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脸青年朝那灯海下看不清脸的同伙喊道:“再不让开,老郭你就点了它,让大家一起炸上天!我们贱命一条,有这么多贵人陪葬,不亏!”
一边今日刚走马上任的羽林军都尉也有点着急。但是他知道这些江湖人是谢衡月的人,此时没有谢衡月的命令,他们定然不会撤退。
羽林军都尉,朝站在启祥殿偏殿屋脊上谢衡月望去,
羽林军都尉不得已喊道:“晋王殿下,大家的安危为重。请晋王的护卫们,让开吧!”
皇帝见到此时的情景,沉着脸不说话。
谢衡月知道父皇生气了,所以故意不为他解围,此时他若一意孤行,必然得罪了满朝勋贵大臣。
谢衡月倒也不在意,放开了小娇妻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色。
他忽然冷冷一笑,在月光下看上去十分英俊,他盯着那麻脸青年道:“你炸一个试试吧!”
众人皆大哗,十分惊恐,不想这晋王如此凶残,为了捉拿歹人,不惜让大家一起陪葬,一时众人的心皆凉了。
那麻脸青年眼中凶光一闪,就对那灯海下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同伙怒吼一声:“老郭,点炮仗!一起死!”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胆小的女子已经吓得哭泣起来。
却听阴影里那人低声笑了说:“没有老郭,这里只有小王。”
说着那人竟熄灭了手中的长香,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麻脸青年大吃一惊:“你是谁?老郭呢?”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正是谢衡月新收的幕僚,汾阳书院的学子王匡卢。
王匡卢博学多闻,正好懂烟花制造,所以被安插进了歹人之中。在关键时刻,他李代桃僵,代替了那个负责引爆子母连环雷的歹人。成了此战制胜的关键。
那麻脸青年见势不妙,便猛地向自己脖颈挥刀,想要自尽。
却只见旁边乌沉沉一根长长的暗器打了过来,将他手中的长刀“当啷一声”,击落在地。
紧接着一个人影带着风声,忽的跃到他跟前,伸出一掌,击在他的后脑,便将他重重拍在了地上,溅起一蓬尘土,麻脸青年便倒地昏迷不醒了。
苏雪遥在屋顶上看得分明,出手的竟是谢衡月刚拜的师父,镇安大长公主。
此时她站在那里,腰挺得直直的,头上珠冠摇晃,白发如银,威风凛凛,哪里像个耄耋之年的老太太。她扔出去砸飞歹徒长刀的,正是她手中的龙头拐杖。
镇安大长公主撂倒了那麻脸青年,便站在一边,看着谢衡月手下的武林人士们一哄而上,将其余的百十个黑衣人皆生擒活捉。
苏雪遥此时心才放在了肚子里,这般仔细看,她赫然发现,原来展宇袁腾义,甚至王府的杨总管皆乔装改扮混在其中。她终于知道今早王府众人倾巢而出,是要做什么了。
她扭头望着丈夫,只觉这才是真正的大胜,他筹谋已久,总算一击而中了。
不料却见丈夫脸上虽有如释重负的模样,却没有多少喜色。
苏雪遥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不知道为什么主谋谢清商没有出现在现场,抓贼抓赃,此番没有当场捉住谢清商,事后免不了扯皮打麻烦,确实是美中不足,令人遗憾。
启祥殿前一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个小太监偷偷地从月亮照不到的阴影里,像影子一样飞速离开了。
他急匆匆地赶往皇后所在的景春宫明珠殿。明珠殿中不像往日那样欢声笑语,而是一片愁云惨雾。
众人皆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殿中鸦雀无声,一片黑暗,连一盏灯都不曾点。
皇后本被禁足,门外应该看守严密,然而此时那守门的太监和侍卫就像没看见那小太监一样,任由他走到殿门口跪倒禀报。
“娘娘,事败了。”
殿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废物!都是一帮废物!”说话的竟然是谢清商。
皇后叹了口气道:“今日谢衡月在和泰殿中明显有备而来。既然我们第一步事败了,第二步计划也可能出了纰漏。这次你不怪本宫拦着你了吧?”
只听谢清商咬牙切齿道:“还是母后有先见之明,方才是儿臣莽撞行事了,母后莫怪。如今我们也只能暂时忍耐一下。”
殿中皇后的声音变低了:“鲁王,你放回了裕华长公主,那边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谢清商的声音带着一丝阴森:“母后,儿臣将一切告知与她,静慈师太她现在已经别无选择,母后放心。”
启祥殿前,此时羽林军正在跟谢衡月的人一起,正在挨个清查贼人。
第63章 烟花吻...
启祥殿前,秋风吹过,眼前依然灯影重重流光溢彩,然而所有人皆无心赏景。
贵人们皆人心惶惶地站在一边,而心怀鬼胎的人们亦吓得两股战战,他们唯恐此次失败的刺杀,成为又一场大清洗的开始。
夺嫡之争,便是如此残酷。苏雪遥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伸手握紧了丈夫的手掌,仿佛如此才能让她的安定下来。
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当日人如刀俎我为鱼肉,今朝情势倒转,恩怨两清。
他们皆偷眼看着屋脊上坐着的皇帝和谢衡月,心中既惶惑有有些焦虑。
如今这情势,已经坏到了在中秋灯宴上大打出手。皇朝内忧已起,变乱便在须臾之间。
有些人开始盘算着,过几日便请辞告老还乡,躲过这风波。而有些人则目光灼热地盯着谢衡月,觉得此时正是他们翻盘下注的好时机。
谢衡月侧身对隆庆帝道:“父皇,你可知道贼子们埋藏的子母连环雷,虽然拆除了引线,但是儿臣的属下们还是可以重新将它点燃。”
隆庆皇帝望着谢衡月,谢衡月说这番话时候,十分轻描淡写。
苏雪遥心中一惊,丈夫在暗示他可以在此,将所有心怀异心之人一网打尽。
她瞪大了眼睛,她自然知道王朝夺嫡斗争有多么残酷,前世他们作为失败者,下场又多么凄惨。她在前世见多了血色。
然而丈夫这般谈笑挥手之间,便要葬送这许多人的性命,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丈夫真会如此做。
隆庆皇帝凝视着谢衡月。
月光照在隆庆皇帝的脸上,照出了他满脸的疲惫,他慢慢说:“小六,你不要再试探朕了。当初朕没有拿你八妹之死做交易。你和你母后都想错了。若你真的那么辣手,要将这些人皆杀掉,你直接做就好了,此时又何必来问朕的意见呢?”
冷冷的月光照着屋顶上的几人。
苏雪遥心中惭愧,没想到自己自觉与夫君已经是倾心相爱,到头来还是不够了解夫君。刚才那一刻生出的疑心,让她自己心中十分羞愧。
她忽然明白,自己现在对丈夫的了解还远远不够,甚至比不过与他关系疏远的父亲隆庆皇帝。
谢衡月也十分惊讶,皇帝会这般直接看穿他的想法。
他为了掩饰这种惊讶,转头哼了一声,心中却十分复杂。他小时候最喜欢父皇,比喜欢母后还要多。
那个时候的隆庆皇帝,更像一个普通父亲。
他对他们兄弟几人都很宽仁,大家都不怕他,而且都在暗暗争夺着他的爱。
到底他们之间,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似乎一切都是从八妹死的那天改变的。
他开始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
苏雪遥一直手心里攥着镇安大长公主塞给她的纸条儿。她到现在才终于有功夫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苏雪遥望着丈夫后悔不已,待要伸出两只手去握他的手,忽然想起了手心里还攥着大长公主的纸条。
她忙借着明亮的月光打开了纸条,手心出了一点儿汗,将字条上的墨迹皆洇开了一点儿。
然而她在月光下看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看不懂纸条上到底是什么。
现下乱纷纷的,她只能再将纸条折起来,打算等没人的时候,再跟丈夫仔细参详。
却听谢衡月对隆庆皇帝道:“今日的烟火,父皇一定没有看尽兴吧?”
苏雪遥和隆庆皇帝皆诧异地看着他,今天这样的情景,他还记得看烟火?
难道是屋顶冷风太冷,将他吹得开始胡言乱语了。
谢衡月却不理会他们惊讶的目光,他朝殿下仍然穿着烟花匠人衣服的王匡卢喊道:“王先生,把你本事拿出来!”
王匡卢抬头看,知道那穿着明黄皇帝朝服,头戴滚珠冠冕的人,就是皇帝。
王匡卢无奈地一笑,这样珍贵的面圣机会,本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哪里知道有朝一日,他得见天颜,没有为皇帝演说天下大势,倒要在御前充个烟花匠人。
只见那帮黑衣人现在已经被一网打尽,捆起来押送了下去。
李公公招来了众多太监,很快便将启祥殿前的烟花碎屑,被拆掉引信的霹雳弹等物,皆被清扫干净了。
小太监们还捡到了若干钗环鞋子玉佩等等,这些都是大家刚才混乱之时丢下的。
这些东西也就算了,其中还有不少奇葩的东西,例如九连环啊,转珠子之类的,甚至还有小太监捡到了一个很小的金算盘。
谢衡月目力好,在屋脊上给妻子和父亲缓缓讲解,逗得苏雪遥想笑又怕在君前失仪,只好衣袖掩面,偷偷无声地笑。
却听谢衡月呀了一声道:“这个东西好啊。不行,一会儿我要告诉李公公,得给我留下。”
苏雪遥奇怪,正要问他什么好东西,抬头看着谢衡月那灼热的目光。
她微微一愣,本能地觉得,这个好东西,她还是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却听旁边的隆庆皇帝咳嗽了一声,嫌弃地看着他:“没见过世面。那种粗糙的东西也能入眼?好歹你也是成了婚的人了。不能这么没见识。”
谢衡月一愣,不想父皇会与他讨论这些。
他明明记得幼时搜父皇书房,发现了这些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便拿去问母后。事后他可是被父皇一顿胖揍啊。
谢衡月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长大了,娶妻开府了。父亲也在把他当做一个男人而不是男孩儿了。
谢衡月不由心中五味杂陈,少年不知愁滋味,如今真被当做了大人,竟是惆怅多过惊喜。
谢衡月看着一脸红晕,娇羞不已的妻子。知道她也明白那是什么不雅之物了。他心中只想逗弄她一番,可惜此时此刻不容他如此。
谢衡月不由心中暗恨,低下头去,对站在下面的王匡卢喊道:“王先生好了没有?再不放,我们就都回去了。”
王匡卢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已经布置好了。
勋贵们此时还未回归座位,皆挤在启祥殿门口。看太监们收拾被打翻打烂的桌椅板凳。
此时屋脊上的谢衡月站了起来,运起内力,声音传得很远:“马上就要为大家放中秋之夜的压轴烟火。”
勋贵大臣们,今夜听到烟火两个字,就有点害怕。哪里知道谢衡月到了现在这般混乱的场景之后,还要继续放。
他们皆抬起头望着站在屋脊上的他,心中颇为埋怨。众人只想让他早早放大家回去。
这个中秋宴,实在令人惊魂。
然而却见屋脊上的隆庆皇帝点点头,示意王匡卢继续放。
大家立刻想起来,宫里最爱看灯最爱看烟火的,不是别人,正是隆庆皇帝啊。一时众人皆不敢再多言。
只见一个极为粗大的烟花筒被运了上来。
王匡卢朝屋脊上的皇帝和谢衡月挥挥手,转身便点燃了烟火的引线。
只见一团巨大的明亮金色烟火一飞冲天。
烟火的声音不大,然而在空中绽开来,迸发出的烟火却非常绚烂。
有些胆小的人,想到了刚才的变故,皆不敢再直视空中的烟火,而是低下头来,闭上眼睛,唯恐又出什么变故,被耀花眼睛。
却见深蓝的夜空中,那明亮的金色,忽然幻化成五彩的颜色。
苏雪遥不由握紧了谢衡月的手。
而隆庆帝则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极大的金色烟火在空中变成了发着淡淡金色的瀑布,好像天上的璀璨的银河倒流,从天上垂落在了人间,无数星辰闪耀。
紧接着在那瀑布将要燃尽的时候,一点绿色的火花窜了出来,瞬间半个天空都染上了绿莹莹的幽绿,仿佛草木繁盛,照亮了启祥殿。
接着那莹莹绿色中又生出红色,那是百花盛开的鲜红色,红色转而为紫,为蓝,顷刻之间,变换了几种颜色,最后砰的一声,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谢衡月在那烟火在空中变化之时,趁着所有人都被绚丽的烟火吸引,将他的小娇妻一把搂在了怀中。
苏雪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谢衡月深深地吻上了唇。
烟花变化着,璀璨无比,苏雪遥闭上眼睛,总觉得舌尖似乎尝到了烟花的味道。那无比明丽的烟花绚烂多姿,让她的心都在颤抖,而他的吻,缠绵而多情,比烟花更让她沉醉。
她也不由拥住了他,与他倾情一吻。
在这一吻之间,忘记了此时身在何方,忘记了一切烦恼。她的心中只有谢衡月和这个甜美而热切的吻。
谢衡月本来方才看到妻子害羞时候无比娇艳的容貌,就临时起意想吻她,哪里知道这一吻便难舍难分。
谢衡月此刻只想所有人皆立刻消失在眼前,他就可以压倒妻子,好好在这烟花下,与她温存一番了。
他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阿遥,阿遥。”胸中的爱意皆如这漫天烟花一般盛放。
隆庆皇帝出神地望着这漫天绚丽夺目的烟花。
他好像听到了无尽虚空烟花盛放之处,传来了嘉怡皇后轻轻的笑声。世人皆知他喜欢烟花,没人知道真正喜欢烟花的是她。她总是那样,活着的时候,心思犹如大海,没人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隆庆皇帝只觉这漫天的绚烂烟花,与他万寿殿中的丹炉火焰融为一体,而嘉怡皇后在火焰中微笑起来,似乎在呼唤他。
苏雪遥迷醉在丈夫的深吻里,也伸臂环着他的腰,物我两忘。
她只觉她的心皆要融化在丈夫的吻中了,却觉得腰上一松,身上一凉,她与他分开了。
苏雪遥轻轻睁开了眼睛,原来夜空中最后一点儿烟花的亮光消失在了天际。
她望着谢衡月,丈夫也在凝视着她。
她的脸红了起来,她觉得他就是他的美酒,不需要饮入口中,单单嗅到他的味道,她便已经为他沉醉。
在天空中烟花的最后一抹亮光,熄灭的时候,谢衡月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怀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