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笑春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指着自己,不怎么信任地问:“你是说我?”
沈寂冲她露出了一点信任的笑容,对她说:“我十五岁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一点,我和我爹去救一个人。也是这种情况,我功夫也强不到哪里去,被敌人团团围住,一边哭一边骂我爹无情无义,还一边发誓要把人质救出来。那时我救的是个千金小姐,走路连步子都迈不开,现在她至少能跑能跳,还会骑马。”
徐笑春微不可查地揩了揩眼角,她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可是……萧廷一个人你就够呛。你对付得过来那么多羯族士兵吗?”
“当然打不过。”沈寂坦然道。
徐笑春眉头一皱,还要再说什么,沈寂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不过我脑子聪明,见势不对我会跑的。要是你去,肯定就完了。”
徐笑春听他还在打趣自己,嗤声笑了下。
沈寂揉了揉她的发顶,露出了个笑容,默了瞬间,随后又对她说道:“要是我运气不好,你就……帮我去一趟忠勇侯府,找到沈将军,说我有辱使命,下辈子再为他效劳。”
徐笑春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沈寂却深深看了他一眼,在暮色下化成了一道残影,倏地掠身出去。
沈寂身形太快,以至于他从雪地中穿过,落于军帐前的路障上时,一群羯族卫兵眼神不大好,愣是都没看到他。
他抽出长剑,横于胸前,高高立在路障之上,大声喊道:“叫萧廷出来,就说故人前来相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糖尿病警告。
第97章 出逃
军帐外的羯族士兵同时拔出兵刃, 如临大敌地围成一圈,盯着突然落到他们身边的大成男子。
沈寂目光四下一扫,手指紧了几分, 修长的手指握着冰冷的剑把, 骨节因过分用力而发白。
他既不高,也不壮, 站在那里的时候好似随时都会乘风而归, 带着几分诡异。
很快,一个男子拨开众人,从一圈士兵中分开一条路,在几步之外戒备地瞪着沈寂:“你是什么人?”
夜风中传来几声几不可闻的窸窣声。沈寂自幼习武,耳力极强,辨别出夜风掠过雪原的声音和脚步声之间细微的差别。他静静地望向出来的那人, 拇指一拨, 缓缓抽出长剑, 寒铁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森森寒光。
他朗声一字一顿道:“在下陆越,师承忠勇侯沈在,今日不请自来,是代恩师前来会会萧廷, 为早些年折在他手中的兄弟们向他问声好, 烦请通报。”
那人一听沈寂的话,便知他是来寻仇的。
沈在守在西北几十年,不少手下皆命丧萧廷之手。
“就凭你是什么东西, 也想见我们羯族第一勇士,不烦萧将军动手。”说罢,他提刀向沈寂劈来。
沈寂侧身一闪,犹如一道幽灵,众人只看到黑影掠过,等他们反应过来,方才那人的咽喉已在沈寂的虎口之下。
沈寂也不磨叽,用力捏着他的咽喉,直捏得他面庞又红又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便推着他,以他的肉身为盾,穿过羯族士兵的圈,径直朝军帐走去。
羯族军营都混乱了起来,到处都人仰马翻。
徐笑春趁乱摸到关押陆晚晚的军帐外,身形利落地闪过去,出手奇快,连抹了军营外几个羯族士兵的脖子。
她一手拖了一具尸体朝军帐中一闪。
穆善扣着陆晚晚,只是想胁迫白荣,因此并未苛待她。她正坐在军帐内,方才她听到外面沈寂弄出来的动静,想出去看一下,却被门口的士兵挡了回来,此时正心火如焚。
徐笑春突然喊了她一声:“嫂子。”
陆晚晚吓了一跳:“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徐笑春说道,她利利索索地将羯族士兵身上的军甲剥了下来,一把塞给陆晚晚:“嫂子,快换衣服,我带你走。”
陆晚晚脑子里的那根线绷得很紧,当时便下意识地接过衣衫,三下五除二胡乱套在自己身上。
衣服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气,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徐笑春又从桌案上抽出装食物的托盘,和陆晚晚一人一个,假装送饭的士兵。
“嫂子,你别怕,等会儿就跟着我走,我让你跑,咱们就头也不回地跑。”徐笑春叮嘱她。
陆晚晚点了点头,她没有武功,乱动乱走只会拖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听话。
沈寂看上去是个稳重妥帖的人,没有筹谋和准备,绝不会轻举妄动。
她相信他。
她跟在徐笑春身后出了营帐,头垂得低低的,七弯八绕走着。不远处穆善的军帐外萧廷和沈寂已经交上手,两人打得热火朝天,四周的士兵戒备地围着他们。
沈寂力道不如萧廷,但胜在身形灵活,点地一荡,便能退出老远。
萧廷刀下如有雷霆万钧,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向他劈来,他硬抗不过,便利落地闪开。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萧廷竟是连沈寂半片衣角都没沾到。
他越来越急躁。
沈寂朝马厩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到徐笑春和陆晚晚已经跨上马背,信马而去。他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也不恋战,将萧廷溜够了便以足点地,高高跃起,从旁一闪,踩在一个士兵的头上,借势飞出。
他扬声道:“萧廷,你功夫果然不错,我不是你的对手,改日再来一战。”
他功夫虽不及萧廷,但轻功极好,说话间已跃出几丈之外。
萧廷冷哼了声,望着他在漆漆夜色下消失的背影,转身回帐。
刚一会去,听得士兵来报,说是陆晚晚不见了。
他下意识便反应过来,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眸子一沉,即刻带兵去追。
陆晚晚和徐笑春骑马出了军帐不久,沈寂便追了上来。
徐笑春见他到来,不知不觉眼眶有些濡湿,背过身不去瞧他骑马时得意而骄傲的笑脸。
他们三人片刻不停,往珞珈山跑去。
但萧廷的追兵亦很快追来,萧廷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怒火,势必要将陆晚晚抓回去,还要将沈寂撕碎。
陆晚晚先把自己吓出了一声冷汗,心里只剩下一句话:“这回完了。”
而就在这时,仿佛为了佐证她的猜想,萧廷忽然脱离马背,直直朝她跃过来。沈寂忙出手相救,但萧廷目标明确,一刀将他荡开,鹰爪一般的五指便嵌到陆晚晚的肩膀上。
“往哪里走?”他的声音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陆晚晚心中凉成一片,只觉肩上一阵痛意袭来,她没忍住痛呼了声。萧廷扣住她的肩膀往旁边一带,陆晚晚便往马下坠去,萧廷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的背,顺势将她带下马。
徐笑春回头一看,萧廷紧攥着陆晚晚的手腕往羯族的队伍里带。
他们根本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陆晚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不动声色地摸到手腕的金镯子。在跌宕起伏间,她转动暗器出口的方向,正对着萧廷的掌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摁住花纹叫错的地方。三根银针齐发,从暗器口中射出,正中萧廷的手背。
细若牛毛的针几乎将他的手背穿透,他只觉掌中一痛,不由自主松开陆晚晚的手腕。
陆晚晚趁机朝徐笑春跑去。
萧廷怒不可遏,他运功将银针逼出体内,红着双眼去追陆晚晚。
陆晚晚吓极了,耳畔听得萧廷沉重的呼吸声和他跑起来的呼声,心下是无尽的绝望。
难道她今日真要死在这里吗?
不,她不想。
这一路走来什么风风雨雨没有走过,多少次她陷入绝境,还是绝处逢生。
苍天眷顾着她。
有了这个信念,她憋着一股气猛地往前跑。萧廷从腰间抽出长鞭,朝陆晚晚劈去,想借势将她挽住拖回。
她耳畔响起鞭子破开气流鸣啸的声音,心寒如雪。
但就在鞭子快要触碰到她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拉过她的手,将怀中一带。她顿时撞进一个宽厚的胸膛,鞭子错失半分,与她纤细的脖子擦行而过,劈到他高高束起的发冠之上。白玉发冠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鞭里,猝然碎成几块,落在地上。
她满头的长发洋洋洒洒披落下来,青丝满头化成谢怀琛掌中的柔缎。
他跌宕沉浮的心在触摸到她柔软的身躯的刹那终于沉寂下来。
陆晚晚抬眸,对上他炽热的眼神,心下一酸一痛,鼻音齉齉的:“你怎么才来?”
眼角涌出零星点滴的淡白的光芒,他心里痛得厉害,低头吻在她的眼尾,将眼角的泪痕吻去。
“不怕,我来了。”他柔声哄她道。
他弯身抱起陆晚晚,轻轻将她放在马背上,说道:“乖乖等我,我带你回家。”
陆晚晚抱着他的脖子,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深深吸了一口,不舍放下,但她知道他还有未完的事,便松开手,乖乖点了下头。
墨色长发披散下来,映着雪白的小脸,娇柔怜弱,看得谢怀琛心尖儿都在颤抖。
他摸了摸她的发,轻声说:“乖。”
话毕,他提剑转身冲进混斗之中,扬手间退却一片羯族士兵。
沈寂在和萧廷缠斗,他打得很吃力。谢怀琛有如神兵天降,一剑往萧廷刺去,剑气映着寒光,晃得萧廷眼眸一花。
他出招迅猛,剑剑致命,带着无尽的恨意。
剑光似流星似的递到了萧廷眼前。
萧廷眼花缭乱,沈寂从旁相助,分散他的注意力。
一时间,他左支右绌,落于颓势。
谢怀琛步步紧逼,誓要将他千刀万剐。
正是这时,羯族援兵的马蹄声远远响起。谢怀琛和沈寂交换了一个眼神,谢怀琛心里记挂着陆晚晚,带了一小队人马出来,此时卷入混乱,所剩无几。其余人都留在珞珈山,由谢染带领,对抗羯族士兵,再救出山里的流民。
彼时谢怀琛的打算是从军帐救出陆晚晚后直奔大成军营,不回珞珈山,因此下了命令,让谢染撤退之时,立马将珞珈山密道炸毁。
可他没想到徐笑春和沈寂先将人救了出来,惊动了羯族士兵。此时此刻,他们前方无路,只能往珞珈山退去,或许还能赶上谢染撤退。
不宜久战,谢怀琛的剑使得越发快,将萧廷逼退丈余远之外。
沈寂会意,趁势脱身。
谢怀琛见沈寂脱身而去,突出羯族士兵的包围,手中的剑一收,一转,以萧廷没有想到的速度朝他肩头扎去。
他将剑刃在他肉里翻转了下,萧廷顿时痛出一身冷汗。
谢怀琛盯着前方雪原上的点点星火,他们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他不甘不愿地抽回剑,目光如刀,剜了萧廷一眼,转身离去。
萧廷体力不支,膝下软了几分,往下一跪,他将刀深深插入雪地中,双手捧着刀把,支撑起身体不倒。
部下见状前去扶他:“将军!”
他眼神凶狠,盯着前方谢怀琛消失的方向,道:“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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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晚窝在谢怀琛的胸膛里,乖巧得像一只兔子。
身后分明有无数羯族追兵,但她一点也不害怕。
有谢怀琛在,她就什么也不怕。
他如拯救她的神兵,一次又一次将她滔天巨浪的生活归于平静。
谢怀琛感到怀里的人有些微颤,收拢了手臂,低声问她:“晚晚,冷吗?”
月色昏沉,原本舒朗的月光慢慢暗淡下去,清白的月晕被一团乌云罩着,只怕是要下雪了。
陆晚晚缩在她怀中,摇了摇头,说:“不冷。”
声音中有笑意。
饶是如此,谢怀琛还是停了下来。他勒进缰绳,迫使马儿停下,也不顾身后步步紧逼的追兵,解下披着的披风,裹在陆晚晚身上。她去推:“夫君,我不冷,你用。”
谢怀琛不管不顾,固执地披在她背上,系好绦带。
他顺了把她长长的发,说:“你坐我后面,我给你挡风。”
说罢,他翻身上马,又俯下身朝她伸出手。
陆晚晚发丝披散下来,静静地站在雪地中,如同一尘不染的仙子,温婉莹白。她握住他的手,往马背上一翻,从身后环住谢怀琛的腰。
谢怀琛说:“你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陆晚晚嗯了声,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
战甲是寒铁所铸,冰冰冷冷,但陆晚晚毫不在乎,似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从厚厚的衣服里透出来,温暖着她。
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本来聒噪无比的响动,在陆晚晚听到却格外悦耳。
四人拼命朝珞珈山奔去,只盼在谢染炸毁密道之前赶到。
但很快,他们的美梦便猝然破碎。
银白的大地上,迎面奔来两匹马,马蹄四扬,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矫健。
是谢染和白荣。
他们已将流民全部从珞珈山里转移出去。白荣放心不下军帐这边的情况,一定要回来看看。他在羯族的年头很久,没准能帮上忙,便赶了回来。谢染亦放心不下谢怀琛,在炸毁密道后也跟着赶了过来。
谢怀琛一见这两人,傻眼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天欲绝他?
“怎么办?”沈寂保持着他一贯的沉着冷静,同谢怀琛商量。
谢怀琛用披风将陆晚晚紧紧裹着,一只手将她紧紧搂着,他眉头拧了一下,顿了片刻。
他们只有六个人,白荣和陆晚晚都不会武功,剩下四人又疲于奔命,忙活了几天,都又疲又累,后面追兵一旦追上来,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白先生。”谢怀琛掉头看向白荣,问他:“先生你是不是翻越过珞珈山?”
他记得白荣说过,他曾两次翻越珞珈山。
白荣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可以从珞珈山翻过去。”
“不过……”他顿了顿才说:“珞珈山太高,非常危险。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和御寒的衣物。”
“这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从山下羯族的营帐里找食物和衣服。”谢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