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为什么能同时拥有两种天差地别的态度,又如此矛盾得成了他,独一无二的陆珣。
手腕上力道加重,阿汀支吾一声,摊开手心,露出细嫩浅浅的纹路。
他绷紧手指,在上头划下一个又一个数字。划在心尖似的酥痒,活像另一种刻入骨髓的亲吻。
空气静会儿,阿汀透过依稀的碎发看他。
“记住没?”
他写完了一串电话号码。
记住了。
“太长了。”
她撒谎了,扑着眼睫让他再来一回。
亲吻在手与手间进行,隐秘而灼热。她乖乖看着他,脑袋瓜子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尽了。
春光烂漫桃花纷飞,夏季晴朗西瓜艳艳,秋高气爽枝叶凋零。还有冬天的雪,暖炉,毛毯。她把一切想尽了,忽然想为他织一条围巾。
“咳咳。”
宋敬冬停在五米开外,进不是退不是。便非常君子地转个身,背对着他们扬声:“陆珣,你下午有空不?一起看房子去?”
陆珣没理睬。
专心致志描着数字,沉眉长睫。
果然这个也不高兴了。
受气包宋敬冬生出两头不讨好的悲壮感,有点儿无辜,“我妈她好久没来北通了,比较激动,不是冲着你去的。中间还有些比较复杂的原因,有机会让阿汀告诉你。她死要面子活受罪,知道错了,就是这辈子没低过头。我帮我妈道个歉,今天就不生气了啊?”
哄小孩的口吻,怪亲昵的。
正巧陆珣前头走出一个副校长,瞧这架势脚步一顿。没多久反应过来,抹着汗招手:“陆教官,我们学校给你们订了两桌酒。校长说这半个月辛苦你们了,自掏腰包请你们吃一顿,陆团长不得空,你可要给个面子。”
看来是没空去看房了,刚好留点时间空间让自家老妈子休息休息。缓过初来北通那阵子,应该就能脱离一点就炸的状态了。
宋敬冬转过来点头致意副校长,又耸肩。表示这个哥哥只能做到这里,宋阿汀你摸摸小良心,可别对我再发脾气了。
“那就下次约吧。”
他朝陆珣道:“我爸快生日了,过两天来我家吃个饭啊。顺便把小家伙带来,我爸老惦记它。”
陆珣懒懒应下,一小段争执冷战落下帷幕。
不管承不承认,陆珣是半个宋家人。
大家庭总是这样的,吵闹常人人人委屈,上一秒说着恩断义绝怒目以瞪,下一秒和好如初。
“少喝酒。”
阿汀以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宿醉睡到下午,找不到你就不能怪我了。”
才不会。
陆珣的手伸回到口袋里,一拨弄,叠起来的最佳班级推荐表很自然的掉落在地。
他弯下腰,就在唇角擦过耳尖的刹那,缓慢、沉沉咬出一行字:“打电话给我。”
“好。”
阿汀低低应了一声。
过了好久好久,还觉得他那喑哑的五个字在耳朵里膨胀。暖烘烘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猫:我好累一猫,天天打翻醋坛子+生死傲娇,明天安排亲一下,后天安排交往(不然你给我死!
我今天发现一个事情:我一直把大猫后面那个字读成第二声,类似于,陆寻。结果我今天发现他是陆逊,第四声。
我不听!!
就是要读成第二声哈哈哈哈哈。
第60章 想亲他
抵达刘家大院时,里头正要开饭。
一张雕花的红漆木桌,一荤一素一汤香扑扑摆着,侧面透出刘家底气不凡。刘大姐——刘招娣坐在桌边,怀里的大胖娃娃吮着手指头,冲着咸菜排骨咿咿呀呀地喊。
宋敬冬半只脚已经踏进院门,遇上这幅场景,当即又收了回来。
不想刘招娣耳聪目明,一眼就瞧见了他。
“宋家兄弟来了?”
眉毛眼睛往上飞,她的惊喜绝不作假。扭头喊厨房里盛饭的男人出来,自个儿则是抱着孩子站了起来,“来看房子的吧?正好前两天没事干,我闲得慌,把隔壁拾掇了一下。现在再带你们看看去,绝对的入眼。”
为着房子的事儿,阿汀陆珣来过一回。宋敬冬后头单独来了一回,除了价格确实无所挑剔,便答应等爸妈来了,挑个日子再来敲定。
眼看着刘招娣手脚飞快拉开了抽屉,一圆圈数十把钥匙都拿出来了,宋敬冬出声制止,“刘姐不急,你们先吃饭吧,我待会再来。”
总不好打扰人家用饭。
“没事没事,要不了多少时候。”
刘招娣一副不以为然,再次催促自家男人。宋敬冬则是笑道:“真不急,其实我还饿着肚子。要不您给指个路,外面哪家饭馆好吃,我填饱肚子再来。”
哎呀。
刘招娣轻拍脑袋,反应过来:”瞧我这笨头笨脑的,这个点儿都忘了问你吃过饭没。你刘大哥老说我生了娃娃忘性大,看来真有这么回事。”
“还指什么路啊?不嫌弃刘姐家里寒碜,就进来凑合一顿。对了,小妹子来了没?他们都说北通大学那个什么仪式弄得可气派,要不是娃娃早上不肯醒,我真该抱他去长长见识。”
她只看到宋敬冬一个人站在门口。
因为宋家爹妈觉着不打招呼便浩浩荡荡上门去,是典型的农村做派。故而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派儿子上门打探情况。
这会儿刘招娣热情挽留,宋敬冬看了看爹妈以及两个小丫头,远远做了个摊手的表情表无奈。紧接着说:“不麻烦您了刘姐,我家爸妈妹妹都来了,还带了个乡下叔叔的女儿,人多,还是去饭馆方便。”
是有点多。
刘招娣稍作犹豫,主意不改。
“好不容易来了我的地儿,哪能放你们去外头呢?赶紧赶紧,今个儿不管房子不房子的,别让他们在外头杵着了。快进来坐着,让你刘大哥去外头买点饭菜,咱们热热闹闹吃顿饭!”
她是真的愿意招待宋家兄妹。这份心思掰开了揉碎了,有陆珣那份高价买房的用意,有对他们兄妹俩好的感激,还剩下不少纯粹的喜爱。
话说到这程度,宋敬冬没法子推脱。
刘家老爷子做完手术住着院,老太太陪着照料。两家人满打满算八个人,拼了两张桌子,又额外买来五盘菜,欢声笑语确实是热闹。
“多吃点多吃点,没几个好菜别嫌弃啊。”
刘招娣给林雪春打了碗汤,叫得亲热:“雪春嫂子,我老早就想见见你,顺道讨点经,这儿女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生得这么好?我家娃娃也想沾点福气,你说该怎么养才对?”
她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分明在打趣儿。
两个女子相差十九岁,没想到意外的合拍,一见如故。林雪春那点初来乍到的忐忑完全被冲走了,挑了几件兄妹俩年少的傻事来说,整顿饭的笑声贯穿始末,没断过。
饭后刘招娣哄睡了儿子,领着他们出门。
隔壁的隔壁同时吱呀一声,拉开门。
“红鸡蛋忘带了,我回头拿去。”
年轻女人还没出门,便急煎煎往回走。还特意叮嘱:“妈你站着别动,数五下我就来啊。”
没人应声。
倒是刘招娣翻着钥匙比对锁孔,一边给林雪春夫妻做介绍:“共两间宅子,朝向都很好,冬天光能照进屋子。你们且看看,要买要租都成,一年便宜两百,只收八百,这个价儿绝对找不着更好的。不喜欢也没事,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交个朋友日后常来玩儿。”
阿汀左耳听着刘大姐,右耳捕捉到敲敲打打的动静。偏头一看,原来是个年过九十的老太太,双眼厚重地几乎闭起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往前走。
她扶着门,跨过门槛儿。
拐杖头在石头台阶上摸索,一双遭过罪的脚板小得出奇,中间部分高高隆起。撑不太住身子重量的模样,一个踩不稳,整个人便往外翻。
眼看着要摔掉命了,她尖声大喊:“章程程!”
这边大家伙儿也脱口而出:
“哇!”
“小心啊!”
幸好阿汀离得近,伸长胳膊扶了一把。宋敬冬腿长步子大,搀扶住另一边。
老太太半脚踩进阎王殿,险些见了牛头马面,惊魂未定,气儿都喘不顺了。老半天回过神来,有气无力拍了拍两个孩子的手背,直打哆嗦。
“妈,你没事吧!”
名为章程程的女人慌忙跑了出来。
三十出头的模样,长着一张淹在人海里很难择出来的普通脸蛋。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体型,长度宽度与宋敬冬相差无几,好一个高大的女巨人。
只是肩膀缩得厉害,后背弯成虾的弧度。仿佛想借此隐藏自个儿惊天动地的大骨架,结果显得更笨重,活似年迈的熊。
粗声粗气喊着:“妈你没碰到吧?没事吧?”
“你自个儿没生眼睛看么?!”
老太太好生有力气,吼声堪比原地一下惊雷。
转头又在他们讶异的目光下朝阿汀笑笑,瞬间恢复成慈眉善目,“小姑娘,谢谢你啊。“
“不客气。”
阿汀收回手,下一秒就见老太太抬起拐杖,使劲儿敲在章程程小腿上,“都怪你个笨手笨脚的赔钱货!连个红鸡蛋都不晓得拿,我看你就是存心害我,害我!”
“妈我没——!”
“顶嘴,我让你顶嘴!”
那双堆叠成多层眼皮猛得掀开,露出一双浑浊的、血丝纵横的老眼睛。她身材小得像个发育不良的孩子,但这拐杖一下一下的,打得章程程踉跄连连,被门槛儿绊倒,反跌到院子里。
弄得他们这些局外人在一旁看着,冷眼旁观不是,贸然劝阻、干预人家的家事也很不是。
“差不多行了吧?”
林雪春看不下去。
谁活在世上还不能丢三落四一回?人家都说了让你站在原地等,你非不听,差点摔着能怪谁?拿小辈出什么气?
好多话堵在喉咙口。冷不丁老太太的眼皮又合了起来。跟神秘的机关一样,整个人切换回和气的做派。
和气得过分,皱巴巴笑起来:“大媳妇你不晓得事儿,这女子心肠坏得狠,就盼着我老婆子死,手里抢房契呢。”
夹着家庭纠纷,林雪春不说话了,省得白惹一身腥。
刘招娣转开了锁,拉着她走进去,也是不建议她掺和别人家事的意思。
“走了。”
宋于秋把一双儿女推进门,看了看那笑吟吟的老婆子,以及瑟瑟缩缩的章程程,把门带上。
外面打骂声骤起,刘招娣叹气:“母女俩不晓得犯什么冲,日日逮住点把柄就要吵闹。”
“不是婆媳?”林雪春提起眉毛。
“女儿嫁出去四五年,不知怎么回来娘家住了。有人说她家男人在外头养小媳妇,有人说是男人打媳妇,没个准话。总之这章老太太怪得很,外头人人称好,独独对这个大女儿不满意,养了三十年没一天不找茬的。”
“为的什么?”
“不为什么,许是不爱闺女吧。”
刘招娣咋舌:“不过我家婆婆说这章程程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与她来往不多,看不出什么。只能提点你一句,要是住这儿,别搭理他们家就好。嫁出去的女儿不会在家多住的,耍个性子等她男人来了,自然就接回去了。”
“我自家还顾不过来,才没空管别人家的闲事。”多管闲事的苦头没吃够么?做好人要分值当不值当,瞎做好人早晚害死自己。
林雪春如是想着,走进院子里。
这宅院挺好。王君孩子心性,看得哇哇叫,说这里又宽敞又明亮,能抵上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房屋。
阿汀带她去看镶嵌着水蓝色瓷砖的卫生间,有帘子有旧浴缸。玻璃彩窗色泽斑斓,洋得特别漂亮,她还笑嘻嘻说这辈子在这种卫生间里洗个澡,死而无憾了。
林雪春中意前头的小菜园子,宋敬冬喜欢房间大,能专门留一间当书房,给他收集书本挂书法。至于宋于秋。
他口上不言不语,眼睛直盯着院子看。
林雪春看在眼里,觉得年租八百在北通称不上贵。利落拿了主意,到隔壁签掉租凭合同,再回来仔细整理屋子。
提水的提水,拧抹布的拧抹布,还有扫地拖地的。五个人不多不少,连大扫除都能扫出新屋新气象的好氛围来。
窗户顶上灰蒙蒙的,林雪春搬着椅子喊:“冬子,来把那块窗子给擦了,灰不溜秋跟耗子似的,老不吉利。”
“这还能扯上吉利不吉利?”
年轻男丁宋敬冬成为大扫除中的主力,搬不动的碰不着的都喊他。他这人好就好在脾气,永远笑笑的,随叫随到。
在父母兄妹面前还有点恰到好处的孩子气,手指头沾着水,朝阿汀灰一块白一块的脸上洒。笑道:“你也灰不溜秋小耗子,哥好心给你擦擦啊。”
“不要不要,你走开。”
阿汀低头躲他的捉弄。
“赶紧的!”
兄妹俩小时候打得天翻地覆,后来情况大逆转。阿汀乖顺得很,但她越乖顺,宋敬冬越爱没事欺负她一下,这坏毛病死活不带改。
林雪春在他背上拍两下,权当给女儿出气:“就知道犯手贱,大老爷们欺负妹妹丢不丢人?丢不丢人啊?以后娶个媳妇也这样,看人家爹妈怎么收拾你!”
“疼疼疼。”
“啊我骨头断了。”
宋敬冬没脸没皮地叫唤,找阿汀求救。
他很能扮委屈,这套路玩上千百遍,阿汀一双眼睛看透太多。不理他。
宋敬冬揣着一脸悲伤:“别人都说丫头片子小时后粘着哥哥,长大就没良心,翻脸不认人了。我本来不信,没想到她真能没良心,看着我被打死,连句好话都不帮我说。狠心,好狠心的小丫头。”
“我太伤心了。”
“这片心都伤透了,了无生趣,出家当和尚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