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扫了他一眼,便慵懒地起了身朝他那边走去。
后面便有一排的下人捧着冰,随着她的身旁。
“没想到你这奴才倒是骨头硬,怪不得宴初会信你。宴初看着柔弱,骨子里其实却也犟得很。”
元顺不语。
“可正是因为她有时候容易一根筋,那些想要利用她做些什么的人便更加容易得逞,譬如巽妃,又譬如本宫的那个不孝子——”
元顺面不改色,不发一言。
又是一道汗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了下来,听到这话的时候,掌间却不自觉加大了几分力道。
皇后不以为意地一笑:“其实你不说本宫也猜得到,显示唆使宴初向本宫说那些话,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请惠昭公主出马说情,这些是否都与你脱不开关系?”
元顺闪烁着眉眼,又俯低了一些,松了一口气道:“奴才,这全都是为了公主考虑。”
他这一次在蔺霜的身上栽了跟头,只不过是因为太过心急罢了。
太过心急想要解除宋宴初与蔺承安之间的婚约,却没有想到那根本就不是江伊然。
他一向机敏,如若他不是有着这一层的私心,他也应当早就识别出蔺霜的小伎俩才对,不会被蒙蔽到昨日……
“既然是奴才,就应当做奴才本分之事。一些不该有的,不能有的,最好是别有。奴才就得认命!”
“奴才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你对宴初的什么心思,别人看不出来,宴初自个儿也蒙在鼓里,可本宫好歹在这后宫中斗了这么多年,本宫还不算傻。没想到你这太监断了根,竟然还不死心,简直是可笑。”
皇后一挥袖,两个侍卫便从后冲了上来,死死扣住了元顺,提起他的身子,便往那烧的火热的炉鼎中靠去——
元顺望着那比人还要高的火焰,面目有些狰狞,脸上流出来的汗又马上被蒸干了,烫的要命,人再多呆一刻,身上的水分似乎都要被抽干了。
“宴初她从小就怕冷,你若是被热死的,倒也值当。”
元顺的身子拼命往后靠,嘴角抽了抽,冷嘲道:“娘娘原来也是知道公主怕冷的。想来若不是内务府将每月初宁宫的清单上报,要么就是将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抓过去问询,娘娘都差点忘了您还有宴初公主这个亲生女儿吧!”
“放肆!”
皇后一巴掌扇了过去,衣袖不经意间抚到了火炉壁上,便已经开始着了起来。
身后的人手忙脚乱地上去用身子扑灭了她身上的火苗,才算完事。
“本宫与她的事,岂容你这等下作的人多舌议论!”
皇后的气愈发难以熄灭,一声令下:“赶紧将他给本宫推入炉鼎中,本宫不想再看见这狗奴才活在这世上!”
“娘娘难道就不想知道,公主为何会天生怕冷吗?又为何会说话不利索?”
元顺龇牙咧嘴,用极快的速度吐出了这句话,皇后一听,心里一急,忙又让人拉他先下了来。
“你还知道什么!?宴初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元顺冷冷一笑,“当年皇后娘娘您还没有戴上凤冠,还只是个皇贵妃,为了污蔑当时颇受朝臣拥戴的刘皇后,你竟不惜勾结当朝天师,说刘皇后对你腹中的一对胎儿下了蛊,若是将这胎儿留在身边便会耗损母亲的性命。当时皇上对你百般宠爱到了鬼迷心窍的地步,为了保你平安,生来就将一对龙凤胎弃了出去。只是娘娘您自己不知道,你身边的这个丫鬟,竟将这对龙凤胎抱到了宫中冰窖之外,整整一天一夜——”
元顺继续道:“小皇子身子还算是健壮,在那么冷的地方放了一天,只是挨了些饿。可那小公主……却从此落下了病根,只要稍有寒气,便会受不住,哪怕是夏日炎炎,屋子里的炭火也绝不能少。”
皇后有些喘不过气来,回头瞪着易香,瞳中的杀气让她不寒而栗。
“易香,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易香一怔,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哭喊着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啊!当年……当年那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打听到只有在极寒之地才能压制住胎儿体内的这种蛊毒!所以奴婢才……何况事情到了那种地步,娘娘也不能心软,须得牺牲了皇子与公主!”
也是,哪怕是当年之事再重演一次,为了这风风光光的皇后之位,不再被人踩在脚下,她还是会选择如此做。
想到此处,皇后隐隐忍下了一口气,硬是没对易香下手。
“至于公主的口症——”
元顺冷冷一笑,说道:“皇后娘娘当真自己都忘了吗?你为了制造那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中蛊的异象,出生之际便在他们的口鼻中灌了药,以至于他们生来便不会啼哭,死气沉沉,皇上见此状,也才能信以为真的是刘皇后给公主皇子下得蛊毒。却不晓得‘虎毒不食子’,这话放在娘娘您的身上却不一定。”
“可这药的药量实在难以控制,何况是对两个刚出生的婴儿。以至于公主六岁才能开口说话,至今无法正常言语,而皇子从小嗅觉味觉尽失,这一点你却不知情——”
“够了!”
皇后浑身都在隐隐发颤,差点站都要站不稳。
可她若是连这些苦难都受不住,又如何一步步从凶险之地爬上来,当得了这后宫之主!
她溢出了一声苦笑,渐渐地放声大笑。
笑声凄厉,无畏。
“好啊,你既然知道得这么多,本宫也不想追究你是如何得知的,反正,哪怕是为了宴初,今日是留不得你了!”
她厉声一呵,就又让人重新将元顺押到了炉边。
她冷笑着转过身,只见殿门口站着一个纤弱的身影,正倚在门边紧捂着嘴,泣不成声。
“宴初……”
“慢着!”
皇后顿时收起了愠色,微微咧着嘴笑着,有些踉跄地一步步走向了宋宴初。
她不知她是从何时开始就在这里的……
她回头杀了身后那些捧着冰块的人,那些人会了意,尽快速屏退到了殿中的最远侧。
而她亲自面对着宋宴初时,笑容愈发慈爱灿烂了。
可宋宴初瞧着却愈发地瘆人。
皇后伸出手抓过了她的掌心,笑着关怀道:“宴初,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就忙着过来给母后请安了?”
宋宴初的鼻子红红的,眼角也是通红,面色却苍白得紧,她见着皇后,忙把手给抽了回来,有些惧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轻声哈了两口气,哆嗦着道:“我……我是来找元顺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章小肥章,是连着明天一起发的,所以明天不更新了哦~大家注意啦。
大年初二要走亲戚,更新几率为百分之30,大年初三更新几率为百分之九十~总之这几天有时间就会努力码字给大家看哒~希望大家也鼓励一下勤劳的覆覆吧~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们不见不散!
第28章
皇后回头幽幽地用余光扫了元顺一眼,又眯眼笑着道:“他不过就是个随处捡都是的奴才罢了,母后方才有些事想问他,所以才将他给招了过来。你若是身边缺人手,母后随时都可以让内务府拨些得力的新人过来。”
她的手顺其自然地放在了宋宴初无措的手背上。
宋宴初一凛,只觉得她的大红指甲红得有些瘆,忙抽回了手,紧紧藏在了袖子中。
“不、不必麻烦……现在除了元顺……别、别的人儿臣也使不、不惯……”
她将头埋得极低,微微喘着气。
皇后的嘴角有些僵。
宋宴初咬着牙便擦着她的身子而过,径直快步地往那炉鼎旁走去。
一阵闷热。
宋宴初的手心也微微冒起了汗,望了大汗淋漓的元顺一眼,又望了望两旁洛芳殿的御卫,头上戴着黑色铁面,甚是严肃可怖。
她集中视线到了地上,深深吸了一口冷气,还是去紧紧地抓住了元顺的袖子。
“公主——”
元顺会心一笑,望着她抓着自己的手,脸上愈发没有丝毫怖惧。
那两个御卫仍是紧押着元顺不放。
宋宴初却异常不安,“母后……你问、问完他话了么?儿臣、儿臣可否将他带带回……”
皇后凝气望着她,紧抿着红唇,半晌才说了句:“你带他走吧。”
御卫得令,立刻松开了手退到了两旁。
“娘娘不可轻易放过!这个奴才可不简单呐——”
易香激动地快要冲过去,可见皇后已下定了心,也只得咬牙作罢。
宋宴初在炉鼎旁待了片刻,额头上便冒出了汗,她顾不得许多,只想离开这里,于是拉着元顺便往外跑。
“公主……”
跑了不知道多久,元顺才在后面有些虚弱地唤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才发现他的脸色都被那炉鼎烤得有些发黑发红,脸上却一滴汗都流不出来,脚下也是无力得很。
元顺的双唇已经干得发白,却还是冲着她微微笑着。
“你……”
宋宴初心里一紧,这才意识到忘了与倩儿他们汇合,自己就先拉着元顺从殿侧门跑了出来。
“奴才没事……”
宋宴初在洛芳殿听到了那些事,心中本就郁结成了一团,如今见到元顺这模样,越发难受得紧,忍不住便掉下眼泪来。
元顺笑了笑,轻声安慰道:“公主……那些事,是巽妃娘娘生前无意中告诉我的,反正都过去了,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宋宴初紧锁着眉头,缓缓敷衍地点了点头。
放下一事说来轻巧,可她与皇兄却从小却要为此活得那样不堪……
且不说她因为她口症被宫人笑话,小时候旁的小皇子还因为皇兄不能分辨食物气味,便欺负他,拿了牛粪馅的包子给他喂下吃。
……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真的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小结巴!”
也不知为何,偏偏这时候迎面撞上来蔺承安。
宋宴初先听到了他的声音,才见着他的人从对面的桥上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个人。
蔺承安本来是春风满面,可见着她抱着元顺,两人勾搭在一起一起哭哭啼啼的,脸色霎时便变得难看了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便率先冲到了她的身边,望着如此虚弱不堪的元顺,也是一惊,忙板着脸冷嗤了声,拿开宋宴初的手,将元顺麻溜地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你作甚么……”
蔺承安有些嫌弃地斜了身后的元顺一眼,冷哼了声,“我知道你平时就宝贝这太监,虽不知他为何被折磨成这样,可眼下只有你一人,还让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女人扛一个这么结实的太监回去吗?”
“我……可是……”
宋宴初有些为难。
“这附近的都是太监御卫,你这是舍不得别人将他送回去,就由本王亲自来背,总行了吧——”
说完,他早已是一脸的不满,轻声嘀咕道:“明明是个公主,却偏偏要将自己折磨成这样,傻瓜。”
宋宴初揉了揉眼睛忙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吸了吸鼻子,就跟着蔺承安走了过去。
-
到了初宁宫,先将元顺安置了下来。
按理御医不得给没有品级的奴才医治,还是蔺承安将自己府上的大夫传唤进宫,给元顺瞧病。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傍晚。
顺理成章,蔺承安与他手下的人就留在了初宁宫用晚膳。
宋宴初在桌上没吃多少。
天黑了,就席地坐在后院的阶梯上发呆。
“吃些吧,瞧你今晚跟只猫似得,连多一粒米都吃不下。”
蔺承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就从上面递给了她一个烧饼,转眼就绕了过来,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她的身边。
宋宴初呆呆地望着那饼,接过来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他,低声疑惑说道:“这、这……是什么?”
蔺承安仰天轻笑了一声,“烧饼。你该不会连这也没吃过吧?”
宋宴初撇了撇嘴,十分好奇地用手摸了一摸,“宫里头……没这东西。好像是在、在一些记载民间的书中看到过……”
“小结巴,这可是我专门一早便乔装去东市最有名的摊上买的,蹭得小王那可是一身的灰,买到了之后才进的宫想要找你来。你要知道,若是叫卖饼的人亲自到府上做,这饼的味道必然会变了味儿。只有去集市上现买,那才是最地道的。”
宋宴初本来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可见到蔺承安这说的神采飞扬的模样,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倒是有几分新鲜的味道,是她在宫里头从未尝过的。
“还、还是有些热的呢,味道也也还算不错……”
“那是自然,”蔺承安附到了她的耳边,笑着哈了一口气,道:“我可是用身子从早上温到了这会儿呢。”
“咳咳咳……”
宋宴初呛了好几声,差点没把嘴里刚咽下去的那口也给咳了出来。
她望着蔺承安,又气又好笑,便把那烧饼又塞回到了他的手上,红着脸说:“我、我不吃了!”
蔺承安笑了一声,凑到了她的面前,“你看你总算是乐了。”
宋宴初没由来瞪了他一眼,笑意愈发有些绷不住了。
“那你现在可以与我说说,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将你的那小太监弄成了这幅德行。你又为何魂不守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