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落入半掩着的窗帘,落在室内时,我睁开了眼。
一夜休整过后,即使睡眠质量差的让人忧心离秃头不远,我还是神志清醒思维清晰的爬起了床。
事情解决完以后,回家我一定要睡个昏天暗地。
我这样想着,迅速的洗漱完,叼着昨晚没吃完的面包,带着雪奈和熏一起去保健室找太宰。
保健室的门大开着。
室内的场景十分激烈,松仓春美手握教学用的三角尺往城田广雄身上砸,手指骨节用力捏的发白,城田狼狈的躲避,之前脸上被高野打出的伤还结着血痂。
城田肥胖的身躯在此时异常灵活,他一矮身躲在桌旁,松仓的三角尺撞在桌上,砸出一道深深地痕迹。
再如何躲避,城田身上还是无法避免的破开几道口子,他喘着粗气,饱受折磨的肺部发出哀鸣。
“春美,放过我…啊!我们不是说好了……”
松仓眼睛充血胀红,涎液从她的嘴角流出,她嗬嗬低笑着完全不给城田广雄喘息时间,敏捷的冲了上去。
淡淡的血腥味和松仓身上的腐肉味混在一起,仿佛置身于屠宰场。
太宰靠在微开的窗户边,像旅人看见路边的花朵那样微笑着,魔咒般的话语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是哦,就是这样,在你失去做母亲的资格在昏暗的房间里苦苦挣扎时,他想撇下你一人在原地受苦呢……这种时候该怎么做呢。”
松仓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悲吼,猛地窜起身把三角板的尖角对准城田广雄的下半身。
“啊啊——!”
城田广雄痛的弓起身,在地上不停的翻滚,额头撞在桌脚上划开血淋淋的伤口,似乎脑袋上的疼痛能转移下半身的痛苦,他翻滚的同时不停的把脑袋往桌脚上撞。
咚咚咚的闷响似乎是要把颅骨撞裂,让脑浆混着血液流淌一地。
松仓春美这是才从梦魇中醒来,她抱着三角板,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跪伏着嚎啕哭泣。
“呀,你们来了。”这时太宰仿佛才看见我们似的,语气轻快的打招呼。
“太宰先生,这是在玩‘你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嘿嘿嘿’的游戏吗?”
太宰完全不在意我的吐槽:“是哦,等待的时间实在太无趣了,所以作为保健室老师的我帮他们疏导一下心理问题。”
“……”
你这哪是疏导心理问题,你这是给他们的心理问题打上死结吧。
“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熏小姐和雪奈小姐了。”
熏离开雪奈的身体后,雪奈少了她的气息的遮盖,存在感逐渐突显。
她们径直走向城田广雄和松仓春美。
我站在熏和雪奈身后,声音小小的怕惊扰她们:“之后城田会被送到警局,罪名是谋杀罪还是侵害未成年人,都由你们决定。”
两人没有回应。
太宰轻拍我的肩膀,推着我走出保健室,背后大门轻巧的合上。
我背对保健室,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男人女人的惨叫哭嚎,以及雪奈和熏似哭似笑的声音。
她们发泄着心中愤懑郁结的怨气,为自己蒙上阴影的美好青春画上一个不算圆满的句号。
我和太宰稍稍站的远一点,我扶着楼梯口的扶手,看着似乎更蓝的天空,深吸口气。
“太宰先生,如果你以后开一门课程——语言的艺术,请务必允许我来学习。”
“我的学费可是很贵哦。”
“唔…那还是算了吧,我这种笨学生恐怕很难学会。”
“诶,小绫子不再坚持一下吗?”
“感觉太宰先生教育学生应该会很斯巴达,怕怕的。”
“我可是会因材施教的,斯巴达教育不适合小绫子呢。”太宰突然来了兴致,凑到我面前细细数着,“绫子会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给你哦!”
“比如自杀的一百种方式?如何正确的甩锅给搭档?”
“…小绫子,你这个人好难搞哦。”
在我和太宰东拉西扯这段时间里,保健室传来的声音逐渐变小。
宛如孩子般的哽咽哭声传来,我看着空中漂浮的云,心也仿佛飘远了。
在这个畸形的世界里,熏和雪奈以最黑暗的方式存在于世,这一切究竟谁的错呢。
“喀啦。”门被推开。
雪奈和熏红着眼睛走了出来,身体微晃显然精神状态不好,表情却是我一直没见过的轻松。
“结束了吗,小姐们?”
“…嗯。”
雪奈头抵着熏的肩膀,熏低低的应了一声,“请将一切公开……谢谢。”
太宰点头,拿出手机:“…可以了,你们来领人吧。”
正如太宰所料,所有事都顺着他设定好的方向进行着。
接下来是熏的父母,昨晚太宰告诉我熏的父母没有留在这里,而是搬到隔壁生活节奏更慢的小镇。
熏是家中独女,事发后她的父母难以置信,多次到学校取证,然而学校方面口径统一——熏是自己有心理问题,想不开自杀。被包庇的城田广雄和松仓春美直到现在都活的光鲜亮丽。
于是,熏的父母求助无门只能敛好女儿的遗物,搬去安静的小镇,以期用时间慢慢填补心口的伤痕。
我细细讲述熏的父母的近况,看着她,声音中带着不自知的茫然:“熏,要去看看你的父母吗?”
我对父母的爱感知浅薄,在我幼年的记忆里,父母常冷漠相对。父亲利益至上,母亲则是极端的浪漫主义,琐碎的生活磨干了他们所有爱情泡沫,相处一室对他们来说难以忍受。
母亲对我是极其亲切的,温柔的嗓音,慢条斯理的话语和永远挂在嘴边的笑意,但我依旧从未感受到所谓的——爱。
熏的脸上带着泪珠,笑着摇头:“想,当然想……但现在不合适了。”
为什么?我很想这么问,但我看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眼和我空荡荡的心口,又觉得没必要了。
浅浅的荧光从熏的身上飘出,灿烂的落在指尖上,若是来一阵微风,就会将她带往辽阔的天空,与绿叶与白云共舞。
“熏!”雪奈瘦的过分的身躯死死抱住熏,她惊恐地伸手试图拢住荧光,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你要离开了……?”
“是啊…我要失约了,说好不让雪奈一个人的……”熏反抱住雪奈,声音里带着浅浅的遗憾。
“你在说什么呢…这种事情要开心才对。”雪奈吸吸鼻子,声音沙哑却带着释然。
“嗯!”
熏用力点头,松开雪奈的怀抱。她身上散出的荧光原地飘漾着凝成一块晶莹的闪着流光的碎片。
碎片一分为二,熏小心的把一半它放在雪奈的手心,“以后它会代替我保护你的,原谅我的贪心,请一定不要忘了我呀……”
“……嗯。”
熏得到肯定答复后,笑容满足。她又看向我和太宰,剩下的半边碎片从中间裂开:“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熏把碎片交给我,嘴角的弧度如绚烂的春花:“以后请一定要幸福呀,绫子……”
熏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属于加藤玲花的身体倒在地上。
我捏着碎片,愣了许久才茫然的应了一声。
我现在不幸福吗?衣食无忧,还有二三朋友。
我不幸福吗……
第21章 娃娃的太阳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穿透力十足的声音划破冷漠的寂静,为世界注入新的生机。
熏离开后,雪奈也离开了。
我和太宰拿着流光溢彩的碎片,从上面传来灼人的温度。
我清晰的感受到,身体仿佛变得轻飘飘,整个人密度变小轻的要浮起来,有什么从身体内部蒸腾出来。
没有不适,很玄妙的感觉。
“太宰先生,我们要离开了。”预想中的狂喜没有侵袭我的内心,我甚至感到厌倦——即将回归惨淡的、琐碎的无法拼合的日常中的厌倦。
“是哦,在这里完全没办法尝试有新意的自杀方式,我现在就和长在桥洞里的霉菌一样呢。”太宰舒展着身体,语气感叹,但他的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欣喜或是厌倦都没有。
我迎着阳光把碎片举起,透过它,世界蒙着七彩的光晕,生命的颜色似乎都更为鲜明。真神奇啊,孕育光明生命的是它,释放无尽黑暗的也是它。
视线透过碎片看向太宰,若说太宰是光晕蒙上也无任何变化的黑色,我大概是色彩之外的灰色,蒙上色彩就是五彩斑斓的灰?
“霉菌可没有太宰先生这么有杀伤力。”视野里的景物开始扭曲,我把碎片捏在掌心看着太宰,“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再见啦太宰先生。”
“会再见的,小绫子。”
太宰对我轻笑着。
仿佛在深夜中从浅睡里骤然清醒的失眠患者,一瞬间的白光袭来后我感到无比的疲累,比躯体或是精神的疲累感更为沉重,眼前映着黑斑,我伸手扶在墙壁上稳住身体。
“唔……”
我垂着脑袋看见自己脚上的凉鞋和身上穿的睡裙,这时才真切的感受到我回来了。
四舍五入我在那里呆了两天整,失踪超过24小时,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我报失踪。
就算没有,无故旷课也不是什么好文明啊,简直麻烦到家了。
身体缓和一点,我松开撑在墙壁的手,步子微动想离开。
“嗯?你这是什么不华丽的动作,绫子?”
脚步声响起,来人急匆匆冲过来伸手扶住我的肩膀,动作轻柔但说出来的话可不怎么温柔。
“表哥,你怎么来了?”我眨眨眼才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迹部景吾似乎以为我要晕倒了?
“周末没事不可以来吗,嗯?”迹部景吾低头看着我,小心的把我带出巷子。
太阳穴胀痛,仿佛有人拿着小钉子在上面砸,很痛很难受。大地似乎对我的身体有特殊引力,吸附住我的脚底想把我扯到地底,埋葬我的身体。
我佯装无事的对他讨好笑着:“不,当然不是。表哥的到来让我感到万分荣幸!”
“别以为说好话我就会放过你,”迹部景吾挑眉,他眼睛下泪痣很有攻击性,从小他对我做出这个表情就代表我要倒霉了。“你的体质太差,如果我没有来你要晕倒在这里吗?太不华丽了绫子,明天开始晨练!”
“是、是…”实话说面对景吾表哥我有种面对老父亲的敬畏感。
不就是晨练嘛,正好我也准备开始锻炼身体,这完全不是问题!
“别不在意,等会我给你做一份简单的训练菜单。”
看我站稳了,迹部景吾松开手转而使劲戳我的脸颊。
“好啦,我以后会注意嘛~”我伸手挡住迹部景吾的指尖,抱住他的手臂撒娇,不动声色把自己部分体重转移到他身上,“表哥难得有空找我玩,别老说这么扫兴的话啦!”
“哼,今天放过你。”
“表哥万岁!”
迹部景吾把我送回了公寓,我原以为他是接到我不见了的消息过来找我,哪知道他是打完比赛,顺带买束百合来看看我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现在还是那个周日,我离开的两天时间根本没有流动,恍如一场大梦。
如果我死在了那里,这里的时间会永远停住吗,大概不会吧。也许我的尸体会重新出现在巷子里,最后找不到凶手成为一桩悬案?或者永远的消失于世?
说起案子,我想起工藤那个倒霉鬼,也不知道他最近日子过得有没有顺利一点。
“…有没有在听,嗯?”迹部景吾拍拍我的头顶。
“在听,在听!”我睁大眼看着迹部景吾试图萌混过关。
“卖乖也不行,以后每天早上晨练的时候给我发消息,听话一点。”
迹部景吾的声音像是叹息,他把花束拆开挑出里面开的最美的几朵插进花瓶里。
舒展的花瓣像是年轻姑娘柔软洁白的四肢,干净又生气蓬勃。
“我知道啦。”
我遗传了母亲的体弱,身体机能没什么毛病,但身体素质不大好,换季时经常大感冒小感冒轮着来。
我总是无法一再拒绝他人对我释放的善意。
迹部景吾小心的理好花瓣,拎起花束上的包装纸和几朵开的不够盛的花朵:“我要回去训练了,垃圾我带下去,你好好休息。”
迹部景吾是冰帝网球部部长,不久后是东京地区预选赛,对他来说难度不大,但也不是松懈的理由。
我这个表哥虽然华丽又骚包,有些时候还讲究到龟毛,但真的是个温柔又努力的人啊。
迹部走后我瘫坐在沙发上放空思绪,等身上凝滞感消失后才再起身活动。
脑瓜子还是疼唔。
我起身走了两步,从睡裙口袋里摸出熏给的碎片和寝室钥匙扣上的旧吊坠娃娃。
我把巴掌大的娃娃拿起来晃了晃,娃娃的笑脸正对我,从我的角度刚好看见娃娃的小裙子下有个拉链口子。
我小心的掀开,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仔细的泛黄纸条。
纸条边缘有点磨损,我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沿着折痕会把纸条撕开。
稚拙字迹展现在我面前,纸条上平假名片假名混用,我一字一句跟着上面念:雪奈姐姐要开心呀!
最下角画着一个滑稽的太阳笑脸。
心脏似乎在颤抖,我看见反面似乎有字迹透过来。
轻轻翻过纸面:
现在我已经很满足,绫子也要开心呀!
字迹很新,签字笔的颜色清晰,仿照的前面的笑脸,这句话下面也画着一个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