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晗章起来相迎:“阿宁送了臣妾一支海棠木簪,倒也十分别致,陛下瞧着如何?”
顺熙帝看了看,点头:“不错。”说罢看了眼漪宁,满目慈爱:“饿坏了吧,朕已命人传膳,很快便好。”
这时,乔晗章却是要辞:“陛下与郡主难得相见,臣妾便不叨扰了,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回宫。”
顺熙帝应允。
临走前,到了门口她又突然折回来,对着顺熙帝道:“陛下,这几日臣妾总是噩梦连连,听闻长安城里有座福慧寺十分灵验,想去求个平安福,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顺熙帝略微皱眉:“你如今大着肚子,只怕在外面走动不太安全,总是做噩梦可是处理六宫诸事太过劳累所致,不如请了太医给瞧瞧,朕派别人去福慧寺给你请平安福也好。”
乔晗章知道顺熙帝的顾虑,只是道:“臣妾就是觉得今日有些闷,去福慧寺走动也是想散散心,陛下放心,臣妾会谨慎小心地看护腹中之子的。”
顺熙帝想到德妃已经好几月待在自己的寝殿鲜少外出,也知道她该是憋闷的,想了想也便应了:“明日是个好天气,便明日吧,朕去让人安排,不过你要万事小心。”
乔晗章颔首应是。
漪宁望着乔晗章离开的背影,不由皱了皱眉头。
彼时下面的人已经传了膳,顺熙帝夹菜给她:“怎么了,有心事?”
漪宁想了想,还是问出来自己的疑问:“岑伯父,德妃娘娘……真的是假孕吗?”
顺熙帝不解地抬头:“怎么了?”
漪宁低着头没说话,德妃穿得衣服十分宽敞,倒是瞧不出体型,不过肚子却已经很大了。她只是听人说怀了孕的人身体会浮肿,整个人显得发福,方才见德妃竟觉得挺像的。
还有她走路的样子,也确实不轻盈,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体型现如今真的如此。
不过又见顺熙帝一脸的疑惑,她突然怀疑自己或许想多了。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她这般说着,低头吃着菜,没敢再问。
——
乔晗章回了自己的寝殿,星儿将一碗汤药端进去:“娘娘,该喝安胎药了。”
乔晗章把药接过来,闻到药味儿阵阵作呕,但还是一饮而尽,随后把药碗递过去,自己拿帕子擦了擦嘴:“确定明日大皇子会在福慧寺附近狩猎吗?”
星儿点头:“查清楚了,大皇子这几日每天都去那里狩猎。”自打大皇子娶妻成家之后,便在宫外建了府,是以出入皇宫比未成家的皇子要自由很多。
乔晗章应了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轻呢喃:“等了这么久,也是时候了。”
其实,乔晗章早在五个月前就已经真的有孕了。
不过,并非龙子。
陈贵妃狡猾,一直让人抓不到把柄,乔晗章心急,便暗地里由星儿安排怀了侍卫的孩子。
当初星儿是拒绝做这个事的,可到底拗不过她的坚持,最终帮她做了这事。
五个月了,陛下只当她还是假孕,实际上……
星儿突然面露纠结:“奴婢仍是很担心,奴婢咨询过御医,以娘娘这般,如若流产很可能会一尸两命的。”
乔晗章道:“我知道,可陈贵妃狡猾,又是个不好对付的,如若不来真的,依着她的聪慧很容易就识破我们的计谋,根本不可能给她沉重的一击。”
这么久了,他们陈氏一族依旧安然无恙。如今,也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
——
翌日,乔德妃去了福慧寺。
顺熙帝一如既往的批阅奏折,传大臣们商议政务。
这些年,陈丞相手底下的人一步步被他换掉,扶植自己人上位,眼瞧着朝中官员换了一半儿,正是危急存亡之刻,他不能懈怠。
好在他扶植的人也确实个个有真才实学,在朝中屡立功勋,让他欣慰。
议政过后,已经到了晌午,该用午膳的时辰。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右眼皮总跳,心上也隐隐觉得不安。
突然间,莫名想到昨日漪宁问他乔德妃是否真的假孕一时,想到她这段日子总待在自己的寝殿不外出,他偶尔去看她时星儿总说她在睡觉,还每每吩咐膳房做些酸辣食物。
他原本是觉得她为了不让陈贵妃等人瞧出破绽,故意为之,可如今再想……
恍惚间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他对着外面喊:“李太医,宣李太医来见朕!”德妃有孕一事当初是他让李太医传出去的,后来照顾德妃也是全权交由他处理,此事只怕他最清楚。
很快,李太医被人带了来,顺熙帝屏退众人,目光犀利地看着李太医:“德妃娘娘有孕之事,朕一直交由你来管,你实话告诉朕,如今德妃是有孕还是无孕?”
李太医哆嗦了一下,跪在地上颤巍巍回话:“陛下,七个月前德妃娘娘确实无孕,后来,后来三个月后臣再为德妃娘娘诊脉之时就是真的有孕了。这本是喜事,臣当时想禀报圣上的,但娘娘说她会自己跟陛下说的,臣一直以为陛下是知道的。”
顺熙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还未来得及发作,外面方德宣着急忙慌的跑进来禀报:“陛,陛下,不好了,德妃娘娘在福慧寺出了意外,大,大出血了……”
第130章 幽禁 。。。
福慧寺客房门外, 顺熙帝双手负立等在外面,里面不时传来乔德妃的阵阵呼通声,随着那一声声尖叫, 顺熙帝一张脸也愈发阴沉下来。
他震惊, 也更加自责。
德妃已经怀孕五个月, 还与他同住在承乾殿,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从来不知,她居然为自己做到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呼痛声渐渐止住,本是秋风萧瑟的八月, 顺熙帝身上却早出了一身薄汗。
又过了片刻, 李太医从里面出来, 跪在顺熙帝跟前:“陛下, 德妃娘娘诞下死婴,小皇子……没了。”
顺熙帝一张脸阴沉沉看着他:“德妃呢,如何了?”
李太医回禀道:“德妃娘娘损伤了身子,如今尚在昏迷, 有无大碍还需再观察几日。”
“那她何时能够醒来?”
“这……”李太医颤巍巍颔首, “臣尚且不知。”
顺熙帝顿时大怒,喝道:“把宫中所有御医都给朕叫过来, 德妃一日不醒, 便一日不许回宫!还有,把楚子谦也给朕叫过来。”
吩咐过这些,他这才急急往卧房里进。
乔晗章面色惨白地在榻上躺着, 整个人憔悴不堪,连平日红润的唇儿此刻也是泛着白意。
她双目微阖,整个人一动不动,连睫毛都不会颤动一下,好似没了知觉一般。
丫头星儿正趴在床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丝毫没觉察到顺熙帝的到来。
“娘娘怎么这么傻,奴婢劝了你多少回了,你却执意用这样的办法,如今就这么躺在这儿,星儿瞧了好心疼……”她低声呜咽着,泣不成声。
“星儿。”顺熙帝唤了一声。
星儿这才回神,忙转过身来叩首:“陛下,您救救娘娘,一定要让娘娘醒过来啊。”她额头一下下磕在地上,仿若不觉得痛一般。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整个人抽噎不止。
顺熙帝看着榻上的乔晗章,内心沉重不已:“会的,你家娘娘会醒过来的。”
星儿突然想到什么,擦了擦眼泪抬头道:“陛下,是大皇子害得娘娘流产的,娘娘拜佛后觉得疲累,便回客房歇息,熟料大皇子便来了,奴婢们不敢阻拦,只能让他闯了进来。奴婢听到房内有动静要跟进来,房门却被大皇子给反锁了,再后来里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听得娘娘大叫一声,大皇子从里面慌慌张张的出来,等奴婢带人进来一看娘娘已经浑身是血的晕倒了,当时跟着娘娘来福慧寺的人都瞧见了。”
“陛下,大皇子肯定是担心我们娘娘诞下小皇子,故而谋害娘娘的,还请陛下为我们娘娘和小皇子做主啊。”
这些话,是在当初乔晗章的计划之内的。
大皇子早就对乔晗章有不轨之心,已不是一两日了,他若知道乔晗章在福慧寺,必然会过来相寻。
其实二人在屋里会发生什么根本不言而喻,但乔晗章吩咐星儿只可说是大皇子忌惮她腹中之子心怀杀机,不能直言是大皇子非礼她。皇子觊觎皇妃,关乎皇家声誉,也关乎陛下的脸面。
听了星儿这段话,顺熙帝岂会不明白德妃的良苦用心。
他怒气冲冲出去,直接便回了宫——大皇子闯下大祸,第一时间必然是找陈贵妃求助。
——
清池宫
陈贵妃听到儿子的描述气得险些没晕过去,直接便给了一个耳光:“你个孽障,我在这宫里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容不得他们抓到我半点错处,可你倒好,居然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大皇子哭着跪在地上:“母妃,儿子没有害她,是那贱人故意害我的,她勾引我入了她的房间,又自己伤了腹中胎儿来害我,乔晗章那个贱人!”他气得咬牙切齿。
大皇子如今也当真是有苦说不出的。
他原本在福慧寺附近打猎,后来听闻乔德妃的仪驾入了福慧寺,一时起了色胆,这才入了福慧寺。
但乔德妃到底是父皇的妃子,而且怀有身孕,他哪敢真的放肆。当时在屋里,她只是好好跟德妃说话来着,虽然言语上有轻薄她,可并没胆子动手的。
起初他不管说什么混账话德妃都但笑不语,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德妃突然就发怒了,抬手要打他。他是皇子,自然容不得旁人打骂,于是就推了她一把。
天知道他根本没怎么用力,她却撞到桌子,重重跌倒在地上了。
大皇子越想越伤心,知道自己这必然是被那贱人给算计了,又是懊悔又是生气:“母后,你快救救儿子吧,救救儿子吧。”
陈贵妃又岂会不知这根本就是德妃的圈套,可恨她的傻儿子居然就真的跳进去了。
德妃还真不简单,她陈月迎也是小瞧了她。她只顾自己在宫中小心谨慎,不被乔晗章抓到把柄,却没料到她居然直接打主意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他筹谋。如今他若出了事,那么陈家的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好阴毒的手段!
陈贵妃突然想到什么,拉着儿子问:“你看清楚没,她是真的有孕?”
其实她一直对德妃是否有孕心存怀疑的,自打她有了身孕,陛下便将人迁居在了承乾殿,安全地保护起来,除了李太医更是不让任何太医接近。
若是宫中无皇子,乔德妃腹中之子关乎储君之位,这样的保护本无可厚非。
可宫中明明已有三位皇子,太子也早已册立,此时陛下如此保护一个人,就显得太过刻意了。
她曾经不知一次地怀疑,乔德妃可能并无身孕,这只是陛下为了对付她的手段。
陛下忌惮她们陈家势力,她心里清楚明白着呢。
大皇子却不明白母妃突然这么一问,愣了下才道:“自然是有孕的,肚子很大,而且倒地之后直接便出了好多血。”
“莫非是我的判断有误……”陈贵妃凝眉思索。
大皇子急道:“母妃,你先别管自己的判断了,你先救救儿子吧,我害了德妃的龙子,父皇知道肯定会开罪的,这怎么办啊?”
“现在知道求救,晚了!”一声凌冽肃然的声音划过大殿,带着些许回音,大皇子身子颤了颤,陈贵妃的脸色也跟着白了。
“陛下……”她自知儿子做了错事,心虚地垂下头去。
顺熙帝冷哼一声,直接去主位上坐着:“你养了个好儿子!”
陈贵妃忙跪了下去:“陛下,此事尚有疑点,皇儿不是那等心狠之人,必然是德妃有心陷害,还望陛下明察。”
“咣当!”一只茶盏从顺熙帝手里飞了出来,从陈贵妃的侧脸擦过,最后落在地板上,摔成几瓣。
陈贵妃哆嗦一下,噤了声。
“德妃陷害?莫非是德妃引诱他去得福慧寺,又引诱他进了房间不成?德妃痛失龙子不说,人如今还昏迷不醒的在榻上躺着呢,能否保全性命还难说,难道贵妃你与德妃有何莫大的恩怨,竟值得她拼了自己的性命来害你?”
“这……”陈贵妃被问得哑口无言。
顺熙帝又看向大皇子:“你去福慧寺,还进了德妃卧房,等你出来德妃便出了事,福慧寺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岂容得你抵赖?”
大皇子冷汗直冒,不住地磕头求饶:“父皇恕罪,儿臣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顺熙帝却不听他这些,直接对外面的禁卫道:“来人,大皇子德行有亏,谋害龙嗣,即日起关押入狱,永不召出!”
眼看着禁卫过来要将自己的儿子拖走,陈贵妃膝行至顺熙帝跟前,扯着他的衣摆乞求:“陛下,玮儿到底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小时候你也抱过他,亲过他,如今怎可这般心狠。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教子无方,甘愿受罚,还望陛下饶过他这一次吧。”
身上的蛊毒突然侵噬着他的五脏六腑,疼痛袭来,他抬脚将陈贵妃踢开:“若非念及他是你真的儿子,依着他的罪责,朕就不会留他一条命。至于你,你教子无方,你以为朕会放过你?即日起降为婕妤,终身幽禁清凉殿。”
说罢,他未曾在清池宫多待半分,起身阔步而去。
从清池宫出来,顺熙帝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眉头深锁,脸色煞白。
“陛下……”方德宣忙将人扶住,“奴才派人去请太医。”
顺熙帝摇头:“不必。”太医都被他传去福慧寺救德妃了,他自己不过是方才急火攻心致使蛊毒侵袭,并无大碍。
“那奴才扶您去承乾殿歇着。”方德宣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