,估计爷爷今天着急了一整天。”
  “……”
  “不过你能不能现在把爷爷手机借我玩玩!”
  “……”
  “老年机上都有那种自带的,特古早的贪吃蛇,贼好玩了!”
  “……”夏明光呼出一口烟,眼睛慵懒地垂着,不带搭理他的。
  郑凛见他们仨没一个搭腔的,自觉没趣,也闭嘴专心抽烟了。
  但他不安生,边抽烟,眼睛边滴溜溜地瞥周围。
  “哎呦,那不是‘元格’妹妹嘛!”
  夏明光一支烟抽得差不多了,忽然听见郑凛一惊一乍地来了句“元格妹妹”,略抬了抬眼。
  正瞥见她被人抱着走。
  还不是公主抱。
  是那种抱小孩的抱法。
  用臂弯托住小孩屁股,让小孩上半身倚在自己上半身的那种抱法。
  比公主抱更亲密,身体接触得更密切。
  她现在就被人那么抱着,双手搂在那人脖子上,头靠在那人脸侧,闭着眼睛,乖巧无比。
  还是上次那个年轻的男人,年轻到一看就不是她爸爸的男人。
  他此刻肩上背着她的书包,双臂环成一个圈,紧紧地又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抱着怀里的姑娘。
  夏明光双眸聚焦在她那张脸上,从眉梢到下巴尖,全然一副听话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摔下手里的小半截烟,呼出最后一口烟气。在原地愣怔了几秒。
  最后甩下句“回家”,脚尖碾过了那截闪着火星的烟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夏·一脸懵逼·小明:这个男的他妈的到底是谁啊!
  元月(冷漠脸):我是你大舅子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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