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肿成这样还要四处乱跑,我看你是不打不长记性。”
阮盈沐心中暗道,你若真是狠得下手连病人都打,那我就收回关于你是个好人的结论。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也不说话,乖巧地让他抱了进去。
“说吧,趁我睡觉时,又跑去干什么坏事了?”萧景承将她放在床榻边上坐着,自己双臂环抱胸前,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模样。
阮盈沐垂眸轻声道:“我还能去做什么坏事?太久未回将军府了,我去看了看以前养过的可怜小东西。”
萧景承挑了挑眉,目光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此刻的心情好似有些低落。
“罢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来说说你今日又多管了的闲事吧。”
阮盈沐悄悄抬眸看他一眼,好心道:“殿下您不累么,还是坐下慢慢说吧。”
豫王殿下难得听话地坐到了桌子前,端了一杯茶轻抿,一脸听故事的表情。
于是她将今日在市集上发生的事有所选择地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将林二少的恶霸行为放大,又将白芷姑娘的凄惨遭遇加了笔墨重点描述,最后完全隐去了自己扭断林二少胳膊并单挑群打手的事实。
萧景承听完了沉默了半晌,才不轻不重道:“真不知还说你是无知无畏还是什么好,若是今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打算怎么办?在你要行侠仗义之前,你至少应该先学会自保。”
阮盈沐眼眸微弯,“热血上头,路见不平要行侠仗义之时,哪里还能想得到这么多呢?殿下您要理解一下嘛。”
萧景承不想搭理她的诡辩,放下了茶盏,上前几步,蹲下身子,脱了她的鞋子,不由分说地强行又检查了一遍她的脚踝,发现伤势并没有加重,这才放过了她。
他转而坐到了床榻上,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脸,却被阮盈沐迅速敏捷地躲了过去。
……豫王殿下的脸瞬间便黑了,甚至隐约可见青烟缓缓从他头上冒出来。
“你在躲我?”他从嗓音里挤出了几个字,看她的眼神像是如果她回答是的话,立马就要吃了她。
阮盈沐不易察觉地往后又退了一些,努力掩饰眼中的嫌弃,吞吞吐吐道:“不是……殿下您刚摸完我的脚……又来摸我的脸……是不是有点……”
萧景承愣了愣,一时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顿时如同冰山融化,春风拂面,百花盛开,看得阮盈沐都克制不住呆了呆。
豫王殿下长得可真好看呀……
“就你毛病多,我都不嫌弃,你自己的脚你嫌弃什么?”话是这样说,豫王殿下还是下了床,走到桌子前仔仔细细地净了手。回到床榻上,熟练流畅得仿佛是自己的床榻一般躺好,他顺手将阮盈沐也拉了下来,整个趴在他胸前。
“陪我再睡一会儿。”萧景承的声音里隐含三分倦意,不似伪装。
阮盈沐趴在他健壮的胸前,倾听他平稳的心跳声。豫王殿下的身子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了?他知道有人想要他的性命吗?她该如何做,才能既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不将大哥和阮家牵扯进来,同时还能提醒他小心那些人呢?
当真是十分令人头痛的问题。
她阖上双眸,思绪却在一刻不停地转动。
等等!片刻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眸,她怎么把秦婉儿给忘了呢?以皇后和太子殿下的关系,这件事她必然不能求助于墨袖宫,若说现在还有突破口的话,那只有一个人了,那便是秦婉儿。
“想什么呢?”萧景承抬手摁住了她的后脑勺,淡淡问道:“眼珠子都快转圆了吧?”
阮盈沐心中暗道,豫王殿下您难道是胸前也长了眼睛么,就这姿势还能看见我眼珠子转不转呢?
“我已经睡着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阮盈沐小声回道。
萧景承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你说想回来看望父兄,现在人也见到了,你打算何时回豫王府?”
阮盈沐问到了自己想要问的信息,也不愿意在将军府多待,便回道:“殿下想何时启程都可以,即便是现在就回豫王府,也未尝不可。”
“这么快?”萧景承略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她要在将军府待上好几日。不过,今日短短接触之下,他倒是看出了一点,她同家人的关系比他想象中更要淡漠。
两人相处久了些,他已经多少有些了解她的习惯。她对着老将军时露出的面部表情和标准的微笑,同他第一次见她的大婚之夜时并无不同。
因而她所说的“想念家中父兄因而想回将军府一趟”恐怕也只是随口编出来的谎话。
小东西对上他时,到底何时嘴里才能多出几句老实话?
“不急,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将军府,我们自然是要多待一些时日了。”豫王殿下万分善解人意,嘴角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至少待到爱妃的脚伤好一些罢。”
两人这一觉便睡到了天黑,期间前院派过两趟人前来请豫王殿下和豫王妃到正厅去用晚膳,都被贺章挡在了院中。
旁人不知道,贺侍卫还能不清楚吗,他家殿下睡觉时最恨旁人打扰,当然除了王妃。而现下王妃还和他睡在一起呢,那就更不能打扰了,连皇上都不行。
正厅中,老将军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大夫人眼见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菜肴渐渐变得冰冷,实在是忍不住了,盯着面前的盘子阴阳怪气道:“热菜变成冷盘,我看等到半夜了就能变成冻菜了。”
阮馨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了,她在将军府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长这么大又何曾饿过肚子受过这种委屈?
她一开始还在维持端庄优雅的等待姿势,心想着要给豫王殿下留个好印象,现下已经完全忘了,气得柳眉倒竖,“阮盈沐她是不是疯了,居然敢叫我们等她这么久?”
“阮馨!”阮斐不悦地低斥了她一句,“不许这么说你三姐姐。”
阮馨说话的声调立刻尖利得像是要尖叫,“你就知道护着她!阮盈沐她什么身份?不过是仗着嫁给了豫王殿下,如今居然敢跟我们拿乔了,用个晚膳三请四催都不来,她不是疯了是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将军啪得一声拍了桌子,语气沉沉道:“适可而止,馨儿。盈沐是什么身份,她是你姐姐,跟你一样是阮家的孩子,说话不许没分没寸。”
“她才不配当我姐姐!她不过是个……”
“阮馨!”大夫人脸色一变,及时喝住了她,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语气严厉道:“不想用膳了便回房间去!”
阮馨何曾被这一桌子的人轮番训斥过,一时又气又伤心,眼泪噼里啪啦滚落下脸颊,不敢继续撒泼,只能用力推开了椅子,哭着跑了出去。
第62章
萧景承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睡到自己肚子饿了才悠悠转醒。
睡前还趴在他胸前的小东西,现下整个人都蜷缩到了他怀里,一只手搭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握成丁点儿大的小拳头,抵在锁骨处,睡得正香甜。
他稍稍往后退了一些,垂眸瞧着她的睡颜。
闭上眼眸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很乖。清醒时无论她面上做出多么乖顺的表情,语气有多么柔软可爱,那双灵动漂亮眼睛却总是会背叛主人的伪装,泄露她的真实情绪。倔强,坚定,固执,不服输,同她柔柔弱弱的外表完全相反。
因而最开始她总是不愿意正视他的眼眸。
狡黠善变,巧于伪装,嘴里吐不出几句真话,不肯吃一点点亏,却又出人预料地善良热血。她的身上似乎充满了矛盾,比如为他挡了一刀,却依然宁死也坚持不跟他说实话。而他却拿她毫无办法。
萧景承久久地凝视着她,半晌后微微叹息,抬手将她耳鬓的发丝小心地拨到耳后,受了蛊惑似的,缓缓垂首,极其轻柔地吻了她的额头。
他没有吵醒她,随后便翻身下床,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殿下……”贺章一见他出来,便迎了上来。
萧景承摇了摇头,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压低声音道:“还在睡着。”
贺章瞬间了然,便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老将军派人来了两趟,要请殿下您和王妃一起去正厅用膳,属下见殿下迟迟未醒,便将人挡了回去,您看……”
萧景承不在意地摆摆手,“挡了便挡了,现下可以去吩咐厨房准备晚膳了,待会儿王妃也该饿醒了。”说到后面,他面上又露出些许笑意来,难得今日他醒的比她早一些。
贺章领命,正打算吩咐下去,却听自家殿下又低声唤道:“等一等。”
转念间,萧景承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微微眯了眯眼眸,唇边有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岳父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你说呢,贺章?”
豫王殿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引路的仆人身后,往前院走。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将军府的格局,状似随意地问了仆人几个问题,仆人却十分谨慎小心,一律回答:“奴才不清楚,这不是奴才能知道的事情,殿下还是去问我们少将军吧。”
问了半天,却什么也没问出来,豫王殿下不由烦了,便不再开口。
几人一同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迎面拐角处传来一阵嘤嘤哭声,随后便有一个人影突地冲了出来,也不看路,径直往萧景承这边撞来。
萧景承啧了一声,身子一闪就偏了过去。再定睛一瞧,这哭哭啼啼抹眼泪的可不是将军府的四小姐么?
“啊呀!”阮馨眼见着自己要撞上什么人了,连忙停住脚,哪知最后面前的人闪了开来,她却是没刹住脚,啪的一声摔了个狗爬。
她一时悲从中来,就这么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我不活了啊啊啊啊啊……”
跟着她一路跑出来的侍女正气喘吁吁地赶到,一见四小姐居然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旁边站着的男子翩翩走了过去,弯腰伸出了手,低声道:“别哭了,先起来罢。”
阮馨被这好听的男声吸引,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了一眼,发现是豫王殿下后一时愣住了,片刻后又羞得把头埋进了手臂中小声哭起来。
“地上凉,先起来。没有人会笑话你的。”萧景承耐心地俯身等待。
贺章则略有些惊悚地看了一眼他家殿下,???
或许是被他的声音所安抚,阮馨也不好意思当着豫王殿下的面再在地上赖下去,便只好搭着他的手,一使劲站了起来。虽然她还在抽抽噎噎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萧景承下一瞬间便放开了她,拿出一块帕子,“擦一擦罢。”
阮馨犹豫了片刻,还是不客气地接过了帕子,背过身子去仔仔细细擦了擦脸。
“四小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本王,本王替你主持公道。”
阮馨心道,明明就是你跟阮盈沐才导致我被骂的,罪魁祸首在这装什么好心?不对。她转念又想,豫王殿下才不会做这种拿乔的事儿,肯定是阮盈沐一个人的主意,不关豫王殿下的事。
想到这里,她平复了心情,又理了理头发,这才转身道:“没谁欺负我,殿下要去哪里?”
“本王正要去前院。睡了一下午,方才才得知老将军曾派人过来请本王一同用膳,这才匆匆赶了过来。”萧景承慢慢跟她解释道,语气出奇得温和。
“那阮盈……那三姐姐呢?没跟您一起来么?”
“盈沐的脚受了伤,不便四处走动。”萧景承一语带过,又关切道:“四小姐用过晚膳了么?”
阮馨一想起这个就来气,又不得不生生克制了自己的脾气,娇嗔道:“气都气饱了,用什么晚膳。”
萧景承淡淡一笑,“四小姐生谁的气呢,老将军和少将军看起来都十分宝贝四小姐,府里谁敢给你气受?”
“哼,殿下您以为我大哥有多宠我吗?才不,他对阮盈沐那才是真的好!”阮馨哼了一声,说罢才想起来阮盈沐是豫王殿下的王妃,连忙补了一句,“当然了,其实我也无所谓的,宠我的人多着呢。”
萧景承往前走了一步,“既然还未用膳,那不如四小姐同本王一起去前院罢,我们边走边聊。”
阮馨本想拒绝,可她的肚子现下实在是很饿了,况且她也不想给豫王殿下留下蛮不讲理、不知礼数的印象,便犹犹豫豫地跟着他的脚步一起往回走了。
萧景承漫不经心问道:“你说少将军对盈沐更好,为何?你们都是少将军的妹妹,少将军理应无所偏依才是。”
“就是说啊!可事实上呢,大哥他对我总是大呼小叫训斥得多,对三姐姐可是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而且他对三姐姐还有求必应的,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他亲身……”说到后面才又后知后觉地消了声。
“是吗?”萧景承没有在意她最后面一句话,笑了笑,“可我怎么听盈沐说,她同少将军关系并不太亲近呢?
阮馨闻言冷哼一声,心中暗骂那不过是她白眼狼罢了,可当着豫王殿下的面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于明显,只好组织了语言,难得委婉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三姐姐对谁她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大家早就习惯了。”
萧景承没接这话,两人快走到正厅前方时,这才微微停住脚步,侧首望着她,半真半假地含笑道:“虽说本王是你姐夫,但姐夫也等于半个哥哥了。以后若是少将军再欺负你,本王给你做主。”
月光下他的脸俊美得有些惊心动魄,这样一眼望过来,阮馨的心跳不由漏了好几拍,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面上娇羞的神色遮都遮不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连连点头。
“豫王殿下。”清朗的男声打断了她的遐思,阮斐也不知站在厅前看了多久,这时几大步跨了过来,大手一伸,将阮馨扯到了自己身后,低声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阮馨委屈的目光投向萧景承,“您看到了殿下,大哥他又凶我!”
阮斐面上神色冷了冷,“这才几时未见,你还学会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