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强脸色转青:“小洪,我一直很器重你,对你严格是想栽培你。”
洪爽点点头:“我知道啊,很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我这个人没什么上进心,工作只为混口饭吃,做好分内事,别的地方不出错就满足了。硬要栽培恐怕浪费你的心意。”
袁强忙说:“知道你的职业目标,以后我会调整培训方案的。我对海鲜过敏又不爱喝酒,一品仙居那种高消费场所也不适合我,你的推荐我消受不起。”
“好吧,那就承蒙你多费心了,昨天的事我只当不知道。”
协议达成,他小心试探:“小洪,听说福满堂的姜董事长是你的亲戚?”
洪爽知道是邱总透的风,反问:“你听谁说的?”
袁强哑然,以为她不愿承认,打个哈哈秃噜过去。因她捏着自己的把柄,又有厉害的靠山,再不敢肆意刁难,恶感却有增无减,恨不能除之后快。
洪家人办事实诚,洪万好和洪万和各认领了四道菜,连上洪爽研究的椒盐大王蛇和德式咸猪手,星期四,十道菜的制法已撰写停当,洪万和却担心交不了差。
“别的都凑合,就是葫芦鸡比原版差很远,我照正规传统做法做出来的鸡怎么都不如他做的香脆细嫩,水准下跌太多恐怕过不了关啊。”
他先前嫌这是免费差事,真做起来却兢兢业业、厨王冷长生的弟子都具备一流的职业操守,手艺不到位不光丢自己的脸,还抹黑师门荣誉。
三人分析原因,流程都正确,配料也没错,做出的葫芦鸡品质算上乘,只能说香云大酒店出品的这道菜在市场上一枝独秀,想跟上水准必须找出藏在菜品里的秘方。
洪万和已细致琢磨过,原版的鸡带着玉米的鲜甜,他也在煮制时加入玉米棒,还在高汤里放了大量五花肉和棒子骨,以求达到那种油脂丰润的效果,但依然不得其法。
洪爽仔细观察原版的葫芦鸡,油脂充分浸润到了表皮内,炸酥效果更好,珠圆玉润的色泽好像镀着一层琥珀。
“老豆,二叔,我们试试先用卤水浸泡一晚再上锅蒸吧,蒸的时候在鸡身上铺一层五花肉,再加玉米和棒子骨,这样油脂就能渗进去。”
智慧火花也蹦入洪万和脑中:“对啊!蒸的更容易吃油。可是不如煮的好上色。”
葫芦鸡的卤汁只加生抽,一点老抽都不能放,不经卤煮鸡的颜色会略浅,影响卖相。
洪爽建议用冰糖代替卤汁里的白糖,混合成的糖胶质有助于上色。
他们依法试验,洪家兄弟像当年学厨那般为制作菜品废寝忘食,凌晨四点起床捞起浸好的鸡蒸熟油炸,得到了与原版不相上下的葫芦鸡。
“那个总厨心思真巧啊,确实是个高手,可惜人品歪了。”
“二妹能破解他的招数也很强啊。”
“她厨艺天赋真的很高,随谁呢?”
“当然随她亲爹啰。”
无心的议论触犯洪万好心病,狠狠瞪视弟弟:“我才是她亲爹!你的牙齿已经松了吗?说话越来越漏风。”
洪万和觉得他太敏感,郁闷嘀咕:“都过去那么久了,警惕性放松了嘛。”
这理由是给自己挖坑,下一刻洪爽轻快地走进厨房,一声问候炸裂兄弟俩的头皮。
“二妹,你这么早就起床了。”
“你们比我更早啊,葫芦鸡都做好了吗?”
洪万好连忙端来成品,以掩盖方才的失误。
“二妹,你的点子是对的,用肉片加棒子骨蒸出来的鸡和香云大酒店做的一样润,冰糖汁的上色效果也很好,简直像黄金甲一样。”
洪爽撕了一块品尝,赞道:“炸得刚刚好,老豆果然宝刀未老。”
她与两位厨界前辈通力合作完成菜谱,体会到了久违的成就感,暗暗巴望得到更多类似的工作。
三人搂抱着与美食合影留念,都笑得像过节。
洪万和对洪爽说:“你这次帮了那个朋友大忙了,这十道菜的制作工艺花二十万都搞不定啊,得让她好好感谢你。”
收到成果,关佩珊果然很高兴,盛赞洪爽的办事能力。
“极品鲍鱼制法很复杂,你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解出来真的很难得。不过我最喜欢你对德式咸猪手的改良,卖相和口感更胜原版,改个名字做为升级菜色推出一定很受欢迎。”
洪爽笑道:“是该改个名字,咸猪手听起来有点不雅。”
“你什么好建议吗?”
“……你觉得‘招财手’怎么样?”
这菜名是做这道菜时冷阳随口说的,她起初嫌俗气,但听了他的解析又很服气。
“菜名太雅致了曲高和寡,俗点才好,这名字寓意好,有富贵气象,放在大酒店的菜单里正应景。”
关佩珊大约与他思路相通,喜道:“这名字很不错,又通俗又形象,很适合做为特色菜推荐,就用这个吧。”
洪爽见她能敲定菜品名称,想必是餐饮部的负责人,希望这套菜谱有助她晋升。
又听她请求:“你的菜谱写得很详尽,但厨师实际操作时可能会遇到一些疑难点,能不能抽空到我们酒店的厨房手把手教教他们?”
现场演示是烹饪教学里不可或缺的环节,这要求合情合理,洪爽帮忙帮到底,周六一早带伤去香云大酒店为中餐厅的新进厨师讲解示范。
关佩珊让餐饮部经理彭东负责接待,嘱咐他先别向洪爽透露她的身份。
初次参观五星级餐厅的厨房,洪爽兴奋新奇,看到高精尖的设备忍不住向彭东询问用途和用法。
厨房内精细的分工和高效的劳作节奏也深深吸引着她,人们的鲜活干劲以及热火朝天的氛围与银行里的机械死板反差强烈。
看到个别切菜技术生疏的新学徒,她很想代劳。一些老师傅的娴熟刀工和装盘技艺又令她赏心悦目,看着看着手更痒了。
“洪老师,这四位是新来的炒菜师傅,也是您今天的学生。”
四名男厨师年纪最大的四十多,最小的也比她年长几岁。虽说厨界重技术不重资历,但技术是靠时间练就的,一般人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力混不上五星级餐馆的灶台。他们的基本功应该都比她扎实,经验更无从比拟。
她本着礼貌,先向四位前辈鞠了一躬,谦逊道:“我只是个厨艺爱好者,老师是不敢当的,有说错的地方请各位务必指正。”
态度首先搏得好感,她教得认真细致,四人也听得专心,不时用手机或纸笔记录要点,临近中午厨房开始忙碌,课程即将暂告段落,找茬的人也来了。
“外面宴会厅正等着上菜,你们不干活儿在这儿瞎搞什么?”
一个高大的光头胖大叔当着洪爽的面喝骂听课的厨师,洪爽见他的工作服与众不同,听赶来的彭东介绍才知此人正是香云大酒店中餐厅的总厨魏大群。
“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厨房就是我说了算。你们找个门外汉来教人做菜,不是存心打我的脸?干脆现在就辞退我,省得大家面子难看!”
魏大群知道酒店想釜底抽薪,不停找人破解他的菜谱,今天有人打上山门,他难忍屈辱跳出来宣誓主权,想激高层出面应战。
彭东早接到指示别同他硬碰硬,赔着笑与之周旋。
洪爽怕关佩珊为难,也不跟这地头蛇计较,安静地旁观着,魏大群向她挑衅都被彭东巧言挡回。
争执数分钟,一名厨工慌里慌张赶来报告。
“彭经理不好了,林家婚宴用的烤鸭全烤焦了!”
今天一位林姓大人物的儿子在此举办婚礼,菜单上有一道北京烤鸭。
160桌宴席总共是160只鸭,刚才这些处理好的鸭子都被送进燃气烤炉,本该以香酥红亮的姿态装点喜宴,不知是谁调高了4个烤炉的温度,等人们觉察时,鸭子表皮全被烧得焦黑。
“调好的炉温怎么会变呢?是谁动了手脚?去查监控!”
“昨天监控坏掉了。”
“那谁负责看烤炉?”
“是小冯,他刚刚去冻库提货了。”
“他为什么擅离职守?”
“是魏师傅让他去的。”
经初步调查,彭东认定是魏大群蓄意捣鬼,奈何证据不足不能立即查办。林家即将开席,当务之急是重新赶制烤鸭。
既是人祸,事前定然切断了退路。厨房里整鸭的库存只剩70多只,据说采购部大前天天便递交了鸭肉的进货单,魏大群拖着没签字,现在去进货肯定来不及了。
林家是香云的大客户,出于信赖让他们承办独子的婚宴。一道菜或许是小事,但若因此失信于人,恐会妨害今后的合作。
彭东焦急,打算派人去别的餐厅叫外卖烤鸭。有人提醒这事传出去将成为酒店的大丑闻,但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亡羊补牢。
洪爽见状,担心关佩珊受连累,悄悄对彭东说:“彭经理,我会做一道烤猪肉,外表和味道很像北京烤鸭,兴许能混过去。”
她是总经理介绍来的,又确有两把刷子,彭东死马当做活马医,愿闻其详。
洪爽让厨房选出肥瘦厚度基本相当的猪五花,切成若干一斤二两重的长方块,先用火烧掉表面的猪毛,再入骨头汤炖煮,添加大量鸡架、猪骨,等肉块煮透捞出,从中间一分为二,切成两个8厘米长、4厘米宽、5厘米厚的块状。
“下面要片掉二分之一的猪皮,只留下大约两毫米厚的皮,只有这个厚度炸出来的皮才会有焦酥的口感。能不能把猪肉变成烤鸭就靠这个步骤了,请各位片皮时保持耐心,薄了厚了都不行。”
她先做示范,精细的刀工得到行家称赞。
改好的猪肉均匀涂抹以盐、料酒、丁香、八角、花轿、葱姜配制的调料,涂抹时用一把做串烧的竹签不停戳刺,以便调料渗透。腌制20分钟,上锅干蒸20分钟,滤掉蒸出的肉汁备用。
蒸好的肉抹一层香醋,下6成热的油锅炸5分钟,捞出再抹一层醋,用竹签扎一遍,再入锅炸,重复三次。
“油温必须控制在6成热,温度过高表皮会膨胀起泡,肉里的油脂流不出来,将影响口感。抹醋时一定要用竹签反复扎,这样能帮助肉皮出油。”
炸好的猪肉改成3毫米厚的薄片,淋上蒸肉汁,外观果真近似烤鸭,和葱丝、甜面酱卷入荷叶饼食用,肉质入口即化,有烤鸭的神韵,味道还更胜一筹。
彭东大喜,让人将这批冒牌烤鸭送入宴席,宾客们频频下箸,收获不少赞誉。
“洪老师您真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这道菜本身叫什么名字啊?是您独创的?”
洪爽诚实相告:“我没这么厉害,以前在网上见一个豫菜大师做过,名字就叫‘赛烤鸭’。据说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当年慈禧太后逃难到开封,当地名厨进贡了这道菜,被慈禧太后误认做烤鸭,钦赐了这个菜名,是河南的传统名菜。经过那个豫菜大师改良,外形和口感都更接近烤鸭了。”
彭东夸她博学多才,转身将消息上报总经理。
关佩珊既恼怒魏大群的阴毒,又庆幸己方化险为夷,稍后亲自借祝贺之机去林家喜宴上探风。
林太太欢喜地接待了她,闲谈时提到席上的烤鸭。
“佩总,你们这个烤鸭好吃是好吃,但他们说仔细看不像鸭子,是用什么肉做的啊?”
关佩珊不跟贵宾打马虎眼,如实交代了厨房失误烤焦烤鸭,鸭子库存不足,只好用猪肉替补的经过。
市面上猪肉比鸭肉价贵,完全能排除酒店偷工减料的嫌疑。
林太太喜赞:“能把猪肉做出烤鸭的味道,不愧是榕州最好的五星级酒店,请你替我们好好夸夸这位厨师,他不仅手艺好,脑瓜子也很灵呢。”
好老板对人才嗅觉灵敏,关佩珊自幼参详商道,练就一双识人慧眼。上位之初急需培植亲信团队,正四处网络精英,感觉洪爽可堪任用,心中默默草拟起招聘计划。
第二天洪爽去上班,阿英趁着营业前的准备时间向她诉苦。
她预备年底结婚,近日为筹备婚礼奔忙,最伤脑筋的是预定喜宴。
“现在的包桌菜真黑啊,我去几家酒店问过,一桌燕鲍翅最便宜的也要3800,还不包括酒水。菜呢就是八个冷碟,热菜是清汤官燕、红烧大鲍翅、海参、蒜蓉虾和一些杂七杂八的鸡鸭鱼,总共10道,再加一个汤四个小吃。怎么看都不值3800啊,简直是在抢人。”
洪爽说:“现在的酒席一沾燕鲍翅都要好几千,要不你换个普通规格的,亲朋好友来参加婚礼就图个热闹喜庆,很少人真冲着吃来的,菜色丰盛,味道再好点就差不多了。”
真正让阿英苦恼的是普通规格的也不便宜。
“我们问了一家最便宜的,凉菜热菜都是普通菜式,外带四个小吃一个果盘,也要2000块,菜的成本最多800,至少被店家黑掉一千多啊。你说恐不恐怖?”
“是够黑的,你们讲价了吗?”
“当然讲了,就3800那个还说打了八八折,真是死人灯笼报大数。”
“听说酒店最赚钱就是包桌菜了,尤其是喜宴,是他们的摇钱树。但酒席总是要办的,挨宰也只能忍了,谁让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呢。”
洪爽想了想又说:“香云大酒店的宴席很不错,菜品丰盛,品质也有保障,要不你去那儿问问?”
阿英白眼:“小姐,你别损我了,那是五星级酒店,一桌酒席至少七八千,订二十桌连上酒水就是十几二十万,我们负担不起啊。”
这事洪爽爱莫能助,只能陪她发牢骚。
午休前关佩珊来电约她中午吃饭,地点还是上次的酒店客房,菜则是她编写菜谱的那几道,还把昨天听课的四名厨师叫来了。
“你这些学生交作业了,你尝尝合不合格。”
四人业务精熟,严格按教导烹饪,有的与原版不相仲伯,差一点的也能达到9成火候,足以实现过度。
洪爽认真给予点评建议,关佩珊等厨师们提问完毕做好笔记便打发他们散场。取出一个装满现金的信封放到她跟前,说是本次的酬劳。
洪爽不愿接受,相持中心生一念,笑道:“这次写菜谱我也学到很多东西,你真的不用给我报酬,实在要给不如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