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后将此事告诉给了林嬷嬷。
林嬷嬷隐隐有些担忧;“夫人将她形容得这么好,那她肯定是仙女一样的人物,不过……陆家只是五品官,和咱们哥儿的身份地位悬殊……”
谢夫人道:“这两年我寻寻觅觅,总结出了个道理——若真的是那个人,那她的相貌不重要、才情不重要、家世也不重要;若不是那个人,哪怕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尘,我都嫌她高冷得不食人间烟火。”
林嬷嬷乐呵:“是这个理了。既然你喜欢,那便这样定下来。”
“我定下来可不算数。”谢夫人微笑了下:“我再喜欢她,也得看琛儿的意思,这是他的终身大事,关乎他一生的幸福,得他真心欢喜那丫头才成,否则咱们胡乱拉郎配,岂不是白白坏了他俩一辈子。”
她想了想,说:“让刘嬷嬷去裁身衣服给陆晚晚送过去,我那不是还有套垒丝嵌宝流苏步摇吗?也一并送去。”
她已经想到陆晚晚戴上那套步摇千娇百媚的模样,很是欢喜:“到时候琛儿也会回来……”
谢夫人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词——一见钟情。
谢夫人的那套垒丝嵌宝流苏步摇是太后在世时赏赐的,她一直没舍得戴。
她估量着陆晚晚撑得起这繁复的款式,就送去了陆家。
陆家就跟滚油锅里撒了盐一样。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陆晚晚,包括陆建章。
一个乡下丫头,镇国公夫人为什么会对她另眼相看,还送来上等的衣服首饰打扮她?
陆家能攀上宁家,陆建章已经很满意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攀附上的最好人家,他之所以宠爱陆锦云,跟她是侯府未婚妻的身份有很大关系。
他精心培养陆锦云,好吃好喝地供她,请最好的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就是想让她身价倍增,许个好夫家,最好笼络夫家,尽力为娘家谋利!可她呢,这么丢人!反倒是他从来没付出过的女儿,才接回来没有多久就受到镇国公夫人的示好!
真是巨大的惊喜。
陈柳霜和陆锦云感到不妙,脸色涨得发红发紫,特别是陆锦云,她焦灼地看向陈柳霜,希望母亲能给她想法子——这个乡下丫头就快爬到她头上了。
陈柳霜脸色难看得很。
四姨娘李长姝抚着柔软的衣料,幸灾乐祸地凑到陈柳霜面前:“姐姐快看这衣裳,料子是今年最时兴的轻云纱,国公府可真够大气!以后飞黄腾达了,记得顾看顾看你三弟弟。”
陆晚晚没理会她的打趣,她说:“会不会是误会了?我和国公夫人不过一面之缘,她之前也不知道陆家还有我,方才嬷嬷来送衣服也说了是给大小姐的,她是不是给二妹妹的?毕竟她当了十几年的大小姐。”
陈柳霜脸色这才好了些许,她接过衣裳塞给陆锦云。可惜,衣裳是谢夫人估量着陆晚晚的尺寸做的,比陆锦云的腰足足细了三寸,她根本封不上束腰!
陈柳霜恨得牙痒:“你什么时候攀附上国公府的!”
“我不知道啊!”陆晚晚一脸茫然,她看向陆建章,眸光滢滢,低声说:“夫人,你误会我了,想来是国公夫人见我从乡下来,没见过世面,可怜,所以送我衣裳。若是夫人不喜,我便把衣服送回去,谢夫人的寿宴我也不去。”
她以退为进,显得单纯而可怜,衬得陈柳霜母女俩嘴脸贪婪。
陆建章自然不许,陆晚晚能和国公府扯上关系,是他做梦也不敢奢求的事,可现在,心高气傲的国公府主动对他的女儿示好,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这糟心的母女就会坏他的好事!如果陆晚晚真的不去谢夫人寿宴了怎么办?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陆锦云母女说:“滚回屋里去。”
陆锦云呆住了,她快哭了,父亲第二次这么凶自己,又是因为陆晚晚。从她回来自己就没过过舒心日子,她想撕破陆晚晚的脸,看到父亲喘着粗气一脸怒意,她又不敢。
惹恼父亲没有好果子吃。
陈柳霜不甘心,拉着陆锦云回房。
陆晚晚站在原地,手双轻放于身前,气息细弱。
陆建章回头,在她水盈盈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的眸子是那般纯净,让他怒意稍定。
“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置办些首饰脂粉,以后缺什么就跟父亲说,别委屈自己。”陆建章安抚陆晚晚的情绪。
陆晚晚浅浅应声:“好。”
那天晚上,陆建章去了勤南院沈盼的屋里。沈盼给他煮了热腾腾的小馄饨,陆建章吃了一小碗。他看着眼前兢兢业业的小女人,想起了她生的哑巴女儿,他说:“明天披香楼的会给晚晚送脂粉来,让倩儿也去选几样。过几天谢夫人家办寿宴,让她跟着晚晚也去见见世面,成日窝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沈盼抬眸定定地看着他,默默淌了两行泪。
十四年,他眼中终于有了这个女儿。
————
凛冬已至,天一日寒过一日,谢夫人生辰那日下了雪。
缠绵的雪花从灰青的穹顶辗转飘下,似情意缱绻。
陆晚晚昨日睡得很早,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十足。
她换了衣裳,穿着谢夫人送来的那件束腰长襦裙,淡青的衣服上绣着三两梨花。
在冬日里亮得生机勃勃。
衣服素净,步摇却华丽非凡。满头长发挽成了复杂的发髻,繁复的流苏步摇簪于发髻之上,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
她换了衣裳和陆倩云同去给老夫人请安。
正巧老夫人娘家侄孙也在。
老夫人娘家侄孙姓李,名云舒,年十七,风华正茂。李家家贫,可家风端正,虽有陆家这门亲戚,却从不自恃是家人子弟前来打秋风。
陆晚晚隐约对李云舒有印象,李家世代清贫,家无长物,唯有一块传世玉珏,不知从哪一代传下来的。阖家穷得只喝得上照人影的稀饭也没变卖典当过。可李云舒十五岁那年,他家来了歹人强抢玉珏,杀了他的爹。
好好的一家人阴阳相隔。
此后多年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不受人恩惠,不卑不亢寒窗苦读,十九岁那年进了大理寺,从此飞黄腾达。
恰巧,上一世她和宁蕴还未闹掰之时,有一次他和自己说起这个大理寺少卿,还夸他颇有孝心,多年来一直追查父亲死亡的真相和那块玉的下落。她想起宁蕴颇为得意地说:“只可惜,他这辈子都找不到那块玉了。”
以前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这些细节,她终于回味过来哪里不对——他那神情,分明知道玉佩的下落?
李云舒垂手立于老夫人身侧,眸子看着面前的青瓷花瓶,稳重又端庄。
老夫人见了娘家后生,心情颇好,为他们介绍:“这位是你们的表兄,李云舒。她们是你的两位表妹,晚晚和倩云。”
李云舒端方地朝她们行礼:“表妹。”
姐妹俩微微屈膝还礼。
“云舒进京赶考,要在府上住几个月,他学问深,知识渊博,你们姐妹学问上有不懂的尽可能去问他。”她笑着叮嘱李云舒:“你这两位妹妹,资质平平,你有闲便多多费心。”
李云舒点头:“是。”
第13章 寿宴
李云舒眼神纯净,气度不凡,他学问渊博又是个耐心蛰伏的人,否则也不会不动声色追查他父亲的死因十余年不止不歇。
他和自己是同类人——从寿安堂出来的时候,陆晚晚心想。
她知道他寻找真相的线索,他——或许能帮助自己。
同类人应该互相合作。
细雪沙沙的落,停在她的发间,黑绸般的青丝顺在腰侧,衬得她越发肌肤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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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到府门时,陆建章和陈柳霜母女已经等着。她俩婀娜而出,陆锦云看向门口,不由一惊,陆晚晚长得好看,打扮之后美得逼人。纤长的脖子藏在柔软的围脖下面,露出小节雪白的肌肤,金玉装饰后的女子如披着绚丽的光,明媚夺目。
陆锦云身上穿着锦安坊裁的最美的一件,可跟她比起来,跟个丫鬟似的。
陆建章很欣慰,这个女儿不是凡物——她会嫁进国公府,哦不,以她的美貌,嫁给太子也不是不可能。他踩着女儿的肩膀,从此官路亨通。
他已经能够想象自己在庙堂之上呼风唤雨的风光模样!
“父亲,夫人,久等了。”陆晚晚低笑,声音温婉。
陆建章心情很好,对陆晚晚很有耐心:“今天去国公府,人多复杂,你要当心。”
陆晚晚一一应下,格外乖巧听话。
从头到尾,陆建章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陆锦云,她气极了,父亲的眼中没有她!只有陆晚晚!
她没办法接受自己从父亲的掌心宠成了无足轻重的人。
都怪陆晚晚!她把一切都怪到陆晚晚身上。
是她分走了父亲的关注和宠爱。
三姐妹乘同一辆车,恰好陆晚晚坐中间。
陆锦云很极,掐了把她的手腕。她用足了力气,恨不得把那块肉给她掐下来。
陆晚晚不动声色,她忍着。她握着陆倩云的手,痛得轻挠她的掌心。陆倩云一抬眼,就看到她在使坏。
陆锦云见她没反应,手上更用力。
马车驶过一个水坑,颠簸了一下。陆倩云顺势一倒,歪在陆晚晚身上,她出其不意地捏着陆锦云的手腕,一折,陆锦云感觉从手指到肩膀,整条胳膊都没了知觉。
“啊,我的手!”陆锦云惨叫。
陆建章和陈柳霜在前面的马车里,根本听不见她的惨叫。
为了赶时辰,马夫也不敢贸然停下来。
“二妹妹,你怎么了?”陆晚晚问她。
“我的手,你们伤了我的手。”陆锦云大哭。
她和陈柳霜有计谋,今日宁蕴会出席谢夫人的寿宴。为了挽回她上次在宁夫人面前失去的颜面,陈柳霜会找机会让她当场弹琴。她自幼习琴,颇为勤奋,在京城若她弹琴第一,便无人敢称第二。
她胸有成竹,要打漂漂亮亮的一仗。
可她的手使不上劲了!
陆晚晚回眸看了陆倩云一眼,她抿着唇低头,一脸无辜的样子。
车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她没动手,陆倩云手无缚鸡之力,那肯定是陆锦云自编自演的苦肉计。她又要搞什么花样?陆晚晚纳闷。
她轻轻握住陆锦云的手,问:“马车方才颠簸了一阵,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陆晚晚不知道,陆锦云可比谁都清楚,刚才分明有人捏了她的手,她才使不上劲。陆倩云是个没用的哑巴,这有这个来历不明的乡下丫头,她会邪术!
“你还要装!”陆锦云抬起巴掌,挥向陆晚晚的脸。
陆晚晚紧握着她的手,浅笑:“二妹妹,镇国公府就快到了呢?你确定你要这幅样子见宁家夫人和公子?”
陆锦云不敢哭了,她脸上精心化过妆,脂粉会被眼泪糊花。
她收了眼泪,放了狠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陆晚晚真的被陆锦云弄糊涂了,她不像是装的啊!难道真有这么巧?老天爷也看不过她胡作非为了?不,不会是老天爷,老天无情,否则上一世她也不必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牵起陆倩云小小的手,下了马车。
雨雪潇潇,京城白了大片,谢家门前香车宝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红灯彩绸映得这冬日也暖了几分。
来往的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人过处,香似春雨。满京城的王孙公子闺阁少女都盛装而来。
“陆大人,陆夫人,大小姐,里面请。”谢家管家出来接他们,态度礼貌客气。
管家不认识陆大小姐,却认识主母御赐的步摇。太后赐物,何等尊贵,主母说送就送,她定不是寻常赴宴的小姐。
怠慢不得!
陆建章很是受用。他的官位说低不低,可在国公府面前,还是需要仰视的,十多年前,他跪在地上仰视谢家的资格也没有,可是现在,他受贵礼被迎进谢家大门。
这都得益于他有了个好女儿。
陆晚晚缓步进门,在一众宾客的目光中从容而行。
“这是哪家小姐,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一个少女坐在花坛上,看着款款行过的陆晚晚,问她身侧的同伴。
这真是个美人,同为女子,她看了都艳羡。
她的同伴也很惊艳:“不认识,我也没见过。咦,她身边的是陆锦云吗?”
“陆锦云?就是那个用锦安坊的衣裳假装自己做的,送给她祖母做寿礼的陆家二小姐吗?”少女讶异。
她的同伴嗤嗤笑道:“可不是么!”
“那她还有脸来?”少女笑得格外天真爽朗:“要我是她,我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那她旁边的会不会就是她家大小姐?”
“大小姐?不会吧?”同伴说:“不是说她家大小姐是乡下丫头吗?”
“乡下丫头怎么了?英雄不论出身,妙人不在家世,要她真是陆家大小姐,我倒觉得那气度倒比养在京城的名门闺秀二小姐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少女掷地有声道。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不看了,来来去去就这些人,没意思。我去找怀琛哥哥,昨儿他说带我去红香楼吃酒,结果晚上自己跑了,看我不找他算账。”
少女叫徐笑春,是谢怀琛姑姑的女儿,今年十五岁,身材纤长瘦弱,容貌清丽。她杏目圆睁,眸光熠熠。脸颊小巧精致,是自然精心雕琢的美人。
笑春拖着同伴,往后院走了去。
从早上起来,谢夫人就忙着招待客人,忙得晕头转向。管家来报说陆晚晚一家到了,她忙里偷闲叫人将镇国公请到阁楼上。
镇国公谢允川四十来岁,长得高大结实,气度英勇威严,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鲜衣怒马。
“何事?将我催来。”镇国公问她。
谢夫人笑容狡黠:“我跟你说的那丫头来了。”
她拉着镇国公凭栏而站,指着正随管家进园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