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遗传妻管严(重生)——姜久久
时间:2019-10-01 08:03:54

  皇帝手扶着栏杆,大口地喘息,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没办法说一个字,只能继续听他们说。
  “战后不久,允州安定下来,岑小姐便被接回岑家。她搬回岑家不过两个月,岑老爷便将她匆匆许给当年还是落魄书生的陆建章。”探子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眼皇上,见到他青紫的脸和战栗的身体,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说,继续说。”皇帝干涩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口一点点挤出来。
  探子赶紧点头,接着说:“岑小姐成亲之后,岑家和陆家很快就搬到京城来。当年十二月,岑小姐难产,诞下一女婴。两个月之后,岑小姐因产后亏虚,加之陆建章的续弦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以至早早离世。”
  岑思莞和陆建章五月成亲,十二月诞下陆晚晚。这句话,让皇帝忽然之间睁大了眼睛。
  日光西斜,带着一点点血色,照在灼灼牡丹上,恍恍惚惚映着他的面容,深深刺进他的双眸之中。
  有一道冰冷而锋利的光,劈开了他的脑海,让他在一瞬间,想到了一种过于可怕的可能。
  岑思莞没有办法,她未婚先孕,世人的口水会淹死她。
  被逼无奈之下,岑家找到陆建章,将她下嫁于他。
  也正因如此,陆建章往常的相好陈柳霜才会怀恨在心,趁她产后虚弱,下药毒害。
  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一切苦痛的始作俑者。
  若他足够地克制,没有在离别前夜旖旎的月色下将她占有,她便不会身怀有孕,草草嫁人。
  是他亲手酿造了岑思莞的不幸。
  皇帝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万物化作重重虚影,在他面前动荡不安地分分合合,不断和过往的场景重叠又分开。
  他心口上有千万把尖锐锋利的利刃,一根一根狠狠地刺进胸口,让他痛得难以喘息,只有狠狠地别开头。
  姜河诧异地看着他,长大嘴巴追问他什么。
  可他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涌起大片大片的血色,岑思莞就倒在血泊之中。
  那颜色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夕阳,正如今时今日,染得天际血红一片。世间种种,除却红,再没了别的颜色。
  压抑在他心里十几年的疑惑与不解一朝解开,他辛苦多年建造起来固若金汤的防守,一点点被蚕食,最终轰然倒塌,悲痛和悔恨犹如洪水猛兽,将他彻底淹没,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
  他心心念念的人,十几年的寻找与渴望,早在十七年前就被他亲手害死。
  “皇上……皇上……”姜河吓坏了,喊着他。
  皇帝耳中一片轰鸣,姜河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他只听到血液似乎开始沸腾,热血滚滚在他身体里四处流窜,最终撞到胸腔,从喉头喷涌而出。
  一股腥甜在口内氤氲开。
  姜河低头,看到掌中那一摊血,脑海中下意识空白了一瞬。
  这不是皇帝第一次咯血,却是第一次吐得这么厉害。
  “皇上,传太医,快传太医。”姜河喊道。
  皇帝一把扣住姜河的手腕,他抬首,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叫人。
  姜河便不敢再动,他命人端了水来,擦净皇帝身上的血渍,又将地面收拾干净,最后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将此事传扬出去,否则株连九族。
  他知此事事关重大,万一传出去,不啻于滚油锅里倒凉水。
  整个京城都得沸腾起来。
  黄昏笼罩在翠微湖,整个园子一片死寂。
  夕阳的碎芒落在远远近近的水面上,波光粼粼,耀眼刺目。
  皇帝的身体剧烈颤抖,在这盛夏的夕阳中他感觉不到丁点温暖,只有彻骨的寒,身上不断渗出冷汗,细细密密,如同针尖。
  ————
  淳州传来消息,毓宣的母亲摔了一跤,摔得极为严重。
  毓宣心急如焚,请旨回淳州。宋见青夫妇二人从未分离如此之久,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带着毓正书一通回去。
  成亲三年,她们婆媳之间来往颇少,关系算不上亲厚,但她是毓宣的母亲,宋见青打心眼里敬她重她,此时她病重,不回去是说不过去的。
  她和毓宣进宫禀告皇上,这才发觉他害了病,病得十分厉害,他整个人如被抽去魂灵的木偶,躺在龙榻,双眼轻阖。
  “皇叔。”她跪在榻前,双目泣珠,一路护着她长大的人露出了老相,鬓发微霜:“你为何不差人给我来信?我竟不知你病得这么厉害。”
  皇上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永平王妃病重,你和毓宣回去侍疾吧。”
  宋见青长大嘴巴,愣愣地看着他:“皇叔……”
  “去吧,上了年纪的人害病是常事,朕无事。”他每说一句话,胸腔都抽疼得厉害。
  宋见青还要再说什么,姜河上前道:“郡主,皇上只是犯了旧疾,休息休息便会好,你不必担心。”
  宋见青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喊太医看过吗?”
  姜河轻摇了下头。
  “为何不喊?”宋见青微微拔高音量。
  姜河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帝一眼。
  宋见青心下了然,又伏到床边,柔声哄他:“皇叔,我去叫太医来给你瞧瞧,可好?”
  他气若游丝:“老毛病了,太医也没法。”
  “可是……”
  “见青。”皇上喊她,说;“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宋见青微有怔愣,她觉察出皇上不对劲,却不知究竟哪里不对劲,想劝他,他又下了逐客令。
  他好似……连自己也不愿见了。
  “姜河,送郡主出去。”皇上喘着粗气,吩咐姜河道。
  宋见青只好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泪,跟在姜河身后,走了出去。
  她心中着急,跟在皇叔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模样,灰败、颓唐,没有一丝精神。
  他说是旧疾复发,可他旧疾最厉害的是咳嗽之症,这回他没有咳嗽,只有整个人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绝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追问姜河,但姜河是皇帝心腹,能在他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嘴巴紧得撬也撬不开。
  宋见青心事重重回到郡主府,才坐了一会儿,桂嬷嬷便说陆晚晚到了。
  她心里这才松了两分:“快喊她进来。”
  七月热暑,陆晚晚一路走来,额头上细碎的毛发都被汗水濡湿。
  一进门,便吵着要吃冰。
  宋见青喊人给她送了凉茶,她心满意足,啜饮了两口,解了暑气,一抬眸才发觉宋见青锁着眉头。
  陆晚晚听说了永平王妃摔伤的事,也知道宋见青肯定要回淳州,这回来,一是道谢,而则是安慰她。
  “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忧虑,她定会快快好起来。”陆晚晚柔声说道。
  宋见青微叹了口气,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告诉陆晚晚:“婆婆身体很好,来信上也说只要修养一段时日便可大好。”
  “那你为何愁眉不展?”陆晚晚问她。
  宋见青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是皇叔。”
  “皇上?”
  “我今日进宫,才知道皇叔病了,我还没见他害过这么严重的病。”宋见青秀眉紧锁,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害病倒也算了,他竟不喊太医看诊。我多说了两句,他便急着撵我走……”
  她年幼失怙,一直得皇帝庇佑照拂,他对宋见青来说,便是父亲。
  此时此刻她满心焦急,眼眶红红的,又快哭了。
  陆晚晚低声哄她:“现在是什么时候?六皇子刚刚反了,朝中人心不齐,他若喊了太医,闹得所有人都知天子身体不好,后果会很严重。”
  宋见青微微抬眸看向她,她说得没错,如今形势正紧张,若别有用心的人知道皇叔害了重病,会出乱子的。
  她只知为皇叔担忧,而忘了他不仅是宋家的一家之主,更是天下万民的君父。
  她问:“那如今,我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熬着。”
  陆晚晚想了一瞬,她道:“最重要的是找个人暗中给皇上治病。你带正书入宫是最好的幌子,将大夫顺路带进去。”
  顿了顿,她又说:“我有个靠得住的大夫,医术好,谢家对他有恩,他对谢家忠心耿耿,保管不会泄露半个字。”
  宋见青握着陆晚晚的手:“我实在害怕,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入宫?”
  陆晚晚心想上回她已陪宋见青入宫住过几日,再去倒不显得突兀。再加上近日公公和婆婆去了幽州,谢怀琛又在忙西山大营的事,她正好闲下来,便点了点头,答应她:“好,我陪你去。”
  宋见青愁了一日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点点笑意:“多谢你。”
  陆晚晚微微抿唇:“你我还需说这些?”
  宋见青笑了下,又问她:“陆建章那边怎么样了?”
  陆晚晚勾起嘴角,那抹笑妖娆旖旎。
  “快了,他已经在自取灭亡。”
  王成后来禀告她,说陆建章私下又找了他两回,让他介绍别的富商。
  王成按照陆晚晚的吩咐,答应了下来,又另外给他找了几个想买官的富商。
  当然,这些人也是陆晚晚安排的。
 
 
第75章 惩罚
  王成给陆建章介绍的人都很阔绰,出手大方, 连价也不还。
  银子流水一样进了他屋里。
  他是缺钱缺疯了, 不知收敛,胃口也越来越大, 从这批富商手中赚了不少钱。
  原本他打算干几笔就收手,可现在他很舍不得其中的利润,他根本不用出多少力,便得到丰厚的利润。得到与付出间极大的利润差诱使他一头扎进泥淖中,难以自拔。
  他糊里糊涂一根筋, 胆子越来越大,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殊不知, 陆晚晚早已寻机暗示过新上任的吏部尚书赵立,赵立新官上任,急需燃三把火,树立自己的威信,于是暗中盯上陆建章。
  ————
  勤政殿内, 此刻,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身侧仅有姜河奉茶。
  虽然他刚受了巨大的打击,但在朝臣面前仍旧笑容满面,只要高坐龙椅,他便是温和端方君父皇帝,无人看得出他的异常。唯有夜深人静, 他躺在床榻之上,脑海中不断浮现旧日的浮光掠影,声声叹息辗转难眠时,他才是宋子峤,一腔盼望俱成灰的愁肠人。
  他刚刚收到消息,谢允川追击六皇子到幽州。
  成平王没忍住,出兵了。
  成平王屯兵幽州,并非三五日。这恐怕是一场持久战,谢允川再在允州耗下去,必将元气大伤。
  他下令召回谢允川。
  传令的人方走,门外侍卫便道:“皇上,昌平郡主求见。”
  皇上轻咳了声,他知宋见青的性子,定要缠着他召见太医。
  “让她回去,就说朕在议事,让她改日再来。”皇帝说道。
  侍卫又道:“郡主说她府上有一株稀奇的绿牡丹开了,一定要送来给您瞧瞧,您若现下不得空,她便回珠镜殿等着。”
  皇帝愣了瞬,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什么时候学了这厚皮厚脸?
  “她愿等就等着。”皇帝道。
  因宋见青央陆晚晚同她一起入宫暗中为皇上看诊,陆晚晚叫来纪南方,叮嘱过后,便一同入宫。
  为了掩人耳目,纪南方装扮成郡主府的下人。
  陆晚晚早就聊到皇帝未必肯见,故意让宋见青那般说。
  掌心里捧着的肉,皇上哪舍得真要她长久等下去,必会传召。
  宋见青带陆晚晚回到珠镜殿。
  珠镜殿修得无比华丽,装潢摆设也都是用的最好的,就连殿内的帷幔也都用的最华贵的软烟罗轻纱。
  宫中最华贵的宫殿便是这里,处处透出皇家的华贵气度。
  只是陆晚晚纳闷,珠镜殿的窗台比别处的要低许多,却不知为何。
  她没忍住,问了宋见青。
  宋见青轻笑了声,牵着她走到窗前,她指着窗下绿意盎然的草地,说:“以前这里不是草地,而是一条步道。七岁那年,二皇子同我玩闹,我被追急了,翻窗户跳了下去,摔伤了脚,两个月没法下地走路。皇叔气极了,重罚了二皇子,珠镜殿满殿的宫人也几乎都发配掖幽庭干苦力去了。我伤好后,他还是不放心,我怕再摔伤,便命人将珠镜殿的窗台都改得更低矮,我常呆的两处地方,外头也都改成了草地。”
  陆晚晚站在她身后,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夏日午后,蝉鸣阵阵。
  若是往常,她指不定会羡慕成什么样。但最近,她忽然想通了,她虽自幼丧母,同父亲也疏远浅薄,但她还有舅母和陈嬷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生活,使她安然无虞长大成人,过得养尊处优,也不比谁人差。
  比起世上不幸诸人,她又得到他们仰望不及的幸福。
  如此一想,她心底豁然开朗。
  殿内的冰桶之内,陈设着冰块,被热气侵蚀,冰块渐渐融化,滴水沿着桶壁滑落,发出轻微的声响。
  下午陆晚晚和宋见青在珠镜殿下了几局棋,两人棋艺相当,不分伯仲,颇为尽兴。
  晚夕用晚膳的时候,陆晚晚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碗茯苓膏,便搁下碗筷。
  用过晚膳,两人又散步去了勤政殿,侍卫只道皇上还在议事便打发宋见青回去。
  她无法,只得又和陆晚晚回了珠镜殿。
  这几日谢怀琛不在府内,陆晚晚便在宫内住下,陪伴宋见青。
  姜河从回廊边走来,正好看到宋见青和陆晚晚远去的背影,问侍卫道:“郡主身边的是谁?”
  侍卫答道:“镇国公府世子妃。”
  姜河眸子一亮,摇了摇头,微叹了口气。
  他回到殿内,拿剪刀将灯芯剪下一截,灯光顿时明亮了几分。烧得焦黑的烛心,不意滚到他指甲,烫得他微一咧嘴。
  剪下烛心,姜河又另给皇上换了盏热茶,静立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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