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樱笋时
时间:2019-09-29 07:19:27

  却是服侍景耀帝从不稍离的吕阿不奇,陆膺连忙上前帮他扶起景耀帝,扶着景耀帝在屋内躺好,陆膺苦笑,明明想借酒浇愁的人是他啊,却是这位陛下一醉解千愁了。
  吕阿不奇端来醒酒汤,这室中就再没有什么亲近之人了,帝王之尊,不知为什么,却莫名叫陆膺觉得无比孤寂。
  他与吕阿不奇道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景耀帝并非好饮之人,今日却这般酩酊大醉……陆膺思虑间走出景耀帝下榻院落,直到护卫最外间,却有人朝他打了个招呼:“都护大人。”
  陆膺抬头,却是黄云龙:“黄都官?不是才归家,怎地……”
  陆膺随即恍悟,先前景耀帝出事,亭州上上下下提心吊胆,这位黄都官分管治安,虽然才回家,可恐怕也悬着心,最外围的守护便是都官上下承担,他放心不下恐怕来巡查了。
  倒是个有心的。
  黄云龙克尽职守,能遇着新上峰,自是要显示一二,但他才归家便来巡查确实事出有因,他一脸晦气道:“也不知哪里来的一伙小贼,胆大包天,竟敢抢劫驿馆!连着三个驿馆着了火,底下人到如今也还未破案,陛下圣驾在此,下官放心不下,唉……”
  电光火石间,安国公的神情、景耀帝的异常划过心间,陆膺霍然抬头,头脑中的混沌瞬间清明:“三个驿馆着火?”
  黄云龙懵然点头:“是啊。”他随即着急地解释道:“那伙贼子手段老练,我们没有发现太多线索……”
  陆膺却是摇手,他只问道:“可还有今日当值的衙役在此?”
  黄云龙不知缘由,只叫人去问,很快传了人来,陆膺沉吟后问道:“今日有传讯抵达,你可看清有几拨驿使入内?”
  那衙役道:“只有一人啊。”
  他想了想,认真回道:“陛下回来之后,倒是有几拨驿使奉命传令而出的,报讯的,只有这一个啊。”
  他们是最外围的护卫,若有驿使抵达,必是要由他们先让开通路,再层层通传进去,不可能不知道。
  陆膺很清楚地知道,景耀帝在亭州失踪后,安国公曾向魏京传讯,报备景耀帝被北狄掳走之事……算算时日……没有道理,大梁的战报抵达,先前的回讯却未抵达。
  安国公的神情、驿站起火、再回想景耀帝今夜的字字句句……陆膺立时汗湿重衫,他面上只是淡定吩咐道:“这段时日讯报要紧,都小心在意些。”
  黄云龙知晓这位陆都护是天子近臣,这般叮嘱必有缘故,他立时肃然应是,陆膺还抽空检查了一番了防卫,随口指点了几句,仿佛真是顺道巡查了圣驾外围的防护。
  陆膺这般心有惕惕回到府中时,却见院中一角,灯光暖然,他是不是可以以为,有人未歇,在等他归来?
 
 
第104章 愿与并肩
  陆膺推门而入, 却只有一盏烛火映着空荡荡的桌案,他的心顿时失速, 他立时掉头朝外奔去, 却听一个声音疑惑地道:“陆膺?”
  陆膺脚步一顿,定睛看着岳欣然捏着一本册子自厢房中走到案前, 他的胸腔中兀自未能停歇震荡,岳欣然看着他的神情,蹙眉问道:“难道皇帝陛下没有答应你?”
  这不应该, 封书海本就是亭州州牧,设立镇北都护府后,由他任司州岂非是天经地义,难道又横生枝节?
  陆膺定定看着她,这一夜起伏涌上心头, 最后却定格在与景耀帝那一番对答, 与魏京那头景耀帝可能遇到之事。帝王之尊, 恩爱结缘也会遭遇欺叛,却只能湮灭一切欺叛痕迹,回到魏京甚至还要粉饰太平……这其中孤寂凄凉之处, 竟是无人可诉,只借与他共饮宣泄遮掩, 何其悲凉, 恐怕终其一生皆是如此……他陆膺难道也要陷入那样的境地吗?
  又或是先前心中揣测,任她就此离去,天大地大再无相见之日, 他陆膺甘心?
  随即陆膺深吸一口气,他杀气腾腾走到岳欣然面前,将她抵在桌案之前,垂首冷冷看她诧异的面容:“岳欣然,如你所愿。”
  然后陆膺就着这将她抵在桌案前的姿势,伸手到她身后,取过那张和离书撕得粉碎,岳欣然无奈,下一瞬间,陆膺却拉过纸笔,刷刷一书而就,然后他将这墨迹未干的纸页举到岳欣然面前,上面赫然写着:“……勿究妇德,去留随意。陆膺”
  岳欣然一怔,她看向陆膺,只见他咬牙切齿道:“就算要寻姘头,也只能找我,若你敢寻别人……”他目光中寒光闪动,一字一句道:“你听清楚了!我必将之碎尸万段!”
  勿究妇德……便是不以世俗寻常礼法约束,去留随意,却是给了岳欣然随时可以离去的自由。
  在这个时代,这样一纸书契定义的关系,自由洒脱,全无羁绊……大抵也只有姘头可以形容了。
  陆膺面容冷峻,杀意凛冽,足以震慑草原无数好汉。
  却见岳欣然垂下头去,双肩颤抖,陆膺一怔,连忙扶她肩头,他并非有意恫吓,却见她抬起头,笑得前合后偃,陆膺登时恼怒,岳欣然却伸臂环住他,踮起脚尖,轻柔双唇印在他的唇上,最消难受美人恩,一腔怒火就此东流。
  半晌,岳欣然才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轻轻笑道:“陆膺……“她低低笑叹了一声:“哎……我很欢喜。”
  陆膺消了怒气,听闻此言,纵使曾掌千军万马,却不免此时胸中郁气:“给我陆膺做妻子,就叫你这般委屈吗?”
  宁可离开也不肯与他为妻,只做姘头却这般欢喜……陆膺从来没有见到她这样喜形于色,从来没有。
  却听岳欣然低声道:“陆膺,你希望我以妻子身份待你,还是希望岳欣然爱你?”
  陆膺再次怔愣,她一双清澈眼眸凝视着他,里面盈满星辰,仿佛什么期盼欲出。
  岳欣然微微一笑,也许在这个时代,能遇到陆膺,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她认真看着陆膺道:“你看,你们男子可以筹谋庙堂,征战沙场,三从四德已经注定,妻为夫纲,她会为你们打理后宅,为你们生儿育女……这是世情规定,却真的是她心中所愿吗?”
  岳欣然放弃一贯的教养礼仪,索性向后坐在桌案上,她与陆膺眼眸平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至少,我不愿。陆膺,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会为你打理后宅,我也不会为你生儿育女。
  甚至,若是你哪日对不住我了,我都会抽身离去,绝不留恋。你若哪一日另有归属,只需告诉我一声,我会与你从容别离,绝无阻拦。”
  陆膺浓眉一轩,怒意再起,岳欣然却伸指点在他的唇上,眉目熠熠,宛然生辉:“可是,现下这个约定还生效之时,我与你相伴,我就是岳欣然,我会尽我所能,去知道你在想什么,去理解你的一切,去分担你的一切,不会因为任何外力弃你而去,生老病死也不能将我们分离,这份感情只在你和我之间,与你的身份高低无关,与贫穷富贵无关,只与你和我两个人有关,与夫为妻纲的伦常要求无关,与妻子必须爱护丈夫的责任无关,只是因为你,只因为你是陆膺……这就是我岳欣然爱你的方式。”
  陆膺听得再次怔愣,胸膛仿佛有什么炽烈至极的东西汹涌澎湃,它那样热烈,灼痛他的胸膛,它那样激动,冲击着他的心扉,他想不顾一切放声呐喊,又怕惊动胸膛中的炽烈,再也无法控制。
  陆膺呆在原地很久,又仿佛只有一刹,然后,他伸臂将岳欣然紧紧、紧紧地揽在怀里,久久、久久不肯松开,原来,这才是你想要的。
  你不肯受缚于妻子的身份,却肯爱陆膺,不论我是马贼,是镇北都护,还是别的什么身份,岳欣然肯爱陆膺,却只愿以岳欣然自己的方式。
  要么接受它,要么一无所有,这就是岳欣然给出的选择。
  她捧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稀世珍宝,不顾他不知珍宝价值无从评估,却要他立马做一个决断,陆膺恨恨地道:“反正你终能叫我束手无策!”
  岳欣然仰头大笑,她笑得那样张扬肆意,绽放出来的夺目光彩令陆膺有些目眩神迷,叫他也情不自禁浮现笑容。
  陆膺低头看她,忽然明悟,原来我的回应竟令你这般欢喜,欢喜得像个孩子。
  陆膺抱着她倚在桌案上,一时间,二人四目相望,谁也没有说话,却只觉屋内暖光融融,春华烂漫,直到陆膺看到她留在桌上的镇北策,上面一个大大的“封”字,还画了个圈。
  陆膺轻哼一声:“若是我今天不答应,你是不是就要把我丢给封大人了。”
  岳欣然此时心情很好,她眉眼弯弯地笑道:“封大人乃辅弼良臣,有他相助,你经略亭州必会事半功倍。”
  岳·姘头·欣然很懂得避重就轻的道理 ,她完全没有回答陆膺那点疑问,反倒是表露出自己处处着想。
  陆膺却是冷静下来,同岳欣然将这次古怪的面圣情形一一道来,这世上,能叫他倾吐这番御前隐秘的,也只有眼前这人了。
  想起这件事,陆膺眉宇间都不禁泛起忧色,冲淡了心中情思甜蜜,他低声道:“魏京怕是会有不妥。”
  景耀帝母族显贵,太后、皇后皆出一门,且文有杜尚书,武有安国公,前前朝虽也有外戚之患,可先时有成国公压制,后来成国公不在,景耀帝却已经成长起来,年富力强,便也未显得如何。
  但偏偏这一次北巡,景耀帝险失北狄之手,安国公将消息传到魏京,谁也不知道那头到底传回的是什么消息……几场大火之后,恐怕只有魏京那几位与景耀帝本人才知其中内容。
  从景耀帝今夜表现来看,可以推知那边的消息必定不甚周全,岳欣然低声道:“杜氏怕有风波将起。”
  然后,她顿了顿道:“封大人必是要回京了,他向来期盼修身治国平天下,如今能报效君王……也算夙愿得偿,只是,还是希望他能顾惜自己,此番魏京……必是风急云恶。”
  景耀帝如今面临大梁之战,明面上,必须也只能粉饰太平,团结向外。
  但背地里,景耀室却将封书海这样无党无族而尽忠王事的孤君留在身边,与杜氏龃龉之深,已可窥见。
  陆膺见怀中佳人明明倚在自己胸前,却偏偏将别的事想得入神,不由道:“陛下说了,我既然有媳妇,便不必非要封大人留在亭州……皆是因为你的缘故,你现在又不肯给我做媳妇,这番损失可怎么说?”
  岳欣然一脸惊奇地抬起头来:“陆都护你讹人的方式可真是无赖,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哈哈哈”
  陆膺一顿,只觉得怀中轻柔娇躯竟有些不敢继续抱下去,陆膺不由苦笑,他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却偏偏在她这样全无掩饰的直道而行面前,溃不成军。
  岳欣然狡黠一笑:“这句话我只说给你听——姘头专属的甜头啦,不用道谢~”
  陆膺简直要气笑了,他重重亲吻下去:“姘头专属的甜头,除了一句话,还有没有实在的?恩?”
  岳欣然被他闹得既痒且乐,不由笑出声,二人本是嬉闹,却不免气息渐沉,岳欣然惊觉玩火难免自焚,立时捂了他胡闹的嘴唇,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先申明,姘头专属的甜头里,不包括给你处理都护府衙之事啊。”
  这话粗粗一想,还是真天经地义。
  陆膺重重挑眉,在看到岳欣然那个狡黠而又得意的隐约笑容时,他福至心灵,在今夜,第二次做出了全天下男人都不可能做的、惊世骇俗的决定。
  陆膺放开岳欣然,转身绕到案前,岳欣然坐下来,托着腮好奇地看他要做什么,却见在那纸“姘头书”旁边,陆膺抽出第二页纸,再次刷刷一书而就,然后,他竟然还从怀中取出印章盖在了上面。
  岳欣然更好奇了。
  下一瞬间,陆膺将这页铁画银钩印着朱红“镇北都护”递到了她面前:“岳欣然,我陆膺以镇北都护之名,延揽你为镇北都护帐下司州,若你愿意,我稍后便具书上表,呈报陛下。”
 
 
第105章 陆都护与岳司州
  岳欣然微微讶然, 随即失笑:“都护大人,您这是在……延揽我吗?”
  陆膺朗然一笑:“不错。”
  岳欣然含笑道:“都护大人好胆色, 不怕引来上下非议?”
  陆膺哈哈一笑:“有何可惧!”
  然后, 他目光灼灼看向岳欣然:“阿岳,你呢, 你敢不敢应下?”
  出乎陆膺的意料,岳欣然竟然并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她面上流露出沉思之色, 而后坐到案桌之后,不知她手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她竟然开口道:“都护大人,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陆膺对岳欣然的顾虑十分了然, 司州之职, 位高权重, 在镇北都护府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手握民事实权,除受镇北都护节制之外, 与封书海那州牧之位, 几乎权柄一致。这般高位,阿岳一个女子贸然坐上去,必会引来诸多非议。
  此外, 她与自己的关系在这里摆着,不论他们二人私下对于这段感情有什么样的约定,在世人看来,她就是他陆膺的妻子,关系亲近远胜一般上下级,其实是不好处置的。正因如此,更容易招致不可避免的疑忌,有些话,也许该与司州说的,却不能叫都护夫人传到都护耳中,现在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其二,阿岳是凭空而降,封书海还只是异地空降,从益州州牧到亭州州牧,但阿岳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官场新人,她在益州所做之事,再如何手段厉害,可在如今镇北都护府上下看来,她哪里有什么官场履历,却直接做了整个都护府所有文官的领头者,只怕谁也不会心服。
  陆膺随即笑道:“阿岳,只要是你,只要你想做,我定会全力支持你,你不必心存疑虑。”
  谁知岳欣然看了他一眼,却似笑非笑地问道:“敢问都护大人,陛下既要返京,又不肯将封大人留给您,那于镇北都护府之事,他是如何安排的?镇北都护府帐下除司州之外,一应职司,是参照安西都护府,还是另有说法?”
  陆膺一怔,他没有想到阿岳问的竟然是这个,他随即道:“陛下并未安排如此细致,想来,镇北都护府帐下职司,若有所需报备陛下,应当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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