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娘子可真是造孽啊,怪不得以前她就不疼小芜,原来小芜就是她偷来的孩子,不是自己生的,当然就不疼了。”
“诶,小芜的家人怎么不早几年找过来呢,如果他们能早几年过来,或许小俨那孩子就不会出事了。”
“嘘,别说了。”
这话是随便能说的?要是让喻芜的家人知道喻娘子曾经将她当货物卖过,恐怕得把喻家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掘了,就算喻俨为了喻芜牺牲了自己,也得不到那户人家的感激。
谁让那是喻俨的亲爹亲娘造的孽呢,他替自己的亲生父母还债岂不是理所应当?
村里人当然不会那么想,可保不住喻芜的亲生父母那么想。
大伙儿互相提醒,一定要把当年的事瞒的牢牢的,千万不能让喻芜的家人知道喻家曾经想过要卖掉她的事,以免给喻俨带去麻烦。
“诶,也不知道小俨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活着?”
“那孩子命苦,投了那样一对爹妈,你们说要是小俨也是喻娘子抱来的就好了。”
“诶——”
又是一声叹气,大伙儿都知道这不可能,不同于喻娘子生喻芜的时候,她生下喻俨村里那天可是有不少女人在场的,喻俨是喻家夫妇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为有县令出面,没有人怀疑刘嬷嬷等人居心不良,反而对他们口中喻芜的“真实”身世深信不疑,这些年喻芜帮了村里人不少,大伙儿也高兴她能够被富贵的亲生爹娘找到,回真正的家过上娇小姐般养尊处优的生活。
当年村里人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喻俨走向一条不归路,这些年只要想起这件事,他们的心中就无比愧疚。
这会儿喻芜能够过上好生活,至少能够让他们的心里好受许多。
李徐氏是最舍不得喻芜离开的,她真心将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亲闺女养着,但这会儿阿芜该离开的时候,她也是放手最快的。
“等去了新家以后,一定要和新家的兄弟姐妹搞好关系,不过小芜不用担心,你那么乖巧懂事,新家的家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李徐氏轻轻摸着阿芜的一头秀发,八年前那个夜晚,她焦急寻找这个小丫头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你也别怪你爹娘没有亲自来接你,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当家的都不能随便离家呢,更何况是那些高门大户的掌家人,你爹娘这些年没有放弃找你,这次还派了心腹嬷嬷过来,可见也是疼你的。”
李徐氏知道的大道理不多,只能告诉小芜自己理解的东西。
虽说阿芜一直表现的很乖巧懂事,可她也怕这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怨怼上了自己的爹娘,这对她之后在新家的生活并没有好处。
或许一开始,新家那些人会因为愧疚加倍弥补她,可时间一长,愧疚感过去了,小芜的生活可就糟糕了。
“你那双胞胎姐姐毕竟陪在你爹娘身边十一年,你刚回去的时候,肯定不如你姐姐跟家里人来的亲,你不要难过,因为她比你多了十一年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人心都是肉长的,等那些人了解你了,就会知道你的好。”
李徐氏也怕小芜嫉妒家人和“嫡亲”姐姐的亲密无间,想不通为什么都是一母同胞的孩子,她能够留在家中过上优渥恣意的生活,她却被歹人偷走,流落乡间,甚至差点被卖到那种肮脏的地方。
一边是刚找回来的女儿,一边是养了十一年感情深厚的女儿,李徐氏担心那些人选择后者,那时候才叫人更加伤心呢。
“还有,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
李徐氏拿出一叠银票,这是白天刘嬷嬷给她的,一共两百两,说是这些年她帮忙照顾他们家小小姐的谢礼,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李徐氏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可那位嬷嬷掏出这几张银票时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可见小芜的出生多么富贵,戏文里,小姐夫人们总是动不动就赏下人银子铜板,李徐氏就怕小芜刚回家,手里没什么东西赏赐下人,被府上的人看笑话,嫌弃她这个流落在外的七小姐。
更何况李徐氏觉得这两百两银子她受之有愧,这些年她其实并没有为小芜做什么。
“婶婶,这些钱你就收下吧。”
小芜摇了摇头,这是李徐氏应得的,不管是年幼时她对他们兄妹俩的帮助也好,还是这些年她对她的关切爱护也好,这个善心的女人值得厚报。
“对于我来说,你和李叔早就是我的真正家人了。”
阿芜抱了抱李徐氏:“其实婶婶刚刚劝了我那么多已经说明了一点,没有相处过的家人,唯一的牵绊也就是血缘罢了,要说感情,从哪里来呢,即便有也不够深厚。”
“这一次我选择跟刘嬷嬷离开,不仅是因为我想见见我真正的家人,更是因为我想找一个人。”
阿芜自从清醒后就没有放弃过寻找哥哥喻俨的打算,只是在这个封建社会,她一个女孩能做的事情太少,所以阿芜苦练医术,拣回潜意识里那一身本领,就是想要寻找机会从这个小村庄里出去,发展自己的势力,或是结交有权势的人,依靠他们的人脉关系寻找哥哥。
现在她真正家人的出现加快了她的计划,所以阿芜才会在明知道李徐氏等人会难过,会不舍的情况下跟着刘嬷嬷离开。
“小芜,你这是……”
李徐氏的表情复杂极了,她一直以为小芜已经放下了,毕竟喻俨离开的时候,她才三岁,傻乎乎的,比同龄孩子还要迟钝。
“下一次,我会带着哥哥一块回来。”
阿芜看着远方,不论他变成什么模样,她只知道,那是她最爱的哥哥。
李徐氏扭过头摸了摸眼泪,那该死的喻娘子啊。
——
第二天一早,阿芜跟着刘嬷嬷等人离开,在他们离开后,县令做了一件大事。
“把喻复才的功名给革了。”
喻复才的娘子偷了侯府的小姐,他这个丈夫有管教不当的罪过,哪里还配享有功名呢,虽然那只是童生的功名。
“还有喻李氏那个罪妇,把她的尸骨从坟里掘出来,鞭尸一百。”
喻娘子死了,侯府没办法问罪罪魁祸首,可县令觉得不能轻易放过这个差点害的他被侯府问罪的贱妇,这些日子他总是心惊胆战,深怕侯府迁怒他这个当地父母官,硬生生瘦了一圈,这一肚子的火气总要发泄出来的。
就这样,县令做了一件村里人人都想做,却碍于伦理道德一直都没有做的事情。
前来执行的衙役动作粗鲁,因为喻娘子和喻复才同在一具棺材内,在拖喻娘子的尸体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喻复才的尸骨,等待刑罚执行完毕,一群人也没有将喻娘子的尸骨放回棺材内,就这样,在入葬八年后,喻娘子得到了迟来的报应,不仅被鞭尸,还被弃尸荒野。
“活该啊!”
这在古人看来,是最恐怖的惩罚,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收获一个人的同情。
县令做的这些事很快就传到了刘嬷嬷等人的耳中,他本就是想以此表衷心,怎么会瞒下这件事呢。
刘嬷嬷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她清楚,所谓的喻娘子偷走侯府千金的说辞是骗人的,喻娘子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好端端在侯府做着金尊玉贵的六小姐呢,这一次喻娘子在她看来算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不过就打听来的消息,早些年喻娘子并没有善待过小小姐,有今天这一遭,就算是她的惩罚吧。
这件事,刘嬷嬷私自隐瞒下来,并没有告诉阿芜,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第95章 互换人生9
“恭喜夫人,总算是找到小姐了。”
刘嬷嬷一找到喻芜,就直接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回昌平侯府,在刘嬷嬷还带着阿芜赶路的时候,侯府里的范氏已经得到了消息。
“刘嬷嬷说了,小芜长的和我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熟悉我的人一看到她,就能够想到儿时的我。”
范氏激动地流泪,自从得知亲生女儿被换的真相后她就无比自责,怪自己没有提早发现绿衣的狼子野心,也怪自己当时没有看好孩子,在生完孩子后脱力睡着,太过放心身边的下人以至于给了绿衣替换孩子的机会。
“你看,她叫小芜,这是不是缘分啊,她虽然不在我身边,却取了她这辈女孩从的草字名儿。”
范氏双手颤抖地捧着那封信,深怕错看信上每一个字。
“小芜,娘的小阿芜。”
范氏紧张地看向一旁的老嬷嬷,这位老妈妈比刘嬷嬷更得范氏看重,她是范氏母亲身边的嬷嬷,因为备受器重,还被赐了主家姓氏,她的手腕高超,能力出众,在范氏出嫁后,被范氏母亲作为管事嬷嬷送到范氏身边,要不是因为她的年纪实在太大,经不起旅途奔波,这一次寻找喻芜,应该是范嬷嬷亲自过去的。
“嬷嬷,你说这孩子怎么偏偏就像我呢,要是随她爹,将来也能少吃一些苦头。”
范氏因为长相妖媚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一看到刘嬷嬷在信中说到女儿与她极其相似,还没见到人,就开始替闺女担心了。
不过这会儿她脸上的笑意也掩不住,哪个和孩子失散十多年的母亲得知女儿肖似自己后会不开心呢。
“刘嬷嬷还说小芜身子骨有些虚弱,也是,喻家家境贫寒,喻家夫妇又早早去世了,我那小阿芜是七月的早产儿,那样的家境,怎么能养的好她呢?”
范氏脸上喜色一收,变得忧心忡忡。
她不由想到了自己如珠如宝疼爱了十一年的凌茁,当初这个孩子三天两头生病,她日日夜夜守在这个女儿身边照顾,每当她哭闹的时候,她也在一旁落泪,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
可凌茁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在她为了别人的孩子担心的时候,她真正的女儿或许也在经历病痛,她的处境更糟糕,因为喻家没办法请来医术高明的太医,更加没办法提供各种珍贵的药物,只能靠自己硬熬。
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本该被养的娇娇的,即使发小脾气也不会让人厌恶,而不是囿于乡野,想吃口肉都要攒几个月的钱。
抱着这样的想法,范氏很难不迁怒凌茁,因为她抢走的正是自己亲生女儿的生活,但另一方面,范氏又明白凌茁是无辜的,加上这些年来的疼爱不是假的,一时间,她也没办法放下对凌茁的感情。
她依旧疼爱她,可这份疼爱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纯粹,尤其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可能还活着的这半年里,范氏的精力被分出了很大一部分在布置亲生女儿的院子上。
她往那个院子里添置了很多东西,她陪嫁单子上一套凌茁一直都很想要的珍珠头面也被她放到了那间院子里,凌尧栋和她的想法应该是相似的,所以凌尧栋给了范氏动用自己私库的权利,他的好东西科比范氏多多了,这半年里,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成箱成箱往那间院子里搬,似乎是想将那个小院填满一样。
凌尧栋和范氏的大动作让府上的人看着眼红,尤其是府上的小姑娘们,以前家里就有一个人人嫉妒的凌茁,这会儿又跑出来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娇小姐。
那位娇小姐是什么样的品貌都不知道呢,就已经得到了她们出嫁时可能都得不到的丰厚私产,比之从小一块长大,好歹还有点感情的凌茁更让人嫉恨。
当然,对于家里即将多处一位受宠的小姐的事实,没有人比凌茁的感触更深。
在侯府里,没有绝对的秘密,凌尧栋和范氏都想要隐瞒真相,可她不是凌尧栋和范氏的亲生女儿这件事还是很快被凌茁察觉到了。
以前,她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因为早产的缘故,在家中受重视的程度甚至比嫡亲兄长还要高,祖父在世时,她也是唯一一个得到祖父宠爱的孙女,在她的父亲成为昌平侯后,她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在一众姐妹中鹤立鸡群。
但自从她不是爹娘亲生女儿的真相爆出后,她的一切待遇虽然没有改变,可凌茁还是意识到不一样了,爹娘对待她的态度不一样了,底下的人对待她也不如以前尊重了,那些曾经被她处处压了一头的姐妹们甚至经常用戏谑的目光打量她,这一切都让凌茁感觉恐慌。
就好像那个还没有回来的侯府真千金,已经提前抢走了她的一切。
这时候凌茁想到了装病,她记得,小时候只要自己生病,爹娘就会满足她任何要求,每次生病的时候,也是全家人的目光放在她一个人身上的时候。
一开始,这个办法确实奏效,爹娘请来了太医,关切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那段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可凌茁的身体早就养好了,为了让生病更加真实,她不得不故意淋湿衣服,打开窗户吹冷风,直到身体承受不住为止。
第一次,爹娘信了。
第二次,爹娘依旧信了。
可第三次,第四次……一个早就养好身体的人开始频繁生病,凌尧栋和范氏都不是傻子,很快就猜到了其中缘由,凌茁为了引来爹娘重视故意让自己生病的真相曝光了。
因为府外头还有一个一直没有找到,生死不知的亲生女儿,凌茁的行为自然引来了凌尧栋和范氏的不悦。
只是他们明白是他们这段日子的行为让孩子不安了,所以才做下这样的错事,在自省之后,两人没有责怪凌茁,只是劝解了她几句。
显然,凌茁的不安并不是几句劝诫,几句承诺就能够打消的,在阿芜这个真千金还没到来之前,凌茁已经对她产生了十分强烈的敌视情绪。
——
“子怀,听说你流落在外的妹妹找回来了?你那个妹妹和凌六小姐是双胞胎吧,是不是十分相似?”
书院放学后,凌子怀被几个好友拦下,打听这段时间都城传播最多的劲爆消息。
这是凌尧栋和范氏为喻芜的回归提前编造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喻芜也是被一个读书人的妻子趁乱抱走的,只因那个女人听了一个道士的算命,得知当天在庙里剩下的孩子沾了文曲星的福气,长期和这个孩子生活,能够庇佑家中念书科考的男丁。
喻芜被抱走后,那个女人的丈夫果然考中了秀才,只可惜对方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最后也止步于秀才,这些年在乡下做着教书的活计,一家人生活还算宽裕。
又因为女人深信屡试不第的丈夫之所以能够考中秀才是喻芜带来的福气,这些年一直善待于她。
不是凌尧栋和范氏美化喻娘子的行为,而是一个虽然被歹人抱走十一年,却带着福气命格,又生活在书香之家的孩子,远比一个被抱走后克死养父养母的名声要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