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少地瓜
时间:2019-09-29 07:21:37

  原来并不是天下女子都一般活法儿,这可真稀奇。
  后来又见了白姑娘,明艳热烈的好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她便越发对外头的世界充满好奇和向往。
  她知道自己或许成不了这两位姑娘这般的人物,可,可人只能活一辈子,做什么不能任性一回呢?
  她想念书,想学本事,甚至想去那只存在于普通百姓想象中的京城瞧一瞧……
  晏骄看着小姑娘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认认真真的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廖先生教学生,我也教一个。”
  谁知阿苗一听,直接坐直了,声音发颤双眼发亮的问:“姑娘,您愿意教我?”
  晏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认真想了想,说:“我琢磨着,你若想长长久久留下,只做个丫头打杂是不成的,可若是拜师,就不同了。”
  这是个天地君亲师的年月,一旦正经拜师,结下的关系可比卖身都来得牢靠。婚姻大事、生杀大权,师父拥有与父母等同,甚至某种意义上凌驾于父母的优先权。
  而晏骄又是衙门的人,纵使阿苗的爹娘吃了熊心豹子胆,对小丫头来日着落也不敢多嘴了。
  “我拜师我拜师!”阿苗点头如啄米,恨不得现在就跪下磕头。
  “你先别急,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好生想想。”晏骄一把拉住她,正色道,“如今我能教你的有两样,一个是厨艺,一个是验尸,这两样你不管学了什么,日后好歹都能混碗饭吃。可素日里我忙活你也瞧见了,什么好学,什么难学,你自己想清楚了,我不逼你。”
  民以食为天,只要有人,哪儿有不吃饭的?但凡能学一手好厨艺,走到哪儿都饿不死不说,便是日后姑娘家找婆家,也算个优势。
  但仵作就不同了,像庞牧这样直接聘用女仵作的到底少之又少,而且终究遭人忌讳,一旦阿苗入了这个门,来日前途如何,晏骄还真不敢保证。
  在现实的面包面前,理想往往不堪一击。
  晏骄觉得自己说的够明白的了,也不再多言,只是安安静静的等答案。
  屋子里静的吓人,几乎能听见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儿呼吸的声音。
  刚做出人生初次重大抉择的阿苗想了半日,噗通在她跟前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顶着微微泛红的脑门认真道:“师父在上,日后我就跟着您学验尸了!”
  晏骄喝水的动作僵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决定了?”
  “是!”阿苗脆生生道,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犹豫,“我跟着姑娘,并不为了一口吃的,而是想正正经经当个人,当个有用的人!”
  晏骄跟她默默地对视许久,终于长长吐了口气,伸手拉她起来,“好孩子。”
  她这一身所学,终究不至于湮没。
  晏骄不是磨叽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当日就招呼衙门众人做见证摆了收徒拜师的酒席。
  众人得知原委,既感慨阿苗身世可怜,又庆幸她遇见晏骄,从此改写一生,便都多多少少送了点儿礼物。
  岳夫人拍手称赞道:“我原先就看阿苗这小丫头踏实勤勉,为人又机灵,不曾想还有这样的缘分。”
  说完,又招手叫阿苗过来,“你师父是个难得的,日后你需得好生跟着学,不光学本事,更要学那为人处世的道理,莫要辜负她一番良苦用心。”
  阿苗脆生生应了,高兴地直笑,笑着笑着就又哭了。
  晏骄怜惜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又问被委托去阿苗家里同知的林平情况如何。
  “姑娘愿意收徒,他们还能有什么话说!”林平家中宽裕,众兄弟对小妹也十分疼爱,很不能理解这种巴不得卖闺女换银子的营生,当即不屑道,“又巴巴儿的说想来给姑娘请安,我没叫他们来。”
  阿苗气鼓鼓捏着小拳头,“才不用他们来!”
  晏骄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乖,日后师父疼你。”
  拜师酒散了之后,晏骄就给阿苗布置了功课:每日晨起读书练字一个时辰,下午学习她自编的教材,偶尔遇见合适的案例,也会允许她过去旁观上课……
  郭仵作听后,隐约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他当学徒的时候,师父可没这么上心。
  直到小暑那日,庞牧的调令总算下来了:升任峻宁府知府。
  接了旨之后,齐远总算露了点笑模样,久违调侃道:“圣人到底舍不得大人,这是越走越往回了。”
  旁边白宁便又熟练地给晏骄解释:“峻宁府位于都昌府西北,中间隔着另外一府,若从那儿快马加鞭去京城,也不过十日上下功夫罢了。”
  晏骄略略吃惊,“那可真是近了。”
  倒是图磬正经些,仰着脸想了半日,神色古怪道:“若我没记错,峻宁府百姓颇有尚武风气。”
  尚武?
  又听图磬继续补充道:“听说那儿的不少父母官,都被打过……”
  众人沉默片刻,然后齐齐转头,将庞牧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嗯,倒是个好安排!
  庞牧突然龇牙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将拳头捏的啪啪响,阴测测道:“说来,本官也有许久没活动筋骨了……”
 
 
第68章 
  一直到进了六月, 庞牧才算把都昌府的事儿处理完毕,跟新任知府交割了, 重新带人前往峻宁府赴任。
  晏骄头一回在古代走官道, 稀罕的不得了, 正好天儿还不算热,骑着小白马权当郊游, 还有空跟庞牧玩笑,“像你这样短短几个月先后辗转三地的, 也算少有了吧?”
  “虽不敢说空前绝后,只怕也是不多的。”庞牧摇头失笑。
  晏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道:“能者多劳嘛!”
  庞牧心道我要是还愿意劳,当初何苦跑到平安县那地儿?终究圣人还是看不惯我闲着——尤其是他还在忙活的时候。
  哼, 还口口声声好兄弟呢!也不看看你儿子都三四个了, 老子连个洞房都没得……
  想到这里,庞牧忍不住摇摇头,心里暗搓搓的打起主意, 又与众人说起如今的峻宁知府裴文高,“那是位三朝元老,今年都快七十岁了, 朝堂和民间风评都不错,圣人亲下圣旨嘉奖了, 并准许荣归故里,当真是善始善终。”
  过两日交割时,他可得好好跟人家讨教一回。
  “七十岁?”晏骄和后头的白宁齐齐感慨出声, “真厉害啊!”
  这会儿能活到七十岁也不容易,人家这位可还当着四品知府呐。
  齐远好奇道:“这么个老头儿,也能压得住峻宁府那群人?听说那儿男女老少多多少少都会点拳脚,百姓多以开镖局、武馆为生,好些达官显贵的侍卫、打手也多有峻宁府人士……”
  “管人这回事儿未必非要动拳脚,”庞牧笑着指了指后头与董夫人和一双儿女隔着马车窗子说笑的廖无言,“平日里廖先生说话,你们敢不听?”
  齐远和图磬想也不想的摇头,非常训练有素的认怂,“不敢!”
  这倒也是。
  别看世上书生多有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可一个两个的……那芯子是真黑啊!一旦真要想法儿整治你,被卖了还替他数钱哩!
  似乎是觉察到他们的视线,廖无言抬头往这边望来,“什么事?”
  “没事!”这回是连庞牧也跟着喊了,仨壮小伙子满脸纯良,仿佛刚才背地吐槽的不是他们似的。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一路上都有驿站接应,好吃好喝伺候着,真是一点儿罪没遭。晏骄一开始还觉得好玩儿,一人一马撒欢儿的跑,可这么过了六七天之后,也就厌倦了。
  每天一睁眼就是大同小异的官道和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林、野草,日头影儿下面知了不知疲倦的乱叫着,除了他们这群熟人之外半个人影都瞧不见,就算有满肚子的话也都说完了。
  所以等车队终于出了官道,隐约能看见前方峻宁府巍峨的城墙,听见往来百姓们的说笑时,晏骄简直高兴地要跳起来!
  可算有人烟了。
  裴文高家中五世同堂,子子孙孙连同家眷加起来数十上百,衙门早就住不下,多年前就在外另置宅院,这会儿倒也不必折腾。
  大禄朝各处府衙规制是一样的,只有细节才会根据各地风俗人文以及当权者喜好稍加调整,所以众人还是按照之前在都昌府衙时那么安顿的,十分顺畅。
  数日后,裴文高与庞牧交割完毕,正式移了官印,这便要出城了。
  他虽有言在先不许人送,可还是有不少百姓偷偷打听了,这几天都守在城门外,此刻见他出来,便陆陆续续跪了一地,又有送各色土产瓜果的,场面十分壮观。
  庞牧等人看着满头银丝的前任知府与百姓们闲话家常,不觉感叹:“这便是民心啊!”当初平安知县离任时,貌似没几个百姓出门呢。
  话说这裴老头儿真不错,还给自己留下好些得用的文官儿!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以后能光明正大的偷懒了!庞牧如是想。
  来送行的少说也有上百人,裴文高几乎每个都要说几句家常,走的就很慢。
  日头渐渐升高,他年岁大了,不耐劳累,此刻面上已现疲态,可语气还是那么温和,没有一点不耐烦。
  一直到临近正午了,送行人群才慢慢散去,裴家小厮们将乡亲们送的东西重新打包,能带走的就带走,不方便带走的便就地送人,绝不浪费。
  他们忙活期间,庞牧等人这才抓紧时间上前与裴文高说最后几句话。
  忙活了半日,裴文高微微有些气喘,一边擦汗一边恋恋不舍的望向这一待九年的古城,眼中满是贪婪和留恋,“老朽这一去,只怕便是永别喽!”
  他是蜀中人士,路远且艰,单程走官道只怕也要三五个月,又是这个年纪……
  望着峻宁府时,他眼中看到的又何尝只是一个峻宁府,还有在过去大半辈子里辗转停留过的诸多地方,经历过的诸多事情。
  庞牧不好胡乱安慰,“您劳累了一辈子,正该好好歇歇,来日若有事,只管来信。”
  裴文高笑呵呵往马车里一坐,点头,百感交集道:“是呢,少小离家,求学在外,屈指一算,老朽离家已有五十载,狐死必首丘,也该是落叶归根的时候了。只是这家乡话都快忘了,也不知再回,他们还认不认得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由自主的往西南方向看,稍显昏花的老眼中饱含深情。
  晏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首诗来,正应了此情此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半晌,裴文高又冲庞牧做了个揖,笑道:“得了,庞大人是个好官,老朽信得过,把峻宁府交到您手上,老朽放心。”
  庞牧突然就觉得肩头担子沉甸甸的,“必不负所托。”
  “那个,”晏骄忽然有些纠结的问道,“听说这峻宁府的官儿经常挨打?”
  裴文高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莫要信外头传言。这峻宁府百姓率直可爱,别处吵的不可开交的事儿,这里或许相互推搡两下就完了,过后谁也不记仇。外人不明真相,偶然听说难免以讹传讹。”
  见她满脸如释重负,裴文高难得开了个玩笑,“当真是关心则乱,庞大人这样的身手,难不成你还怕他被欺负了?”
  然而就见连晏骄在内众人都齐齐摇头,“非也非也。”
  他们哪儿是怕庞牧被欺负?是怕当地百姓不知好歹惹毛了他……
  裴文高走后没多久,忽然狂风大作,路边树木疯狂摇摆,西面天上一大片乌压压的黑云遮天蔽日,一眨眼功夫就把半个天空给挡上了。
  空气中迅速弥漫起泥土混杂着水汽的潮湿味道,街上的摊贩们也开始飞快的收拾起来。
  要下雨了。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刚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能隐约听到天边翻滚的闷雷。
  庞牧简单估算下时间,“若此刻回去,少不得半道浇个湿透,倒不如先找地方避一避,吃吃饭歇歇脚,等雨过了再走。”
  众人都说好,当即翻身上马,麻溜儿进城,奔着本地最气派的高楼就去了。
  下马进门时,晏骄习惯性抬头看了眼匾额,就见电闪雷鸣间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杀气腾腾:
  冲宵楼。
  晏骄:“……”虽说提前知道峻宁府尚武,可这也忒江湖了!
  她几乎是本能的抓住过来牵马的酒楼伙计,脱口而出,“你知道白玉堂吗?”
  “什么堂?”对方给她问懵了。
  “怎么了?”见她站着不动,庞牧关切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晏骄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对那伙计一笑,“没事,随便问问。”
  见众人俱都一脸狐疑,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在我们老家那边有座违章建筑,多少年过去了都恨的人牙痒痒,也叫这个名儿。”
  说话间,大家在小二的带领下往二楼包厢走去,庞牧还颇感兴趣的问道:“怎么就这么招人恨?”
  晏骄也不觉带了三分气,“反正没好事儿,我们好多人都想组团给它拆了……”
  不光拆了,还要烧了,烧成渣渣,去他喵的!
  众人难得见她这样咬牙切齿的模样,都很自觉的没有刨根问底,唯独一个廖无言善解人意道:“天下如此之大,同名同姓的人不计其数,酒楼饭庄都爱取些吉利好字,重了不足为奇。你瞧这酒楼足足有七层,塔尖比外头碧云寺还高出不少,便是在整个大禄朝也算少见,怪不得要叫个冲宵。”
  见他跟平时哄廖蘅小朋友似的,晏骄不觉失笑,“先生多虑了,咱们初来乍到的,我可干不出什么不知轻重的事儿。”
  廖无言点点头,谁知又补充强调:“以后也不行。”
  晏骄无奈道:“您是对我多不放心呐!”
  难道我以后还能仗势横行,硬来给人拆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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