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樱笋时
时间:2019-09-29 07:19:27

  景耀帝却是不动声色问道:“那依凤起媳妇你来看,还有一日便是三日之期,安国公会做何选择?”
  这个问题问得令陆膺的眉头不由一跳,虽然景耀帝此时安全地与他们在一起,但是安国公那头却是不知道的,景耀帝此问,不知是在揣测安国公,还是在试探岳欣然。
  安国公此时手握重兵,假设景耀帝真在北狄大营,他若有不臣之心便大可见死不救,若是在这样的假设之下,将景耀帝送回亭州城还会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可当真不好说。
  叫陆膺来看,安国公宋远恒是景耀帝的母族,纵是与陆府一直有龃龉,陆膺也不认为对方会做出那种叛逆狂悖的不臣之事,只是,在这样的关头,如何叫帝王放心,却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只听岳欣然坦然道:“我若是安国公,我便会按兵不动。北狄现下所说的条件,分明就是漫天要价,成国公但凡是为大军负责、为陛下负责都绝不会答应,他若是答应了,连他也折在北狄人手中,接下来的事才真是没有了任何希望;既然是要价,就要还价,真正诚心的买主是断不会轻易流露出自己的喜好的,否则非但不好还价,没准还会叫卖家开出一个不可能接受的价格来。”
  她并没有说安国公如何,只易地而处,说她会如何。
  景耀帝神情不动:“那现下,宋卿这般做派,是在麻痹北狄……?”
  岳欣然微微一笑,索性将这话题痛快地撕掳开来:“陛下,容我放肆一句。若安国公当真有异心,他此时该做的,应该是在亭州城头痛哭流涕,反复诉说自己的无奈,大叫着让北狄人莫要伤害陛下……”
  接下来北狄会怎么做呢?只怕更会牢牢握着那个假皇帝,希冀不断逼迫大魏朝廷让步,开出种种匪夷所思的条件,这样反复消磨中,营救皇帝之事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可能,而宋远恒借着这拖延的时日大可消化亭州城中诸军,打压异己、收拢部将,将自己忠于皇帝之事传扬开去,万一皇帝在北狄军中真有什么万一,谁也不会怪罪,接下来的发展,更是全盘可在他掌握之中。
  岳欣然意味深长地道:“……所谋甚大者,必重其名。”
  这时代,往往讲究师出有名,名正言顺,要想赢得人心,往往要先经营名声。安国公全不作为,分明就是在自毁声名,若景耀帝真在北狄大营中,又有了什么万一,顶着对君王见死不救的名声,安国公将来还能有什么作为?此时毕竟不是那等人命如草芥、礼法荡然不存的滔天乱世。
  景耀帝神情中看不出什么起伏,只瞧了岳欣然一眼,笑着颔首道:“朕自是信得过宋卿的,只如今,该如何回到亭州城中?至不济,也要叫宋远恒晓得北狄营中是个假货,北狄人是诓骗于他。”
  就是依黄云龙来看,此事亦极不容易,北狄营帐都能排出数量,陆膺麾下不过三千——先前吃下三皇子的兵马,乃是借了天然地利,又是提前设伏,如今……可是在亭州城外,四下开阔,最大的防守之处,却是那亭州城,还被北狄大军四面八方牢牢围住了。
  不论再怎么看,要凭陆膺麾下,要想保护陛下安全进入亭州城,也实是太过勉强。
  暮色四合,陆膺坐在岳欣然身旁,神情间瞧不出什么,岳欣然却心中了然,就算真能护送景耀帝入亭州城,黄金骑折损必是惊人,岳欣然视线扫过石头与话唠等人,他们不只是陆膺在大魏立足的筹码,更是与他生死与共三年的弟兄,为景耀帝,不值得。
  黄云龙道:“那若是我们远远朝国公喊话,陛下安然无恙,那北狄人手中的是骗人的呢?”
  宋远恒如果知道真相,不再受制于北狄人,至少魏军可以出城与北狄人正面相抗啊!
  岳欣然与陆膺竟不约而同开口道:“不可!”
  然后,二人皆是一顿,一旁的景耀帝亦是摇头道:“从北狄大军来看,他们恐怕还不知朕与陆卿汇合之事,”陆膺一行速度极快,更兼黄金骑的哨骑控场,那些败兵只敢逃回北狄,哪里还敢与陆膺正面碰上:“若是贸然与亭州城中通消息,叫他们猜到了朕安然无恙,并不在他们那什么三王子手中……”
  黄云龙反应过来,也不由懊恼,届时北狄大军索性掉头来对付陆膺,连景耀帝一锅端了,那才是麻烦!
  就算到时候有宋远恒出城救援,可乱军之中,景耀帝的安危、陆膺这支黄金骑能撑多久,皆是未知之数,这实在不是个好计策。
  以如今北狄大军将亭州城围个水泄不通的架势,任何传信手段都无法保证不会落入北狄之手,更不要说喊话这样直白的方式了。
  一时间,如何入城、如何联系上安国公,竟陷入了僵局。
  静默片刻之后,岳欣然与陆膺竟再次不约而同开口道:“那些北狄降兵……”
  二人皆是一怔,陆膺不由侧头凝视而笑,若非此时亭州围城、形势紧张,他简直想大笑起来,岳欣然却只是一怔之后淡淡道:“我认为可行。”
  陆膺转头向景耀帝笑道:“陛下,请准臣分兵行事!”
  黄云龙等人简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陆膺本就兵少,此时竟还将两千兵分出去另外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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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期已至,眼前那“景耀帝”就要被斩于阵前,安国公的心拧作一团,亭州城与陛下之间必要做一个权衡取舍,他即将开口之际,天空传来一道清越的鹰啼,晨光之中,响彻长空。
  亭州城头、四野的北狄大军,俱是情不自禁抬头看去,一只金色大鹰盘旋于渐次亮起、云霞绚烂的天际,然后,安国公便见北狄大军竟开始隐约骚乱起来,四周皆是北狄人的大呼小叫:“……阿孛都日!”
  那声音中隐隐夹杂着慌乱、厌恶、难以置信,只叫城头的魏国军将茫然不解。
  宋远恒却心中一动:“也许……北狄军中要生乱!”
  他与韩铮对视一眼,韩铮悄声道:“我去点兵!”
  若有什么机会,他们立时冲出城去将陛下抢过来!
  二人约好行军信号,韩铮便立时下了城楼。
  与此同时,北狄王帐中,一个满面狼狈的北狄骑兵伏地大哭:“……可汗!那阿孛都日联合了氐羌、吐谷浑、高昌诸部围剿而来!三王子大败!”
  二王子、四王子俱是霍然惊道:“什么!”
  这些俱是曾被北狄狠狠欺压、亦是多次受阿孛都日相助的周边部族,竟是趁他们倾兵而出之际来抄后路?!
  便在此时,亭州城头,宋远恒已经远远看到高高扬起的烟尘,北狄王帐之中,已经可以隐约听到远远传来的声响。
  二王子面色难看:“父汗,那姓宋的显是不在意大魏皇帝的死活,若是他趁机进攻……”
  届时围城的北狄大军就会变成被两块铁板内外夹击的肉馅,再无脱身之机!
 
 
第97章 虎山东西
  亭州城中有宋远恒的大军, 后边有诸部联军……这样的情形下,四王子恨恨道:“那阿孛都日真是阴魂不散, 必要叫他浑身流血而死!”
  二王子焦躁道:“父汗!咱们起营吧!绝不能叫这马贼断了我们的北归之路!”
  此次南征正值春牧之时, 在这样的时节召集部族青壮出征,北狄上下亦是压力极大, 若被阿孛都日切断了北方归家的退路……恐怕不等两面夹击,军心先溃,要先炸营了。
  北狄军中骑兵也不过是部族中一个个的牧民之子。
  狼毡小几上, 这位北狄大魏还在翻阅一本书册,竟皆是魏人文字,一双锐利鹰目自书册上抬起来问道:“术突,你是如何看的?”
  听到这个名字,不论是二王子还是四王子, 俱是吃了一惊转头看向帐外, 神情中既意外又厌恶, 侍从纷纷行礼,但二王子和四王子却没有一人主动招呼这个进来的高大汉子。
  他向北狄大汗行了一礼:“父汗。”
  北狄大汗:“你先前喊话的时候,那姓宋的如何?”
  术突道:“他神情不寻常, 只怕……前头那些,都是装出来的, 这姓宋的官儿是忠于这个大魏皇帝的。”
  二王子冷笑一声, 不知是对术突不屑,还是对他的推断感到不屑,北狄大汗只瞥了他一眼, 随即道:“魏人心里想的是地上的泥土,口中却会说天上的白云,惯来这样。”
  术突朝地上那报信的北狄骑兵道:“你们先前大败……那个大魏皇帝呢?”
  那人惶恐道:“我们跟着三王子本来就是去追那个大魏皇帝,没有想到阿孛都日突然出现,三王子措手不及,全军大败,混乱之中,我们也不知道那个皇帝在哪里……”
  术突在三王子账下见过此人,立时道:“父汗,不能令那大魏皇帝落入阿孛都日手中。”
  二王子嗤笑一声:“人人都知道。”
  术突却是神色从容:“请父汗决断。”
  北狄大汗却是合上书册,缓缓站了起来,好像一直养精蓄锐的年迈猛兽终于睁开了眼、抖擞了精神,这一刻,那凶猛的气势令王帐都显得逼仄起来。不论是八风不动的术突,桀骜难驯的二王子,还是装模作样的四王子,俱是垂下视线、敬畏地躬身。
  北狄大汗锐利的视线调转朝南:“术突,给你一万骑。”
  术突伏地领命,北狄大汗声线转冷:“守好营帐,其余的人,随我北上。”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小几后悬垂的那副堪舆图,那上面,不只绘有沙河大漠,更有魏梁、隔了晋江的陈……清晰的线条勾勒出来的,是旧时大狄王朝浩浩荡荡的广袤疆土。
  他仿佛自言自语道:“骏马太久没有在上面奔跑,土地都忘记了它的主人啦。”
  宋远恒在亭州城头只见随着远处隐约的大军烟尘,原本喊话的北狄人忽然不见,“景耀帝”竟被带回了营帐,下一瞬间,他更是瞳孔一缩,只见无数北狄铁骑上马集结,北狄纵使被逐出中原,却也一贯以天下霸主的旧日荣光自诩,维系着旧时规制,以万人规制集结,一、二、三、四、五、六,宋远恒眼前清晰地看到,北狄六万大军竟是扔下营帐浩浩荡荡掉头北去!
  这一瞬间,久经沙场的心亦难免扬起……眼前围城的北狄大军只剩下一万骑!
  以亭州城中的军力,这是一个张开了嘴就能直接生吞下去的数目!
  可下一瞬间,喊话的北狄人提了刀将“景耀帝”推到阵前,冷冷道:“城中的魏人听好了,若你们亭州城胆敢有任何异动,我必会将你们的皇帝拿来陪葬!”
  以一人挟制亭州城军,这就是北狄敢掉头去收拾阿孛都日的底气!
  这六万铁骑乃是北狄王族麾下真正的精锐,上马集结到掉头迎战,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更因为北狄大汗面对可能的诸部挑衅,没有丝毫犹豫而亲率应战,这样的英雄胆概乃是北狄最为推荐的气魄,足令此时万骑一心,铁蹄踏出的轰隆都仿佛透着无坚不摧的帝王意志——
  不论来的是谁,阿孛都日也好,诸部大军也罢,在北狄大汗的意志之前,都将被铁蹄踏得粉碎,这不是什么宣言,更不是什么夸耀,而是北狄北归大漠之后,以三十载铁血手腕踏出来的草原铁律。
  这种强大的自信,来自过去三十载的无数恶战,此时注入这支精锐之师中,更是爆发出强烈的斗志。
  十数里在真正的精锐面前并没有花费太久,远处的烟尘与喧嚣越发清晰,甚至连阿孛都日的黄金骑后队都能看见了,二王子扬起鞭子狠戾地道:“小小一个马贼,早该收拾了!真以为那些部族为他撑腰,护得住他吗!父汗!我请为前锋!亲自将他的头颅带到你面前!”
  北狄大汗却是微微皱起花白浓密的眉毛,有什么不太对,前方是一个峡谷,峡谷后只有窄窄一条通路,其他都是密林,阿孛都日领着诸部大军,也不该途经此处。
  他沉声道:“哨骑前探!”
  便在此时,那些喧嚣忽然一寂,就好像什么神仙施法,山谷中那支大军谁也不能再出声一般,寂静得叫人心慌。
  二王子的心猛然提了起来,他不由看向他的父汗,北狄可汗的面色猛然阴沉,吐出了一个字:“走!”
  大军贸然进入山谷,不知里面是不是有埋伏,这分明是大忌,可是,不论是二王子,还是四王子,在此时的北狄大汗的面色之下,谁也没敢说话。
  北狄可汗一马当先冲进了山谷,与先前判断的一致,这是一处死地,背后是密林,两山夹成一个山谷,除了一条羊肠小路,没有其他退路,如果此处真的有驻扎大军,被北狄大军封死这条来路,便可以说是案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了,可是现在……
  地上散落着大鼓、无数的树枝、无主的马匹……却是一个人的踪影都看不到。
  如果真有一支大军在此,短短几个瞬间,除非真有神仙显灵,否则哪有可能消失如此之快!
  哨骑来报:“禀报可汗,先前有些人影从小道撤离了!”哨骑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对方应当不过千骑。”
  北狄大汗的脸色异常难看,哪里有什么诸部大军!他们竟是被那马贼给耍了!他蓦然回身狠狠一夹马腹,厉声道:“速返亭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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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那北狄人竟再次以陛下要挟,勒令他们不得出亭州城,宋远恒几乎将手下的墙砖给捏个粉碎……欺人太甚!
  就在此时,波澜又起!
  一支身披金甲、从未见过的小股兵马竟直直朝亭州城北门冲来,那只盘旋的金鹰直直向那支兵马而去。
  留下驻守的术突看到黄金骑之时,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却又难抑怒火,这些马贼,真是太不将他们放在眼中!这点人马,难道是瞧着父汗前去追击了,他们以为凭借这点人马就能欺上来?!也未免太小瞧他术突了!
  术突这一万骑原本是四方留人,其中威慑意义远大于真正的军事意义,毕竟,一万骑想围困亭州城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他所依仗的只是手中“景耀帝”,但现在要收拾眼前这支可恨的马贼,术突却是必须合兵而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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