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清楚,这十一年,是你从我这里偷走的。”
阿芜皱着眉,甩开她揪着自己衣领的手。
她不恨眼前这个骄纵的小丫头,但对她的感官绝对也不会是喜欢,坏脾气的熊孩子绝对是不讨喜的,让人想要好好教育一下。
所以面对她的时候,阿芜不介意说一些重话,让她看清楚现实。
“小的时候,如果不是哥哥护着,我可能就被饿死了,三岁那年,那个女人借了一堆钱后上吊自尽,哥哥不得已卖身还债,你知道一个三岁孩子在那一年失去了所有亲人,不得不扛起照顾自己的重担的心情吗,你搞床软枕,日夜有人疼惜安慰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自己劈柴做饭,你嫌弃饭菜不合口味的时候,我不得不每天上山寻找草药,炮制后换取能够糊口的粮食……你拥有的一切物质幸福,原本都是属于我的。”
阿芜张开自己的手,十一岁的小姑娘的手指和手心遍布细密的伤痕,和衣袖处露出的那一小截细腻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我不欠你的,相反,你亏欠了我十一年。”
现在的凌茁实在是太不讨人喜欢了,就听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换做任何一个暴脾气的人恐怕都想要揍她一顿。
比起现在的凌茁,记忆中那个隐忍的女孩反而更讨喜一些,毕竟那个女孩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间接从“喻芜”手中抢走了什么,对她愧疚又心虚,不像现在,依旧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叽叽咋咋吵的人脑袋疼。
“骗子,你就是一个骗子!”
看着阿芜手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以及手心处常年杵药留下的厚厚的茧子,就连凌茁院子里的粗扫丫鬟也没有这样历尽风霜的一双手,凌茁的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可这会儿她是谁啊,她是被宠爱了十一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侯府大小姐啊,怎么能够轻易接受一个人抢走自己的爹娘,占据自己的地位呢?
凌茁继续叫嚷着,底气却没有之前来的那么足了。
“哼!”
凌茁对上阿芜那双平静的眼睛,之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她瞪了眼阿芜,然后放下一句狠话:“反正、反正我是不会把爹娘让给你的。”
说完,赶在那几个丫头追上来之前,凌茁远远跑开了。
“七小姐,是不是应该和大夫人说一声?”
阿芜身边的丫鬟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因为阿芜初到侯府,还没有培植自己的心腹,此刻她身边照顾的这些人都是范氏送到她身边的。
“不用了。”
阿芜摇了摇头。
那个丫鬟低头后退几步,真小姐还是心善了一些,不过作为范氏的丫鬟,有些事她却是不能瞒着夫人的。
——
“你们说那假小姐和野丫头不欢而散了?”
邬氏听着眼线传来的消息,面上闪过喜色。
她是怎么说来的?这真假凤凰就不可能有和平共处的一天,这不就让她抓到机会了,此刻是凌茁心里最彷徨失措的时候,如果能够抓准机会说服她,让她站到她这边,趁着大房那对夫妇对她这个养女还有几分感情和信任的时候捅他们一刀,岂不畅快。
最要紧的,即便她做了什么,凌茁都会是一个最好的挡箭牌,养女因妒生恨,害死养父母一家,是个合情又合理的行为不是吗?
十一年了,当年她谋划了那么久的一场刺杀都没能杀掉那对碍眼的存在,十一年前因为那场刺杀阴差阳错发生的事居然给了她一个新的机会。
邬氏觉得,老天爷果然没有彻底厌弃她。
“去,请六小姐来我这儿坐坐。”
邬氏叫来自己的心腹,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
——
来到邬氏的院子时,凌茁的情绪十分低落,她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白天凌芜说的那一番话,因此在邬氏说话的时候,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
“六姑娘以前和我不亲,却不知道这个家里只有我才是最疼你们这些丫头们的,这次你也看明白了,你爹娘心中只有刚回到家的七姑娘,倒是把你抛在脑后,看着你日渐消沉,祖母我的心中着实不好受啊。”
邬氏用帕子掖了一下眼泪,一副心疼的模样。
“有些话我说了,六姑娘可能觉得我挑拨离间,可我还是不得不提醒六姑娘,现在你那爹娘是靠不住了,作为女子,除了娘家人的喜欢,私产同样很重要,当初你祖父留给你的东西千万要藏住了,不要轻易交还给你母亲,这份东西,是你多年在老侯爷膝下承欢,又给老侯爷送终应得的补偿,即便你不是侯府的真千金又如何?有了这份私产,足以让你在婆家扬眉吐气。”
邬氏对着凌茁掏心掏肺,似乎忘了不久前还是她怂恿凌尧栋夫妇把这份东西从凌茁手里讨回去的。
“爹娘连这份念想都不给我留?”
凌茁的表情越发悲切气愤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邬氏很满意自己看到的一切。
“蠢货!”
在送凌茁离开后,邬氏得意地骂了一句,亏大房那对夫妇宠了她十一年,还不是轻易就动摇了,看来离凌茁彻底变心也不远了。
“白痴!”
在离开邬氏的院子后,凌茁用帕子擦了擦红肿的眼眶,看着邬氏院子的牌匾,用帕子捂着嘴暗骂了一句。
她是骄纵不错,可不代表她是草包啊。
以为这样就能够离间她和爹娘的感情,真是又毒又蠢。
倒是凌芜,想到那个冷漠说着她亏欠她的那个女孩,凌茁的表情再一次从嗤笑变成了迷茫。
第105章 互换人生19
昌平侯府的规矩,每个月十五只要是留在都城的嫡支子孙必须坐在一块吃饭,这个规矩是第一代昌平侯定下来的,凌尧栋继承昌平侯爵位后,也没有改变这个规矩。
也不是凌尧栋不想改,而是这个规矩还牵扯到了昌平侯老侯爷,也就是凌尧栋的父亲。
或许每一个当父母的,都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女和平相处,例如老侯爷,他心中未必不清楚自己的继夫人和次子对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对嫉妒和仇视,甚至当年针对凌尧栋的刺杀,老侯爷也猜到了其中或许有继夫人和次子的手笔。
可老侯爷终究还是有些心软的,面对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娇妻,和从小嘴甜会说话的次子,他还是偏心了。
他知道,一旦分家,嫡次子将从昌平侯府嫡支变成旁支,二房的孩子在婚事上也会失去主动权,所以在临死的时候,他还是替二房做了打算,临终叮嘱了长子,只要邬氏活着一日,他们三兄弟就不能分家。
老侯爷想着,邬氏起码还有十几二十年的寿命,到时候再分家,二房的儿孙婚事已定,次子也能够顶门立户,那时候就算分家,对二房来说也不会有大妨碍,而长子继承了爵位,又分得了他大半的私产,这在老侯爷看来就是自己对他们这一房的补偿。
他算计了那么多,就是觉得长子长媳足够强大,即便邬氏再有什么坏心思,两人也能应付过来,更何况那个时候长子已经成为新的昌平侯,一切大局已定,或许邬氏会从此老实安分也说不定,老侯爷心中还是盼望,自己的几个儿子能够冰释前嫌,最后守望相助的。
要不是李朝以孝治天下,要不是老侯爷的临终嘱托还请了几位旧友做见证,就凭邬氏和二房这些年闹出来的那些事,就足以让凌尧栋将他们一群人从昌平侯府赶出去了。
这些年,凌尧栋一直遵循昌平侯府的惯例每月十五让三房齐聚正堂用晚膳,也是一件无奈的事。
“再过几日是诚意伯府大小姐及笄的日子,一个多月前,诚意伯府就派人送请帖过来了,正好七姑娘也回来了,就选那天,带着七姑娘去诚意伯府做客,顺带让大家都见见咱们家的七姑娘吧。”
用完晚膳,邬氏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那杯漱口的浓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对啊大嫂。”
说道出门做客,小邬氏顿时来了精神。
“既然是去诚意伯府做客,还是咱们家七姑娘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圈里,府里的姑娘可不能丢人,衣服首饰什么的,也该准备新的了?”
邬氏出嫁的时候,邬家好歹还有些家底,偏偏那些东西都被要面子的邬老太爷塞到了女儿邬氏的嫁妆里,生怕这个女儿嫁到侯府后因为嫁妆不够丰盛丢人,与此同时,也是想要拉拢邬氏这个一朝登天的女儿,好让她用心帮衬娘家。
正是因为这样,小邬氏还在闺中的时候,邬家的日子就有些紧巴巴了,包括小邬氏出嫁的时候,嫁妆几乎全是当初侯府给的聘礼。
现在的小邬氏私家已经足够丰厚,可依旧改变不了她扣扣索索的小家子气,总想着在公中多占一些便宜。
比如现在。
小邬氏手里有当初老侯爷分给她这个二房媳妇的私产,里面有不少名贵首饰,可偏偏在小邬氏心里,这些东西都是要留给宝贝儿子的,即便两个女儿多次讨要,也不肯松手送女儿几个,每当侯府的姑娘要出门做客的时候,小邬氏就会求着范氏从公中掏钱,给几个姑娘裁新衣,打新首饰。
对于范氏来说,这些都只是小钱,她这样打小接受宗妇教导的女人也不愿意为了这些东西闹的自己没脸,因此也从来没有拒绝过。
因着小邬氏的话,二房的三位姑娘顿时眼睛就亮了,尤其是二房的庶女凌英。
小邬氏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在意,更何况是凌英这个庶女,据说二房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凌英还得在小邬氏用膳的时候在旁服侍,像小妾似的立规矩,足可见凌英在二房有多憋屈。
对于凌英来说,每次府里统一裁衣的时候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她娘是胡女,她的体格随了姨娘,相比较府里的姐妹高挑了许多,她的衣服,家里其他姐妹根本就穿不了,小邬氏也不至于抢了庶女的衣服,修改后给自己的嫡女穿。
倒是首饰通常只能在出府做客的时候佩戴,之后总会被小邬氏以各种理由收走,凌英也不在意,每次出府做客看着镜子里漂漂亮亮的自己,就能够开心好几天,即便之后又被小邬氏找借口立闺女,心情也是好的。
“眼瞅着就要入冬了,也是时候给府里的姑娘们裁一些新衣裳了。”
范氏心里头想着失而复得的小女儿,早在知道女儿即将回家的时候,她就依着刘嬷嬷的来信让绣娘做了几身衣裳,不过那些衣裳终归没有量身剪裁来的合体贴身,趁着这一次,也得请绣娘给小芜多做几套新衣裳。
还有小芜多首饰盒还是空了些,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不适合金银重器,珠宝玉石也显得有些浮夸,倒是之前她收藏的那套粉珍珠成色极好,要是能够请匠人用粉珠做两套头面,一定是极合适的。
还有之前从缅甸送来的那一批玉矿石,居然开出了一大块透明的玻璃种,时下喜欢翠绿,浓绿,对于这种无色透明的玉石并不推崇,可这样沁透的颜色正好适合小芜这个年纪,加上还是珍惜的玻璃种,即便是无色翡翠,也足够珍贵了。
短短一段时间,范氏心里就闪过了好几套适合小女儿的首饰。
“四姑娘和五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应该相看人家了,老大媳妇,你是几个孩子的大伯娘,也该帮几个孩子注意着些了。”
邬氏抿了口浓茶,漱完口后将那口浓茶吐回茶盏中,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不管私底下怎么彼此针对,对于范氏的人品,邬氏还是十分信任的,她知道范氏再怎么不喜欢她和小邬氏,也不会将怨恨发泄在二房的孩子身上。
小邬氏还是太上不了台面了,她能够接触到的都不是邬氏理想中的孙女婿水准,相反范氏就不同了,她身为昌平侯夫人,身边接触的都是三品以上大官的夫人,由她做媒,四姑娘凌英和五姑娘凌薇的亲事能更好一些。
对于二房来说,这些女孩儿嫁得好,同样也是助力,这一点,邬氏比小邬氏看得明白,平日里虽然也更宠孙儿,可对几个孙女也是不赖的。
“媳妇知道了。”
范氏随口应了一句,心里却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看了眼阿芜和凌茁,两个孩子都已经十一岁了,虽然还不及着说亲,可也应该相看起来了,再晚一些,就怕那些亲年才俊被人挑选光了。
世家大族多是如此,定亲早,成亲晚,范氏和凌尧栋就是娘胎里定下的娃娃亲,但直到范氏十八岁那年,才嫁到昌平侯府,成了昌平侯府的世子夫人。
——
之后的日子,范氏对阿芜的教导就更加用心了,她甚至把特地从宫里请来的教养嬷嬷撇到一旁,手把手地教导阿芜的礼仪规矩。
“你说奇不奇怪,小芜那孩子的规矩并不完美,偏偏一举一动说不出来的好看,我想着,与其逼着她学那些刻板的礼仪,还不如就这样,让她保持自己的特性呢。”
范氏自己从小受着最严苛的教导,可在失而复得的女儿身上,她却不愿意那么严格了,要不是明白学不好规矩步入这个圈子会被人笑话,她连这点苦都不愿意让女儿承受。
“小小姐可是侯爷和夫人的女儿,身上尊贵的血脉是怎么样都无法改变的。”
范嬷嬷一脸骄傲,她这个古板的性子只认血缘,在她看来,七姑娘是侯爷和夫人的女儿,再怎么优秀,都是理所当然的。
“夫人放心吧,明日七小姐一定能够大放异彩。”
范嬷嬷知道夫人在担心什么,不管家里人怎么宠爱,这个时代,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嫁一个优秀且疼人的夫婿,而七小姐明日在诚意伯府的表现在很大程度上会决定她的未来。
如果七小姐的表现入了各家夫人的眼,将来她的亲事就不会因为她曾经流落在外十一年而受影响,可要是七小姐表现不堪,即便昌平侯府再强盛,也注定愿意娶七小姐的都是一些攀龙附骥之辈。
“我这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范氏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其实按照她的想法,女儿凌芜正式出现在这个圈子里的时间还应该推迟一两个月,最好还是在昌平侯府主办的宴会上。
诚意伯府大小姐的及笄礼,注定那位小姐才是主角,她给女儿打扮的时候,还得保持一个度,不能喧宾夺主。
“而且这诚意伯府……”
范氏顿了顿,她和诚意伯夫人的接触不多,但从丈夫凌尧栋的口中却多次听说过那位臭脾气的诚意伯。
对方是坚定的大皇子党,不久前还在朝堂上当众指责严忠英宦官当政,扰乱朝纲,按照严忠英的小心眼,恐怕诚意伯早就被他记在需要铲除的名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