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褪尽——云胡子
时间:2019-09-25 08:15:56

  蒲风忽然问了一句:“您说玄宫出了案子,这玄宫是什么地方啊。”
  那人苦笑道:“说白了,墓室以后就在那。小兄弟别急,先在我们这歇一宿,等明天正午阳气足了,再领大人们进去转转。”
  李归尘道:“不如先去看看马正,你们可有请过大夫?”
  那人拍腿道:“大人哟,您瞅瞅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去请大夫,我们看着就是吓得,大老马那人之前在西北上过战场,虎实着呢,没那么娇气。”
  李归尘皱着眉点了点头,待到他们四人到了马正的房门口,便听里面嘈嘈杂杂的,隐约有一个嘶哑的低呼声:“滚,都滚……别进来,都滚……”
  李归尘和蒲风面面相觑,那小统领不好意道:“粗人,说话糙了些。”
  他一打开房门,便见到马正独自一人躺在通铺上,颤抖不止,而他身前还有四五个军士正在赌钱。
  “反了你们了,滚出来,等着领罚!”
  那小统领刚要跨进屋去,李归尘忽然伸手拦住了他,说道:“快派人去请大夫,一刻也不能耽误。”
  小统领见他面色严肃,也是愣住了,赶紧带着那几人走了。
  蒲风站在门口望了过去,似乎看到马正的脸上有点肿包和淤青,但并不是很清楚。她刚要跨进屋门,李归尘拽着她的腕子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他冥冥之中觉得,马正让他们滚是在救他们。
  玄宫中必然发生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修葺停工或者便于此有关。
  而他们现在正站在沼泽边缘,随时便会深陷进去。
  正如长孙殿下所言:“去的人都没能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案·地佛宫
  有糖出没,请接收~  先看案情,咳咳。
 
 
第31章 石佛 [VIP]
  暮色四合中, 如血的残阳正被远处的峰峦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接踵而来的便是令人神乱的无边昏暗。
  蒲风立在厢房门口, 望着远处祾恩殿飞檐的模糊暗影, 一时出神。
  “早些休息罢, 明日一早还要去陵园里面。”
  蒲风一回头,发现李归尘正站在自己身后, 已不知有多久了。
  “大夫来了说什么了?马正可好了?”
  李归尘摇摇头:“说是风寒惊厥。郊外荒凉的, 大夫开了方子便走了, 马正喝了药似乎好些了。”
  蒲风舒了口气, 才在李归尘的目光里挪回了自己的屋子,隐隐觉得他有些不放心。
  说来, 方才她找了几个小兵问了问情况,谁知众人对马正及玄宫之事均是有些缄默不谈。有个叫付六的尤其惊恐, 支支吾吾非说老马是被玄宫了不干净的东西撞克了, 这才一直高烧说胡话。
  蒲风有些头皮发麻, 还是追问道, 那晚可是只有马正一人巡逻?
  此言一落, 她便看到付六有些手抖,神情也是颇为不自然的样子。这付六想来知道些什么。
  蒲风一再追问下,那人苦着脸说自己原本是应该和老马一起巡逻玄宫的,因为白日里他赌钱输给了老马不少, 故而心里不大自在, 到了甬道里面便尿遁了。他还说自己走的时候也听到老马喊他了,但他没敢再回头。
  蒲风不明白什么叫不敢回头, 玄宫里就他二人,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
  便听付六讳莫如深道,玄宫里其实一直有……邪祟……他也是听老一辈的守陵军说的,说是当时宝城不在现在的这个位置,是因为挖玄宫的时候冒犯什么了,所以才往前移了十丈,但是那时候明楼还没有盖,有个大人仔细着改了图纸,任谁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能让帝陵迁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付六说着说着,脸色就更白了起来,他说他明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影子?
  付六手里提着灯,影子自然在身后,而那时候他已经走远了一段距离,绝不可能是老马手里的灯照出来的——故而,他背后必然有其他光源,譬如:玄宫中有人潜伏。
  鬼火就过于神乎其神了。
  蒲风虽怕鬼得很,倒也自我安慰道那东西或许并不存在,不然怎么会没人见过它们。
  此时,她正抱着被子平躺在床上,想着这些糟心的线索,眼睛越来越小,困意很快席卷了过来。
  或许是她认床,眠得很浅,隔壁屋子里传来的朦朦胧胧的说话声,窗外呼呼的风声,都格外清晰地传到了她的灵台里。
  十三年,时如逝水。
  彼时她还是个小娃娃,母亲正给自己梳着头发。她的头发很多,自己的一只小手都攥不住的,只觉得母亲的手格外轻柔。
  之后有个戴高冠男人的身影落在了白纸裱的门扇上。那男人正在推搡着苏婉姨,酒喝得舌头都短了,说起话来依旧是尖利刺耳的味道。
  她吓得披头散发地钻到了床底下,之后那男人便破门而入,将母亲一把推到了床上……她睁圆了眼睛躲在下面,连大气也不敢出。母亲的哭声、男人的笑声、床板有节奏的“吱呀”声,令她不寒而栗。
  再之后她看到了一双穿着白底皂靴的脚,自窗下悄无声息地移步到了床前——刀出鞘的声音,刺穿血肉和木板的声音,变了调儿的尖叫哭号声……她看到寒光闪闪的刀尖刺破床板停在了自己面前,猩红的血液成股地顺着刀刃滴在自己脸上,温热的,咸腥的。
  刀刃拧了拧,拔了出去,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呼,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来便转为了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是母亲。
  她拼命地捂住嘴,眼泪不能控制地淌了出来,凉凉的,流到了发丝里。
  一个细微得几乎难以捕捉的抽噎声自她的指缝漏了出来。
  她看着那把精钢打磨的刀,上面满是狰狞的血痕,血珠子顺着剑尖儿一颗一颗掉落在地毯上。
  有一只雪白的手不由分说地向她伸了过来,她看到了腕子上纹着墨色的细细莲花纹,就像是瓷器上精美的画。
  之后,脚踝被那手死死钳住了,很疼。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手边的任何事物,甚者扣着地缝直到指甲掀翻……全是徒劳。
  她就这样无可挣扎地被那人拖了出来。
  明晃晃的光,刀刃抵在自己小小的胸口上,随着她抽搐样的呼吸而轻轻抖动。
  那人抬起头叹了口气。
  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巨大的恐惧,满脸的泪水鼻涕混着血一团不堪,那声“娘亲”几乎喊破了喉咙。
  可惜没有人能应她了。
  不管多少年过去了,那刀尖贴在肋骨上的冰凉触感永远是那么真实,蒲风在这反反复复的梦里不停地搜寻着他的面孔,却像是被六月里的毒日头晃了眼,从未看得清楚。
  他并没有杀她。
  他走了。
  蒲风忽然睁开了眼,却见一片素净的屋顶,而非大片血色。
  她摸了摸头上的冷汗,眼泪已经沾湿了枕头。
  她已许久不做这个梦了。
  窗外的北风在无遮无拦的旷地里打着翻地嘶吼,忽然门“吱”地一响,开了一个缝,冷风肆无忌惮地灌了进来。
  蒲风躺在床上捏了捏被角,她明明记得自己销了门的,难道是因为风太大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钻出了被窝,因着仅着了一身单薄中衣,故而有些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要去关门。
  之后,她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有个墨色的身影落在了门扇上,映着冷白的光。那人梳着高髻,耳朵下面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谁?”
  蒲风一声惊呼,那人影转瞬便不见了。当她垂了眼看到木头门销居然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时,蒲风顿时觉得膝间一软,瘫坐了下去。
  那人难道是来杀她的?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归尘披了一件外衫正跨进门来,她看到他紧皱的眉头,自己故意挑着有些颤抖的唇轻轻笑了笑:“没事的。”
  李归尘并不理她,只是抄起了她的外衣将她裹成了一团,拦腰抱了起来,任她蹬着腿无声反抗,一直回到了他房里,踢严了门,这才将她放在了自己床上。
  蒲风被他用被子裹成了一个球,而他坐在床对面正神情凝重地看着自己。
  蒲风的手脚有些冻得发僵了,更显得那被子有多温暖。蒲风缓了一会,轻声问道:“你可有看见那人?”
  李归尘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见了那身影的第一个感觉,它不像是……活人,哪里都很奇怪。”蒲风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心有余悸道。
  李归尘给她倒了杯温水,“明天一早再说罢,受了风再休息不好,仔细伤了身子。”
  蒲风喝了水,“哦”了一声点点头,脚刚伸出被子碰到地面时,便又听李归尘道:“张渊不知,你便睡在我这罢,反正,我也睡不着。”
  蒲风看着他眼下的微微青色,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矫情了——毕竟那人刚被吓走,怎么可能会冒死再回来?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李归尘便按着她的肩膀将枕头垫在了她的脖子下面,还给她塞严了被角。
  蒲风红着脸问他打算歇在哪,李归尘淡淡笑了笑,嘴里却是教书先生一般的口气:“睡你的,先把眼闭上。”
  她乖乖照做了,那门后的影子却在眼前挥之不去,刺痛着灵台。她便只好眯着眼睛,一直看着李归尘坐在桌边守着她,心中的恐慌才算平复了一些,不知不觉间,便又没了意识。
  这一次再无梦魇。
  待到蒲风醒来时发现天已大亮,屋内早没了人影,心里竟还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她不知道有个人在这足足坐了半宿。
  蒲风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从里到外的衣服一件一件都很整齐地摆放在床角,她一低头,连鞋子都没有落下。
  这厢她刚羞答答地穿好衣服溜出了李归尘的房门,正巧被啃着早点的张渊撞了个正着。
  张渊将那半腮帮子的菜团子含在了嘴里,揉揉后脑勺来回看了几遍这三联间的厢房,使劲挣了睁眼才一脸迷茫地走了。
  蒲风长出了口气。
  不想临到了拐口,张渊忽然扭过头来戳着食指道:“不对!”
  刚定了定心神的蒲风一惊,装作不动声色道:“大人,又怎么了?”
  张渊一脸得意洋洋地走到了她面前,上下打量道:“李归尘腰上那只白鸡,跟你身上的这棵歪脖子树简直是如出一辙!是不是有哪家小姑娘托人送了这玩意儿给你?你小子是不是傻啊,看不出这是对你有意思?还送一个给房东……”
  蒲风的小脸一阵白一阵红,连忙摆手道:“没这回事,就是学生路过摊子看着便宜,多买了一个,随手送给李归尘了。”
  张渊似乎大失所望,摇摇头道:“也是,我看这针线活儿也是糙得很,哪像是姑娘家做的。”
  蒲风揉着脑袋干笑了几下,回过头来便看到李归尘站在自己十步后,而自己绣的“流云白鹤”当真挂在他腰上。
  蒲风一愣,一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做蚯蚓算了,明明是骗骗张渊的,可李归尘必然听进了耳朵里,他要是信以为真了怎么办?明明是自己熬着夜一针一线绣的,怎么可能是随手买的呀!
  蒲风一时急得想哭,当着张渊的面还得装作一脸微笑的样子,嘴角直抽筋。她夹在中间实在难受,赶紧低着头跑走了这才作罢。
  是以,蒲风气得一早上都没理张渊。
  待到小统领郑朋领着他三人穿过祾恩门、祾恩殿,站在明楼之前的时候,蒲风才知道这陵园也是分为三进,祾恩殿在正中,最为恢弘大气,而这明楼之后便是宝城,其上为宝顶,下为玄宫,是帝王最后安息的地方。
  此处入内的开口极其隐秘,开在暗门里,他们四人自此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过道,这才算是进入了玄宫内部。
  经年不见阳光滋生的潮湿阴气直往鼻子里灌,蒲风只好抹了抹冻出来的鼻涕。
  郑朋说陛下信道,故而这里面极为讲究八卦排布,若非是他们这些踏破石板的进来,保不齐便要迷了路困死在里头。
  蒲风看着一路上完全类似的墙壁地砖,打了个小寒颤,再想想为了防盗墓贼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
  他们向中间的墓室所在行进,刚到了一拐口,走在最前的郑朋忽然顿住了脚步。
  张渊看着那挡路之物,只是眨了眨眼。
  而蒲风愣在那里,一时难以压制居然低呼了出来:“昨夜站在门口的那个,是不是它……”
  李归尘抱着臂仔细端详着,这仅是一尊普通石佛像而已。
  然而它脚下却沾着不少泥土。
  要知道,这是石头搭砌的墓穴,四处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怎么会有黄土?
  或许,它曾经跑了出去?
  蒲风感到有些神眩。
  作者有话要说:
  科二终于过了_(:з」∠)_
  今天晚上加一更呦~
 
 
第32章 夜影 [VIP]
  这尊佛像乃是一座立佛, 与一般的成年男子同高, 由花岗岩的石材雕刻而成。其周身的衣褶及配饰都被琢画得极其精美繁复, 右手上举持无谓印, 左手则掌心向外自然下垂持与愿印, 佛面被打磨得圆润且安详,眉目低垂, 耳垂宽大几乎垂到了肩上, 头上是磨光肉髻。
  郑朋嘀咕道:“从来不知道玄宫里面还有佛像, 就算是有, 摆在路中间难道不挡道吗?”
  李归尘自怀中掏出了一方素白帕子,拿房门的钥匙刮下了佛脚上的一些泥土默默包在了帕子里。而蒲风绕到了佛像身后, 也蹲了下来研究那些黄土的来历,却不想在佛脚下的台子后壁见到了一行细小的文字:“太和二十年敕造”。
  “太和?这年号是……”
  张渊扶着下巴想了良久, 迟疑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岂非是南北朝那时候北魏孝文帝的年号?说来这孝文帝极其重视佛教, 所以这佛像是还是一千多年前修造的?”
  蒲风点了点头, 她现在越发觉得整个陵园内实在是过于疑点重重, 且一堆零头狗碎的问题就这么平摊在她面前,可以说是几乎毫无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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