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年紧张地看着柳隽,仿佛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尚未成年的少年郎,而是可以左右他命运的“老丈人”。
马车里的肖瑾也紧张地盯着柳隽,他知道他们姐弟情深,同生共死,柳隽的意思,大概率也是她的意思。肖瑾迫切地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柳隽在二人的期待中开口,他微微一笑,带了点吃惊,恰到好处地演出了一个少年郎的无措:“先生,你突然问我这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柳隽当然不知道肖瑾就在附近,他想起姐姐说过的话,温先生有大才,可交好。眼看殿试在即,若是因为此事影响了温先生,那他岂不是大过?
这么想着,柳隽便决定把事往后拖一拖,等殿试过了,再回绝他吧。柳隽心中,十分怅然,温先生,真的是很好,姐姐若是能嫁给他,也许真的会很幸福。可是……世事哪能都如愿呢?
姐姐她……
柳隽掩下心中遗憾,微笑着开口:“姐姐的事,我做不得主。”这话便是暗示姐姐尚未婚配。温时年闻言,面上喜色几乎要溢出来。
柳隽不等他开口,立即又接口道:“姐姐的事,我做不得主。先生不如先安心准备殿试吧,我与姐姐,静候先生的好消息。”这话说的十分模棱两可,在家静候好消息,可以是静候他高中的消息,也可以是静候他上门求亲的消息。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复,但是温时年已经心满意足。柳姑娘没有婚配,这可真是太好了!温时年精神振奋,看柳隽便像是看半个小舅子,温润一笑,柔声道:“好,我定全力以赴。”
温时年温和地看着柳隽,放下心中一桩大事,他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免得叫你姐姐担心。”
“好,谢谢先生。”柳隽也礼貌回道,二人携手离开,温时年不知在说些什么,柳隽不停地颔首赞同。二人身后的书童年纪还小,俩小童互相踩着影子,好一派家和万事兴的美好图景!
然而落在肖瑾眼里,却如刺进眼中的针、戳进骨里的刀,让他疼得几乎握不住拳。
没有回绝,还让他静候消息?静候什么消息?!静候着那书生上门求娶的消息吗?!
肖瑾怒气冲天,那书生有哪点可以跟自己比?!他是天下至尊,那书生就算上了殿试,也不过是任由自己择取罢了!除了……除了他不曾将柳家满门定罪,害她失去至亲、颠沛流离;除了他能给她三媒六聘、正妻之尊……
想到这里,肖瑾心里的火,突然就熄了。
这两条,就足够了啊。
肖瑾想到了她身穿嫁衣的模样,真好看啊,那不过是普通的嫁衣罢了,她就那么高兴。如果没有自己,那书生上门求娶,她一定会答应吧。
她可没什么野心,她那么小小的一个人,正该是思慕的年纪。嫁一个少年郎,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再生两个小娃娃,一家人啊,开开心心,团团圆圆。
他若为官,她便为他操持家事,安定人心。他若退隐,她便陪他素手绘绢,安贫度日……
不能再想下去!肖瑾眼底赤红一片,不能,绝对不能失去她。哪怕知道她会恨自己,也决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回宫!”肖瑾沉声吩咐,侍卫立即领命,马车悄无声息地回到宫里。
肖瑾站在宫台上,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皇宫的全貌。那边,是昔日柳皇后的恩宁宫,柳皇后的形象已经模糊,肖瑾脑海中满是她妹妹的身影。
她……有没有随柳夫人进宫来探望过姐姐呢?
肖瑾拼命地从脑海深处挖掘着有关柳皇后的回忆,努力地寻找着关于皎月的一丝一毫。
也许,她也曾经走在这宫道上,好奇地张望着皇宫。
也许,他恰好就坐着舆轿从她身边走过,只是不曾注意到那低头的少女。
也许,在他走后,她也曾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背影,天真无邪地幻想着天子的真容……
他要去见她!肖瑾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思念,当即易容出宫。哪怕她还在生气,哪怕她怨他恨他不想见他,他也顾不得了。
对她的思念,就像是入骨的毒,唯有看到她,才能解一时之痛。
别院中,皎月刚与柳隽用完晚膳,柳隽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皎月正准备沐浴洗漱,外边刘嬷嬷忽然一改平日的严肃,满脸喜色地进来:“姑娘,主子来了!”
皎月挑眉,能让刘嬷嬷这么高兴,看来,来的是“假侯博雅”啰?
第25章 渣皇姐夫请求饶
肖瑾的到来, 不仅刘嬷嬷高兴,庭春四人也为之一振。
说句现实的, 在这个别院里伺候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明白,自己的荣辱, 早已与姑娘联系在一起。姑娘若是一直都只是个养在别院的金丝雀,那她们便只能做见不得光的小侍女。即便日后没了姑娘这个人, 她们也别想着能够另寻他主。皇上是决不会让她们这些知道秘密的人继续换个主子伺候的。
所以, 她们的前程,甚至是性命,都牵在姑娘一人身上。
姑娘好, 她们便好。
庭春几人都不是傻子,有时候男人想不到的一些细节, 女人反而更加敏感。回想伺候姑娘的这些日子, 姑娘看似处于弱势,然而实则却始终掌控着节奏,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的姑娘,可不只是个傻白甜啊!
还好还好,姑娘并非空有美貌。要想在皇上身边争得一席之位, 光是容貌可不够。七窍玲珑心,少一窍都不行。
有些人,哪怕天天在皇上眼里晃悠,他看不到就是看不到。有些人,哪怕她不在宫里, 她也有本事将皇上的心拽得死死的。
在亲眼看到姑娘在皇上面前亮了匕首,皇上不仅不追究,反而在刘嬷嬷的建议下,真的让姑娘出城散心后,庭春四人便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紧跟着姑娘的步伐。
皇上的宠,并不难得,难得的是,在无理取闹后,皇上依旧愿意包容和退让。寻常男人,都不见得会容忍自己的妻子,更何况是天子?唯独将这个女人放进了心里,才会愿意让着她啊。
在与姑娘冷战后,皇上不再以侯三爷的身份出现,却又时不时在姑娘出现的地方“偶遇”,这是挂念着姑娘啊!
此时,见皇上终于又来别院,稳重如庭春也不由喜上眉梢,转头看到皎月神情淡淡,庭春忙收敛了笑容,温声道:“姑娘,主子才走没多久,又来见您了,说明他心里是有您的,您……别跟他计较了。”
皎月心里呵了一声,真是为难这群丫头了,真侯博雅刚送她回来,现在假侯博雅又来了,辛苦她们还得把剧情给圆回来。
“来就来呗。”皎月懒散地回道,一边拿起手边的游记看了起来。
屋内尚有一丝夕阳余晖,恰好照在软塌之上。肖瑾进屋,便看到那窈窕美人横卧于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哎,肖瑾耳力好,自然听到她可有可无的话,只能无奈一笑。
他来不来,她才不在意呢。可他有什么办法?生气,她不在乎。冷着她?她也许巴不得呢。
肖瑾咬牙,他还真是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你们都出去。”肖瑾发话,庭春几人担心地看了一眼懒洋洋靠在软塌上的皎月,却也不得不听令退下。
皎月继续认真看着手里的游记,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肖瑾。肖瑾也不恼,就这么坐到她身边,有些尴尬地打破一片平静:“你在看什么?”
这没话找话的本事,比真侯博雅差了一万倍。皎月在心里嗤笑,不过想想也是,身为皇帝,只有别人捧着他的份,谁会给他脸色看,要他来暖场呢?
这么一想,皎月心里不免有点同情他,再看他一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跟家门口讨食的小黄狗似的,皎月不由轻笑起来。
见皎月笑了,肖瑾顿时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觑着她:“不生气了吧?”
皎月斜了他一眼,骄横尽显,肖瑾却乐得不行。只要愿意搭理他,打他骂他都成。
“好娇娘,万万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吓我了。”肖瑾大着胆子抓住了她的手,皎月一把甩开他,肖瑾不气馁,继续上手。
皎月灵巧地往前一躲,拿脚去踩他,不许他靠近。这般动作,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可肖瑾却爱得不行,只觉得她娇蛮起来,才最生动可爱。上一回那样心如死灰的模样,他见过一次就够了,日后可千万不要再摆给他看了。他这心里头啊,受不了。
“好娇娘,小宝儿,亲乖乖……”肖瑾好听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抛,抓着她的脚,只觉莹润嫩白,也不嫌弃,就这么亲了一口。
皎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咻地收回脚,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这人……你忒不要脸!”
肖瑾笑了起来,脸是什么?能吃吗?能让他抱着温香软玉、逍遥自在吗?既然不能,那要来干嘛?
她往日里乖巧逢迎,虽然也别有滋味,可是吧,就像是清淡小菜,虽也能入口,却远不如这般娇蛮横魅,来得更有闺房之趣。
皎月看着肖瑾脸上不仅不怒,反而乐在其中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赌对了。
男人啊,都是天生的猎人,他们喜欢乖巧懂事的女人,可是时间久了,又会嫌弃太没挑战性,忍不住想去征服那些能够激起他们挑战欲的女人。
皎月把握着度,一点一点地试探着肖瑾的底线,并在可控范围内提高肖瑾对自己的包容度。这些日子,肖瑾创造了多少次“偶遇”,皎月只当不知,一次又一次让他怒气滔天,又一点点灭了她的火气。
如今看效果,似乎还不错嘛。这些日子,她的行为可谓是出格,虽然面上她是不知情的,要怪也怪不到她的头上,但是这年头的男人,可不会跟你分谁对谁错,见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一丝一毫的交集,性急些的,只怕早就动手了。
然而肖瑾虽怒,却还讲个道理,知道是自己的缘故,才导致这些阴差阳错,心里便都忍了下去。
皎月看向肖瑾,此时她的脸色与举止,都算得上不敬,然而肖瑾却并不在意,反倒是一脸小心翼翼地哄着她。
“闺房之趣,哪有要脸不要脸一说?”肖瑾看着满脸羞红的少女,得意地挑眉,哎呀,侯博雅那家伙有一句话说对了,大丈夫就该能屈能伸嘛。
皎月弯唇,斜睨着看他,落在肖瑾眼中,便是无尽的风情。
“好娘子,别跟我置气了,好吗?”肖瑾上前拉着她的手,皎月一双水眸淡淡地看着他,肖瑾不知为何,突然有几分心虚:“怎么这么看着我?”
皎月微微一笑:“我不能看你吗?”
肖瑾捏了捏她的鼻尖,满口宠溺:“能看,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皎月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端详。
肖瑾莫名地感到一丝怪异,但是却一下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
皎月突然凑了过来,肖瑾一下就忘却了方才的困惑,满脸笑意地凑到皎月颊边,轻啄了两口。
“你这狠心的妮子,说不理我便真的不理我,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看,你倒好,一句句的尽往我心里插。”肖瑾想起那夜所受的惊吓,不由恨声道,报复似的吻着她的额,好似这般亲近就可以抹去那日皎月的决然与冷漠。
皎月任由他吻着自己,她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的侧颊,肖瑾只当她还在置气,不肯主动回应,便越发狠了心要让她为自己笑、为自己哭。
钗袜早已落了一地,肖瑾想尽法子想叫她变一变脸色,可她始终面色冷静,毫无反应。
“你到底想怎么样?”肖瑾颓败地问她。
皎月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一只手缓缓地摸向肖瑾的脸颊。看到这略显亲近的动作,肖瑾面色微松,然而下一秒,皎月摸着他下颚处并不明显的痕迹,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我想怎样?我只想知道,那个夜夜睡于枕边的人,究竟是谁。”
肖瑾后退一步,勃然变色,背对着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皎月从塌上坐了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目光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失望与讽刺:“还是说,我不过是一点朱唇万人尝,随你安排了人……”
这话实在诛心。
话未说完,肖瑾已经怒声打断:“怎么可能!”他转过身,又慌又怒:“你又说这样捥我心肝的话!”
皎月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对他这副情深不寿的模样嗤之以鼻:“你叫我如何信你?侯公子,还是……该叫您一声……黄公子?亦或是,连这身份,也是假的?”
肖瑾一楞,知道她定然是十成十地确定了,否则不会贸然开口。既然如此,若是再否认,也许就真的没有挽回的机会了。肖瑾轻叹了一声,问她:“你是怎么发现的?”发现我是那个多次出现在你面前的“黄公子”。
皎月垂下眼,掩去方才的凌厉,流露出几分被欺骗后的受伤与娇怜:“若非今日见到了张侍卫,我也不会怀疑……”
肖瑾恍然大悟,果然还是张睿漏了陷!
皎月双眸失神地低喃:“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京城那么大,总是遇见你……”她合上眼,一滴泪顺着洁白的侧颊落下,看的肖瑾心如刀绞。
“何况……你和他……纵然容貌一模一样,我又哪能认不出呢……”
这句话,皎月说得极轻,但是肖瑾还是听得明明白白。
就算是一样的长相,她还是能分得出我和侯博雅,因为什么?因为我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啊!
皎月低着头,用一滴若隐若现的眼泪和似是而非的话,成功地让肖瑾心头火热起来。
她心里是有我的。
这个时候,什么温时年、什么侯博雅、什么柳家,统统被肖瑾抛到了脑后。
他的眼里,只有这个小女子。
第26章 渣皇姐夫请求饶
夕阳已下, 不知何时,一轮弯月上了枝头。
窗棱下, 一片银霜。皎月站了起来,赤着足,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就像是月下的仙子, 轻灵而绝艳,纤素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这一次, 肖瑾没有躲, 甚至略低了头,好叫她不那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