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看,也算是有心了。
盛恬满意且礼节性地称赞了他几句,然后才慢慢地夹了块鸡翅放进嘴里。
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味道蛮好呢。”
她把剩下的骨头放进碟子,这一次夸得更真诚了些。
段晏回答道:“上大学的时候,我妈在波士顿买了一家餐厅交给我打理,有时候闲着没事,就去跟厨师学了几天。”
盛恬点点头,觉得他还挺厉害。
段晏说他闲着没事,肯定不是真的闲,毕竟这人连大学假期都会去投资公司或银行实习,更何况他念的还是数学和经济学两个专业,每年光是论文加起来的数量,都足够吓退一批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了。
就这种情况下,他还有闲情逸致去学做菜。
留学期间专门请了厨师来家里做饭的盛恬自叹不如,下意识感慨道:“那以后你太太有口福了呢。”
段晏筷子一停,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哦,鸡翅太好吃,不小心忘了。
段晏将来的太太大概率会是她本人。
盛恬连忙往回找补:“我是说,我今后也太幸福了。”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愣了愣,愣完后居然感觉脸上有点热,便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拨了拨耳边的碎发。
同时还在心里唾弃自己:身为淑女的矜持呢?怎么直接就把这种话说出来了。
段晏顿了顿,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这里没有其他人,放松点,好好吃饭。”
盛恬脸上的笑容一僵,仿佛听见自己的少女心碎了满地。
再抬起头时,唇边的笑容也减淡了几分。
“也是,比不过你演技好。”
她气鼓鼓地还过去一句,说完还嫌不尽兴,又补充道,“下次别做鸡翅了,我现在也不怎么爱吃,做你最喜欢的鱼吧。”
段晏很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沉了沉。
小姑娘生气了。
而且还是被他惹生气的。
段晏反思了自己的过错,清清嗓子,主动替她夹了一块鸡翅过去。
盛恬“啪”一下用筷子挡开,然后调转方向直奔另一盘青菜而去,吃完一口又接一口,仿佛她是一个常年吃素的佛教徒。
太气人了。
狗男人说的是什么鬼话!
要不是因为他,谁高兴下班后还跑这么远来吃饭。
就拿几道家常菜来打发她,还有脸嫌弃她。
也不看看他配吗?
他配个!……呜,小仙女不能说脏话。
盛恬越想越气,索性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
段晏蹙眉劝道:“少喝点。”
盛恬又喝了一口,酒是她带来的,花的又不是他的钱。
她偏喝!
眼看劝阻无效,段晏揉揉眉骨,耐心道:“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
“你哪儿有不对,你哪儿都对。”
盛恬对他的道歉很不满。
她真正生气的模样也不吓人,就是背挺得很直,嘴唇抿得很紧,眉头轻皱,明艳的面容里也掺杂了一丝怒意。
哪怕再生气,也不能失了仪态。
盛恬在这一瞬间后悔出生在盛家,否则她就可以像别的女孩那样指着他的鼻子怒骂几句,一定要骂得他抬不起头。
段晏看着她的样子,既心疼又后悔。
他今天邀请她来家里做客,原本是想和她好好地单独相处,所以刚才看到她又像在董府那样扮害羞,才会忍不住出声提醒一句。
盛恬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并不想她为此委曲求全。
她是永远鲜活快乐的小太阳,他倾其所有想要给的,不过就是让她不需要为谁改变。
前段时间在悦铂会,听到那两个女人的讨论后,段晏想了很多。
哪怕盛淮再三强调盛恬在家里没有受到一丝委屈,他也依旧放心不下。
她二十四岁了,周围像她这么大的人,有不少已经定下婚约甚至嫁人生子。
段晏不关心那些太太们的故事,但偶尔苏幼琴难免会在他耳边提到,说哪家的女儿嫁人后被丈夫欺负。
“在家时谁不是金枝玉叶呢?”
苏幼琴的惋惜仍犹在耳,“可嫁到别人家里,父母总归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有些男人婚前也看不出是那种人,等结婚之后两家的利益牵扯在一起,想离也不容易。”
所以盛老爷子来找段晏的时候,他没有回绝。
至少他能保证,他会对盛恬好。
可眼下看来,他却让盛恬生气了。
“……恬恬,”段晏艰涩地喊出很久没有喊过的亲昵称呼,“别生气了,好吗?”
盛恬恍惚了一下。
段晏太久没叫过她的小名了,上一回听见他喊“恬恬”还是为了对付周青的时候,然后再上一回……
是在她本科毕业那天。
他送了一束花给她,笑着说:“恬恬,毕业快乐。”
她一点都不快乐。
盛恬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要落不落地垂在那里。
那天晚上段晏走得那么坚决,害得她往后每次回想起他离开的背影,人就像被扔进了漂浮着薄冰的海里。
浸骨的冷。
盛恬抬手擦了下眼泪,不明白自己图什么。
她干嘛不好偏偏喜欢上这么座冰山,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还做好了将来嫁给他的准备。
“不气了。”
盛恬心灰意冷地拿起筷子,“吃饭吧。”
段晏仍在看着她,眉头紧锁倒真有几分心疼的样子。
盛恬一看,火气又上来了:“这里又没有别人,你也别演了。”
她把红酒杯推到一边,“反正……”
话未说完,红酒杯掉到了地上。
玻璃杯碎开的声音清脆干净。
盛恬一怔,低头看着地上的玻璃渣,脑子里也不知怎么想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哎呀我发发脾气就摔掉了三千块呢”。
段晏的反应比她快很多,几乎是在杯子落地的刹那就起身走了过来。
“伤到没有?”
他蹲下身,把她被红酒溅到的右脚放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擦拭过她细嫩的皮肤,想看她脚踝上的那点红色是酒还是血。
手指的温度沿着脚踝一路向上攀爬。
带着点酥麻的痒,让盛恬一时忘了呼吸。
“没、没事。”
她不自觉地放软了声调,推了推段晏的肩,“你放开我。”
段晏抬眸,仿佛想从她的表情来判断她究竟是不是在撒谎。
盛恬被他看得背脊紧绷,干脆又加了点力度:“真的没事,你再摸我就告你耍流氓了啊。”
“……”
段晏这才松开了手。
盛恬推开椅子站到一边,看了看满地狼藉,又看了看段晏,静了几秒后小声问:“你家有、有那个,扫地的吗?”
段晏说:“我来吧。”
“别别别,你告诉我东西在哪儿。”
盛恬这会儿特别尴尬,想不也不想就说,“别看我这样,我扫地扫得很好的!”
段晏估计被她这句话给雷到了,好半天都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一下储藏间的方向。
盛恬低下脑袋,小跑着去了储藏间。
最外面一格就是存放清洁工具的地方,她取下扫把走出两步,又想起好像应该还要拿装垃圾的工具,就返身回去再拿。
段晏家的清洁工具都是统一的白色,为了整洁美观,还特意挂在洞洞板上。
她弯下腰,伸手刚要去取,就在挂毛巾的挂钩上,发现了一根头发。
而且还很长,卷卷的,带着染过又褪色的一点黄。
项南伊诚不我欺!
盛恬在心中怒吼一句,也不想管扫地的事了,直接捡起那根头发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
她高冷地抬起手,一句话问出了正宫娘娘的气势。
段晏一愣,走近仔细看了一眼,才看出她指尖捏着的东西。
他不太确定地问:“头发?”
“我当然知道这是头发。”
盛恬怀疑他在装傻,气得喘了几次,才把那根头发递到他眼前,“段晏,你看清楚些。”
左右不过一根头发,看得再清楚也看不出花来。
段晏没接,淡声说:“我会提醒她下次注意。”他低下头,视线停留在她的脚边,“脚真的没事?”
盛恬:“???”
还有下次?!
她不想碰这脏东西了,松开手指任它落到地上,也顾不上大家闺秀的礼貌,指了指段晏的鼻子:“我告诉你,有事。还没结婚你就敢往家里带女人,这事可大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爷爷。”
说着她就去客厅拿手机,步子迈得特别飒。
段晏这才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把那根头发捡起来,跟在她身后说:“你再看一眼。”
“不看!”
有什么好看的,她没有头发吗?
那头发保养得远不如她的好呢。
段晏无奈,只好拉住她:“你看它上面是不是有点白色?”
“……什么?”
盛恬愣愣地回过头,在段晏的贴心指示下,看清了发根那段大概一厘米左右的白。
跟大半截染过的黄色混在一起,晃眼间还真分不清。
眼看小姑娘的表情由怒转懵,段晏这才轻哂一声,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登录公寓的业主后台:“给我做保洁的阿姨,五十七岁,老公去世得早,家里两个孩子上大学,生活不易才一把年纪出来工作。”
屏幕明晃晃地亮在那里。
登记照上的保洁大姐拍照的时候可能还没染发,头发花白却笑得亲切,一脸慈祥地看着镜头。
可见是一位经历苦难却仍然选择笑对人生的阿姨。
盛恬羞愧地红了脸:“……哦。”
作者有话要说: 阿姨:刚才还夸我业务能力优秀呢?
第23章
“你说, 我给阿姨送件礼物赔礼道歉好吗?”
盛恬在理清前因后果后, 陷入了真实的愧疚之中。
人家阿姨勤勤恳恳养活一家人, 却莫名其妙被她误会成狐狸精。虽说没有当面发生冲突, 但背地里说人坏话, 才显得更不光彩。
段晏处理完玻璃渣, 重新拿出一个水杯,往里面倒了半杯温水, 然后扬扬下巴, 示意她坐过去继续吃饭。
盛恬慢吞吞坐了回去, 心里那点火气也早就烟消云散, 她拿起筷子想了想:“我给妈妈买过一条羊绒披肩,她还挺喜欢的,干脆给阿姨也买一条吧?”
“你妈妈喜欢的披肩,阿姨未必需要。何况突然送礼道歉, 到时问起原因大家都难堪。”
段晏看着她一脸懊恼的表情,缓声道, “中秋节我会多给她发一笔奖金。”
盛恬心想这个方法也行:“那这笔钱我来出吧?”
“不用分得这么清楚。”
段晏回绝了她的提议, 重新夹了一块鸡翅放到她碗里。
盛恬这回没再拒绝,小口小口地把鸡翅吃掉了。
其实这份红烧鸡翅味道真的相当好, 上面还均匀地撒了点煎过的芝麻, 用一句“色香味俱全”来形容也不为过。
本来晚上应该控制热量, 可鸡翅就摆在她眼前,像个小妖精似的诱惑着她。
盛恬抿抿唇角,犹豫地想再吃一个, 但是又不好意思下筷。
她眼巴巴的样子落入段晏眼中,换来他一声轻哂。
盛恬被他笑得脸红,低头看了眼处理干净的地板,转移话题道:“你扫地扫得也蛮好呢,大学的时候在少林寺跟扫地僧学过几天吗?”
段晏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竟配合她开了句玩笑:“有可能。”
盛恬弯眼笑了笑,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之前争吵的原因。
晚上回去的时候,盛恬叫司机过来送她。
段晏陪她到了楼下,等她坐进车里,又抬手轻叩车窗,待车窗打开后,他弯下腰轻声交待:“到家后告诉我一声。”
“好。”
“明天我要出国,回来后要谈桩并购,接下来可能没时间陪你。”
段晏看着她在月色下也明亮动人的眼睛,顿了顿,把心中那点不舍克制下去,“有事可以打电话。”
本来很平常的几句话,却因为他缓慢的语调而衍生出恋人告别前才会有的暧昧。
看似风轻云淡,细听之下居然也有几分细碎的情意。
盛恬捂了捂脸,又挥挥手说:“那我回去啦。”
“嗯。”段晏退开几步。
车辆启动后,盛恬朝后望去,发现他还站在路边,清隽身影跟天上的月亮借了光,竟莫名也渡上了一层孤寂而冷淡的色调。
盛恬转过头坐好,不知怎的,刚才那幅画面就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段晏舍不得让她走一样。
即使认为这是他的演技加成,可盛恬想了一下,如果他能演一辈子,将来恐怕也能成为沂城名流中人人称赞的模范好丈夫。
盛恬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前排的司机忽然问:“刚才那是段晏?”
今天来接盛恬的司机,跟盛家是远房亲戚,也在这儿工作了二十多年,一路看着盛恬长大,多少算个长辈,因此两人相处起来的氛围,比其他佣人要融洽许多。
盛恬说:“是呀,易叔叔还记得他?”
“当然记得。”老易的语气颇为怀念,“他和盛淮同学吧,今年该……二十八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