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裴七叔自顾自的,“得把上次给阿秀接生两个产婆接家里来住着,提前定下。”一会儿又问红梅姐,“这炕觉不觉着热,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要喝茶么?不行,这有身孕了,以后别吃茶了。就是吃,也是吃奶茶吧。还是喝白水,给你泡些枸杞在里头,有滋味儿。”
听着裴七叔叨叨,李红梅摆摆手让闺女出去,白木香寻个由头去了,李红梅对裴七叔招招手,“裴七,过来!”
裴七叔端着枸杞水递给红梅姐,“喝水。还要什么,你说。”
红梅姐接了枸杞水放在一畔的窗台上,拍拍手边儿的位子,“炕上来!”
裴七叔坐里头去了些,红梅姐双手握住裴七叔的双手,镇定而坚定的看向他,目光平静,沉声说,“不用胡思乱想,你若是信命,就该信,我命里该有两女一儿,我命也长的很,能活到八十七。你若是不信命,就把以前的事都给我忘了!咱们好日子还在后头,以后享孙子福的时候都有,重孙子也能见着,好不好五世同堂!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天生福命!你沾我个边儿也能把你旺了!”
裴七叔冰凉潮湿的双手被红梅姐暖暖的双手握住,就听红梅姐问,“你信不信我?”
裴七叔眼中有些潮湿,他重重的点一点头,“信!”
红梅姐满意的一点头,不要以为男人就无敌了,事实上,男人撑不住的时候多的很,这个时候,女人就要帮他们撑住!男人能撑住的时候,女人就能安心享福了!
(当然,这样的道理不包含她那先夫,木香的爹。她那先夫是啥啥也撑不住,红梅姐也不是一直能撑大梁的人哪!裴七这样的就很好!)
第99章 天使驾到
这样的大喜事, 白木香中午把裴如玉从前衙叫回来也告诉了裴如玉一声, 裴如玉大笑三声,立刻过去恭喜了七叔一回, 裴七叔喜的说话七颠八倒, “这主要是你岳母的功劳。”
岳母笑着补充, “都有功。”
“你功劳比较大。”裴七叔眼睛笑弯成一线, 眼尾细纹飞扬,同裴如玉说,“待雪停了, 那杂耍百戏就该来了, 今年有你岳母怀孕的喜信,我再义诊十天。”
裴如玉自小是裴七叔看着长大, 他与裴七叔相伴的时间非常长,甚至更胜过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十几载的光阴,裴如玉见过忧郁的七叔、叹息的七叔、越发远离红尘的七叔,却是从未见过这样欢喜的七叔。裴如玉也不禁笑起来, “我得替咱们月湾县的百姓谢谢七叔了。”
“不只咱们县的人,去年还有旁的县的人过来免费瞧病哪。”一想到义诊免费诊病免费送药材,李红梅就很为花出去的银子心疼, 好在她如今有了身孕, 想着就当为未出世的儿女积福了, 也就没有阻止。
想着裴七真是个烂好人, 求平安直接去菩萨跟前烧香就可以了啊。添些香油钱,花钱少不说, 菩萨也高兴啊!
好吧,如果裴七非得散财才能放心的话,就让他去义诊好了。李红梅同裴如玉道,“把你七叔义诊的时辰写清楚,早上什么时辰到,中吃饭休息,得歇一个时辰,下午到什么时辰开始什么时辰回家,都要写明白。不能让他超过时候,一则忙到太晚也太过劳累,二则我这里也得有人陪着,你跟木香都是孝顺孩子,可谁也替不了谁。”
裴如玉笑,“是,是,岳母说的,小婿都记得了。”
“那你就去吧。等下午我去瞧瞧阿秀,这也有阿秀的功劳,当初我跟你七叔成亲,可是让阿秀做的滚床童子,咱家阿秀就是福气足!”李红梅很大方的把功劳也分给了外孙一些。
“还真是这样。”现在就是红梅姐说外头的雪是黑的,估计七叔也会无条件应和吧。
裴如玉贺过喜就识趣的回自己院儿了,想着七叔马上要做父亲,定有许多话想同岳母说。岳母的话还真有些准头,这回怕要给他添个小舅子或是小姨妹,当然,也是小堂弟或者小堂妹。
想到这有些乱的亲缘关系,裴如玉一面走一面摇头浅笑,即便关系乱些,七叔能在将不惑之年有自己的后嗣,哪怕是个女孩儿,带给七叔和岳母的,也将是无比欢乐的时光。
——
不知是不是喜事也会扎堆,裴如玉白木香还有小胖纸裴秀正在吃午饭,小雀进来传话,外头余主簿来了。裴如玉立刻起身,同白木香道,“余主簿一向稳妥,我去瞧瞧,定是有什么事。”
小圆端上漱口的清水瓷盂,裴如玉匆匆漱口。
“穿上大毛斗篷再出去。”
裴如玉出去片刻便回,神色有些奇异的望向白木香,白木香问,“到底有什么事?”
小雀给自家大爷换了一幅新碗筷,裴如玉看妻子,“上回你做的连弩的封赏下来了。”
“真的,那陛下赏我啥了?”
“你不是要官儿么,赏你五品官封,参赞军务。”
白木香瞪大眼睛,惊诧的不敢相信,“我,我,我现在是官儿了!”
“你自己说想要个官儿的。”
“我那就随便说说,没想到真给了我个官儿。”白木香觉着这简直凭空掉馅饼,“随便弄个打鸽子的弩,就能当官儿啊!诶,裴如玉,这当官儿也不难啊!”
裴如玉心说,工部兵部那些人听你这话真能一口血喷出来!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裴如玉把微凉的手背搁胖儿子热嘟嘟的脸上,小裴秀嗷的一嗓子,小身子一纵就要咬他爹的凉爪子,裴如玉躲的快,哈哈大笑。小裴秀可不干了,人生七个月没吃过这样大的亏啊,伸着小胖手朝他爹舞晃着,又被他爹一口叼了胖手在嘴里。
小裴秀另一只手没闲着,对他爹的玉脸刷刷两下――
然后,就听他爹嗷的一嗓子,怒了,“臭小子,你挠我脸!”
要不白木香死活拦着,小裴秀得挨他爹平生第一揍,白木香死命夸裴如玉还像以前一样俊美,足夸了小半个时辰,嗓子都说的冒烟,肥儿子早心事全无的撅着屁股在炕上呼呼午睡起来。白木香拉着裴如玉也到炕上去坐着,俩人膝上带着暖烘烘的毛毯,白木香已经从自己做官儿的喜悦中微微平静下来,问,“剿匪那样大的功劳,裴如玉,你升官儿没啊?”
“升了。升了半品,现在是从五品。”
白木香不明白了,“我就捣腾些小玩意儿,怎么就能做五品官,你这么大功劳,才长了半品啊。”
“你那可不是小玩意。”裴如玉握着妻子肉乎乎的手,“连弩的记载最初是在战国时期,后来蜀国诸葛孔明曾制连弩,但史书中没有留下确切的制作方式。以往工部都试过连弩,但他们制出的连弩不成,箭匣是竖放,挡住兵士视线,而且,连弩的射程也不过三五丈远,实用性不高。你这次制的连弩,可是能用在战事上的。”
“箭匣怎么能竖放呢,挡眼睛啊,拉弓就讲究个准头,不然弓箭上的望山是做什么用的,那就是瞄准用的。竖放本身就不对。”
“可是只有竖放,箭匣的箭会平稳落在弩箭弦上,形成连发弩。”
“这很好解决,横放之后做一个绳索牵拉就可以让箭进入箭道了。只是用绳索牵拉也只适用于十支箭左右,越过十支就不能用绳索牵拉,得用龙骨车的传送的方法。”
所以,普通人与天才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哪怕如裴如玉自认不是个笨人,但对于机关一途,白木香闻一知十,融汇贯通,她觉着容易的不得了,我就随便改了改啊!
裴如玉真想说,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想到的。如果很好想到,工部早就制出来了!
对于旁人可能是终身都越不过的高山,但对于白木香,她可能天生就是站在高山之上的资质。
——
清晨,天蒙蒙亮,月湾县的许多百姓便都早早的起床了,除了支摊子卖早点的,哪怕冬天没什么事的人家,也早早起床把门前扫干净,再有讲究的连门板都用布巾醮着热腾腾的皂角水擦了好几遍。更不必说县衙里雇佣的每天一早一晚清扫街道的人,更是天一亮就起床把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仔仔细细。
月湾县的人都听说了,今天有天使要来!
天使知道是什么不?天子的使者!
也就是皇帝老爷的使者!
过来做啥知道不?过来给咱们县尊太太县尊大人升官儿!
还不止县尊太太县尊大人,县里好些人都要升官得赏的!
譬如,余主簿三更天就摸黑起床,试戴买来的假髻,映着十根大蜡的通明烛光对镜感慨,“亏得如今咱们月湾县非比从前,不然哪里找这假髻去?我那帽子呢?”
戴上假髻新帽,换上新衣新衫,临出门前余主簿把自己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又抿着香油梳了三四遍,系上一根自家孙女编的红绳,这才自认潇洒俊逸的坐着孙子赶的驴车,带着儿子们出门往衙门去了。
同样一大早就到县衙的还有汤巡检赵巡检等人,另则今天纵是轮班在休的衙役们也俱穿上整齐的衙役服,过来衙门站班,主要想就近看一看天使什么模样,何等气派!
城门那里更不必说,早安排了站岗传信儿的城门卫,待天使快到月湾县的时候,县尊大人就要带着月湾县里大大小小的官员过去迎接天使仪驾!
原本不过封个五品官儿,裴如玉不过升半品,坻报上提一句也就是了。不过,穆宣帝主要是对白木香比较好奇,以往白木香在帝都就大有名声,虽然多是被人笑话的名声,有时穆宣帝还听到过一两耳朵:裴状元娶妻粗俗,特爱吃太平居的鸡肉小笼,恨不能住到太平居去。
反正,穆宣帝也好奇,能制出这样军中利器的奇女子是个什么模样,就派出了天使钦差,顺便巡视北疆。
——
奇女子白木香也激动的了不得,一听说还是天使过来给她封官儿,现做新衣来不及了,她也找了好几件鲜亮袍子准备接圣旨的时候穿,更是让窈窈给她梳气派的飞天髻,插上裴如玉送她的红宝石的首饰……从此以后,她就是五品官儿了!
比裴如玉还高半品,白木香觉着,以后自己就是当家做主的人了!
昨晚她向裴如玉如此表示时,裴如玉哭笑不得,“就是现在也是你当家做主的时候比较多吧。”
白木香想想,还真是这样!
白木香也有点担心她一下子做了大官,裴如玉会不会不高兴,结果,裴如玉比她还高兴,白木香才放心了,想着裴如玉不愧是状元,就是有心胸。乡下有那样的男人,媳妇不挣钱时各种看不起媳妇,媳妇挣的比他们多,他们又心里各种不自在,可没出息了。
裴如玉不是那样的人,白木香特意让裴如玉早上点了一炉龙涎香,熏一熏香。裴如玉抱着儿子坐一畔看白木香梳妆打扮,笑道,“以往每晚燃香,自从有了阿秀,每天都想着咱们儿子,倒把这燃香的事忘了。”
“我有时每天瞧着阿秀,也觉着世上啥事都没咱们阿秀重要。”
裴如玉轻咳一声,瞥白木香一眼,手指兜一兜肥儿子的双下巴,说,“在我心里,你比阿秀重。”
就这样一句话,白木香觉着自己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她在镜子里看着裴如玉,欢喜又甜蜜的扭了扭手指,回头和裴如玉说,“等阿秀懂事后可别当着阿秀这样说,咱们要跟阿秀说,爹娘最喜欢他,他在爹娘心里最重要。”
“阿秀长大又不是不娶媳妇,以后有媳妇疼他。”裴如玉不认同的说,“干嘛要跟儿子撒这种谎,以后还有阿行他们哪。父母当然会疼孩子,但一样会疼所有的孩子。等到他们长大,成家立业就能自己过日子,也就不干咱们的事了。”
白木香瞪大眼睛,“什么叫不干咱们的事,咱们还要帮忙带孙子带重孙的!”
裴如玉抚着额角,感觉像被判了终身刑期,好吧还有孙子和重孙子!
白木香对镜在鬓间簪一支攒花雀尾垂珠步摇,又簪一朵绒花也就是了。以往日子刚刚好过时,白木香恨不能把天底下的好首饰都买来插头上,很是过了一段金银满头的日子,后来出门多长了见识,审美上受裴如玉的影响,现在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啦。
白木香面相显小,她故作端庄打扮时裴如玉总有些忍俊不禁,却也知道白木香臭美,故从不表现出来,只是在心里笑一笑罢了。白木香挑个飞眼,问,“我这身还成?”
裴如玉只管奉上赞美,“天仙下凡。”
白木香笑弯眼刚想夫妻逗几句嘴就见她儿子小阿秀坐不住了,阿阿阿的伸着小手要她娘抱。她娘吓的一避三步远,摆着手,“我刚簪好的金步摇,可不能叫你给我拽下来。”
阿秀喊叫个不停,挺着小身子要往她娘怀里扑,白木香只得让窈窈先把步摇取下来,再去抱儿子,结果,肥儿子一看她娘头上没了步摇,立刻重新扭着肥屁股趴回他爹怀里了。白木香气的过去捏儿子的屁股肉,“臭小子,你是喜欢你娘还是喜欢步摇啊!”
阿秀当然也很喜欢娘了,他也很喜欢他爹,在他爹怀里拱啊拱的,一会儿就把他爹的官服弄湿一大块,也不知是流下的口水还是舔的。白木香接过阿秀让裴如玉去换新官服,一时,裴七叔李红梅过来,两人都喜欢抱阿秀,不过,自从李红梅有身孕,裴七叔就不让她抱了,毕竟这把年纪怀胎,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裴七叔抱着阿秀,李红梅问闺女,“怎么如玉这会儿才换衣裳?”
“叫阿秀弄湿了一片。”白木香说,“娘,一会儿天使就来了,你也去看吧!”
“你七叔说今天不用去,今天就是跪拜磕头,天使总要停留一日的,晚上也见得到。”李红梅似是有什么事想和闺女说,不着痕迹的瞥裴七叔好几眼,欲言又止的没有开口。
白木香刚想问一问她娘有什么事,就见小雀跑进来说,“大爷大奶奶,余主簿在外说天使快到了。”
白木香过去给裴如玉系好腰带,两只手灵巧的顺着裴如玉的官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理一番,“熏半日香,叫阿秀一舔,白熏了。”
裴如玉对儿子那是什么讲究都没有了,“这有何妨,咱儿子嘛。”与妻子道,“外头冷,待到了城门估计还要等一会儿,你先别出去,待钦差到府衙宣旨,我着人来叫你。”
白木香虽然挺想去瞧天使仪仗,可如今将腊月的天儿,她也着实不想在大野地里冻着去。白木香拿个小手炉递给裴如玉,给他披上湖蓝色的大毛斗篷,让他换了外了去岁做的大厚牛皮靴,才让裴如玉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