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玉娘的讽刺, 李清溪只当没有听出来,依旧笑得温柔:“姐姐哪里的话,我们同为自家姐妹, 您是姐姐,自然就是一辈子的姐姐。”
这话,实则也是提醒李玉娘,她们同出大兴,可不是内斗的时候。李玉娘还想说什么,被李慧娘拉了一把,只能闭嘴。
等到回到房间,李玉娘才不满地嘀咕:“你刚刚干嘛拦住我啊?”李慧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刚刚就没发现吗?连李冰儿那个炮仗都没去惹她,你竟然跳出去和她唱对台戏。”
李玉娘此时一想,才恍然回忆起来,方才李冰儿确实一言不发,甚至躲得远远的,安静得都不像她了。
“我……”李玉娘意识到自己确实冲动了,可是又嘴硬不肯认错,“我……我就是看不得她这种卑鄙小人嘛!”
李慧娘哼了一声,反问道:“在这宫里,想要获得陛下的宠爱,难不成还讲究个光明正大?哪个得宠的妃子没点自己的小心机呢?李清溪能够被陛下宠幸,只能说明她有本事!”
看着李慧娘还要继续说教,李玉娘连忙认错讨饶:“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啦!以后我不再当面跟她较劲就是了!”
李慧娘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要记住了,哪怕你心里再讨厌一个人,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这里可不是大兴。你想想,当年明华公主多么嚣张跋扈一个人,到了北秦后,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被点到名字的皎月,此时正看着来自王贵妃的回信。这是一封对于皎月而言极其重要的信,因为这封信是由大兴至北秦的秘密信道所寄送,比正常的驿道快了将近一半时间。
王贵妃不愧是能够独宠十多年的宠妃,除了容貌外,本身的心智也足以她傲立大兴后宫。当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失去了信赖,她的强大,也许超乎想象。
皎月对照着《论语》,读懂了王贵妃的信,心中大约介绍了信道的使用方法,一路上有哪些秘语作为交接,皎月若是有什么消息要传递,可去哪里找哪些人等等……
读完了信,皎月心情极好,为她梳头的菊香却觉得世界都快塌下来了。一个尉迟婧媛已经够让人担心的了,谁知道娘娘带来的媵妾里,竟然还有人试图夺宠!
那个五公主,是娘娘的亲妹妹,却在娘娘最难的时候,狠狠在背后插了一刀。菊香觉得,这位五公主,忒不是人了!
菊香有心安慰自家主子,可是看着镜子里她那张容光焕发的小脸,菊香想要安慰的话又说不出口。这……这娘娘到底是真不难过,还是强颜欢笑呢?
菊香看不懂了,独孤寒也同样看不懂。
“如何?皇后听到消息,是什么反应?”东极殿内,独孤寒有些期待地看着传旨的侍从。册封后
妃,需要皇后的凤印,所以侍从需要拿着圣旨先去皇后那加盖印章。独孤寒便暗中命令这个侍从好生观察皇后的反应。
看着陛下期待的眼神,侍从忍不住在心里头擦了擦汗,他感觉,他这趟差事实在是太难了。皇后的反应……实在是很漫不经心啊,命人取出凤印,然后就盖上了。
反应?没有太大的反应啊!既不难过,也不犹豫,轻轻松松地就好像是倒了一杯茶那样,丝毫没有为难他。
侍从觉得,自己若是照实了说,只怕陛下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可若是他编陛下想听的瞎话,这随行一块去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若是对不上口供,他还是要遭殃。
最后抉择利弊,侍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吧,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回避下的话,娘娘很是配合地加盖了凤印,并没有说什么。”侍从艰难地开口,一说完这话,便连忙压低了头,不敢去看陛下阴沉的脸。
独孤寒尤不甘心,继续追问:“她脸色就没一点变化?莫非是你没仔细看?”
侍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哎哟我的陛下啊,奴才悄咪咪地扫一眼娘娘的脸就算冒犯的了,哪还敢直勾勾地盯着瞧啊?娘娘那般的花容月貌,是他这样腌臜的人能觊觎的吗?
“陛下,许是奴才没仔细瞧,总之娘娘并未为难奴才,也并未提及李妃任何事。”既然陛下自己给他找了理由,那真是不用白不用!就让陛下以为,是他错过了娘娘的反应吧!
一边伺候着的另一个侍从最是了解独孤寒的心思,见此连忙补充道:“陛下,娘娘这样端庄得体的尊贵人,便是心里有什么不开心,也不会在奴才们面前表现出来的。”
这么一说,独孤寒面色好看不少,说的是,她虽然娇气任性了一点,但是向来只在他面前有脾气,对着下人们,尚且不见她发过火。
“行了,退下吧。”独孤寒摆了摆手,传旨的侍从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退下,独孤寒则是继续坐立不安。
昨夜,他故意留在李清溪那,自然不是真的想要宠幸她。一边是想多从她口中听一些关于皎月过去的事,一边也是想借机刺激一下她,让她明白自己可不是非她不可。
“你说,皇后是不是在强颜欢笑?”独孤寒问身边的侍从。
侍从躬身笑着:“娘娘对陛下的心意,自然是上苍明鉴。”这话,简直就差写上四个大字‘溜须拍马’,独孤寒很是不满,他要听的是实话。
“上一次,我都没怎么着,皇后她就那么闹腾,没道理这次,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身为帝王,独孤寒自然是骄傲的,第一次在北辰殿,他遭人暗算,差点宠幸了北极殿里的媵妾,那一次皎月的反应,是让他满意的,表面上大度地为人要分位,实际上却难过地连自己受伤都顾不了。
虽说有拓拔修这个不速之客,让他觉得有些碍眼,但是事后皎月娇嗔耍痴,尤其是她那番表露心迹,真是让他舒坦到不行。
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他的女人,恨不得一个人占有他,这种被人爱入骨髓的感觉,那种直白热烈的表白,是他从未体会过的,这个看着弱小的女人,为了他却做出这样大胆的事,这种反差,几乎满足了他所有的大男子心意。
尝过了天堂的感觉,再落入人间,自然就会有落差。
“婧媛的事,我本是想过段时间再跟她解释,可她倒好,连问都不来问一声。”独孤寒心里有些不满,尉迟婧媛入宫,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独孤寒觉得自己就像是犯了病,皇后端庄大度,他竟然不满意,心里竟盼着她来跟自己闹腾。
侍从也有些不解:“陛下,娘娘端庄贤良,这是您的福气啊。”自古以来,对皇后的要求就是贤良淑德,劝导陛下雨露均沾,怎么会有皇帝盼着自己的皇后拈酸吃醋的呢?
独孤寒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哪里抽了疯,总之,她这样毫无反应的模样,令他感到挫败。就算是当初让独孤尚从他手里逃出去,他都没这样感到沮丧。
“罢了,问你也问不出些什么。”独孤寒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起身往外走去。
既然问别人问不出些什么,倒不如就亲眼去瞧瞧。
然而等到独孤寒到了南歆殿,却被告知皎月根本不在寝殿内。
“皇后去了何处?”独孤寒板着脸,被问话的侍女两股颤颤地回答:“娘娘带着菊香姐姐,似乎是往御花园去了。”
“这么冷的天气,她倒是好心情。”独孤寒不满地念了一句,转身也朝御花园找去。
实际上,皎月是带着菊香去了藏书阁。菊香已经习惯了娘娘时常往藏书阁去,在她眼里,自家娘娘是一个多才多艺、熟读诗书的才女,这粗犷的北秦皇后,也唯独这书香四溢的藏书阁配得上自家娘娘。
菊香却不知道,就在这藏书阁中,她心中冰清玉洁的主子,是如何勾得一国的军师为她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拓拔修自然不可能每日到来藏书阁。皎月毕竟是一国的皇后,若是有心人盯上她,就不妙了。
拓拔修为了避嫌,不得不减少了来此地的次数,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她的感情一日日的加深。
每一次来到藏书阁,他最期待的便是去查看案桌上的花瓶。
有时候是询问哪本书在哪,有时候是问书中哪句话的释义。无关风月,可是拓拔修却好似看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情话。
她提到的每一本书,他都会细细地翻阅,有时候,会在书中看到她提笔写下的感想或是随笔,一句诗词,一句赞同,一句反驳,总之,她落下的每一个字,他都会细细地看,生怕错过了关于她的一点一滴。
这种隐秘的、类似偷情的刺激,让拓拔修每次踏入藏书阁,虽然明知道见到她的几率不大,可是他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快。
今日早朝时,拓拔修便听说了关于李妃的册封,其他人都在关心这李妃是何人,拓拔修心中第一个念头却是关于皎月的。
她可还好?她会不会难过?她若是难过了,可有人安慰她?
甚至于……拓拔修心中还生起了一个绝不敢对人言说的念头,若是他有幸娶了她做妻子,他可以对天发誓,此生只要她一人,长相厮守不相离。若是有违此誓,他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转世不得投胎。
为何他心心念念却不可得的珍宝,在陛下那里,却被这样轻忽伤害?
上一次,陛下那般对他宣誓主权,拓拔修还能自我安慰,那是陛下对她在意,他该高兴才对。只要她过得好,他就可以将这一份隐秘的情感藏到地老天荒,带入棺材。
可是……这才过了多久,陛下似乎就忘了她,先是尉迟婧媛接着又是李妃,她该多难过啊。
拓拔修忽然就想起了她曾在书中点评时留下的一句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想的,分明那么简单,可是陛下……却做不到。
拓拔修上一次来藏书阁还是七日前,临近年底,朝政繁忙,他已经有些日子抽不出时间来这里了。何况,在这最忙的时候,他若还是频繁光顾藏书阁,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但是今天,他却有些顾不得了。陛下册封李妃,众人要么忙着揣摩陛下心思,要么忙着打听李妃是哪路神仙,怎么会越过尉迟婧媛,反而坐上妃位?
趁着众人心思浮躁,无心朝事,拓拔修便悄悄往藏书阁来。一如往昔,藏书阁还是那么寂静萧条,但是在拓拔修心中,此地是如此温暖和特别。
走进藏书阁的那一刻,他仿佛就可以闻到来自她身上的香味,那独属于她的味道,散布在空气中的每一处角落,令他紧张的心情也不由一缓。
走上楼后,拓拔修便直奔案桌上的花瓶,谁知道,过了七日,花瓶里竟然空无一物,拓拔修的心瞬间便失落起来。
难道说……因为陛下的缘故,她近来都没心情来藏书阁吗?拓拔修脑海中,仿佛出现了那张郁郁寡欢的小脸,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她每日展颜,可是陛下却如此不珍惜……
拓拔修正满脑胡思乱想,忽然间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一瞬间,拓拔修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是她?不是她?!
拓拔修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假装在翻阅的模样,心神却全都被那脚步声所吸引。‘噔、噔、噔,’,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拓拔修的心不落反跳,是她!
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一向稳重的拓拔修终于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顾不得君臣之礼,担忧又急切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她。这些日子,她可还好?
皎月对上男人关切的目光,微微笑了起来。从失落到希望,她就是要这个男人的心跳,随着自己而跳动。
第118章 和和亲公主要翻身(十六)
如果说独孤寒是一代枭雄, 能征善战,英勇无敌, 那么拓拔修就是他的大脑,虽然文弱,却运筹帷幄, 决胜千里。
他们这对君臣,就好似秤不离砣、砣不离称,互相成就了彼此。
因为有拓拔修, 独孤寒才能成为北秦史上最伟大的君王, 不仅一统北秦,在养精蓄锐二十年后还能踏足大兴, 入主中原。
而拓拔修因为有了独孤寒的赏识,才会从一个人人不屑的混血庶子,成为一代名臣, 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这样的两个人呀,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知己, 皎月却决定搅和搅和, 叫他们……秤离砣、鱼离水。
离了心的君臣, 还能在未来团结一心, 征伐大兴吗?这么想着,皎月不由弯了弯眉眼,对着拓拔修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拓跋大人,好久不见。”
“娘娘, 您来了。”拓拔修贪婪地看着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语气温柔地对她问好。他有心问一问她这些日子可还好,但是又局限于自己的身份,如何好过问后宫之事?
“好巧。”皎月一笑,便如春花灿烂。可是拓拔修发现,她虽然笑着,却笑意不达眼底。陛下所做之事,还是伤害到了她。
拓拔修心疼不已,可是她不说,他便无法问。拓拔修只能无声地看着她,一时陷入了沉静。
皎月却先开口了。
“拓跋大人在看什么呢?”皎月探头过去,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手抽过拓拔修手里的书。
拓拔修一楞,低头看向落到她手里的书,才发现自己之前竟然把书拿倒了。
拓拔修瞬间涨红了脸,然而看到她的笑容,又觉得能让她展颜一笑,自己出糗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我……”拓拔修有些结巴,面对满朝文武也从不怯场,面对百万雄兵也依旧沉着冷静的军师大人,在她面前却紧张到不知如何说话。
皎月看着男人白里透红的俊脸,有些俏皮地开着玩笑:“拓跋大人果然学富五车,艰涩的史书也能倒背如流啊。”
被皎月这么一调侃,拓拔修索性破罐破摔了,自嘲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让娘娘见笑了。”
这一出小意外,让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松快了不少,拓拔修放下手里的书,指了指窗边的坐榻:“娘娘,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小坐片刻?”
皎月点了点头,温柔地看着拓拔修:“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坐到窗边,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拓拔修觉得她全身就像是闪闪发光。原来,古人所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般吗?
“对了,拓跋大人,老夫人的身体还好吗?”皎月问起了拓跋修的母亲。他的母亲年纪虽还不大,但是前半辈子受尽苦楚,身子十分得差,一到冬天就煎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