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初福了福身子,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第37章
从洛芳殿出来之后,倩儿也大抵是有同样不安的预感,嘀咕道:“公主,皇后娘娘问你这些,可有什么意思?是不是又要找个人将你嫁了?”
宋宴初抿抿嘴。
以皇后的做派和眼下的局势,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她眼下还病着,估计暂时也顾不上许多。总之她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要是皇后真的再给她许什么亲事,她宁死也不会从了。
“回、回去吧……”
“好。”
倩儿笑了笑,就扶着她回去。
走了一会儿,宋宴初突然在一个分岔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不由得朝西边的屋子往了一眼。
“这路一直顺着往下走,便是内务府了,公主?”
宋宴初凝着眉头,犹豫了下,提裙便往那路走了过去。
倩儿面露难色,也没多说什么,陪着她往前走。
内务府一直气派得很,哪怕是放在宫里头,也少有几个司府的门匾比这个还要金闪的。
眼下更是换了一块更大的匾,若是刚入宫的新人不大识字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宠妃娘娘的宫前。
门前有一排太监当值,模样都是极好的。
见到宋宴初过来,就有人俯着身子过来招呼。
“宴初公主怎么亲自来了,宫里若是缺什么东西,让人过来说一声便是,奴才们都会尽快将东西送到公主宫里头去——”
宋宴初不言,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酝酿些什么。
“难不成……是内务府哪里伺候得不周全,惹公主不高兴了?”
宋宴初瞧了眼那太监,微微叹了一口气,皱眉低声道:“听说,你们内务府里头……有许多舌……舌舌头?”
那太监一听,谄媚地笑了笑,“原道公主是嘴巴馋了。不知公主是想吃牛舌还是猪舌,还是鸭舌?”
“对了公主,说来也巧,前些天宫里刚得了一批鲟鱼的舌头,这鲟鱼本就金贵了,一条大鱼的舌头才小指那么一丁点,味道却是极其鲜美的。公主若是想要,奴才便去吩咐御膳房的厨子去做了——”
“我说的,是、是人舌。”
那太监一愣,干笑了一声,说道:“哎哟,公主这是在打趣奴才呢,内务府哪来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就算是有,那也不敢拿出来脏了公主的眼。”
宋宴初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抿了抿唇,道:“总、总管呢?”
那太监听到宋宴初问元顺的消息,忙巴结着道:“顺公公一早就去皇上哪儿了。不妨公主先回宫歇息,等顺公公从皇上哪儿出来了,奴才第一时间便去通报于他——”
内务府的这些走狗,个个都知道如何讨好上头的人,自然也知道元顺在这宫里头最挂念的人是谁。
若是能让他见一眼宋宴初,怕也是功劳一件。
“不必——”
宋宴初眼角抽了抽,“我在这这儿等他好了……”
“嗳,公主里边儿请。”
-
内务府里本就是后宫管杂事的地方,场面虽大,可用处紧,到处都是来往各宫中的太监宫女,掌管着几乎这宫里头大大小小所有的事。
宋宴初坐在内务府阁上一间小的茶室,从窗外看去,能将地下看得清清楚楚。
虽说是太监撑起的内务府,可内务府的权职也决不比前朝的那些官衙低,反倒因为更靠近内宫,有着许多方便。
到了该用膳的时候,元顺仍是没回来。
内务府的人按例给宋宴初上了膳食,菜式虽没有自己宫里做得精致,可食材也是一等一的。
有几道菜还是只有皇上皇后宫里才会特供的,别的宫里都是吃不到的。
“公主慢些用膳,已经叫人去皇上那儿瞧了,说是顺公公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估摸着马上也能到了。”
“嗯……”
宋宴初微微颔首,拿起筷子尝了一些。可一想到他割了那么多人的舌头,只是有些反胃,又撂下筷子一口都吃不下去。
这时,就听见楼下的太监报元顺来了。
她还未反应过来,楼梯那边已经传来了急切如雨点般的脚步声。
“公主。”
她往他的方向觑一眼。
那套总管服颜色虽然老成了一些,是偏暗红色的,可在他的身上莫名合身,高高的帽檐上还嵌着一颗紫色的明珠。
是比在初宁宫时要精神许多了。
他见到宋宴初,会心一笑,跪下来行了一个礼,才走近了上前。
算来,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她了。
怕她恼自己,他这段时日也不敢主动出现在她眼前晃眼。
这会儿是阴天,可元顺瞧着外头的天气都顺眼了许多。
“让公主久等了,早知道公主要来,我就早些回来——”
宋宴初面色凝重,轻声说:“父皇那儿的事关系天、天下,不是可以随意脱脱身的……”
元顺笑了笑,站起来,亲自拿了碗与筷子过来夹菜,与以往一样伺候她用膳。
“公主还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公主难得屈尊到这里来用膳,下面的人还不懂事,光凭这几道菜就想糊弄公主。”
说着,他往后冷冷斜了一眼,身后那几个太监立即吓得跪了下来,不敢吱声。
“我吃好了……”
宋宴初将他递过来的碗筷又推了一些出去。
“那叫他们上些点心。天气热,胃口不好,这些东西都太腻了,叫公主怎么吃得下。”
宋宴初没能拦住他,元顺又忙着吩咐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就上了些冰镇清凉的点心来,满满当当的。
“公主,这莲花汁是用早晨的冰露冰镇的,不是用冰块直接凉的,所以不会有寒气伤你的身子,放心喝下就好。”
宋宴初看着那透着肉粉的汁液,不由得一阵犯恶心。她的面色愈发凝重,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让他别再白费功夫忙忙碌碌了的。
“我今日去洛芳殿,遇遇见了两个宫女,被你手下的人欺负……一问才知道,竟是因为说到了我的名讳的缘故……还听说……这几日你割了不少……不少人的舌头!”
元顺一凛,嘴角上的笑容顿时沉了下来,先屏退了左右。
倩儿也被支了下午,室内只留了他们两个人在。
他脸上倒是没多少不安,可终究是不大自然的。
“公主,怎么关心起这事来了。”
“那些人……都是因为我、我,怎么就不能关心这事了!”宋宴初瞪着他。
元顺默着不言语。
低着头,只是继续给她乘着那碗清香无比的莲花汁。
递过来,宋宴初咬咬牙,实在是有些气,胸口那股恶心又一阵一阵的,于是一把将那碗东西推了出去——
那莲花汁直接洒在了地上,元顺的袖子上也沾了一些。
他愣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一笑,才格外平静地说道:“那不过都是一些下等的奴才,不用公主如此为他们费心。”
“可那都是命,就算……就算是那些人无意中说错了什么,你让人训斥几句也就罢了……你又又何必做那种事!”
元顺冷冷嗤了一声,不以为意。
“他们以下犯上,在宫中在背后说主子的不是,明知故犯,本就是他们的心思不正。这些年要不是公主心软,如何叫那些人活到现在。既然他们敢嘲公主的口症,我便断了他们的舌头,教他们这辈子做厉鬼也说不出话来,又有何错?”
宋宴初紧紧地抿着唇,气得连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她之前真是看走了眼。
元顺的心狠手辣、暴戾无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甚许多……
也是,想来只有这种性子,才能让他这么快就爬上内务府总管的位子,一只手便能将这皇宫的日头给都蔽住。
“说了,不管公主愿意不愿意,往后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公主,护得公主周全。若是眼下,连这些贱命都可以随意在背后对公主评头论足,那我这内务府总管还有何意义!?”
“你……”
宋宴初抽了一口冷气,紧掐着手心严肃道:“总之,我不许……不许你再做这种事!不许再害那些无辜的人!”
元顺却笑了笑,眼皮轻轻垂了下来,只留出一道缝。
宋宴初也瞧不明白他此时到底是无所谓,还是黯然。
“公主开口,我不敢不答应。只是这令既然已经下了,我身为内务府的总管,这才几日就要收回成命,总是没什么面子的。”
她忐忑:“那、那你想如何……”
元顺走近了些,下巴几乎快挨到了她的肩膀上,柔声道:“奴才其实有个不情之请,也想让公主答应着帮帮奴才——”
宋宴初将脑袋往后退了一些,“威、威胁?”
元顺苦笑了声,“不算。最多也只是一桩交易。”
宋宴初哆嗦地哈了一口气,“那你先说说……看看我、我能否做得到,我再打算……”
“公主一定做得到。对于公主来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宋宴初不知道他口中多小的事算是小事,自从她知道他对自己那份心思,她对他多少是有刻意的避嫌的。
“奴才只是想,每天都能见到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PS:三月,你好呀~我也想每天都能见到你们~
第38章
“奴才只是想,每天都能见到公主。”
宋宴初凝眉望着他,“只是……见?”
她生怕是有什么字面上她不知晓的意思。
“只是见面,并无他求。”
元顺郑重其事地回答。
“别的……别的真的不需要?那可是要我每日来、来这内务府?”
元顺笑了笑,“内务府都是些下人,奴才怎敢让公主亲自跑来一趟。只是心中念着公主,想像以前一样有机会去初宁宫伺候罢了。”
宋宴初低眉,“你说话……可当真?”
他眉梢溢出喜色,忍不住又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一些,笑着道:“当真。只要公主答应我这个请求,不要不理奴才,公主说什么我都答应了。”
宋宴初想了想,又说:“战事加紧,你如今又、又如此忙碌,还有功夫见我的么?”
“有!自然是有的!”
元顺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便应了下来。
“那好吧……”
宋宴初觉着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毕竟之前元顺也尽心伺候了自己那么一段时日,只是见上一面,倒也说得过去。
他听到她答应了,心中一块压着许久的石子总算是落了下来。
“公主放心,之前那些受过罚的人,若是死了,我会安排送出宫去让家人替他们厚葬。若是侥幸还活着的,那就好生待着,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往后不再有人惦记着抹黑公主,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他这话听着虽是没什么毛病,可宋宴初听着心里头总是有些不爽快。
她僵着身子起了身,推开凳子往后退了几步,向楼下唤了倩儿一声。
倩儿立刻便上了楼。
“我们回去……”
“是。”
宋宴初低着头,就与倩儿一道走了出去。
她没让元顺送。
可元顺一直跟在她身后数十米远,从出了内务府的门,到了御花园,他才没继续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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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第二天起,元顺当真日日都来了。
不过他毕竟眼下事情多,不能长留,来的时候大多也是傍晚时分了。
宋宴初习惯睡得又早,每次也没多留他说几句话,多喝几口差,他就要退下了。
果真是除了见面说上几句话,并未做什么不该做之事。
要是两人没有话说,元顺就会说说这朝堂上与战场上发生的事。
岚国与彧国都损伤了不少兵力财力,目前岚国虽然还是吃了点亏,但好在彧国那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怎么样。
他早就说过他当日那一不棋下的不是时候。也正因如此,他并未能完全掌控眼下的局面。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替岚国打退了彧国。
他也不避嫌,只要她有点兴趣的,就一五一十都与她说,细细与她解释这其中的势力关系是如何如何的。
尽管如此,还有许多政事,都是宋宴初听不大懂的。
可关于彧国皇族,元顺的嘴巴就紧得很,半分也不愿意提及。
她知道,他是不想告诉自己关于蔺承安的消息……
一晃已经五月底了。
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宋宴初以前最是喜欢这时候,因为不管怎样都不会觉着有多冷,总算都不用再在屋子里烧炭了。
哪怕站在太阳底下出会儿汗也是舒坦的。
可昨儿个去初宁宫前的亭子里待了一会儿,她竟然就中暑了。
她真是难得中一次暑,偏偏这次还来得胸闷,吃了好些清凉解暑的东西,仍是觉得晕沉沉的乏力。
本来以为是小病。
可到了下午,她身子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才去叫人请的御医。
赶上皇后与后宫的几位娘娘都生了病,最后来初宁宫的御医资历较浅的沈太医,还年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