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好了白纱后,木兰松开了他的手。
“你左手受了伤,这几天先别干重活了。这都一个月了,让我看看你胸口的伤怎么样了。”
木思唔了声。“好的差不多了。”
说着便解开了衣领,精致的锁骨露出来,腰身纤细却莫名让木兰感到力量。
木兰凑近看了他胸口的伤,已是结了痂。可看伤口的痕迹分明像是被某种兵器所伤。还有他后背的伤痕。
思思是地主家的丫鬟,地主家怎么会有兵器呢?
木兰蹙了蹙眉,却头一次注意到木思的胸口十分平坦,甚至没有起伏。
视线一直停落在他胸口,木思眼睫微颤。拿起了一旁的衣衫遮掩上去。两颊上晕起两片红,似是一滴朱砂在宣纸上慢慢染开。
“木兰姐。我...”
木兰叹了口气,“思思,以后多吃些饭。你这胸着实小了些,不过咱也不怕。以后多吃些木瓜补补,不然等到以后养了娃都不好喂奶。”
木思垂底了下巴,耳侧的黑发落在额前,没说话。
每逢十月,朝廷便又要下令上交赋税。
木兰是民户,平日里也去地里干活。她家的地和何大娘家挨得近,平日里何大娘也会帮她打理。
只是今年赋税格外严重,竟比往年多了一般。
听人说是朝廷准备打仗了,西北边的刘宋又开始不安生了。趁着这紧要关头,朝廷多征粮食作为军粮。
木兰交完了粮食,唉声叹气回来。
这交完了粮食,家里的也没剩多少了。今后她和思思要吃什么啊。
今年赋税格外严重,引起了众多百姓的不满,纷纷起哄起来。
有些人闹到了官府里,官府也治不了又上报到上面,一层传一层终于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引起民愤的不止清河郡一处,各地区官员纷纷上表,皆上奏折说今年赋税严重,有些地方已经开始闹起了饥荒。
有些地方才闹了干旱,又再次征税。着实不妥。
于是乎,为了平复民愤,皇帝便下了令,开启各处开启常平仓,每日放粮一次。
看似是体恤民情,实则还是朝廷赚了便宜!
听着茶桌上那几名青衣常卦男子说着。
木兰收了摊子,心里雀跃起来。
那么说来,没多久朝廷便准备发粮食。虽说只有一顿,也好比没粮食强啊!
回了家便将此事给木思说了。
木思放下手里的书卷,道:“这书我看完,木兰姐你再帮我换一些来吧。”
木兰叹了口气,“思思,真可惜你是个女子。白亏了这爱读书的性子,你若是个男子的话定能考上状元!”
这一月来,她前前后后去书孰换借了好些书,书孰的夫子与陆大哥认识,自然也愿意借给她书。
基本每日思思都会读完一两本,这一个多月她都快把书给借过来大半了。
木思勾唇不语,视线垂落。
算了已有一月之余,他的热病发病次数越来越少。
即是不再与她相拥而眠,他也很少感受到那股灼心的痛。
“听说过几天就要开仓放粮食了,倒时候就不怕挨饿了。”
木兰笑着收拾了些脏衣物去河边浣洗。
偌大的殿宇内,殿阶下两座石狮,面容狰狞无比。
四周的帘幕被风吹动。
宫灯内的烛芯摇曳。
殿阶下跪着一人,头戴乌纱帽,着三品官服。
“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了!”
拓跋绍重重拍上桌面,神色阴郁。
“皇兄竟偏爱皇兄至此!至今都未起疑!”
拓跋绍睨着殿下之人。
“方太守,你觉得呢?”
方鹤田缓缓抬起头来,鬓角染了丝白发,额间布着细细的皱纹。
那双眼精明的发亮。
“臣以为,殿下可自行去试探一番。探过虚实才知,太子如今到底是否在府中。”
拓跋绍倏然起身下了殿阶。
“走!现在就去!”
他就不信了,拓跋嗣能活着回来!派出如此之多的杀手,如今父皇还未起疑,一定其中有蹊跷!
太子有多处府邸,最爱在平城宫外一处府邸内。
拓跋绍未有通知便策马而来,来势汹涌。
刚进了府,面前便被几人拦住。
拓跋绍一甩袖子,冷笑:“本王来探望皇兄,还得被你们这几个奴才拦住么!”
一行蓝衣仆从跪下,靠前那人垂底了头,拱手恭敬道:“还请殿下多体谅些,太子如今刚经历那番,如今情绪还是不稳的时候,还请殿下等过些时日再来吧。”
拓跋绍倏然拔剑立在他脖子上,眼中冷光乍现。
“若本王说,今日非见不可呢!”
地上其余几名蓝衣仆从,不动声色握住腰间的佩剑。
空气被冷凝,凭添肃杀。
刀锋就那样立在脖子上边缘,那人抿唇不语。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今日到底是什么风能把殿下给吹来?”
拓跋绍手僵了僵,收剑回鞘。
来得可真是及时!那么说来,太子如今是定不在府内!
原本阴郁的心情此时好了大半。
转身同样笑着。
“皇叔,如今太子一月未上早朝,侄子也是挂虑太子得安危,故而有些急切了,还请皇叔莫要怪罪。”
拓跋虞缓缓踏步而来,颇为为难道:“太子如今情绪不稳,怕是会口出伤人,殿下还是回去吧。万一太子又冲撞误伤了殿下,这...”
“皇叔哪里的话,本王这次来就是为了能亲眼见一面皇兄。若皇兄如今安好,本王也是能安心了。”
拓跋虞面色有些为难,“这..”
拓跋绍心底冷笑,看他能装到何时。
“那便...请吧。”拓跋虞示意他朝那边走。
地上几名蓝衣仆从低头退了下去。
拓跋绍面色一僵,看着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定了定心神大步朝内走去。
第16章
青枫侍在拓跋虞身旁。
“幸得王爷来得及时,不然..”
拓跋虞轻笑了声,“无妨。你等无事便可。退下去吧。”
话落便跟上那人的步伐。
拓跋绍原本来得急切,走到殿门前却慢了下来。
万一拓跋嗣已经回来了!那他如此急切来看岂不是不打自招!
不可能!若是他回来了又怎么会不去早朝!
万般疑虑缠绕心头,却硬是让他迈不开步子。
“怎么,太子正是在里面。不进去看一眼么?”拓跋嗣笑道。
拓跋绍伸手欲推开殿门却听到剧烈的动静。
唏哩啪啦的碎响声。
“滚!都给我滚!”
嗓音沙哑,声嘶力竭。
拓跋绍心头乱起来,不可能!不可能!
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拓跋嗣后退了几步,眼瞳猛缩。
只见两名婢女退出,见了他急忙下跪。
透过门的缝隙,可见那熟悉的背影。
拓跋绍彻底溃不成军,“皇叔,太子如今无事的话,那侄子便先走了。”刚准备转身去被拦住。
迎上他别有深意的眼。“殿下,不再去看一眼,都走到这了。”
拓跋绍挣开他,头也不回。“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皇叔莫送了。”
带他走远后,两名跪地的女子笑出声来。
一圆脸婢女,抬脸笑道:“王爷,您看他被吓得。”
“看他还敢不敢再来!”令一年龄稍小的女子愤愤道。
拓跋虞反而收了笑意,负手而立。
“青枫。”
身后的男子拱手,“属下沿着原来的路搜遍了附近的村庄。除了些尸体,还未发现其他的线索。”
拓跋虞叹了声。
“再快些。”
两名婢女噤了声,面面相觑。
青枫颔首。“是!”
天气渐渐凉起来,风刮在脸上,有些剌脸。
木兰侧着头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伸了伸懒腰。
“思思,再等等。我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到我们了。”
木思点头。
突然看到一名布衣男子,身形魁梧,手里拿着麻袋,把前面排队的一大娘毫不客气挤在身后。
那大娘一身寒酸布衣,佝偻着身子敢怒不敢言,手里牵着的孙女指着那汉子道:“奶奶,他怎么夹队啊!”
那壮汉眼神一瞪,大娘赶紧搂着姑娘站在后面不吭声。
木思眼睫垂下来。
再抬眼却见那壮汉直接被木兰给揪了出来。
壮汉一怒,挥着拳头便上去。却被木兰灵巧躲过,直接垂上他小腹,重重地一声响。
那壮汉直接被木兰后摔到地。
一只脚狠狠碾在他胸口,“给她们道歉!”
木兰冷笑。
大娘吓得直直摇头。
壮汉抿唇,恶狠狠瞪着木兰,硬是不肯说话。
木兰加重了力气,壮汉痛嚎一声朝着那边吼了声:“对不起!”
这声引来了前面人的注意。
众人扭头转身看着,面面相觑。
前方放粮的人吆喝了声。
“何人敢在此放肆!”
木兰松了脚,拍了拍身上的土。站回原位。
那壮汉见众人目光围聚在自己身上,老脸一红狼狈离开。
前面那小姑娘转头,俏皮笑着给木兰伸了个大拇指。
木兰也给了她一个大拇指,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木思看着这一幕,唇角勾了勾。
这个木兰..性子直爽的..若是进了宫,怕是活不了几天。
等了大概有些时辰,木兰终于拿到了一袋粮食。
这两日是不愁吃了。
回去的路上,感到思思有些沉默。
木兰问:“你怎么了?”
木思垂着头,突然问:“这里的赋税都是这么严苛么?”
木兰抱着米袋。“其实也不能这么说。现在已经比前几年好许多了。起码没再饿死人了。”
说罢木兰视线愣住,突然看到巷里偏僻处抱膝坐着几个几岁大的小孩。
他们脏乱的脸上唯独那双眼皎洁的发亮。
木兰低了头步伐快了些,拉着木思的手往家走。
回到家,木兰把门阖上,站着不动,手里的米袋滑落在地上。
木思头一次愣住,她怎么了?
一声低低的抽噎声从她嘴里传出。
木思指尖动了动。
耳边的发丝被黏在侧脸,木兰蹲了下来,泪水滴在地上。
木思蹲了下来,“你怎么了?”
木兰哽咽着,捂着眼说不出话。
木思敛眉,难道是看了那几个小孩就哭成了这样?
“思思,我好恨自己。”
木兰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
“我没..我没办法,我不能把粮食给他们。我真的没办法。”
家里粮食所剩无几,如果把粮食给了他们,等到冬季他们就只能等着饿死。
木思沉默。
被关在牢里,她没哭,说起那些痛苦的往事,她没哭。
如今竟为了些不相干的人哭成这般。
“我们可以把今天的粮食给他们。”木思突然道。
木兰抬眼,两眼哭得跟核桃似的。
“不能给。他们是从别县来的,若是给了他们,其他的人就会紧追着不放,一直问我们要粮食。”
木思沉默了,五指渐渐握紧。
“别的县难道不会放粮么?”
木兰哭着摇头。“不是不放。而是不够。他们不够就会到别的县,这个县的人粮食不够就会去下一个。”
夜风很凉,凉彻心扉。
曾经,他觉得人命轻贱。
现在,人生在世万般苟且,也不过是为了活着。
木思将她揽入怀中。
“别哭。总会有办法。”
他会回去,很快。
今日木兰起的比以往都要早。从饮食穿衣上木思便发现了不同。
吃的比以往更加清淡,穿的更为朴素了些。
木兰今日穿着平日鲜少穿的白衣,发整齐扎束在身后。
吃了早饭后,木兰拿着收拾好的东西便准备离开。
木思瞥了一眼,那篮子上盖着的白布。
“木兰姐,你这是..”
木兰抿唇,“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等会你便在家吧。我要上山去。”
木思沉默了会,抬眼:“思思早已把木兰姐当成了亲人。木兰姐的母亲便是我的母亲。我怎能有不去的道理。”
木兰看他一脸坚持,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好。”
路上木兰似是沉思,不似平日那样喜欢说话。
木思打量着周身的景物,这并非上山的路。他倒是第一次来这里。
突然听到隐约有水流的声音。
“这里的水流和山顶相通么?”
木思突然问道。
木兰点头:“是啊。分了好几个叉才下来的水。”
木思眼底一沉,难怪他沿着原来的路寻了许久都为找到。或许他是顺着其他的别的支流下来。
这山如此大,一个小小的虎符自然无处可寻。
若再寻不到,他不可再此耽误下去。
虎符丢掉也无妨,最怕落到有心人的手里。倒时便更为麻烦。
越发走的远,地上的落叶堆得更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