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
月夜下,厉芜尘一马当先,带起一阵尘土。
他怀里抱着苏雪遥,骑着一匹骏马,跑得很快。不远处跟着越芙蓉,她的马是军马,虽不及厉芜尘,但始终跟着他,没有被他拉下太多。
他们后面几十丈跟着展宇以及王府卫队。
最后面是偷营的敌人,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咬着卫队不放。
京畿附近只有小山岗,无遮无拦,月光明亮,将一切皆照得清清楚楚。
苏雪遥惊魂未定,马背颠簸,然而她咬紧牙关紧紧拽着缰绳,不想跟厉芜尘太过接近。
厉芜尘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他突然说:“你为什么害怕我,我没有对你不好,也没有在你面前杀人。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苏雪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已经想好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不会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迁怒。
这一世,他们虽然才刚刚见面,但厉芜尘对她确实只有恩,没有仇。
她低声道:“妾身曾在梦里梦到过你。”她还是忍不住身子微颤,厉芜尘给她的记忆浸染了鲜血,她并不想回顾。
一直追着他们的越芙蓉不知道厉芜尘发什么疯。她对谢衡月许诺,拼了命也要保护苏雪遥。
她只是一看到苏雪遥,便心中难过,想戏弄她一下,没想到就引出了这怪物,更让苏雪遥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越芙蓉心中懊悔,可她突然灵光一闪,喊道:“厉芜尘,你看上阿遥了?你这怪物也会动凡心?”
厉芜尘一直不理会她,但是她喊出这一句,他却忽然说:“对,我看上这个女人了。你想用激将法让我停下来,那没用。你不如换一匹比我的快的马吧。”
苏雪遥虽然十分羞窘,然而还是低声道:“请勿如此玩笑。”
厉芜尘看着她伏在马背上的模样,他神色平静地说:“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你既然在梦里见过我,也许这就是前世的缘分。”
苏雪遥知道他的想法与一般人不同,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干脆地直接指出了事情的真相,她不由微微一颤。
这份前世的缘分,她并不想再续。
在后面追赶他们的越芙蓉十分生气,她的媚术无往不胜,唯二的两次失败就是在谢衡月和厉芜尘身上。
为什么所有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都会迷上苏雪遥。
越芙蓉心里又气又恨,然她却不能不管苏雪遥,她大声喊:“把阿遥放下!你往哪儿瞎跑?你一个人能挡住大军么?”
厉芜尘听了她的话,忽然低头问鞍前的苏雪遥:“我们该去哪儿?”
苏雪遥不想他会问自己的意见,她知道追兵追得很紧,她微微一咬唇,低声道:“去北门,和王爷汇合罢……”
她话音一落,厉芜尘便猛地拨转了马头,在田野里绕了一个圈子,便朝北门的战场奔去。
苏雪遥见他换了方向,轻声道:“谢谢你了。”
众人看他们转了方向,连忙也跟了上去。
后面的追兵首领,见厉芜尘转了方向,他不由勒马停了下来,转身疾驰,不一会儿奔到了一个黑漆的马车前。
他在马车前跪倒在地道:“主子,他们朝北门去了。”
里面的人怒道:“这么多人都没能拿住一个人。要你们何用!”
却听车子里有人低声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里面的人忽然笑了,他不再怒气冲冲,口气变得十分彬彬有礼道:“姑姑,我的下人愚蠢,让您见笑了。”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冷冰冰的:“追上去。该怎么做,用得着问我么?”
那首领待要说,战场那边激战正酣,他们追过去,搞不好会被人包了饺子,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可是他却不敢开口,只能硬着头皮,领命而去。
马车里血腥味很浓,马车里的人半边身子皆包裹着重重纱布,纱布隐隐透着血色,似乎受伤很重的模样。
他脸上也清淤处处,半边脸肿得老高,不见往日的英俊洒脱,正是四皇子谢清商。
谢清商的对面盘腿坐着静慈师太。
他的人突袭大营之前,找上苏雪遥之前,便已经将师太偷偷劫掠到此处了。
谢清商端起了茶杯,轻轻地拿杯盖划着里面的茶叶:“姑姑,考虑的如何?”
静慈师太定定地看着他道:“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谢清商呵呵笑了起来,他那满是清淤的脸就显得更加丑陋了:“姑姑,当年你怎么不让我姑父放下屠刀。姑父这个屠城将军,最终死无葬生之地。更误了姑姑一生。”
静慈师太十分沉静,面上波澜不惊道:“前任武威将军已马革裹尸。他的杀孽,他已然自食恶果。贫尼行走世间苦修,亦想为他恕罪。施主如今的罪过,将来又该如何?”
谢清商见静慈师太那般沉静,他突然笑了起来道:“你见过了阿遥,知道你的毒,我用在了她的身上。可你别忘了你给我的分量。想不想知道另一个中毒的人是谁?”
静慈师太的脸色终于一变,她注视着他低声问:“你还把毒下在了谁身上?”
谢清商微微一笑道:“不是我,是我们。姑姑,你也是我的同谋。”
谢清商优雅地轻轻啜了一口热茶道:“姑姑,你给我的那一份,阿遥身上的只是试验品,我的药师,对您的心血之作进行改良。现在那毒,即便是您,也解不了吧。如今,姑姑肯跟我好好谈谈了么?”
厉芜尘载着苏雪遥一马当先,后面所有人都在奋力追赶他,他们已经离北门的战场越来越近,听得到喊杀声,看到了火光了。
偷营的近千兵马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越芙蓉眼见火光越来越近,而她和厉芜尘和苏雪遥始终差一段距离。刚才她已经想方设法,想让他停下来,但是他都置若罔闻。
越芙蓉想到谢衡月临去之前的重托,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奋力鞭打身下的马,马儿嘶鸣着,猛然加速,疾驰着,拉近了她和厉芜尘的距离。
眼看她的马儿力有不逮,速度将要降下来的时候,她猛地一拍马鞍,腾空跃起。披帛招展,在空中卷向厉芜尘的马鞍。
厉芜尘听得后脑风声,并没回头,便伸臂挥剑,乌剑到处,本已经卷上了厉芜尘马鞍的披帛被一剑砍断。
越芙蓉在空中疾退,披帛向后卷,正好卷到她奔驰的骏马的缰绳,她借力一跃重新落在了自己的马上。
越芙蓉见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她喊道:“你要带她去哪里?追兵虽然凶残,我们向东便可以在汾水边儿摆脱他们!你带她去战场是送死,快点儿停下来!”
经过这一耽搁,越芙蓉的马儿与厉芜尘之间的距离拉大了。
厉芜尘低头问怀中的苏雪遥:“她的话你听到了,你想如何?”
苏雪遥望着前方喊杀声越来越近的战场,她的脸似乎被那火光照亮了,她那绝色荣光,让厉芜尘死寂的心都跳了起来。
她柔声道:“我夫君在何处,妾身便到何处……”
厉芜尘扬起马鞭,猛抽坐骑,低声道:“如你所愿!”他鞍前的小娘子那般柔弱妍丽,然而又如此勇敢。
秋风飒飒,城头鏖战已经白热化,喊杀声震天。百姓们皆紧闭大门,熄灭烛火,在屋舍里瑟瑟发抖。他们皆不敢做声,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贼兵不要破城。
京师中的百姓中,世代相传着高祖皇帝破城时候,纵火将京师焚毁时候的恐怖场景。如今见北门火光冲天,他们才意识到历史有可能会重演。
谢衡月已经带着他的精锐小队进了城。
他们一下城墙便将最开始突进城中的敌人剿灭大半。
敌人不想他们如此勇猛,那为首的人也十分果决,立刻将他们的大队人马化整为零,分散入城。
谢衡月望着背后泛着血色的火光,他看了看高大的城墙,思索一瞬便喊道:“不管他们,我们去皇宫!”
厉芜尘的马脚力最快,前面已经是战场了,马儿嘶鸣着,犹豫着不想前进,厉芜尘猛地一抽马背,马儿还是冒着箭矢冲进了战场。
苏雪遥伏在马背上,牢牢抱着马脖子,耳畔的喊杀声那么响亮,让她心惊胆战。可是她知道她的夫君在那儿。
他们的马儿突进了战场,厉芜尘十分巧妙地在战团里穿插着,见缝插针险象环生地一路奔近了晋王的那杆帅旗。
袁腾义正在指挥着战场中的激战,他们的人马已经压制住了乱兵。然而此时突然从外围突进了一支精锐,他们的马匹刀枪皆比乱兵们精良。
袁腾义冷笑道:“终于坐不住了!”他的旗帜招展,战场右侧的小树林里出现了一支队伍,西大营主将的旗帜招展。
西大营的主力一直按兵不动,就等敌人入彀,瓮中捉鳖,乃是事先埋伏好的一支奇兵。
袁腾义正要放下心的时候,他突然在火光中看到了乱军之中的苏雪遥和厉芜尘,以及越芙蓉展宇一干人等。
他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派出一支小队,上前接应。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马背上的苏雪遥。他的目力很好,火光和月光将战场照得清楚。
苏雪遥的发髻在狂奔中散开来,她的长发随着疾驰的骏马在风中和她茜色的衣裙飘飞起来,映着月光,姿容绝色,他平生未见此等美人。
若不是袁腾义必须得居中指挥,他很想自己冲进去把她救出来。
城中的谢衡月小队正朝皇宫飞奔。谢衡月这一招十分管用,本来化整为零的敌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进方向之后,不得不派出人手阻拦。
谢衡月心急如焚,他喊了一声:“挡我者死!”他的小队便如同一支锐利的羽箭,朝皇城急奔而去,瞬间杀出了一条血路。
谢清商的派去袭击苏雪遥的兵马本来是他的后手,然而没想到苏雪遥被追击之时,居然会如此大胆,直接奔向战场。
谢清商这一支兵马因提前暴露,便如此卷入了战局。这一下谢清商的如意算盘又被打破了。
高大的皇城在月光下露出了它金黄琉璃瓦的屋顶,瓦顶鸱吻脊兽凶恶而沉默地俯视着这一切。
第54章 大胜...
谢衡月站在皇城高大的宫门下。皇城城墙上守卫晃动着火把:“来者何人,皇城重地不得靠近。再不回答就要放箭了!”
谢衡月亮出腰牌,他冲城楼上的人喊道:“我是晋王谢衡月,叫羽林军统领出来说话!”
那皇城上人影晃动,喊话的士兵不见了,换了个人,似乎穿着军官的服饰,他没有举着火把,却在黑暗中说:“贼子假冒六皇子想要骗开宫门,放箭!”
万寿殿中的皇帝坐在丹炉旁,忽然抬起了头低声说:“我好像听到了小六的声音,这个时辰他会来么?”
杨总管伏地道:“晋王殿下的计划是明日午时之前。”
苏雪遥骑着马,顺着京畿大道,朝皇宫飞奔而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的场面。
一轮清冷的月挂在天上,秋风吹动树梢,落叶纷纷,宫城之上,万箭齐发,黑压压的一片,仿佛瞬间遮蔽了月光。
谢衡月立在宫门外,眼看要被那箭雨扎透了。
苏雪遥都来不及喊叫,她只觉得似乎在那瞬间世界失去了颜色,天和地都颠倒过来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死了,她又何必再重生一回。
前世她苦苦煎熬了四十年,没有他的世界一片冰冷,她不会再忍耐一次了。
却见铺天盖地的箭雨中,谢衡月后面的小队发一声喊,极速举着盾牌上前,第一波箭密集地打在盾牌上,盾牌手们都差点儿顶不住。
谢衡月将那盾牌手将旁边一推,推到旁边的盾阵里去。他一提气,便举着盾牌,朝高高的宫墙跃起。
他的耳边仿佛下起了骤雨,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好听。宫墙太高,他这一纵依然跳不上去,他伸手在宫墙上一撑,清心诀转个不停,他的指尖在厚重坚硬的宫墙上硬生生戳出一个洞,他借力接着一纵,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威风凛凛,终于蹿上了宫墙。
那宫墙上的将领哪里知道谢衡月会如此勇猛,刚刚拔出腰刀,就已经被谢衡月一盾牌拍到脑袋上,他头晕脑胀之间,已经被谢衡月勒住了脖子,挟制住了。
宫墙上的士兵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谢衡月所带的精兵皆训练有素,见上面的箭雨停了下来,他们便都从背上解下了抓挠绳索,扔了上来,勾住城墙,顺着绳子,急速从城墙攀援而上。
苏雪遥的心刚才被吓得要跳出胸膛,她现在还只觉得惊魂未定。她仰望着城墙,看不清楚上面发生什么,心里很是焦急。
“你想上去?”一直纵马跟在她后面的厉芜尘面无表情地问。
袁腾义和展宇在城外汇合之后,他们埋伏已久的大队军马皆出,城外的叛匪在这样的攻势下,终于挡不住攻势,开始溃败。袁腾义让西大营守将去追击,他们打开城门进了京城。
不想他们来驰援谢衡月,见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当下袁腾义和展宇已经带着精兵开始攻打宫门了。
现在苏雪遥的身边左面厉芜尘右面越芙蓉。袁腾义在城外接到苏雪遥之后,这两人就紧紧跟着苏雪遥,一刻皆不离开她。
袁腾义知道谢衡月让越芙蓉保护苏雪遥,更知道越芙蓉十分精明,他唯恐在她面前泄露了心事。
袁腾义多次劝说苏雪遥既然脱险进城,就不如先回王府等消息,然而苏雪遥却白着脸轻轻道:“王爷在哪里,妾身在哪里。”竟一催身下的骏马便朝皇城而去。
如今这混乱时刻,大家的心思皆在城墙上的谢衡月身上。
苏雪遥听到厉芜尘的问话,她不由急切地看着他:“帮我!”
厉芜尘看了一眼越芙蓉,越芙蓉见谢衡月深入敌阵,也早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便去帮他。她对上了厉芜尘的眼神,微微一咬唇便道:“走!”
她的披帛一卷,便卷住了苏雪遥的腰肢,一运气便朝宫墙上纵去。
她虽然轻功高绝,但是宫墙高大,她还带着一个人,眼看纵不上去要重新落下,厉芜尘已经跳到了半空,乌剑猛然飞出,插在了宫墙上,谢芙蓉正好落在乌剑上,颤悠悠地足尖一点,便飞上了城墙。
厉芜尘紧接着也抓住了乌剑,用力一拔,一个出云岫也纵上了宫墙。正好落在苏雪遥的身边。
苏雪遥顾不得害怕,在宫墙上一落地,便朝被重兵包围的谢衡月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