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褪尽——云胡子
时间:2019-09-25 08:15:56

  恶核病自唐朝之时便有记载,可究其病源为何,却是没人说得清楚。总之不知道因何,在玄宫之内忽然爆发了恶核病。有人,应该多半是官员,在机缘巧合中发现了并非是正式墓室的地佛宫,故而将几乎所有接触到瘟疫的人都关在了此石室内,并通告了出去,及时停工疏散了民夫。
  皇长孙大为吃惊,“所以这些尸体还在地佛宫里?”
  李归尘点头道:“正是。”
  此病来势之猛烈他是亲眼见过的,自接触瘟疫至病发身亡也就七日左右,且当时导致数万民夫停工,也可见此病的厉害。
  然而此棋局唯一的突破点,只能是这座塞满了尸体的地佛宫。
  他与皇长孙讲明了心中所想,终于沉声道:“为今之计,便是借着瘟疫之故,先引火将地佛宫一并其中的佛像之余全部焚烧殆尽。便算是毁了物证。”
  “堂堂帝陵岂可放火烧蚀?”
  李归尘摇头道:“公子切莫因小失大。整个守陵卫皆可证实马正于玄宫内巡逻时沾染了瘟疫,只因对方也怕此事闹大,便将马正杀害了。
  焚地佛宫并非是焚帝陵,瘟疫爆发并非小事,且朝中无人知晓这地佛宫中的奥秘,若是取得了群臣的支持,这焚尸之事无非是小事一桩,可那日后弹劾令尊的奏书便失了精魂,必然不能扭转局势。”
  皇长孙点了头,言说将和父王详细商讨此事,居然站起了身对李归尘行了弟子礼。
  “有劳先生相助,日后成事之时,余当以奉帝师之礼以养先生。”
  李归尘受宠若惊,再拜了回去,这才托辞蒲风有伤在身,欲尽早还家。
  皇长孙受了这么一场惊吓尚还有些惊魂未定,也顾不上再三挽留他二人,只好命星砚叫来马车送他们回家。
  而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了,如豆的残星无言缀在了夜幕边。
  车夫受了嘱咐,将马车赶得很稳。李归尘将蒲风揽在怀里,一直暖着她冰凉的手。
  夜色清明,远方的路却依旧不甚明晰。可她想着,在他身边再多的苦也是甜的。
  随卿,随卿。
  更何况,家就在眼前了。
  一路上,蒲风想着陵园中所见,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地佛宫内静谧慈悲的佛像来,她抬头低语道:“为什么人们会拜佛像?朝代会更迭,人会死,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些……”
  李归尘看着她晶亮的眼睛,缓缓道:“佛陀不能将这浊世变得一尘不染,但泥淖里也能开出洁净的莲花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个超甜的番外啊~
  下案预告·血书案
  我憋着这案子好久了~
  敬请期待~
  剧情预告下一章作话再放
  ps.很多学说表明,明亡和鼠疫也有很大的关系。此案中描述的病就是所谓的“黑死病”,即腺鼠疫。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上层斗争日甚,又有何人管百姓死活?
 
 
第38章 那一夜 [VIP]
  李归尘将蒲风抱下了马车, 径直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将她放到了床上。
  蒲风看着他一床一床往自己身上摞着被子, 不由得笑道:“都给我盖了, 你盖什么?”
  此言出了口, 蒲风忽然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轻挑,难道她今天晚上要和李归尘同床共寝吗?
  李归尘点了灯, 俯身在蒲风面前, 轻轻一点头, 说道:“你睡在里面, 我睡在外边,夜里我怕你发烧, 你自己睡我不放心。”
  蒲风心里就像是踹了一只小兔子,只得往被子里缩了缩头, 眨巴眨巴眼睛应了。
  李归尘收拾着东西又细细嘱咐了她一通, 这才掀开帘子出了门去。
  蒲风看着静静的烛火, 虽然身上的痛楚就像是有利刃在翻搅着自己的五脏, 但她心中并没有恐惧。
  李归尘唠唠叨叨的样子让她有些想发笑。他这个人, 平时在外面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日日里却不停地催促她吃饭,嘱咐她睡觉,不厌其烦。
  就连蒲风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 身下发凉的床板忽然泛起了暖意, 他烧了坑。蒲风呆呆地望着门帘,李归尘果然端着碗进了屋来。
  那海碗里冒着朦胧的热气, 香甜的味道顿时飘满了整个屋子。
  蒲风想着大概是粥,有点想翻身坐起来看看。李归尘将碗撂在了桌边,两手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架了起来。
  因着伤在腰上,她也不敢倚着什么东西,单是这么一动,已经要疼得龇牙咧嘴了。她勉强着撑直腰杆坐起了身来,扶着李归尘的手疼得泪珠子直打转。
  李归尘便干脆将桌子拉到了床边,一手托着蒲风,一手持着瓷匙。
  蒲风往碗里看了一眼,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碗里圆圆的白胖胖的,漂了七八个,不是圆子还能是什么,就连汤里也放了足足的红糖,正冒着热汽。
  “我当时就是随口说说的,这么晚了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啊。”蒲风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糯米粉,红糖,这东西包起来又不麻烦,高兴成这个样子。”李归尘垂眸笑道。
  蒲风也憨憨地笑了笑,心底却是有些淡淡的怅惘,“我上次吃这个的时候,还是我娘的手艺。说真的,我娘做的并不好吃,馅儿都煮漏了,吃着有点像年糕汤。”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笑出了一滴眼泪。
  李归尘端着碗,拿汤匙轻轻凉着,似乎叹了口气。
  蒲风看着那碗里的圆子,忽然抬起头盯着李归尘的眼睛说:“原来是我骗了你,我家不是农户,我甚是没有户籍……有的话,或许也是奴籍……”
  水汽湿润了他的眉眼,李归尘轻轻拍了拍蒲风的手背:“都过去了。”
  蒲风咽了口唾沫,将那压在了心头很久的话都一股脑吐了出来:“我是在妓院长大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或许就是个嫖客,总之我娘将我生下来,养大了……”
  她忽然低着头顿了顿,眼泪落进了盛着圆子的碗里,“所以我一直扮作男子,你虽没问过我,但我终究应该让你知道……你不要嫌弃我。”
  李归尘揉了揉蒲风的脸蛋:“好好的怎么又哭了。”他将碗又撂了下去,让蒲风趴在了自己怀里。
  蒲风只觉得灵台一片空白,李归尘就像是……她没有过父亲,也没有过哥哥,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的胸膛是那么坚实,自己的下巴正好可以倚在他的肩膀上,而且他身上有烟火的味道,还有药的味道,却似乎比那些熏的香更好闻。
  良久,她扶着他的胳膊又坐起了身来。圆子已经晾得正好了。她咬上了一个圆子,外皮软糯又筋道儿,一口下去,里面掺了干桂花的糖汁瞬间溢了出来微微烫了她的舌头。
  “好吃吗?”
  “好甜啊,你尝一口。”
  “我不爱吃甜的,你都吃了罢。”
  “胡说,骗我。”
  明明是家里没什么糖,他不舍得吃!
  蒲风硬喂了李归尘两个圆子,自己吞掉了大半。
  那一碗红糖圆子的暖意,一直维持到了她睡下的时候。
  一张床中间隔了两个枕头。她贴着墙睡在里面,李归尘睡在外边。
  李归尘非说自己有些烧,于是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他的手心时不时就贴在自己额头上。
  睡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流着泪从梦里痛醒了过来,发现自己额头上居然盖了一块湿手巾。
  夜色还很重,似乎黎明的到来还是很遥远以后的事情。蒲风咬着牙忍了忍,那痛楚就像是跗骨之蛆,可她不敢痛哼出来。
  蒲风有点想去小解,可却一动也不敢动。李归尘的呼吸那么深长,她看着他睡觉的样子,似乎很少见到他睡得这么深沉过。
  蒲风犹豫了很久,终于扶着墙一点一点爬起身来。她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坐起来披了一件衣服。
  李归尘将她的衣服都剪烂了,这件外袍还是星砚跑出去现给她买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长孙殿下日后做了皇帝,会是个明君……蒲风刚要站起身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又重重地跌了下去,摔得伤口就像是裂开了一样,疼得她轻哼了一声。
  李归尘立马便坐起了身来,看着蒲风歪在墙边,眉头登时就皱作了一团。蒲风只好任着他将自己按趴在了床上。
  蒲风倒吸了口凉气道:“就是碰了一下,没事的。”
  然而李归尘的手不由分说地掀开了她腰上的中衣,他便看到鲜红的血已经从白布后洇透了过来。明明坐马车回家的时候伤口都保养得好好的,谁知道这丫头睡着觉竟是将自己的伤口给挣裂了。
  蒲风还往后扭着身子不打算让他碰,李归尘摇摇头,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沉声道:“别乱动。”
  李归尘下床去拿了裴彦修给的药粉,一手将蒲风的肚子托了起来,另一手解着缠好的布带。
  蒲风有一种任人鱼肉的错觉,只好撅着嘴小声道:“是裂开了吗?”
  李归尘也不说话,径直将沾了大团血迹的白布放在了蒲风面前。
  “我就是想下床……”蒲风就像是做错了事儿的小孩子,嘟囔道。
  李归尘见那伤口上新结的痂已裂开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粉嫩的新肉来,不由得叹气道:“睡不着?”
  蒲风红着脸咬了咬嘴唇:“大哥,我想去茅厕啊。”
  李归尘的手轻轻抖了一抖,药粉撒歪了一点。他沉吟道:“是我考虑不周,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蒲风轻轻“嗯”了一声,等着李归尘撕了条长长的白布将她的伤口包扎好了,又将她扶着坐了起来,在床边的小几上放好了马桶,这才披了件外袍出了门去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怕时间一长将李归尘冻坏了。尽可能快地解决了问题,这才喊李归尘进来。
  折腾了这么一番,两个人都没什么睡意了。蒲风怕羞,可她见李归尘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稍稍松了口气。
  蒲风的声音低得就像是蚊语:“我起不来床,怎么好意思麻烦你端屎倒尿……”
  李归尘扭过头来看着她,平静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谁也免不了这个俗,我也一样。”
  蒲风红着脸“嗯”了一声,心里别提有多热乎了。
  就这么尴尬地躺了一会儿,李归尘忽然开了口:“你写了这么多世情话本,怎么脸皮还是这么薄?”
  蒲风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我又考不了科举……讨个生计罢了。市面上这种话本子卖得最好,印刻房的老板自然出的价钱就高。怎么说我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倒没什么的,总比那些东抄抄西抄抄冠自己大名的强多了。人家《西厢记》写得好,有人就非弄出了《南厢记》《北厢记》来,印出来简直是浪费纸。”
  李归尘被逗笑了,“原来还有这种东西。”
  蒲风一聊得起兴什么都抛在脑后了,接着道:“何止啊,有的刻坊将人家《西厢记》改了个不俗不雅的名,像是《艳淫曲》之流,还叫买书的人误以为是出了什么新书,买回家一看才知道原来就是《西厢记》。”
  李归尘看着她说的眉飞色舞,说了压在心里很久的话:“你不让我看你写的倒也罢了,可这情情爱爱的还好,别的不该说的切莫胡言。你可知锦衣卫南镇抚司一直留意着坊间杂书,若是让他们捕风捉影可就麻烦了。”
  蒲风一时愣住了,良久才打马虎眼道:“哪敢写那些针砭时弊的。”
  这一下便又陷入了沉默。
  她痴痴地看着李归尘,不知道他闭着眼睛是不是睡着了。还是说,他知道了自己骗他,故而不想再说话了?
  过了良久,她确信李归尘的确是睡着了。
  她往外蹭了蹭身子,握住了李归尘伸在外边的手,这才也甜甜地睡了过去。
  既然他说那些话本惹祸,那她便不写了,蒲风想着等伤一好了就去找印刻房的老板辞了差事。
  这不算完,还要领着李归尘去裁几身衣服,顺便在一品楼吃一顿好的。
  烤鸭烧鸡,炒肝爆肚,丸子汤,炸酥肉,芙蓉糕……呼……呼……
  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这样算深夜放毒吗~ 标题党
  下一案?血书案
  此书流传为,黄泉九幽阴差记,案案索命不由人。
  你永远也想不到下一具尸体会是怎样的死状。
 
 
第39章 僧皮(修) [VIP]
  ·楔子
  妙空, 玄宁寺之僧也。原晋之世家子, 避兵役剃度出家, 后寺中众僧散, 游至金陵, 暂歇一古寺。夜闻梆声远,梦醒, 见一女自门入, 年约十七八, 身姿窈窕, 颇富风韵。僧年少,见此心无定, 持串珠屡念佛号,窃欲与之欢好。
  此女忽泣曰:“师父莫怪, 妾不忍夫家责打, 逃娘家至此, 夜暂求一瓦遮身矣。”
  妙空喜曰:“既如此, 不知娘子伤疾如何, 出家人可为娘子医也。”
  女迟疑,妙空引女子上床,遂勒其颈脱衣隐烛。僧抚女腹,屡至脐下, 问曰:“可是此下痛矣。”女大惊, 欲呼其孟浪,僧以口覆, 强行其术。僧念佛号笑曰:“娘子莫怕,此乃通汝经络耶。”
  女挣扎不得,咬其颈,牙入见血,险杀之。僧怒,咬去女舌,女泣血赤身投地乞命。僧骂曰:“无怪乎夫家责打。”遂抽打至鳞伤,观女血皆溢绝,埋于寺内佛像后。
  明日,僧即去。
  十年往矣,苏浙冬降暴雪,天落一惊雷,时人甚异之。其后见金陵一残庙顶破生青烟,佛像倒,后露一白骨,上罩僧人皮。
  后有得医返魂之人与余笑谈,称狱有剥皮者,其状甚烈,余疑之为此僧也。
  ——《业镜台》卷二之四《僧皮》  南楼客/著………………
  年宵尽了,城中的商户皆重捡起营生来。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未免显得有些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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