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之不无可惜,心中却又是激荡不已。他以袖袍抹了抹眼角,见敦亲王一脸目瞪口呆,这才对敦亲王解释道:“八极门的游侠儿们跑到各地游说各家,说不动大家族的就去说服百姓,说服不了百姓的就去说服地方官,说服不了地方官的就去说服大户,说服不了大户的就去了关外……”
两、三千的游侠儿在战场或许是不抵什么用,可如果这两、三千游侠儿都去搬救兵了呢?
高门士族、乡绅豪族或许不在意龙椅上坐得是哪位,也不在乎统治者是梁人还是金人。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谁又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厦倾颓而不动不跑?关外诸国也不是人人都愿意金人做大的。
“您是……?”
公主府内,正与人对弈的寿安公主捏着帕子。她今日本打算随意下上一局打发时间,不想与她对弈之人强得超乎她的想象。
寿安公主一开始漫不经心,后来越来越专注用心,到了此刻她已经心力不济,百步之后的棋谱已经算不下去。寿安这才意识到她面前的弈者绝不是往常那些只会随意下下,哄哄自己这个小公主的棋师。
“公主殿下金安万福。”
寿安公主对面的人是个眯眯眼,他朝着寿安公主拱了拱手,笑道:“小的是八极门的雷震。以前是八极门的管事,现在则是震堂堂主。”
“尊门主的之令,小的特来陪公主殿下玩乐。公主只需将小的当成小厮来驱使即可。”
第33章 贵女独步天下
保业七年, 安乐郡主射金人首领完颜安巴骨于二里之外。翌日,安乐郡主斩完颜安巴骨之子完颜兀骨打于马下。
据闻郡主每每踏琴声而来,于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金人若见郡主仙姿,则片刻间头首分离。是以此后金人闻琴声而逃,再难见当初勇壮。有天竺皇子口称郡主“迦梨”, 时人则谓之:神仙妃子貌, 凶神降世行。
同年, 明宗封安乐郡主为梁朝护国公主, 民间遂建公主庙。
保业八年,护国公主退金人残部与契丹大军于山峪关外二十里。金人死伤惨重,契丹亦元气大伤。十年之内无再起之能。
同年冬, 明宗加封护国公主为护国神女,公主庙遂成神女庙, 民间多香火供奉。
保业十二年, 明宗欲传位于寿安公主。朝野震动, 文人大哗。然, 护国神女有言:皇命不可违。其后文人于朝堂之上死谏明宗。
“请陛下、收回成命——”
颤颤巍巍的老臣在明宗的面前将笏板举过头顶,见龙椅之上的明宗不为所动, 便爬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了殿中朱红的大柱。
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人头皮都麻了,在殿中侍奉的宫人无不低着头, 心想今日还不知要闹多久。陛下……噢,不,太上皇不纳谏,老大人们不惜命, 君臣闹别扭,最后累惨了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宫人。
朝上的文武百官内心其实也是不想闹的。可这时候死谏是美德,是能名留青史的。他们没全体撞柱子上已经为文人士大夫所看轻了,谁还敢说这些撞一个少一个的老大人们如何?只能嘴上坚定,心中打鼓。
明宗面有菜色。不是他不想纳谏,是他没法纳谏!他自己也不想传位给女儿!但他想不想又能如何?安乐隐于朝堂之后。因她不杀金人妇孺,金人已经信奉她这个神女。契丹人亦服从于她。神女的名号在关外比佛祖还有用。
现在神女表示无条件支持自己传位于寿安,自己自打脸就等于同时与关外诸国诸部翻脸——大皇子与二皇子可是支持斩草除根杀尽金人契丹人的。若让他们承袭皇位,金人与契丹人第一个就能跳出来与梁朝拼命。
偏偏“护国神女”又站在寿安一边,敦亲王一系也以寿安马首是瞻。这些人若是不愿去打战,梁朝当真无人可用!
除非他愿意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否则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信任且倚重的老臣们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徒劳撞死。这种感觉,犹如自断臂膀还只能咬牙生受,倒比上刑更令人痛苦几分。
明宗后槽牙都快咬烂了,真恨不得自己干脆也在重臣面前撞死以明志算了,可顾凌霄要他活,他就死不了。起码在寿安顺顺当当地继位之前,他还得好好活着做这个靶子。
已经作为储君开始监国的寿安公主自然也在殿上。她有些同情父皇,也有些同情那些死谏的老大人们,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能接受进步的人迟早都会倒在车轮之下。她对这些人有同情、有怜悯,唯独没有可惜。
保业十三年春,寿安公主继位,改年号为兴和,史称光瑞帝。光瑞帝继位时,朝堂上十分寥落。见死谏无用的官员们心灰意冷,纷纷辞官,于是整个朝廷都出现了大量的人才空缺。
可是令文人士大夫乃至这些辞官的官员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这最后的反抗也成了一场笑话。
像是早就预见了这场辞官潮,蛰伏多年的各地高门并着民间人才倾巢而出。光瑞帝开科取士,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就将朝廷上下的空缺都给堵住,还顺手抹掉了一些方便尸位素餐的“清流”之位。
朝廷气象上下一新,那些个等着看光瑞帝笑话、等着被光瑞帝三抬四请请回去的官员们则是气到上蹿下跳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焕然一新的朝廷丢下他们自己玩得风生水起。
积贫积弱的梁朝砥砺前行,此后光瑞帝在位的五十年内,梁朝虽不是风调雨顺,但有天灾而无**。兴和二十年,梁朝已迎来空前盛世,万邦来朝。
六百年后,大学教授戴着麦对梯形教室里的学生们说到:“这明宗啊,也是个非常具有争议性的人物。”
“根据现代的人物侧写来分析,明宗和显宗一样,属于从来没有想过把皇位传给女儿的那种帝王。否则寿安公主应该像两个哥哥一样早早地就接触政务了。可他究竟为什么会传位给寿安公主、也就是光瑞帝呢?这到现在依旧是个不解之谜。”
“我看你们都喜欢看什么重生对吧?所以我也去看了。”
学生们一听教授突然提起和历史风马牛不相及的重生,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发出了困惑的“咦~~”声。
教授则幽默道:“我怀疑明宗是重生的!因为他重生了,所以他发觉自己的两个儿子不靠谱,坚定地选择了子嗣里最不适合继位,但最适合为帝的寿安公主作为自己的接班人。”
“可怜当初明宗被骂得狗血淋头,骂他的诗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念两首给你们听听——”
教室里的学生们随着教授摇头晃脑的念诗发出一阵阵哄笑。等教授念完了,众人也笑出了眼泪。
“不过明宗这骂挨得值啊。”
教授感叹:“正因为明宗传位给了光瑞帝,光瑞帝又是个好皇帝,梁朝才能从极度的衰弱重回巅峰,而我国在历史进程中也不至于落后于西方诸国。”
“当今的女性能自由地在科研领域、体育领域、金融领域等等职场上发光发热,都得感谢明宗的‘重生’呢!好了,下一节课我们继续讲讲明宗的堂妹,安乐郡主。”
“安乐郡主虽然不是梁史上唯一的女将军,却是最着名的女将军。她的经历非常奇幻,而这还要从一出‘狸猫换太子’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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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霄离开的时候,小安乐已经轮回转世去了。
这暴戾的小姑娘花了好几十年的功夫才想明白原来错的不是自己生为郡主,不是自己是个“坏孩子”,而是这个扭曲的世道。
她虽然无法与爹爹娘亲和解,可是她终于能接受自己,也愿意在这个渐渐变好的世道里再世为人。
顾凌霄等的就是这一天,她亲手送对新人生有了向往的小安乐离开,然后自己也脱离了小安乐的躯壳。
冥冥中她仿佛听到了谁的叫喊,可她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
既然想不起来那一定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顾凌霄坦然得很,这一闭眼睡过去便不知道睡了多久。
“……我把你生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变成这种人的!”
“阮软你听见了没有!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这个……你这个!!”
有东西劈头盖脑地朝着顾凌霄砸了过来,顾凌霄吃痛皱眉,心道不是吧又来?
“我正正经经一辈子!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没有廉耻的货色来!?”
女人歇斯底里的痛哭叫喊声中,顾凌霄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看清楚了面前的女人,旋即也看清楚了方才砸到自己身上的东西。
那是一根根不可描述的丁状物。
顾凌霄花了好几秒才想起这些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丁状物都是拿来干嘛的。她开阖了一下嘴唇,想说话却是无话可说。
面前恨铁不成钢的中年妇女像是被顾凌霄的这幅模样激怒了,她捡起一根丁状物就朝着顾凌霄的脸抽过来。
这丁状物看着柔软,实际可是实打实的硅胶。因为最中间有坚硬的“龙骨”做支撑,打在人的身上会很疼。更不要说这种东西抽在脸上有多侮辱人。
顾凌霄驰骋战场多年,即便光瑞帝继位后她就做她的闲散门主去了,她的反应速度依旧在。
她一把就抓住了中年女人的手腕,女人则是在一怔后叫道:“你还长能耐了是不是!?姓阮的!你还不过来管管你女儿!”
第34章 情趣用品设计师
“说得像是这女儿是我一个人的一样!要不是你没教育好她, 她会这么丢人现眼吗?!”
在客厅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的中年男人大步跨了出来,看得出他原本不想参与妻子教育女儿。更明显的是他一看见那满地的丁状物就一脸青黑,大有要把顾凌霄拖去浸猪笼的架势。
顾凌霄的闪神只是片刻。这具身体很完整,没有外伤也不衰弱,然而原本该在其中的灵魂却是死一般地沉寂了, 这让顾凌霄几乎是立刻就接收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与常识。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阮软。人如其名, 是个外表软, 内在软, 连性格也很软的软妹。
因为从小到大就这么个任人揉圆搓扁的泥人脾气,阮软经常被人欺负了也说不出苦来。小学的时候还好,到了初中高中她就成了一些同学欺负霸凌当好玩儿的对象。到了大学报志愿, 她父母听都不听她想考什么学校,直接就给她报了幼师专业。说是幼师以后好嫁人。
阮软这种硬不起来的性格哪里能违抗父母?然而她心知肚明幼师根本就不适合她——管人是需要脾气的, 即便是幼师。你要镇不住那一群熊孩子, 熊孩子分分钟就给你变恶魔。到时候哪家熊孩子出了点事, 怪兽家长不光能让幼师名声扫地, 滚出教育圈,还能让幼师和幼儿园陪得倾家荡产。
幼师要应对的还不仅仅只是熊孩子和怪兽家长, 幼儿园还有幼儿园上头的领导机构也不是好说话的。孩子的身高体重不达标就扣老师工资,家长不满意投诉幼儿园也扣老师工资, 老师为了那点工资大多都是明哲保身、委曲求全。
像最近有个幼儿园就被曝出了为敛财而拿霉变食物给孩子们充当营养午餐的事情。阮软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她反复问自己,如果你看到了这种事,你会为了孩子们出头吗?还是说你会为了自保而选择像其他的老师们一样默不作声呢?
为孩子们出头, 不但工作保不住,难说还要被人报复。不为孩子们出头呢,这又是眼睁睁看着恶人毒害孩子们,阮软知道自己受不了这种良心的谴责。
阮软就这样在对未来的恐惧中念完了幼师。天空在她眼睛里是灰色的已经好几年了,她多少发觉自己得了抑郁症,然而阮软不敢对父母说。
雪上加霜的是父母为她相了亲,还塞了个“男朋友”给她。男朋友对待阮软的手段就是无限贬低,稍有不如意就加以叱责惩罚。终于,阮软不堪重负,某天说是想念母校,回了趟师范大学,然后鬼使神差地从最高的教学楼上一跃而下。
阮软想着自己的一生终于能结束了,很是解脱庆幸,再睁开眼睛却是回到了高考后。
阮软懵了,但也很快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她决定不再重蹈覆辙,高考后的假期她拿着自己攒下来的压岁钱离开了家,一边在小超市里打工一边去看了心理医生。
认真耐心地与心理医生沟通交流,每天按时按量的服药,阮软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有所好转。然而她的父母找到了她,一口咬定她没病,她就是不服父母给她填了幼师专业在作,强行把阮软带回了家。
阮软试着与父母交流,想说明抑郁症是什么样的病症,她父母却大吵大嚷说阮软就是心理扭曲,说自己是精神病来折磨父母,要父母顺了她的意。
沟通未果,阮软还是去了幼师专业。她顽强地与抑郁症对抗,加入了同样患有抑郁症的病友群,和小伙伴们一起寻找着对抗抑郁症的方法。
不得不说,幸福的人同样都是心满意足,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病友们都有自己的苦恼。素不相识的他们相互鼓励、相互打趣,偶尔有些人的头像灭了就再也不会亮起。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明白还在坚持的同伴又少了一个。
和阮软很熟的姐姐消失了大半年,阮软灰心地想着姐姐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毕竟姐姐已经寻了好几次的短见,说不定这次就没人再救她了。
然而这个姐姐回来了,她还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她要结婚了!
原来每次在姐姐自寻短见的时候救姐姐的都是她的邻居弟弟。邻居弟弟用他无微不至的爱与关心一直支撑着姐姐,两人离开了原本居住的城市,远离了让姐姐痛苦的环境,现在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和群友们视频聊天的姐姐看起来十分幸福,无数群友哭着对她发去祝福。还有人打趣地要姐姐退群吧!她这么幸福以后再也不可能抑郁了,倒是不要让群里的抑郁感染了她。
姐姐的准老公却十分郑重地在视频里向群友们低头,说姐姐很珍惜群里的朋友,请让她继续留下来。
群友们感动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说得出“不”字?再后来姐姐就结了婚,又拉了几个关系亲近的女孩儿建了小群。在讨论姐姐如何走出抑郁的时候,姐姐有一次在无意中说过:【我与我们家那位肌肤相亲之后总是觉得特别安心……】
群里都是成年的姑娘,对于自己的另一半都是有所憧憬的。可抑郁症患者很难与一般人建立起信任关系,能正常恋爱的抑郁症患者少到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所以大家讨论着讨论着就七拐八绕地到了不要男人如何进行为爱鼓掌的环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