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严忠英拖长了音调,加重了音量,莫名让人觉得背后一寒。
“我倒是想要问一问诸位殿下,这般急切地想要陛下结束闭关,到底是何居心,这一次带着那么多人擅闯陛下寝宫,难道是想要造反不成!”
这句话,可就有些诛心了,大皇子等人顿时变了脸色,看着周围那一圈禁卫军,心里首先犯了怯。
“胡说八道。”
三皇子收回原本咄咄逼人的姿态,率先退步。
“我和大皇兄以及七皇弟也是担心父皇的安危,毕竟父皇已经整整五个多月没有露面了,甚至还错过了皇祖母的忌日,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三皇子明白,这一次他们想要闯宫的目的是达不成了,在场的这些禁卫军都是严忠英手下的走狗,按照严忠英的说辞,他奉皇帝口谕,诛杀擅闯寝宫之人,三皇子不知道严忠英是否真的敢对他们下手,可作为有野心的人,他可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严忠英的胆子。
“没错!”
蒋贵妃在一旁复议:“我与皇儿只是担心陛下啊!”
女人独有的尖利嗓音具有强烈的穿透性,蒋贵妃又刻意拔高了音调,故意想要宫殿内的人听到外头的动静。
她想让乾帝知道,自己和皇儿对他的爱护与关心。
大皇子和三皇子也明白了蒋贵妃的用意,眼神瞬间变得幽暗。
不过即便外头已经足够喧闹,乾帝的寝宫依旧大门紧闭,这让在场这些人的心沉了沉,越发觉得或许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乾帝的身体出现了不可逆转的败坏,或者已经被大逆不道的严忠英软禁起来,现在幕后操持一切的,根本就不是乾帝,而是严忠英这个阉贼。
七皇子年轻气盛,想着是不是应该硬闯,他不信严忠英真的有那个狗蛋,对自己动手。
好在蒋贵妃看出了儿子的意图,将人拽住,用眼神示意他乖乖站在身后,不要轻举妄动。
“每隔三日,就会有太医替陛下请平安脉,每一次诊脉的记录都在太医署存着,诸位殿下要是对陛下的安危有所怀疑,完全可以找当日诊脉的太医询问啊。”
严忠英皮笑肉不笑地说到,脾气暴躁的大皇子差点没有忍住自己的脾气,傻子都知道,如果严忠英真的做下了忤逆的事,绝对不会将这么大的把柄赤裸裸地显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对方既然有底气敢让他们找当日问诊的太医,一定已经买通了对方,或者确定那些太医不会说实话,既然这样,找到了那些人又有什么用呢。
大皇子等人吃了一个哑巴亏,浩浩荡荡一群人,最后却只能败兴而归。
“义父。”
喻俨来到严忠英的身边,用手搀扶住严忠英,半低着头,一脸恭敬。
“你来的正是时候,不错。”
严忠英这会儿一脸灰败,身体的重心全都放在喻俨的身上,哪还有面对大皇子等人时的气定神闲,整一个残烛之年的病弱老头。
大皇子等人就是想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要不是严瑜这小子机警,这次或许真的被这帮人得逞了。
可现在的乾帝,真的不适合露面。
严忠英心里大呼庆幸,对自己这个足智多谋的养子又多了一份器重和喜欢。
“义父,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关,得闭这么久,陛下久不露面,不止后宫,前朝和民间也已经人心惶惶了。”
看严忠英的心情不错,喻俨在一旁旁敲侧击。
“不该问的,就别问。”
严忠英停下脚步,侧过头,定定地看了眼这个养子,神态语气莫名有些阴森。
“是我逾矩了。”
喻俨明白,今天依旧问不出什么。
关于乾帝寝宫的消息,严忠英封锁的极为严实,但凡能够接触到里面消息的,都是严忠英无比信任的人,喻俨虽然是严忠英的养子,可两者的关系更像是严忠英惯使的一个工具,他能够放下足够的权柄给他,却不会十分信任他,因为严忠英同样担心,自己养的这条狗,到时候会反噬他这个主人。
“瑜儿,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这样的身份,能够爬到今天这个地位有不多么容易,在那些人的眼中,咱们这样的阉人,就该是臭虫,是被碾压,被驱役的低贱奴才,义父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而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赐予的,我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现在拥有的权利、财富、地位,都会变成镜花水月,你明白吗?”
严忠英隔三差五就要敲打这个养子一次,现在他的身体越发力不从心,要不是培养一个知情识趣的养子太过费神,严忠英并不会将大部分的权利放在喻俨一个人的手中,所以现在他倚仗他,同时也防备他,不敢让他知道更机密的事情。
“儿子明白,忘不了义父的栽培之恩。”
喻俨的态度恭敬谦卑,让严忠英十分满意,在他看来,短时间内,喻俨根本就不会拥有和他抗衡的能力。
“大皇子、三皇子、七皇子是越来越不安分了,要是让这些个皇子登基,咱们父子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瑜儿,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严忠英让喻俨扶着他,在快到他的院子的时候,忽然开口问道。
“儿子没有义父那样的深谋远虑,可也知道,要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李朝的下一任皇帝绝对不能对义父抱有敌意,或者说,他可以对义父抱有敌意,却不能拥有打压义父的能力。”
喻俨沉默了片刻,语调轻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可知道,你这番话被旁人听见,是要掉脑袋的。”
严忠英嗬嗬笑了一声,浑浊阴婺的眼睛死死盯着喻俨的脸。
“儿子这番话,发自肺腑,全然只为义父着想。”
喻俨的眼神不闪不避,坦然面对严忠英的打量。
“好。”
严忠英又是一阵怪笑,他拍了拍喻俨的手背,没有对他的这番话发表任何看法。
此时严忠英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也从院子里出来了,严忠英将身体的重心转移到那几个小太监的身上,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
“督公,这是天一道人送来的逍遥散。”
严忠英回到卧室后,伺候他的小太监殷勤地送上严忠英最爱的滋补品。
严忠英正好觉得乏了,刚刚强撑着身体应付大皇子等人,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舒坦极了,迫切地需要逍遥散缓和一下身体的疲乏。
“呼——”
他重重吸食了一口粉末,只觉得舒爽到发梢,老迈残破的身体在这一刻充满亢奋的激情。
天一道人的炼丹术似乎更加精进了,这次的逍遥散,威力更胜从前。
严忠英沉迷于这种虚幻的强健体魄中,他仿佛回到了自己最鼎盛的年纪,坐在乾帝的龙椅上,号令四方。
这种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的滋味,真是好透了。
真想沉溺在这个世界里,一梦不醒啊。
第127章 互换人生41
显然那一次离开后,大皇子等人并没有真正死心,相反,因为白天发生的这件堪称屈辱的事,居然让这些年几乎斗成乌鸡眼似的几方势力拧成了一股绳子。
“父皇一定是出事了!”
大皇子李成名恨恨地拍了拍桌子,一想到自己刚刚居然被一个没根的太监威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铩羽而归,等他以后登基称帝,恐怕也是此生洗不去的耻辱。
他已经想好了,将来一定要将严忠英那厮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没错,要不然,严狗为什么藏着掖着不敢让我们面见父皇,我就不信,父皇忙到连祖母的忌日都能错过,忙到连见我们一面的时间都没有,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如果父皇真的被严狗控制,我们必须把父皇救出来!”
三皇子李成寿的眼神里难掩野心。
他和大皇子、七皇子各有各的拥趸,在朝堂上自成一派势力,只可惜,拥附他们的多为文臣,这些臣子卖弄嘴皮子,煽动人心还行,真当要对上的时候,就远没有兵权来的有用了。
偏偏李朝的兵权大多集中在乾帝一人手上,能够调动都城周边最近的十万大军的虎符,除了乾帝,无人知晓。
除此之外,这都城之中,手里掌兵的也就只剩下三人。
一个,是禁卫司统领燕卓,对方是严忠英的心腹,而且禁卫司极为特殊,除了掌管都城东南西北中五城的五城兵马司,以及驻扎在都城郊外十几里地的驻兵外,就属这一万精兵对都城几方势力的威胁力最大。
而且禁卫司同时还负责皇城内巡逻戒守,大皇子等人想在宫里做些什么,反倒要受禁卫司的辖制。
大皇子等人已经无数次怨怼过乾帝居然将这样重要的势力交到一个太监的手里,严忠英能有这个底气与他们分庭抗礼,除了乾帝的器重外,也离不开禁卫司这股庞大的势力。
“没错,陛下足足有五个多月的时间没有露面了,往年皇太后的忌日,陛下统统风雨无阻的到场,这一次太过蹊跷了。”
蒋贵妃赞同大皇子和三皇子的说辞。
她的儿子年幼,或许是早些年乾帝觉得这个儿子还远不到威胁他帝位的年纪,因此也对他十分疼爱,蒋贵妃的依仗和底气除了来自家族,更多的还是源于乾帝的另眼相待。
只可惜,七皇子年纪小同样也是他们母子的劣势,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经亲政多年,仗着年龄的优势,在朝堂之上拥有比七皇子更大的话语声,现在三方势力中,蒋贵妃和七皇子李成昱才是最希望乾帝能够出面,替他们母子撑腰的人。
“几位殿下与我一道面见几位大臣,商讨一下之后该做些什么吧。”
蒋贵妃眉头微皱:“严忠英最大的仪仗就是禁卫司,我们手里没有兵权,自然奈何不了他,事关陛下的安慰,我们大可找几位将军商量,在没有虎符的情况下,是否可以便宜行事,在为了确定陛下安全的情况下,不要拘泥于条框规矩的限制。”
且不说都城周围几省的驻兵,就说驻扎在京郊十几里地外的那近两万的驻兵,足以对严忠英造成一定的威慑力。
如果能够说服那位总兵,恐怕严忠英也会投鼠忌器。
若是严忠英真的有反心,囚禁陛下,做了忤逆犯上之事,即便那两万驻兵或许还敌不过严忠英手下那一万精心挑选的精锐士兵,他们也能找到合理的理由,在没有皇帝圣旨的情况下,要求周边驻兵进京勤王。
至于那几乎不可能的可能,比如乾帝其实还好好活着,只是痴迷炼丹不想接见他们,到时候一时情急做了错事,即便要责罚,还能把他们都杀了不成?
乾帝的皇子拢共也就那些,没了大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难道要让病怏怏的四皇子或是透明人一般的五皇子当皇帝不成?
蒋贵妃的提议让在场几位皇子陷入了沉思,分析这件事的可行性。
——
“陛下,您到底将虎符藏在那儿了呀?叫奴才一顿好找。”
乾帝的寝宫,按照严忠英的说法身体健康,只是忙于求仙问道的乾帝此时身体虚弱地躺在龙床上,身上盖着厚实的锦被,因为身材消瘦,被子几乎不见起伏。
此时乾帝只露出一张脸,双眼凹陷紧闭,皮包骨头犹如骷髅架子一般,头发稀稀拉拉地,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大了十几二十岁。
他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并没有听到严忠英的那番话。
不过即便听到了,他可能也做不了什么,此时待在这座宫殿内的,可都是严忠英的人。
从一年前起,乾帝的身体就开始衰败,吩咐严忠英做事的时候,时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严忠英收买了替乾帝诊脉的太医,得知乾帝的脉象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太医的那番话,让严忠英本就庞大的野心日益旺盛。
于是,在某天乾帝彻底陷入昏迷后,严忠英将乾帝寝殿内伺候的人大换血,统统换上了自己的心腹,名为照顾,实际则是将乾帝软禁起来。
好在以往乾帝痴迷炼丹,朝政全都交到了严忠英和几位皇子的手中,即便这一次他几个月没上朝,也没有太多的议论怀疑。
只可惜,纸是包不住火的,随着乾帝久久不曾路面,加上圣元皇太后逝世十多年后头一次没有在太后忌日去皇陵祭拜,终究还是让有些人坐不住了。
“陛下也是防着我,居然将那么重要的东西藏起来了,奴才找遍了整个皇城,都没能找到那虎符,这可就麻烦了。”
严忠英佝偻着背,站在乾帝都床前,似乎是在喃喃自语,“那可就麻烦了,您那几位皇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净日想着找我麻烦,一旦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登基了,都没有老奴好日子过。”
“大皇子暴虐,三皇子狡诈,七皇子刻薄寡恩,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您别怪奴才,奴才也是惜命,这些年试问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落到那个下场。”
严忠英不傻,自然知道一旦那三个皇子中的任何一人登基,自己会是什么结局。
“可惜陛下没有更小的皇子,要不然,在陛下驾崩后,奴才就可以扶持小主登基,小主年幼,有什么不懂的,老奴才能在一旁教上几年。”
严忠英有想过从宗室扶持一个傀儡小皇帝,只不过乾帝有那么多尚在人世的皇子,自己贸然选择一个宗室子,恐怕会有不少迂腐的将士不服他。
严忠英不怕文人的笔杆子将自己写的多么丑恶,就怕军队里有人闹事,因为他心里清楚,一旦军队闹起来,后果是他也很难承受着的,这也是他为什么急切地想要找到虎符的原因。
李朝的开国皇帝当年为了兵权杀了不少陪他一块打江山的老臣,因此在兵权上格外重视,李朝绝大部分军队,都是只认虎符不认统帅的,而虎符,正掌握在历朝历代的皇帝手中。
当然也不乏有些将领通过个人魅力折服了军队上下的,那些人比起皇帝手里的虎符,更听从将领的差遣,可这样的军队还在少数。
“四皇子是个好人选,可身子骨太差了一些,万一没熬过登基就死了,就废了我一番心血。”
不知为何,严忠英想到了之前养子严瑜的那番话。
既然一定要从乾帝的儿子里挑选一个人即位,那为什么不挑选一个对他们没办法构成威胁的存在呢?
四皇子身子骨太差,严忠英担心他早死会引出各种各样的麻烦,只是将他定为备选。
“五皇子、还有一个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