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供应的下午茶点心,分别是牛乳蛋挞、蜂蜜小蛋糕和仙桃包子,每样点心限买三个。”
阿娇抬起了头,认真地听娘子讲解。娘子说,牛乳蛋挞外酥里嫩,奶香醇厚。而蜂蜜小蛋糕口感绵软,吃起来格外香甜。哦,还有仙桃包子,里面是粉红色的桃子果酱,和陛下的寿宴里的仙桃包子,是一样的。
阿娇听着,内心暗暗称奇,原来,这点心还能做到那么精细的口感啊!她以为刚出锅的甜馒头,已经是最好吃的点心了。直到来了豆记,她才知道,这世间的点心,居然有如此多的新鲜花样。
她认真想了想,打定了主意:“那就要三个牛乳蛋挞和三个仙桃包子吧。”
大叔有喝牛乳的习惯,牛乳蛋挞应该会符合他的口味吧。阿娇也希望大叔能够长命百岁,无痛无灾,吃个陛下指定的仙桃包子,蹭蹭陛下的福气也好啊。
黄昏,阿娇提着满满一篮子吃食,还打了壶好酒,回到了珠宝店的后院。她买了好多东西,手上的钱还剩下大半。大叔知道后,会不会夸她会持家呢?
手中的篮子不轻,阿娇虽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但也累得脸红红的。唉,来了咸阳那么久,没有干农活,她的力气都不如以前大了。
郎三爷接过阿娇的篮子,一股点心的甜香扑鼻而来,他笑了笑,随口说了句:“你们女人嘛,总爱吃甜的。”
总?
阿娇听到这个“总”字,眼睛有点涩涩的。大叔对女人那么了解,以前对他的妻妾一定很好吧。也是,大叔那么好的人,在他故乡的家中,一定有人在等待着他吧。
她别过头去,眨了眨眼,双眸中尽是苦涩。阿娇抬手揉了揉眼,想要掩饰自己的窘况。大叔喜欢她骄傲地笑着,那她就不要再落下一滴泪来。
郎三爷留意到阿娇的不对劲,拨开阿娇的手,四目对视,“阿娇,你眼睛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眼睛进了风沙罢了。”
“我帮你看看吧。”
郎三爷的手蹭过阿娇的脸,带着厚茧的指肚按在了阿娇的眼部肌肤。他呼吸中喷出的男性气息,带着霸道的侵略性,覆盖在阿娇的心上。
“你再眨眨眼,我看看,你的眼睛很红啊。”
闻言,阿娇纤长的睫毛轻颤,男人的整个身影都倒影在她的眼底,直射在她的心底。“没事,我眼睛不疼了,应该是在街上被风吹到吧,过会儿就好。”
“嗯。”
见阿娇说没事,郎三爷也松开了阿娇脸前的手,没有再继续。他把篮子里面的吃食全部取出,和阿娇面对面地吃了起来。他太寂寞了,全家只剩下他一个活着,今晚吃过这顿饭后,连阿娇,也要被他赶走。
刺杀秦人皇帝,即使成功了,他也逃不出秦宫,只能是必死的下场。阿娇跟着他过了大半个月,明天一定不能再留了。她的青春正好,人生才刚开始,会嫁给疼爱她的丈夫,生下好多个健壮的孩子。
他这种将死之人,又何必连累她一起死呢。
想到明日的死局,郎三爷接过阿娇递过来的点心,嘴里是甜的,心中却是苦的。他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点心碎,直接把铜壶里面的酒液对着喉咙就灌。
“好酒,好酒!”
身为匈奴太子的他,以前哪里看得上这等平民喝的浊酒。但在此时,只要能麻痹他的心神,给他带来片刻虚无的快乐,那就是最上等的好酒。
在醉人的酒气中,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草原,看到了成群飞奔的骏马,看到了他在匈奴王庭中的家。
记忆中的女人好像在朝着他笑,但脸又有些模糊。他抓住女人的手,就像以前那样。女人对于匈奴男人而言,那就像羊羔,是等待被征服的猎物。
阿娇的双眼泛红,千言万语在她的脑海中飞速转过,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她紧紧地回握住大叔的手,想要说出安慰的话,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她想,她的下半辈子,就许给他吧。
不论贫穷,不论富贵。
窗外的雨丝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烛花噼哩哗啦地燃烧着。倒映在窗纱中的影子,晃了晃,大概是红烛有心,替人垂泪。
按照成婚的习俗,阿娇把自己的头发和男人的头发绑在了一起。听说这样的发结,能把相爱的两人绑在一起,三生三世,永不分离。
她贪婪地向上苍祈求,在下一辈子,她想要一个好的出身,最好家里能有一点钱。
这样,她陈阿娇就能骄傲地笑着,带上一大笔嫁妆,名正言顺地嫁给他,做他的结发妻子。
“沙沙,沙沙……”
大片树叶被突然打落,卷起一阵旋风,仿佛是天神在回应阿娇的恳求。
秋天的夜风吹到阿娇的脸颊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抓住那双救过她的大手,眼角的那颗泪珠,终究是落了下来。
她想起了小时候,玩过家家唱的歌谣。印象中的小新郎已经记不清模样,只剩下眼前人的轮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苦命的考试党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情到深处就是渣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半夜,郎三爷眯开了双眼,又迅速合上。他身上的醉意还没完全褪去,脑子里面一片混乱。
他翻了个身,头皮被扯得发疼,便要抽出匕首,把这碍事的头发割掉。半阖着眼,他的手往腰间一模,想要像往常一样抽刀。不料,他没有摸到那把冰冷的金属,却摸到一只柔软的手。
他手中握住的东西传来了温热的触感,惊得他立刻睁开了双眼。他想要坐起来,动作一大,鬓边的一小束头发扯得他更疼了。
“嗯,疼。”
结发的另一端,阿娇也被他的动作牵扯到,发间缠绕得更深,带来的丝丝痛感,让睡梦中的她忍不住小声地呢喃。阿娇好像梦到一些害怕的事情,她双眼紧闭,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别,别,别追我。救命,救命!”
郎三爷看着身侧的阿娇,这会儿他什么都记起来了。沉默了半晌后,他眸色一暗,低下头,好像抱着孩子一样,把阿娇抱在了怀里。怀中的阿娇还在颤抖,手脚微微挣扎,显然还是陷入在梦魇当中。
他轻轻拍打着阿娇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说着:“别怕,有我呢,害你的人都打走了。”
阿娇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松开。她又好像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弯了起来,殷红的唇色显得有些妩媚。
像逃避的鸵鸟一样,郎三爷把头埋在的阿娇脖子上,嗅到了少女乌发间皂角的清香。他的下巴靠在了阿娇泛红的肩膀上,嘴中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徒留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阿娇,阿娇……”
阿娇那么年轻,那么明媚,就像草原上即将绽放、还带着露水的鲜花。在他最后的这段时光中,阿娇于他,无异于是黄泉路上的一丝微弱的光明。自私如他,在走向灭亡的过程中,终究是舍不得手中的光,借着酒意,拉着阿娇一起沉沦。
是他对不起阿娇,明知自己要走下地狱,却把阿娇拉进了黑暗。
第二天清晨,阿娇看到身旁睡着的男人,回想起昨晚发生过的事情,羞得满脸通红,好像抹了胭脂一样。她一起身,睡眠极轻的男人也跟着悠悠转醒。
郎三爷从阿娇的后背把她抱住,几乎把阿娇整个人都覆盖住了。他的眼里含着笑,用鼻尖蹭着阿娇粉红色的耳垂,试探着问:“阿娇,你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如果你想离开我,现在还来得及。我私库里面的金银珠宝,只有你想拿,你都可以带着远走高飞。
“我,我想给大叔生个胖儿子,长得和你一样的小娃娃。”
阿娇昨晚在抱住对方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喜欢大叔,却做不出让对方为了她,而抛妻弃子的事。终有一天,大叔会回到他的家乡,笑着牵过他妻子的手。然后忘了她,转身回到美满的家庭里。
她是骄傲的陈阿娇,不愿与别人共侍一夫,也永远都见不得自己心爱的男人对别人好。既然留不住大叔,那作为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结局,她想留下他的孩子,然后亲手把孩子养得又高又壮。
“孩子,孩子。”
听到阿娇的话,郎三爷愣住了。他以为女人所求,除了金银珠宝、锦衣华服,就是对爱情的渴望。没想到,阿娇居然只想留下他的血脉。
只是,阿娇想要的,他注定给不了。
他的孩子都死在了匈奴王庭,一个半月后,他也将会在秦宫赴死。然后,匈奴王族这一脉,就没有然后了。
阿娇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像一泓清澈的泉水一样美丽。他不忍让阿娇失望,侧过头,躲开了阿娇的目光,低声笑了起来。
“除了孩子呢,阿娇还想再要什么,再提一个吧。”
“我喜欢金色的东西,大叔可以送给我一件黄金首饰吗?不用很大的,店里最小的耳钉就好。”
黄金价格昂贵,只有豪门望族的夫人们,才支付得起黄金首饰的价格。阿娇在来到郎三爷的珠宝店后,见识过不少黄金首饰,看了一眼后,就被这炫目的颜色迷住了。
阿娇想拥有一件黄金首饰,不必太奢侈豪华,小小的也很好。如果她能戴上精致小巧的黄金耳钉,她肯定会高兴得三天都睡不着的。
“阿娇是个傻姑娘啊……”
郎三爷的吻细细地落到阿娇的额头上,过了半晌,才放开了她。以前在匈奴,有很多女人向他献媚,索要的金银珠宝,都是装了满满一大匣子。阿娇这个没见识的小姑娘,居然只想要店里最小的黄金耳钉。
她那么容易就满足,以后他不在,被人骗了可怎么办啊。
一个月后
自从公主送来了陛下寿宴的请柬,阿娇就发现郎三爷的心情开始变得阴晴不定,特别容易发怒。不知道她哪里做错了,大叔在白天里经常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好几次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没有说出来。
阿娇不太懂怎么安慰人,只好在夜里紧紧地抱住大叔,希望能让对方感到温暖。每逢晚上,男人就好像疯了一样,撕开了儒雅风趣的面具,双眼充血,变得像野兽一样凶狠。
大概是被折腾得不轻,又或者是生病了,阿娇最近总觉得身体不大舒服,整个人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无论是甜蜜酥脆的下午茶点心,还是年轻人最爱的肯基基炸鸡,都唤不起她的食欲。
她偷偷找过医馆里的大夫,大夫说,她的身体很健康,没查出来有什么问题。阿娇不信,平常她能吃大半只豆记的卤肘子,现在她吃几口就不想吃了。她换了好几个大夫,他们都说她的身体没问题。
大夫都查不出来?她会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啊!
阿娇越想越慌,脸色变得不自然的白。她这是要死了吗?她不想离开大叔啊。
今日,她和郎三爷在铺子里相对而坐,两人都没有说话,静寂的气氛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茶炉中的水沸腾起来,带出白色的水雾,让她看不清对面男人的模样。郎三爷提起茶炉,给阿娇的茶盏中泡了一杯茶,双手递给了她。半刻钟后,他垂着头,终于开口:
“阿娇,我将要回去我的家乡了,你离开我吧。”
他贪恋阿娇的温暖,迟迟不愿赶走眼前的姑娘。不行,不能再拖了。再有半个月就是秦人皇帝的寿辰,阿娇留着他身边,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是吗?你真的要走了吗?”
阿娇捂着嘴,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早就料到大叔会回去家乡,却没想到这几天来得如此之快。
郎三爷紧紧地捏住拳头,他想要把阿娇抱紧怀里,把她脸上的泪水吻干。可是他不能啊!他死就算了,阿娇那么年轻,她应该快快乐乐地活着。
他把一个钱袋丢到了阿娇的怀里,装出一副轻蔑的嘴脸,说着刻薄又绝情的话。阿娇越恨他,就会跑得越远,人也越安全。
“你走吧,我给你足够多的钱,就当是买个干净姑娘过过瘾。你也别嫌少,章台街比你好看几倍的姑娘,也就值这个价位。”
阿娇被他这番话惊住了,难道这多日的情谊,是假的吗?他对她的好,也是假的吗?他安抚的怀抱,都是假的吗?
她不肯相信,往郎三爷身上扑,想要问个究竟。
男人灵活地侧身躲过,顺便把阿娇重重地推到了地上。郎三爷脱下陪伴自己多年的黄金扳指,丢到了阿娇身上,希望这只扳指能代替他,陪在阿娇的身边。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脸上的神态却对阿娇十分嫌弃。看着阿娇,就好像看到肮脏的垃圾一样。
“你不是喜欢黄金吗?大的戒指,我都脱下来给你。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我了,好吗?大家好聚好散,都要点脸吧。”
阿娇被他这一推,腰间一阵一阵地扯着,钻心地疼。往日体贴的男人却背着手,好像看好戏一样,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她盯着男人鄙夷的神情,气自己认人不清,气自己深情错付。
阿娇恨自己傻,她举起了巴掌,没有打到郎三爷身上,反倒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她对着男人“呸”了一声,跺了跺脚,什么也没拿,不顾男人的呼喊,就从店里跑了出去。
阿娇跑啊跑啊,如同数月前在那个雨天一样,在咸阳无处容身的她,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一步又一步,她的身上好疼啊,她的呼吸也喘不过气来。
阿娇顺着大路,跑到了豆记附近的闹市。这儿有公主开的多家店铺,是咸阳城区治安最好的地方。她停了下来,放慢了脚步,想好生歇歇。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一名摆摊的咸阳大婶见阿娇脸色苍白无血色,脚步虚浮,随时都好像要倒下的样子。她一把抓住阿娇的胳膊,再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大妈,一人扶一边,好心地想要帮助阿娇。
按照秦律,百步之内,见死不救,应当重罚。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咸阳群众都是很热心的好市民。豆记的伙计们看到这一幕,也接过手来,把阿娇背进去豆记酒楼的店内。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楼下如此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