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樱笋时
时间:2019-09-29 07:19:27

  东家面色难看:“也许不是冲着那一个铺子去的, 是冲着咱们整个金家来的。”他看金掌柜一眼:“你不是今日第一个来的。”
  金掌柜登时大惊, 难道别的铺子也遇着了?
  东家起身道:“我去靳府。”
  金掌柜的心怦怦直跳, 却知道,自己来寻东家,要的就是这句话, 有世家的大人物们出面,捏死这些捣乱的小贼便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哈, 多少年了!竟然有人未经三江世家的同意, 敢在益州的地界上贩卖粮食!
  但是当姓金的东家,在靳府门口偶遇了姓杨的东家,姓宋的东家, 姓林的东家……他们同时看到彼此时,目光俱是一凝,背后这伙人好大的狗胆!他们这回真是惹上大事儿了!居然敢把摊子铺这么大!老虎屁股是这么好摸的!
  听完这七八个粮铺的东家先后说了差不多一样、有人竟然在益州贩粮售卖之事,躺在胡床上养神的靳三爷慢吞吞撩了撩眼皮,他身边的幕僚立时会意:“属下立时写信给治城都官,益州城内有这等不法之徒,盗抢粮食,哄骗百姓,贿买脏物,罪该下狱,治城都官本负责执掌城中典狱之事,这本是他份内之事。”
  靳三爷躺雕栏镂花的胡床上,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幕僚连同一众东家才轻手轻脚地倒退而出。
  幕僚淡淡道:“多大点事,你们着急忙慌地来惊动三爷。”
  “蒋先生,我等也是一时没了主意,万请海涵。”
  姓蒋的幕僚道:“一时嚷扰罢了,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多久,都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吧。”
  这些东家这才退了出来,心想,都官出手,那可就不只是几个衙役了,必是要全城缉拿的,也莫要怪他们心狠、靳家手辣,实是对方太不讲究,不知道益州是谁的地盘吗?太岁头上动土,活该!
  即日起,果然有差役满城巡视,看到有人挑了米粮便会拦下盘问,那些粮铺门口终于恢复清净,掌柜的们算是喘了口气,只是,接下来数日,各粮铺门口依旧门可罗雀,掌柜们开始只以为是那些“农夫”倾销米粮带来的恶果,可数日过去了,销量却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
  金掌柜毕竟有着丰富的与“农夫”打交道的经验,前几次他是经过事儿的,按着时日推算,他只觉着奇怪,这不应该啊,再怎么着,销量也该回来一些,如今却全无动静,他心中蹊跷,便去追问交好的采买掌事,结果一听其中端的,他差点没怒得背过气儿去!
  敢情因为差役巡逻,那些家伙不敢在粮铺、大道上露面,竟然直接跑到那些需要买米买面的商户人家后门去卖!门都不用出,这些家伙就把粮送上来了!还便宜!这么个玩儿法,哪还会有人上粮铺买粮!
  金掌柜立时把消息回禀了金家,金家又立时把消息通传给了其他家,各粮铺的东家、掌柜的简直气得半死,连忙取了酒菜好好招待差役们,把事情一说,务要他们下死力气、不放过任何角落地去通城抓捕!
  差役们得了命令,又拿了足够的好处,自然是卖力地搜捕,接下来,整个益州城里,莫要说倒卖米面的,就是连挑着粗粮来卖的百姓都被反复盘查,倒卖米面的,算是消停下来,绝不敢再来了。
  至少此时,包括金掌柜在内,诸多大掌柜都是这般自我安慰的,只是,这样几轮下来,惨淡的生意没个月余,是不可能恢复了,毕竟,吃着米面的各家各户都囤了不少米粮……
  损失便损失些吧,各个东家努力保持淡然,有三江世族在,只要对方再敢冒头,必定会抓个现形!看,现在对方也知道怕了吧,不敢出面了吧,哼,他们倒还希望对方再出来蹦跶呢。三江著姓的地盘上,哪有小鱼小虾蹦跶的份儿!
  直到几日后,各家又有掌柜来寻自己的东家。
  这一次,不是益州城内的,而是益州之下各郡城之内的粮铺!
  这一巴掌拍不死、对方一直在耳边嗡嗡嗡的感觉简直叫人窝火!
  各东家全不迟疑,立时又直上靳府!不能再叫对方折腾下去了!前一轮益州城的折腾已经影响了月余进项,再在各郡一折腾,今年的收益就甭想能看了!
  这一次,他们没敢贸然惊动三爷,先寻了姓蒋的幕僚:“先生,这贼人太过可恶!咱们在益州城查他们,他们便跑向了各郡!”
  益州城内的粮铺,靳家的居多,可各郡城之中,就不只是靳家了,张家、邢家、甚至是他们之下的其他中小世家,蒋姓幕僚面色难看:“来人,去张家和邢家问一问,他们是不是也遇上了!什么家伙,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如果只是在益州城捞一笔就走,抓不着便抓不着了,靳府只当一伙小飞贼,毛毛雨般不计较了。可对方现在贪得无厌,竟还敢去各郡城折腾!
  蒋幕僚不得不再次惊动了靳三爷,他低声将事情回禀了一遍,咬牙切齿道:“属下这就写信给各郡,务必要将这伙小贼捉拿归案!”
  否则,不将这伙胆大包天之徒剥皮拆骨,都对不起三江著姓世世代代的威望!
  靳三爷只睁开了眼,淡淡道:“把扼喉关,锁了罢。”
  蒋幕僚闻言抬头,身子情不自禁一震,随即面露深深的钦佩之色,躬身的幅度更低了些,半晌,才弯着腰缓缓、缓缓地退了出来。
  是他想漏了,三江著姓经营益州近百年,本地怎么可能突然冒出这样大胆的贼子?再者,本地麦谷米面皆在三江著姓掌控之下,绝无一粒外流的可能。这些贼子必是自外地运粮而来。
  益州地势险要,南边虽有晋江直抵江陵,可粮食极难逆流而上运抵,西边是安西都护府,军事重镇,进出皆无可能,东面重重峻岭牢牢封锁,唯有北面,丰岭道直抵汉中,亦粮食丰产之地……
  这批小贼,九成把握,是自汉中运粮而来!
  还是三爷凌厉,封锁扼喉关,便断了这群贼子的粮道,也断了他们返回的后路,这就叫关门打狗!
  当蒋幕僚看着这许多二度登门的东家,淡淡道:“我会写信给各郡的,各郡城自会通城搜查……此外,三爷说了,封锁扼喉关。”
  不过五个字,竟将场中这许多东家震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不只是为这背后犀利的判断,更为这操作之凌厉。
  扼喉关,那是益州第一雄关,牢牢扼住汉中与益州的通途,它不在政堂手中,而归于军中管辖,本朝制度,除边塞要地为边防之故军政合一管辖之外,军方与地方,泾渭分明,各有管辖,互不统属。
  三江世族在本地官场的影响力,那根本不需说,只瞧瞧多少官员皆出自三江书院便可推知……可要叫扼喉关封关锁卡,不令一粒米粮进入益州,那得在军方有多大的能量,才能令扼喉关的都尉这般行事?
  而这竟然不过是靳三爷一句话的功夫。
  真正遇事,才能知道靳家在益州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影响力,才能知道他们背后这座靠山上接青天有多么巍峨难测。
  金姓东家吁了口气,面上带了微微的笑意:“三爷动了真格儿的,我们,便回去敬候佳音吧。”
  东家皆是笑了出来,便是这贼子有些胆色和脑子,又如何翻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呢。
  随着这五个字,整个益州,登时遍布雷霆,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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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首县,彻底改换了装扮的王登向岳欣然一礼,犹带后怕:“此轮当真是太凶险了,我们的人已经全部撤了回来,若是再晚一日,后果当真不敢想像。三江世族……真是名下无虚。”
  对方反应之速、出手之毒远远超过了王登先前的预计,各个郡城竟然只留给他们两日倾销的功夫,到得第三日,王登打探时便已经发现从益州到底下诸郡,竟都是满城的眼线与探子,再没有任何出手的机会。
  而扼喉关的封锁,更让王登心跳失速。他的下属来报,如今经过扼喉关,就算身上没有一粒米,也要留下画像与手印,一时半会儿,恐怕汉中他也是回不去了。
  三江世家的能量,太过可怕!
  稍微回过神来,王登才勉强集中注意力道:“好在这次出手及时,幸不辱命,益州城中三百石,这些郡城中三百石,共计六百石的米面,已经全部售出,共合净利一千两百三十七两五百余钱,皆在此处,请您查点。”
  说起这个,王登不是不得意的,三江世族越强大凶恶,便越发显得他一次性销出六百石的能耐来。甚至后面追加的那五百石,都是他搭上积年的声誉,朝汉中同行赊借而来,如今全部售罄,非但还上赊借,还有一千余两的暴利,足见他的眼光。
  看着银钱,岳欣然却摇头道:“我们该得的那一份,已经收到了,便是上次的五百俩。现在这些都是王掌柜你应得的。”
  王登急了,未待他继续表达投诚之意,岳欣然却道:“接下来,我却要和您谈第二笔买卖,我的五千石已经到了,您还要不要接着一起玩?”
  王登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五千石?!真的有五千石?!这这这小娘不是随口说的?她竟真的弄来了五千石?!
  可想到如今整个益州城内的局势,五千石?!王登眼前一黑,便是五石都得冒着被三江著姓挫骨扬灰的险!
  岳欣然只是微微笑着,并不催促王登答应。
  她表情令王登心中猛然一跳,先前对方只收五百俩,不过是合作的分成……难道说,现在,才是幕后的大人物真正考验他的时候?
  可是五千石!那可是暴怒中的三江世家……这和扑上去、从一只暴怒猛虎嘴里去抢肉有什么分别!不是送死是什么!
  王登心中天人交战,他来益州,只为手中这一千两吗?不是为了打开益州的地盘吗?!可若是没了命,便赚再多银钱又有何用?!
  他面色剧烈变化,看向上首面色如恒始终淡定的岳欣然,王登齿间几乎咬出血来,好半晌,他才喘着粗气一字一句道:“我玩!”
 
 
第34章 肉痛!!!!
  十月以降, 整个益州境内,各城门常年有差役盘桓, 见到个挑着担子进城的, 必要抓过来翻查箩筐,若发现带有米粮的, 动辙会被送往衙门审讯,特别是城外进来的陌生面孔,更是会被反复盘问。为此, 整个城中的差役捕快已经多日未曾休沐。
  原本这时节,出产的米粮瓜果十分丰裕,地里的活计又日渐减少,往年此时,常有周遭百姓挑了自家地里的出产来城里换些进项, 但今年, 实是太过可怕, 渐渐,城中便已看不到挑担的百姓了。
  在这风声鹤唳中,贩卖粮食的家伙们, 算是彻底销声匿迹了。但这样的场面却没能让各个粮铺的掌柜能够舒展眉头。
  天光大亮,金掌柜在里边骂道:“懒死你个小子!这么迟了还不把门开了!”
  伙计嘀咕着:“反正也没人来, 开不开有甚分别……”
  金掌柜眼睛一瞪, 便要再次喝骂,伙计连忙一溜烟地跑去打开了铺子的门,果然, 门外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
  伙计看了金掌柜一眼:“你看我就说了吧,没人……”
  金掌柜想骂,最后却只是愁眉不展地长长叹了口气,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明明城中现在连个挑担的农夫也没有了,怎地铺子里生意却是越来越不济,竟连那农夫捣乱那几日都不如了,到得最近,更是连续数日连张都未开。
  门外忽地多了一个人影,金掌柜连忙露出个笑容:“客人要看点什么……”
  待看清来人,金掌柜笑容随即僵在脸上,失望掩都掩不住,勉强挂了个笑脸:“啊,东家,您来啦。”
  金东家一声不吭踏了进来,他的视线扫过整个铺子,冰冷难言,这是他今日巡视的第七个铺面了,没有一个客人,一如前面六家。
  金家粮铺历经三代,从他阿爷传到他阿父,再传给他,数十年间,借着三江世族的庇佑和自家的经营,金家的铺子不说红红火火,却也始终平平稳稳地经营至今,如今他还没来得及传给儿子呢,难道便要断送在他的手中了吗?
  金东家如何甘心,可是,他能做的已然都做了,甚至靳三爷给的支持比想像中更有力,连扼喉关都给封了,到底问题是出在何处?为什么最近一个客人都不肯上门?就是前段时间的风波再令客人恼怒,到得现在,粮吃完了,总得买吧?
  金掌柜长叹了口气:“东家,您也宽宽心,并只是咱们一家这样……今年这益州的风水……真是邪了门儿……”
  金东家阴沉着脸,依旧一语不发,好半晌,他才道:“人要吃粮,天经地义,我不信他们不吃。”
  “人要吃粮”,这也是当初金家的老祖宗选择做这门生意最大的缘故。这世上三百六十门买卖里,人最离不开的就是粮。
  可现在,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没人买粮。
  金东家忽地道:“走!瞧瞧去!我不信!”
  金掌柜傻眼:“您是要瞧什么?”他这东家,该不会被刺激出什么失心疯了吧!
  金东家道:“去瞧瞧那些吃粮的人!”
  太阳西斜,如今已渐入初冬,太阳慢慢落下,便忽然冷得厉害,金掌柜跺了跺脚:“东家,咱回吧。这巷子里您也看了,真没什么送粮的。”
  金东家满面难解:“可这一家家的,府里面院里边那么多人,总要填肚子吧?”
  难道说闹过前边那一阵之后,这一家家的都学会了仙术?靠西北风能管饱?!
  金掌柜也一脸郁闷,是这么个道理,可他们就是不买粮啊!
  他俩背后的小伙计不由翻了白眼,掌柜的在铺子里天天短吁长叹也就算了,现下连东家都像是抽风了一般,非要在这些人家的前门后门各个犄角旮旯来回晃荡,就好像真能看出什么来似的。
  便在这时,金掌柜忽然见巷子里,一个人走到一户人家的后门边上拍了拍,有人开了门,两人一见,立时凑在一处交头接耳起来,开门的那一个,正是这家平时负责采买的管事!
  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从心里滑过。金掌柜一拽金东家,二人“嗖”地藏到了墙根后,只露出两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里。
  伙计无语。
  “掌柜的,人家不过是在说话……”
  “噤声!噤声!”金掌柜瞪着眼睛跺着脚摆着手,急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把这不成气候的小子提溜到墙后来!就怕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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