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务应一声,去了门口。
很快就领着一脸肃穆的李成奚进了门。面对长辈,他照例是有礼的:“伯母。”
沈怡一抬手:“别,我可当不起‘伯母’这两个字。说吧,你来干嘛?没事儿的话,我沈家的大门可不欢迎你,哪儿来还请你回哪儿去!”
她板着脸,都没有拿正眼瞧他。曾经有多么看重李成奚,现在就有多么讨厌,甚至是厌恶。
李成奚沉吟一下,道:“伯母,您落了东西在医院。”
说着,取出了那枚金锁片,不过,很细心地用一个小盒子装了起来。
沈怡鼻孔里发出一声哼,斜眼漫不经心瞟了一眼。但是,看到那枚金锁片后,脸上的表情由不屑变为了郑重。
她一个健步冲过来,抢走了那盒子。
“这东西怎么会掉在医院?”她一边摸着金锁片,一边露出庆幸的神情,捏着这枚金锁片贴在了胸口,还亲了一下。
看到李成奚,她原本是满脸恶感的,这会儿,眼里只有慈爱和柔情。
这么大的反差,居然只在一瞬间,李成奚更加确定了这枚金锁片的重要性。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伯母,关于这枚金锁片,不知道,您可否将部分事情告诉我?”
“什么?”沈怡一脸“你有病吧我们家的事儿干嘛要告诉你”的表情。
李成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我怀疑你现在的女儿是个假的吧?这事儿有没有证据,没影儿的事情。要是他弄错了,容芷荞又得背这黑锅。
于是,他只能开始胡扯:“我之前看过一模一样的一片,好像是在苏富比的一个拍卖会上。这金锁片样子独特,成交价高昂,我就记住了。”
“你见过一模一样的?在哪儿?”沈怡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随即兴奋起来。
这金锁片确实是来头不小,本来是一对的,母女的定制款,由香港一家百年老字号特别定制的,只有这一对,价格很高,还刻有母女俩的生辰。
她一块,女儿一块。不过,当年闻音回来后,这金属片却是遗失了,之后费了大力气也没找到。
沈怡一度觉得是丢失了。
这么好的寓意,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丢了还真蛮可惜的。
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是能找回来那该多好啊?
没想到,老天真听到了她的祷告。
“在哪儿啊?”沈怡急急追问。
李成奚这话本来就是胡诌的,当然不能照实说了,卖了个关子:“您先告诉我,这金锁片的来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沈怡皱眉,不过一想到能找回金锁片,只能按捺下去,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跟他讲起了这段前尘往事。
李成奚越听,脸上的表情就越是震惊,差点忍不住就把事情一股脑儿吐出来。
但是转念一想,要是他这么直接说了,难保沈怡不起疑。
毕竟,他对容芷荞有好感,又这么眼巴巴地找上门。
人都是疑心病很重的动物,上赶着不是买卖啊。
于是,李成奚也留了个心眼,表面适当地露出一点疑惑,然后,笑了笑说:“我在容芷荞手里看到过一样的金锁片。”
说完就告辞了,绝口不提后面的事情,只让她自己去猜。
虽然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果然,他这么干净利落地一走,话说半句的模样,反而在沈怡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容芷荞?
金锁片怎么会在容芷荞手里?
她跟当年那对寄养的夫妻有什么关系?
顺着这条线索,她很轻易就打听到容芷荞的父母和家庭。原来,她就是当年那对夫妻的女儿。
沈怡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一开始,她怀疑那对夫妻私吞了她的财物,心里特别愤怒,但是转您一想,绝对不对。
因为,在她的调查中,容氏夫妻不是那种贪财的人。
沈怡一生的智商,都用在了推理这件事上。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
这念头一冒出来,她差点吓死自己,连忙把这荒诞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开。但是,她越想越不对,越来越不能阻止这个可怕的猜想在脑子里成型。
比如,闻音其实长得不想她,也不像闻雄。
而那个女孩的眼睛和鼻子,仔细一看,还真有点像她。
至少有三四分像年轻时的她。
还有她笑起来的模样……
本来压根没有注意过的事情、很多零零碎碎的小事,一旦猜疑开始,一件一件都会变得不对劲。
她不愿意去面对,消沉了好几天,可又觉得不能那样。
于是,找了私家侦探梁瑞调查这件事。
越是深入,这件事,就越是朝着那一个方向发展,逼得她不得不信。
权衡了很多天,她终于拿着闻音的头发去了医院化验。
化验结果出来后,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人拿着报告站在大马路上站了很久,任凭路边不息的车流把她淹没。
哪怕身边有人骂她“神经病,挡什么道”她也当没听见似的。
……
“李成奚,帮我一个忙。”三日后,李成奚接到了沈怡的来电。
她很直接,开门见山:“帮我拿一根容芷荞的头发,我有重要的事情。”
李成奚很遵循之前的“不知情”设定,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要她的头发做什么?”一副怕她干坏事的模样。
沈怡怒从心起:“反正不是对她不好的事情!”
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李成奚才松了口:“那好吧。”
化验结果当然也没有什么悬念。
至此,沈怡算是认命了。
居然真的是这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搞错的?这不可能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可是,事实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她娇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居然不是她的女儿。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之前被他兴师问罪还扇了一巴掌的女孩,居然是她的女儿!
沈怡的一颗心,像是被刀割,又像是在油锅里煎着,一阵阵生疼。
她的手也在发抖。
是的,她在害怕。
怕亲生女儿压根就不认她,甚至会骂她、讨厌她。同时,她也不敢面对闻音。
连着好几天没有去医院看这个“女儿”了。
毕竟养了二十多年,也是有感情的。
她到底该怎么办?
沈怡陷入了两难。
可偏偏在这种事情,白谦慎居然上门来了。看这架势,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沈怡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在房间里踯躅了好一会儿,她给自己画了个妆,强撑着笑容下了楼。
客厅里,白谦慎已经端坐在那儿了,桌面上、佣人泡好的茶动都没有动。
沈怡的脚步在楼梯口一停,心里那种畏缩感就越是强烈。这事儿,要不要告诉他?
沈怡和白谦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很熟悉。
但是,对于这个年轻却稳重的年轻人,她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可以说,在闻音生日那日之前,她对他一直是很有好感的。
但是,生日那件事后,这种好感就渐渐转为了不忿和厌恶。
那日后,她也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白谦慎在客厅里坐了会儿,心里已经琢磨出了无数种她露面后对他的冷嘲热讽,还有她鼻孔长在天上的姿态。
他忍不住一笑。
沈怡出生优渥,从没经历过什么风浪,自然也没有什么城府。对于她,白谦慎压根不放在眼里。
不过,这次她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
没等他开口,她就主动承认了错误,说之前是自己弄错了,以及,打了容芷荞这件事,她表示万分抱歉。
“……事情就是这样,我是听了那个何夏的挑拨,搞错了,真是抱歉啊,回头去会登门道歉的。这件事,真是对不住了。”
她杵在那儿,脸色很尴尬的样子。
白谦慎却觉得,她的态度很不寻常。
不过,当面的时候他没有说什么,只心里埋了些疑云。
“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
沈怡忙拦住他,上了楼,把几袋子的东西塞到他手上:“这个……你帮我给容芷荞吧,这次是我不对,我跟她道歉。我看小姑娘挺瘦的,吃点东西补补比较好,这都是很好的东西,我朋友特地帮我从国外带回来的……”
白谦慎看着手里被塞了满满当当的手,一时竟然没说话。
闻雄这会儿也正好从外面进来,把她的话给听了个全,皱着眉,不过也没说话。
送走白谦慎,沈怡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闻雄问:“你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音音在医院没见你去照顾,跑这儿讨好白谦慎?你以前不是最讨厌他吗?”
“你懂个屁!”沈怡气不打一处来,横了他一眼,二话没说就上了楼。
心里想,当年要不是他出的这寄养的馊主意,现在怎么会弄成这副田地?
至于闻音,她是真不想去见她。一是难以面对,二是一想到因为她让自己女儿落在外面,心里就一阵堵。
连带着这么些年的亲情都有些冲淡了。
再深的感情啊,心里有了疙瘩,这感情也就不纯粹了。
果然,在医院躺了几天的闻音不见沈怡来,心情更差了,也很不解。
往常,沈怡一听说她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立刻就会急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这一次这么反常?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她想了想,还是给她打了电话。
也跟以往不一样,电话响了很多声才被人接起来。闻音甜甜喊:“妈,我是音音啊。你最近忙吗?”
潜台词是,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我?
习惯了沈怡对她的关切,向来不当回事的闻音,这会儿却是发现,她还是挺在意这份母女亲情的。
有些东西,真的是没有了或者快要失去了的时候才会发现,它到底有多好。
所以,向来刁蛮的她,这次语气非常和缓。
要是以前,沈怡不定怎么高兴呢。可这一次,出乎闻音的意料,她表现得非常平静,只是轻轻地“嗯”了声:“银行最近事情多,抽不开身。”
闻音不明就里:“……哦,这样啊。”
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忍不住道,“那妈你也该过来看看我啊,怎么一次都没来?”
沈怡的语气有点不耐烦:“我是真的很忙,不说了,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说完,没等她回应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闻音盯着手里“嘟嘟嘟”一阵,忙音的手机,愣住了。
几乎是难以置信。
沈怡居然挂了她的电话?
闻音都反应不过来,一直望着手机,发了好一顿呆。
直到何夏过来,小心地问她:“你怎么了?闻音姐,你没事儿吧?”
闻音默了好久,没说什么。
何夏却道:“你家里人也太过分了,怎么都没人来看你啊。”说着还偷看她的神色。
她这一说,可是戳到了闻音的痛脚,冷冷瞪她一眼:“管你什么事儿?出去!”
何夏被好一通没脸,灰溜溜出了门。到了外面,却是一啐,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还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被扔在医院,当妈的都不来看她,何况别人了。
何夏走后,闻音的心情更差了。
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
慢慢的,等那种意气过去后,她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也没跟家里人打招呼,她晚上就收拾东西办了出院手续,悄悄回去了一趟。
她也没跟闻音见面,直接问了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状若无事地了解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阿姨没防备,直接给她说了。
“夫人好像是去找人麻烦了,还被人找到了家里来。不过,她去的时候怒气冲冲的,人家找上门来,她却跟人道了歉,还把珍藏的好多补品都给了人呢。对了,上门的就是白家那位。”
“谦慎?”闻音睁大了眼睛,眉头皱得更深。
后来,家政阿姨又把这事儿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遍,回去打扫卫生去了。
徒留闻音一个人在原地思索。
不过,她思索的不是白谦慎,这一次,是她妈沈怡。
越想,心里的疑窦就越大。
想来想去,她还是找了人调查这件事。果不其然,她找到了梁瑞。两个人,约在咖啡馆谈了一下午。
梁瑞在这个圈子里也挺有名的,出名的认钱不认人。
闻音几倍价钱砸下去,他什么东西都吐了出来,包括沈怡让他帮忙调查容芷荞,又给了他金索赔,以及让人去查DNA的事情。
从咖啡馆出来,闻音的脸都是黑的。
事情到了现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不过,她还是不相信,不敢相信,偷偷拿了沈怡的头发和自己的去了医院检验。
检验结果,当然还是那样。
闻音看着报告,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呆呆地望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发呆。
……
何夏带着一肚子怒气回了医院,还跟她爸何副院长大吵了一架,气冲冲地收拾东西回了家。
路上,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她看一眼,怔了下。
这个号码她压根就不认识。
要是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立刻挂断。像这种陌生的电话,十有八九都是诈骗电话,而是是不大高明的那种诈骗。
但是现在,她的心情极度不好。
何夏怒气冲冲地接通了电话,对着那边就是一顿骂:“你他妈有病吧?老娘不买房也不买车,我告儿你,再打来小心我要你好看!喂——你哪儿的?我……”
电话那头,传来清清冷冷的女声:“我是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