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恬点点头,猜测老易恐怕还不知道她和段晏相亲的事,便也没有主动声张。
毕竟这事如果最后没成,两家都希望当作无事发生,不要被太多人拿来当饭后的谈资。
老易说:“长这么大了,我都没敢认。”
“和小时候区别也不大吧?”
盛恬稍加回忆,记忆里少年时期的段晏就和才分开不久的成年段晏渐渐重叠,“还跟从前一样呢,冷冷淡淡的。”
老易和气地笑着:“他确实比较沉静,也不爱说笑。”
静了几秒,老易又补充道,“好像也就见到你,才会笑得多点。”
盛恬:“……”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接下来几天,盛恬回想起老易这番话,心里都有点异样的感觉。
要说段晏见了老易不怎么笑,那倒完全有可能,两人本来就没什么交集。
可换作是其他人呢?比如盛淮他们?又比如项南伊?
盛恬想了想,感觉这也不好开口打听,她总不能直接跑去问“段晏经常跟你笑吗”,这未免太傻了一点。
就这么犹豫了几天后,盛恬接到通知,画廊要为周青办一场庆功兼欢送宴。
“群鸦”的展出效果很好,而接下来的工作也不需要周青在场,他准备带上团队回美国去。
当天晚上由孟欣妍亲自出面,包下一家日料店邀请大家过去吃饭。
有资深的前辈在场,盛恬不用独撑大局,开饭前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这次合作很愉快,希望下次周老师的展览还能交给我负责”之类的场面话,就坐到一边跟小姑娘们扎堆去了。
几个女孩年龄相近,聊着聊着就难免说到了恋爱的话题。
盛恬听了一会儿,装作随意地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她……”
话刚开头,几人就露出了秒懂的神情。
这年头,“我有一个朋友”基本就等同于发言人自己了。
盛恬哽了哽,决定换个角度:“你们别误会,我那个朋友性别为男,比我大几岁,一直没交过女朋友,而且也没听说过他喜欢哪个女孩。”
“那他喜欢过男孩吗?”
有人成功被她误导。
“想什么呢,当然没有呀。”
盛恬连忙摇头,继续道,“而且他性格是特别冷漠的那种,平时好像也不怎么跟人说笑,但是吧……”
又有人踊跃参与:“但是他经常对某一个女孩笑?”
盛恬震惊:“你怎么知道?”
“小说里都这么写的,然后大家就会发现原来他喜欢那个女孩。”那女生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可放到现实里来说,我认为还有一个可能。”
盛恬凑近了些:“什么可能?”
“那女孩特别搞笑,大家身边都会有这种人吧,开心果的类型?”
“……”
盛恬默默坐回去,开始反省自己在段晏心里难道是个谐星?
或许是谐星这个形象与盛恬相差太远,大家当真没把这事往她身上想,刚好服务生又送来新点的一盘天妇罗,被这么一打岔后,话题又自然而然偏去了别的方向。
好在有人良心尚存,见盛恬依旧冥思苦想,便建议道:“你也别太为朋友操心了,说不定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他喜欢那个女孩子呢?”
“真的有可能?不会吧?”盛恬顿时来了精神,恨不得马上拉过对方给她进一步分析分析。
谁知对方却被她突然振奋的状态给吓了一跳,欲言又止好半天后,隐晦地提醒说:“可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好再这么关心别的异性朋友吧?”
盛恬一愣,她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哦不对,他们怎么知道她和段晏的最新进展?
两人互相茫然地对视了几秒,那女生忽然想起“盛恬的男朋友家里不接受她”的传闻,微笑着拍拍她的肩,就没再接着往下说。
留下盛恬一人继续愣在那里,不知该思考同事为何忽然语焉不详,还是该思考段晏有没有喜欢她的可能性。
还没等她排出优先顺序,画廊宣传部那边的女孩就找了过来。
“盛恬,我给你看个东西。”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盛恬以为她又要拿微博上的照片给她看。
谁知女孩的表情却挺紧张,递过手机的动作也有点抖:“你、你被人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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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合格的现代青年,盛恬当然注册过微博,不过她没认真经营,想起来才上去转发几条微博,活得仿佛是个僵尸号。
因此她花了好几分钟,才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起因跟她前一阵被发到微博的照片有关。
那位博主粉丝不多,互关好友里大多是对装置艺术感兴趣的人,这个群体不算特别主流,自然也很难引发多大热度。
可好巧不巧,那位博主的好友里有一个大学生,在“群鸦”开展那天也到了现场。
估计是觉得盛恬长得很漂亮,那天看到那张照片后,他就把照片保存了下来,顺便还去报道过这次展览的媒体平台晃了一圈,七七八八凑了好几张盛恬的照片出来。
本来他自己私下存着欣赏,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偏偏昨晚微博有个热搜是#艺术气质小仙女#,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一看就是有人买来炒作的,但网友们哪管这些,一时之间话题下面遍布各种搔首弄姿的自拍照。
那大学生一看,就把盛恬的照片也发了上去。
“你别说他审美还挺到位的,挑的几张颜值太能打了,”过来给盛恬爆料的女孩指着手机给她看,“你看就这些,下面评论全在问你是谁,热度特别高。”
盛恬才不想要这种热度,她皱着眉问:“我能联系他删掉吗?”
女孩摇头:“他早就删了,这都是营销号发的。而且这些人很会来事,还发了投票,问是这个民间小仙女好看,还是蒋以蕊好看。”
盛恬越听越糊涂:“蒋以蕊是谁?”
“就是买这热搜的女演员,以前女团出来的,糊归糊但粉丝特别鸡血。他们怀疑你是哪家公司要推的新人,跟这儿来蹭热度,于是就在下面骂开了。”
盛恬被动认识了一个十八线,听完后感觉一切都非常玄幻,她尝试着点开评论,刚看了几眼就忍不住把手机扔了回去。
居然骂她是野鸡?!
这辈子还没人敢用这个词来形容她。
盛恬气得嘴唇都在颤抖,她倒不是怕对方那点粉丝能拿她怎样,就是没被人这么骂过,一时之间世界观和人生观都开始摇摇欲坠。
女孩赶紧给她拍背顺气:“别气了别气了,这热搜排在二十多位,也没太多人注意,可能过了今天就掉下去了。”
“我出去打个电话。”
盛恬说完就起身,开什么玩笑,还过了今天,她一分钟都不能忍。
·
与此同时,距离沂城三百多公里外的宁城酒店套房内,方晋垂手站在办公桌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段晏正在打电话,手机那头是他继父的儿子刑野。
“这套也就骗骗圈外人,圈里的谁不是门清?”
刑野连续熬夜拍了两天戏,刚睡着就被他哥一个电话吵醒,说话的声音有点哑。
“蒋以蕊最近人气不行,新戏又要上了,就先拉个素人过来虐粉,他们管这套叫‘团建’,骂完之后如果效果不错,就再去挑比她出名的艺人碰瓷。”
一连窜的新鲜词汇听得盛段眉峰紧锁,他总结道:“所以他们故意选了盛恬?”
“也不是故意针对她,她运气不好,刚好被人看见了。那几个营销号多半也是蒋以蕊那边安排的,不然她一个素人,就这么两天的时间,哪儿来那么大热度。”
刑野把该介绍的都介绍完毕,才问:“怎么,想给小姑娘出气?”
段晏没有出声,用唇型吩咐方晋,去查查蒋以蕊的资料。
方晋合上门出去了,段晏才淡声说:“嗯。”
刑野懒洋洋地笑了声:“难得。”
通话就此结束,段晏放下手机揉了揉眉骨,他知道刑野最后那句“难得”是指什么。
段晏不关心娱乐圈,微博上每天的热搜话题也不值得他留意。
只不过刚才盛淮在群里提起盛恬被人骂了,他点进链接看了一眼,才打了一个电话给刑野。
他们两兄弟没有血缘关系,关系一直不咸不淡。
能让他们进行五分钟以上的连续通话已是难得,而能让段晏直接承认想为她出气,则更是难得。
几分钟后,方晋敲门进来:“蒋以蕊的经纪公司和恒扬没有利益往来,但她刚接到一个综艺节目是合颂赞助的。”
考虑到合颂是恒扬旗下的子公司,方晋斟酌片刻,主动问:“需要通知他们换人吗?”
“要么换人,要么撤资。”
段晏嗓音里透出十足的冷淡与厌恶。
方晋答应下来,想着还是该跟他提一句:“盛家已经出面通知他们撤掉热搜,相关的照片也在安排删除。”
段晏点头,视线扫过私人用的那部手机,不经意地皱了下眉。
他分明说过有事可以打电话来。
网上那些污言秽语他看了都嫌脏眼,更别提盛恬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哪怕家里出面解决了,她肯定还是会感到特别委屈。
说不定现在正躲在房间里偷偷哭鼻子。
想到这里,段晏稍怔,随后吩咐道:“叫人去取之前准备的礼物,明天给她送过去。”
第24章
事实上, 盛恬真没躲起来哭鼻子。
她一晚上光忙着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慰问了。
除了盛老爷子睡得早还不知情以外, 家里同辈长辈都打来了电话, 平时社交圈子里认识的人纷纷嘘寒问暖, 就连正在国外拍片的项南伊, 一觉醒来也立刻在微信上把蒋以蕊怒骂了一顿。
盛恬一边忙着接电话, 一边还得应付在身边的同事们。
最后周青都坐过来和她聊了几句,大意就是“人生的旅途难免会遇到诋毁, 突破它们才能实现自身的升华”。
他这一升华, 把今晚的主题整个都升华了不少, 害得盛恬险些以为过了今晚她就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盛恬线上线下两边social, 忙得不可开交,到家后还总觉得有人在她耳边怒斥蒋以蕊。
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了。
盛恬洗完脸敷好面膜,直到坐进浴缸里享受泡泡浴了,才终于有空回顾这手忙脚乱的一晚。
她拿着手机反复检查微信聊天记录, 确认自己没有冲动之下骂出什么脏话,总算稍稍放心了点。
今晚来打听情况的许多人都是塑料姐妹花, 万一回头把她失礼的一面发到社交平台上, 那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确认没有问题后,盛恬动动手指点开与段晏的聊天窗口, 对着那个黑漆漆的头像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打字开始诉苦。
好歹算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 总该有点表现才对。
盛恬不知道他早已知情,从头到尾把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刚发出去就赶紧撤了回来。
失策了!
她又不是跟人打官司, 段晏也不是法官,把事件经过交待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于是她想了想,只发了一个“宝宝委屈”的表情过去。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盛恬看了几次,段晏都没有回复。
她抬起指尖戳破水面上的几个泡泡,心想难道是光发表情太含蓄了,段晏这个直男参透不出其中的奥妙?
盛恬擦了下手,重新开始翻找表情,想看看有没有效果更加直接的。
结果还没等到她找到满意的,手机就忽然震了几下。
盛恬一惊,差点连人带手机滑进浴缸,呛了几口水咳了半天,才总算接起电话:“喂?”
刚一出声她就发现不对,声音怪怪的,听起来跟哭了似的。
段晏果然误会了:“在哭?”
“没有,我刚才呛到了。”盛恬拿过旁边的温水抿了几口,才感觉喉咙舒服不少。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之前有点想哭的,可是大家都安慰过我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哭。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她本来想好了不进行事件阐述,可这会儿接到段晏的电话听见他的声音,心里那点翻篇了的情绪就又翻了回来。
这事她纯属无妄之灾,所以不用多加渲染,也不用刻意装可怜,只需要把经过一字一句讲清楚,就能明明白白地表达出她的委屈。
段晏没有打断她,也没像别人那样帮她骂几句,只是时不时“嗯”几声表示他在听。
说完之后盛恬心里也没底,害怕段晏觉得她矫情,试探着问:“你说他们是不是好过分?”
段晏轻声道:“是很过分。”
“是吧,他们骂人好脏的,我都不好意思讲给你听。”盛恬仿佛得到了巨大的支持,很不解地嘀咕着,“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如果今天被骂的不是我,是其他普通的女孩子,那她一个人能怎么办,不是白白被他们骂了?”
段晏把并购合同翻到下一页,听见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估计是盛恬发现她其实很幸运了,至少她的背后还有盛家撑腰。
换作是别人,段晏或许会认为对方小题大做。
商场上明争暗斗都是常事,抹黑诋毁亦不少见,盛恬今天遇到的这点小打小闹,严重程度连段晏见过的一成都不到。
既然已经还手,便不需要再为此介怀。
然而段晏顿了顿,开口却是另一番说辞:“现在还很生气么?”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