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些东西再说罢。”他将碗放在了桌上, 一面收拾着褥子下面疙疙瘩瘩的花生红枣什么的,一面将蒲风的被子掀开, 拉她起来吃饭。
蒲风不得已坐起身来, 眯着眼瞧见他也换好了中衣, 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还能窥见他的肌理轮廓, 一时更是有些坐立不安却又挪不开眼了。
“你这么快洗完了呀……”
李归尘垂眸一笑, 揽着她的腰便将她抱到了床边,又将桌子扯了过来,带着笑意道:“难道还要为夫亲自喂你,嗯?”
蒲风最受不得听他“嗯”这一声, 立马像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盘着腿坐在床沿上抄起了筷子来。海碗里是漂着一层金黄色油星儿的淡乳白色鸡汤,覆头儿撒了一小把翠绿的小葱圈, 湿润而温暖的热汽更是香得人筋骨都酥了。
蒲风舔舔唇咽了口唾沫,一时呆呆地没动筷子。
李归尘依旧收拾着那些干果,竟还在被子底下翻到了一大捧果壳,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蒲风道:“还不趁热吃?”
蒲风嘴上不说,其实早就饿得抠了心了,她长长“哦”了一声,抱着碗吸溜了一口鸡汤,只觉得活了这十来年从来都没吃到过这么鲜美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拿筷子往碗底下一捞,才发现这鸡汤里面竟是下了饺儿的,虽是素净的白菜馅儿的,正好中和了鸡汤的一点油腻,远比外边席上吃的肉菜酒菜强多了。
其实她方才并没和他说想吃什么的,只是红着脸催他赶紧去洗澡……但这鸡汤一看就是文火炖了两三个时辰的,连肉都熬酥了。难为他要忙着家里的一摊子事,还花了心思给自己费时费力地熬汤包饺子,蒲风吃着吃着鼻子忽然有点酸。
“归尘,我吃不下了,你也来尝尝罢。”
李归尘闻言坐在了蒲风身边,忽然笑着问她道:“饺子生吗?”
蒲风愣了一会才明白这饺子原来也是个老例儿,歪着脑袋笑意甜甜地望着他道:“生!”
饺子虽然不生,孩子倒是要生的呀。
“好吃吗?”
“嗯,你做什么都好吃。”
李归尘笑意愈深,不时垂眸盯着她有些油亮的樱粉小嘴,揽过了她的腰来贴在她面前轻声问道:“是吗?”
“当然……”
这话音儿没落,他微凉的吻便如雨点般落了下来,轻轻印在了她的唇上,蒲风的心一时就变得毛茸茸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暮春之时恍然抬首望见了漫天飘絮如雪,又或者,明朗的月光下有清风拂过了一树繁花,霎时间无尽的瓣子闪耀着明辉。
便是这样在灵台的记忆之海中点起了一片涟漪。
他有力的手扶在她的后脑上,穿过了无尽深幽的青丝,带着撩人的温度。那个吻是如此的绵长,蒲风时而轻轻咬着他的下唇放纵着也同时享受着他的缠绵与深入。
火烧火燎的酥麻感瞬间自她的心头传遍了四肢百骸,她有些轻喘着,手上松松握着的一双筷子无力地滑落了下来跌在了地上。
只是望到他的眸子漆黑得那样彻底,里面似乎埋藏了无尽的往事与烟尘。因着她有些气促了,他便停了下来照顾着她的感受。
然而少女的纷乱与悸动就像是初莲之上的一滴晨露倏忽滴落进了池塘中,圈圈波纹惊动了叶下的游鱼。他一直都感受得到。
他紧紧地抱着她,便听着那个今夜格外娇糯的声音细细说:“我想,我大概是准备好了……”
蒲风有些发凉的小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抬起头将微微发热的唇贴在了他的唇畔,有一丝湿润的柔滑自他的唇角轻轻滑过。
而就在这一瞬,他便已经乘虚而入了,甚至将手垫在了她的背后将她轻轻压倒在了锦被之上。蒲风娇喘吁吁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还有他深幽沉静的眼眸,无言将有些发麻的手自他的领间探寻了进去,便摸到了那些微微隆起发硬的光洁瘢痕,一瞬间,她身上微微一颤。
而李归尘的声音便像是缭绕且醉人的酒意,他有些喑哑道:“尽管有些恶心,但别怕……”
那话音还没落尽,他便握住了她的手将有些宽松的衣衫轻轻扯掉了。蒲风只看到,那些或深或浅的斑驳疤痕错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自己何曾嫌弃过它们恶心呢?她忽然有些眼眶发热,便无言翻过身来将唇轻轻印在了他肩上新伤的结痂边。
她此前只觉得,李归尘是个谜,可当这谜底一层一层揭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在了里面不能自拔了。
静候,等待……他是如何带着这样一副伤痕累累的身躯与千疮百孔的灵魂再度选择与自己相恋的?明明他比任何人都更有理由憎恨这浊世,不再将心迹由任何人窥见半分……可他没有。
自始而终,她不敢提,也不愿提那些往事。直到那个夜晚,她看着他坐在如儿的尸骨旁无言落泪的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无论这个人身受过多少欺骗与伤痛,在他的心底却一直都依旧留存着一块最为柔软温存的地方。那里面安放着他旧年美好的回忆,他的亲人;而如今,他已经把那里留给了她自己。
纵然他可以凭借指点提拔她进了大理寺一事,或是借着她的身份之类一雪前耻,但他从来没有……不曾逼迫,甚至不曾算计半分……李归尘,他就是这么傻的一个人。
蒲风一垂眸便掉了一颗冰凉的泪在他胸膛上,而李归尘无言抹掉了她眼角的湿润,扯来一床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若是真的这么怕的话,都无妨的。比起这个,我更不想你掉眼泪……”
这个人啊……
蒲风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肩膀,在他耳畔破涕为笑道:“你不想要我,我还想要你呢……”
窗外,半弯极为明净的月闪耀着,镀了银辉的团团云朵极为散漫地在风中穿行着。
从衣带轻轻滑落,她白皙细腻的肩头探出了新凉的锦被,再到他温暖干燥的指端自她的脖颈锁骨逐渐滑落了下去,终至肌肤相贴……蒲风已然是醉了一般,却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有如水到渠成,与她记忆里裂帛的声音与低沉的呜咽呻-吟是如此截然不同。尤其是,他的轻柔和温暖让她黯然心动却也格外安心。
终至,他握紧了她的手,低声安慰着她别怕……由表及里地,酥麻而又酸涩的穿透痛感让她不由得轻轻哼出了声儿来。原来融为一体便是这样的感觉……她的脑子被搅得一锅粥般,只得紧握着他的手,有些木讷地回应着他,还有他印在自己额上的吻。他微微灼热的气息撩拨在她的面颊边,她的耳旁……痛楚中,一丝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愉悦自灵台中飘了过去。
蒲风贴在他的怀里,轻喘了几声有些微微喑哑道:“归尘,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是我没有遇到你,未来又会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乖,不想这些了。”
“有时候我甚至想过,你大我这么多,我对你的感情有没有那么纯粹……我对你的喜欢是不是一种依赖,就像是把你当做了哥哥……或者父亲……”
“傻丫头,喜欢就是喜欢,何必要分得那么清呢?”
他的声音带着无可置疑的笃定,蒲风闻言笑了笑,是啊,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更何况自己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年龄、身世、家庭……这些东西她都已经不用再顾及了。
他们是属于彼此的,终有一日,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蒲风想到这里笑了笑,继而又有些失落了下来:“要是我真的……生不出孩子的话……”
李归尘以行动拦住了她的话,声音果决道:“往后也不许你再乱想了,你且记着,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似乎灵台中“轰”地一声巨响,将蒲风燎得浑身滚烫了起来。过了良久,她才觉得鼻子却有些发酸,哼声叹了一句:“归尘,谢谢。”
而他不依不饶地扬着升调轻声反问了一声:“嗯?”
蒲风早已满脸羞红了,下意识地捏了一把他的胳膊,牟足了劲儿大声道:“我可记下了,相公!”
“嗯,这才像话。”
两人相笑无言。
原来听闻“春宵一刻值千金”,她还不觉得有什么,时至今日她亲身体会过了才知这话诚不欺人。
更别提,李归尘说自己身体本无恙,这话亦是诚不欺她的……只道是那碗扛饿的鸡汤饺子都该是他一早就谋划好了的……直到天色将明,她才略略阖了眼皮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低调低调,开个小破车先……
一枚言情苦手。
调查:1.想要再来一章婚后番外 2.开第七案 青云上
第67章 春日 [VIP]
她就这么缩在他的怀里, 呼吸越来越安稳而绵长, 显然是睡熟了。
李归尘将自己的胳膊垫在了她耳下, 垂眸看着她浓密而纤长的睫毛, 还有那桃花般绯红的面颊……她的眉的确是如少年一般英朗的, 他喜欢看她在公堂上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样子,就算是有时候她瘦削的肩膀还在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那时候他在想, 这一副小小的身躯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纵然是昨夜她吃痛了, 也还抿着唇不愿哼出声来。可他会心疼的, 他只想守护着她罢了, 就像是她说的长兄,或者是父亲……但他们都不能陪她完完整整地走完余下的人生, 只有自己可以。
他是她的夫君啊。
李归尘浅浅的吻印在了她的额上。鸟雀的叽喳声中,初阳无声地射进了屋子里, 花烛燃尽了, 只余两尊沾满了红泪的灯柱。
春意一日一日滋长着。
蒲风梦醒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长时间, 总之天色已经大亮了。蒲风只好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扒开眼睛张望着四周, 身下的酸软和劳累让她微微皱了眉头。
不知为何,她很怕这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怕这些都只是一场梦罢了。
“归尘……”蒲风刚轻声喊了半句,便见着他撩开了大红的门帘端着一个小白瓷碗走了进来。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了?”蒲风缩在被子里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而他按着床边坐在了她的面前,轻轻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 凝视着她沉声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蒲风眨巴着眼睛发了会儿愣, 飞快地摇了摇头。
李归尘淡淡一笑,将目光从她身上落到了碗里, 他扬着汤匙低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别骗我,那儿还疼吗?”
蒲风见他都这么说了,只得面上羞涩地如实道:“昨天晚上……的确是没有那么疼的……就是现在有点酸罢了。”
李归尘将手里那碗晾得刚刚好的红枣桂圆红糖水放在她手里,轻轻揉了揉她的面颊,温声道:“先围在被子里把这个喝了,彦修此前还特别嘱咐我的。”
“裴哥哥啊……”
瓷碗有些微微烫手,香甜的热汽扑着脸儿。碗里是枣红色的清亮糖水,碗底是去了核的红枣桂圆,还有枸杞和干桂花。
糖水很甜,很香,一口喝下去连心都暖透了。
她无言看着李归尘上了床收拾着被褥,十分乖巧地挪到了墙边去。
“归尘,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呢?就不怕把我喂成大胖子。”
“少拍马屁,好好喝汤。”
蒲风撅着嘴“哦”了一声,一面喝着糖水,一面看着他干活儿。然而她落在被褥上的目光忽而就有些黯淡了下去——早前也听闻这女子初夜是要落红的,否则便不是处子身……她昨天晚上被搅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也没想到要顾及这些。她也不明白这被褥上怎么都是这么干净的,分明找不到半丝血迹……他会怀疑自己吗?
这贞洁对女子来言本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更别提自己是香雪阁走出来,整日女扮男装浪迹在外边……那些解释的话一时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可她到底只是微微翕动了嘴唇,并没有说出口。
李归尘本是面色一片平静的,见她神色有异,想问她怎么了,又知道她肯定不愿意说的。他只好自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仔细想了想,这才坐在她面前轻松道:“天天跟我皱着脸儿,你相公岂不是娶回来一个小苦瓜了。”
他说着,将碗接了过来,舀了一勺糖水喂她喝了,接着平静道:“你若是为那件事而忧心的话,便是将你夫君想成什么了?落不落红这些,我本不在乎的,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
李归尘淡淡笑了笑,颔首道:“我自然相信你。诚然你也没嗔怪我一个从八品的小校尉,攀上了你这位正四品的堂上官呢。”
他和外人说话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蒲风眨巴了眨巴笑眼,按着他的胸口吧嗒在他面颊上浅啄了一口:“我就乐意嫁你,谁管得着?”
她这一推,险些碰洒了他手里的碗。李归尘便将那碗放在床头,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将她困在了墙角里,神色不明地反问她:“以后还要再胡思乱想些什么吗?”
蒲风坐在他的腿上环着他的脖子笑道:“那得看你敢不敢在外边拈花惹草……”
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蒲风脸上火热地呆呆贴在墙边,心道他就不能等自己将话说完了再亲吗……只觉得自耳下到颈间都被他烙上了灼热的印迹,就像是肆意纵火。
而他清冷的眉眼,还有微凉的唇更像是引诱她的饵,可这一次,她想也没想便一口上钩了。尤其是他这么整整齐齐地穿了一袭月白底子的道袍,头上还一丝不乱地梳好了发髻扎着黑纱网巾……蒲风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星子。
她的小手偷偷拽开了他的衣带,便分外清晰地看见了他诱人的锁骨,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时迷了心窍,竟是伸出一点点舌尖儿来轻轻舔了舔他……之后,她便觉得李归尘的气息蓦然就粗了些。他垂下头来望着她噙了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在她耳边吐气如兰道:“随卿,你这是在撩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