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决毫无原则道,“那是她们活该。”
薛嘉禾回头看了看他,撇嘴道,“没了周家送美人,还多的是张家李家。”
容决鬼使神差地张口道,“还有薛家。”
薛嘉禾本来只是稍稍泛了薄红的耳朵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染上血色,薛嘉禾恼怒地一脚踩在了容决脚面上,顺势将自己的手抽回去,大步往内屋走去。
这一脚当然不痛不痒的,容决反应极快地追了上去,“你别气,我说错了,薛家没把你送给我。”
全然没说到点上的道歉叫薛嘉禾啼笑皆非,她看也没多看容决一眼,快步进了内屋。
“周家张家李家推什么姑娘到我面前都好,我喜欢的只有一个薛嘉禾。”容决想了想,又改口道,“下次若还有人敢这么做,你和这次一样随意处罚便是。”
他说罢,心猿意马地又低头看薛嘉禾乌发间露出来的小巧耳朵,那精致白皙的耳垂仍旧红彤彤的,像是熟透了的石榴果肉,叫他几度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碰。
那耳垂可全然没有因他的话而变得冷却下来的意思,反倒看着令容决也隐隐燥了起来。
他一连念了好几句,而后突然福至心灵,“……你不好意思了?”
薛嘉禾没啃声,但那微微绷紧的背影显然已经给出了答案。
容决悄悄地吸了口气,轻手轻脚上前一步,用手指碰了碰薛嘉禾的耳垂。
肌肤接触那刻,他才悚然发现自己的体温并不比薛嘉禾红通通的耳朵来得低。
“……”容决做贼心虚地飞快收回手,喉结滚动两下,才克制地开口道,“你这样偶尔任性一次……我反倒很高兴。”
话出口时,容决便察觉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喉咙也干涩得像是几天没喝水的人一般。
半晌,站在摇篮旁的薛嘉禾默不作声地将手从后面探了探。
容决这瞬间思绪转得前所未有的快,薛嘉禾这一个意味不明的动作在他眼中刹那就被赋予了正确的解读——他飞快地反握过去,低声重复自己的许诺,“有我握着你的手,你不会成为自己厌恶的人。”
薛嘉禾没说话,她只是轻而慢地将细长的手指收紧,用自己的力道回握了容决。
室内的空气缓慢流转,好似也舍不得打破一屋子的静谧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决又道,“……所以,你特意让绿盈将周家母女带过来,是因为生气了?”
“不行?”薛嘉禾头也不回地反问。
“行。”容决立场坚定,他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觉得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清楚,“但你心中若是觉得我会让她留下来……”
“我没这么想。”薛嘉禾打断他,声线十分冷静,“我一直以来质疑的是未来,从不是你当下的心意。我知道你不会接受周家姑娘,周家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才出了美人计这么个主意……”
她顿了顿。
容决似有所察地微微偏头,看见薛嘉禾正焦躁地咬着自己嘴角。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还是觉得不高兴,想捉弄她们一番,不行吗?”她强词夺理地说。
“——”容决哑口无言。
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逸出一声认输的叹息,伸手向后轻轻一拽便将薛嘉禾带到怀里,扣着她的腰肢又深吸了口气,挫败道,“薛嘉禾,撩拨我也有个度啊。”
薛嘉禾将自认最任性的话说出口后,反倒诡异地放开了几分,直白地否认,“没撩拨你。”
“你听听,”容决将薛嘉禾扣在身前,自己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不管你认不认,我反正是受了你的撩拨。”
薛嘉禾早说过他的心跳声太吵,那或许是她下意识的抱怨,但也能叫容决发觉她对此有所关注。
“……”薛嘉禾被震耳欲聋、好似要穿透她心脏的噗通声吵得心烦意乱,她抿直嘴唇往外抽手,颇有些后悔刚才主动朝容决伸手的举动。
绿盈点破后,她意识到自己心生的是些微的占有欲,小小恐慌羞恼了一阵子。
羞恼的是发觉容决终究开始令她产生动摇;恐慌的是怕自己被这丑陋的情感所左右。
可容决铁了心不松手时,薛嘉禾的力道哪里是他的对手。
“別怕,这是好的变化。”容决强势扣住薛嘉禾的每根手指,又颇有城府地放软了声音安慰她,“你看,我好好地牵着你,不会让你走丢的。”
绿盈换了茶水回来,守在门口的赵白对她耸耸肩做了个大拇指对在一起的动作。
绿盈扬眉停住脚步,托着托盘一同守门,对赵白的手势嗤之以鼻。
——摄政王哪能有那么顺利,离那一步还远着呢。
……
陈富商去求见容决时,只隐隐约约知道要出大事,但各种详情并不了解,只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去了容决暂时落脚的别院。
在那里碰见周家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时,他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可随后从容决口中知道的事情,叫陈富商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经商多年,摸爬滚打之间自然有分寸,知道这不是他能涉足其中又全然而退的事态。
和周大人一同离开别院时,陈富商颇有些神思不属,连和周大人的话别也相当敷衍,正要上马车时,原本正在和妻子低声说着什么的周大人却过来拦住了他,“陈大人且慢,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家的地位本就高于陈家,周大人又好声好气,陈富商不好拒绝,只得掉头和周大人去了个僻静的街角处。
看着周家的护卫警惕地守住周围,一幅严禁靠近的架势,陈富商不安道,“周大人这是……?”
“时间紧急,我就不和陈大人打马虎眼了,”周大人沉吟片刻,道,“周家在汴京多少也有些门道,知道摄政王同陈夫人有旧,因此,有一事想拜托给陈大人。”
陈富商听到这里,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几个月前容决带人雷厉风行到淳安走的那一趟,陈富商现在想起来仍然是记忆犹新。
别无他耳,那一日给陈家带来的变化实在太多太多了。
容决和陈夫人那日虽然语焉不详,但也足够叫陈富商知道自己的妻子隐瞒了自己某些重要的事情。
容决得到“长明村”这个答案且离开后,他便板起脸来逼问陈夫人当年之事。
——和妻子相识十一年,他才发觉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她。
虽然陈夫人一口咬死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反复强调会给陈家带来麻烦,但陈富商多少对她心灰意冷。
他自忖并不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当年即便知道对方家中还有个无人照顾的孩子,也不会将落魄妇人抛下,甚至当初就对陈夫人颇有些好感的他可能会陪她一路去接她的孩子过来一道生活。
可时过境迁,如今这些也只能是虚无缥缈的假设了。
更叫陈富商又惊又怒的是,他多了个心眼追问儿子从国子监被退学的事,又得知了自己儿子已经几乎被纵坏的事实,一时间天崩地裂。
那日之后,陈富商再也无法同先前一样和陈夫人相处,他连睡觉都搬到了别的院子去,又将儿子送到了十分严格的书院里去让夫子们好生管教。
——这也正是陈富商今日来求见容决,却独自一人的原因。
听罢周大人的要求,陈富商无奈地摇头行礼,“周大人,实在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妻子实在和摄政王攀不上什么关系,也说不上话。周大人想,若是能说动摄政王,我去年又怎么会从汴京被赶回来?”
周大人看了陈富商半晌,才呵呵一笑,“也是,是我强人所难了,陈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陈富商在心底暗暗舒了口气,和周大人告辞后便匆匆带人离开。
周大人回到自家马车边上,沉声对妻子道,“说不通。你想想你们女人间的办法,他家里那个续弦的可没他这么安分守己。”
第122章
陈夫人近几个月的日子过得很是坎坷。
陈富商几乎不主动见她,即便意外碰上也会匆匆别开目光走开,几乎是刻意将双方化作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她的儿子被从她身边夺走一事更是火上浇油,陈夫人一时间几乎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倚仗。
——她好不容易舍弃良心才换来的荣华富贵与一家团圆,却又在一夕之间突然远去,仿佛做了十年的一场梦。
好在虽然陈富商避开了她,但陈夫人的一切吃穿用度仍如往昔,这多少叫她安慰了一些。
像是有意似的,陈富商并未限制陈夫人的大手大脚,甚至还有些隐隐愧疚纵容的意思。
陈夫人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买起东西来更是比从前还要大方,引起了淳安不少妇人的侧目,其中有人对她的行为不屑一顾,却也有一部分是凑上来同她打交道的。
——这后一部分其中,就有周夫人。
陈夫人在淳安生活了数年,自然知道周家的地位。
在汴京虽然是个不尴不尬手无实权的二流世家,但在淳安当地却是无可争议的一霸,就连陈富商做生意也时不时要避开周家的锋芒。
想着或许和周家打好关系之后,能给陈富商带来便利,从而缓和夫妻二人之间的氛围,陈夫人接受了周夫人的示好。
一方有意套近乎,另一方热情迎合,陈夫人同周夫人很快便成了常见面的关系。
这日再度见面时,周夫人笑得比平时更热情些,她甚至奉承了陈夫人不少好话,颇有些倒贴的意思,叫陈夫人好不好奇。
“陈家眼看着要一飞冲天了,以后周家指不定还要仰仗陈大人呢。”周夫人感叹道,“陈大人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年仁商,终归是有福报的。”
陈夫人不明就里地接了周夫人的奉承,面上装得十分平静,“周夫人过奖了,老爷也是凭着良心行事,一切且看天意罢了。”
周夫人连连点头,仿佛极为赞同,“可不是,不然摄政王可不会对陈大人另眼相看!”
原本隐隐有些得意的陈夫人手一抖,险些将滚烫的茶水溅到自己身上,“什么意思?”
几个月前陈夫人一时心急想逼迫容决做利益交换,却一无所获——那事后她再想起来,便猜到自己已经几乎磨光了对容决的恩情,此后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她便不会再去消耗这珍贵的最后一点火星。
只是陈夫人万万没想到,生死关头竟然来得这么快,叫她措手不及。
周夫人讶然地掩了嘴,她道,“摄政王来淳安了,陈夫人不知道?就前几日才唤了我家老爷和陈大人去议事呢。”
她将话说得半真半假模棱两可,用意便是引诱陈夫人往别的地方去联想。
陈夫人怎么可能知道陈富商每日出门都去什么地面见什么人,她有些焦躁地咬了咬嘴唇,“我知老爷最近忙得很,可我一个妇人家,自然不该多过问。”
周夫人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也是,也是。不过那日我也随老爷一道去了,陈大人离开时面色有些难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摄政王给他派的差事太过难做了?”
陈夫人将周夫人的话听在耳中,领悟的都是别的意思。
容决为什么会来淳安?又为什么非要传唤陈富商?陈富商听完后面色难看,又是不是因为得了容决的斥责。
陈夫人越想越不安,她好容易捱到了和周夫人告辞后,一上马车便急切地令道,“快回府!”
等回到陈府,陈夫人顾不得这几个月来陈富商对自己的冷淡,直接去了他的书房,想要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面前正摞着一堆账本的陈富商头疼欲裂,“你说什么?”
“摄政王来淳安查什么?和咱们家有没有关系?”陈夫人急躁道,“若是真火烧眉毛了,你也别藏着掖着,我和摄政王的旧情多少还能抵些用处,我去找他求情,他一定会给我个面子的。”
“不许去!”陈富商立刻斥道,“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淳安眼看着都要不太平了,你别多想那些有的没的,在家好好待着,没事也别出门了。”
“老爷!”陈夫人急得跺脚,“你白手起家好不容易有了如今这么大的家业,难道舍得就这么付之一炬吗?”
陈富商想到自己那日回来后的深夜,摄政王的侍卫悄无声息给他送来了密信,那阅后即焚的信中内容叫陈富商一晚上瞪着眼睛没能睡着。
他沉声道,“比起家业来,当然是性命更重要。”周家或许就要栽在这贪字上头了。
陈夫人听这话却全然是另一个意思,她脑中晴天霹雳炸开,痴痴地道,“他真这么不留情面……”
陈富商回过神来,看她这模样便觉得脑仁嗡嗡作响,揉着太阳穴道,“你不知道拿捏分寸,这次就什么也没做,听见没有?”
陈夫人胡乱地应了一声,匆匆离开陈富商的书房,心中想的却和嘴上说的截然相反。
——她要赔上自己的老脸,用容远和她所剩的最后一点情分将陈家从悬崖上救回来。
陈家的家业之大,仅说财富的话,已经足够和当年的容家相提并论,差的只是底蕴罢了,陈夫人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切就这么灰飞烟灭。
这实在也是她手里最后能挣扎着握紧的最后一点点东西了。
是以陈富商召集了手底下有能力的账房先生们,对着山茫茫的一片账本揪头发时,陈夫人悄悄挑了一日,没带人在身边,悄悄去了容决暂居的别院。
她想办法旁敲侧击地从周夫人口中得知了别院的位置,乔装打扮后从街上雇马车赶去,临到了别院门口时,却又迟疑了脚步。
——她该怎么进去?容决所在的地方必然守卫森严,被盘问时,她该说自己是什么身份?
陈夫人在别院门前踟蹰了一会儿,到底是对陈家安危的担忧更胜一成,小步到了门口侍卫面前,道,“我要见王爷身边的侍卫,他叫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