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回头,只见管家笔直地站在大厅,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不得不说于晓晓真够损的,李苒被头顶的冷气打得脖底一凉,而管家却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站的犹如雪中松柏。
倒是把她衬托的心胸狭隘了。
李苒端着杯子问:“有事?”
管家带着黑色手套,双手交叉,立在前面,语气不急不缓,不像是规劝,像是命令一样。
“您该回去了。”
李苒顿时觉得稀奇,贺南方命令她就算了,他一个管家算哪根葱?
她皱眉:“我要是不呢?”
管家态度强硬,像是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请您不要让夫人为难。”
李苒放下杯子,她坐到旁边沙发上,示意他:“请坐。”
管家坐下,态度似乎被李苒的“请”字稍微取悦到,语气调教,“李小姐,耍性子一次是情趣,多了就变成不懂事。”
李苒冷笑,面上有隐隐的怒意:“是吗,我怎么就不懂事了?”
管家还真像个太监,端坐着开始细数李苒的罪状:“第一,你昨天不该跟夫人顶嘴。”
李苒昨天搬出去之前,跟贺南方母亲吵了一架。
“第二,贺先生在国外事务繁忙,你不应该用这些小事打扰他,妨碍他工作。”
这句话,意思就是说她在贺南方那里告状?
李苒忍了忍,吸了一口气,笑着问:“还有呢,您说?”
管家大约觉得训斥李苒,能显示出他在贺家地位不仅仅是个下人。
“还有一点,你不应该嫉妒。”
李苒眼里是要喷火了。
管家:“许明月是夫人朋友的女儿,又是贺先生的好友的妹妹,住进贺家来是理所应当,你不应该嫉妒。”
李苒听着这话,突然想笑。
她很想问,这么多年她在贺家到底算什么?
她是贺南方的未婚妻,居然要让她容忍另一个女人住进她和贺南方的家。
管家站起来,神情倨傲:“希望你能好好想想,那些做的不好的地方,及时改正。”
李苒有点后悔,她到底是脑子又多不好,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听这些。
“等下。”
管家顿住脚步:“你要是想道歉的话,应该对夫人和明月小姐道歉。”
李苒笑了一下,道歉?
是啊,以往每次她和贺夫人发生矛盾,都要去道歉。
每次和许明月吵架,她都要去道歉。
她闭了闭眼,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最近两天,贺南方的手机一直带在身上。
所以当贺南方接起电话时,李苒听到他那边有人在开英文会议。
李苒压着声音,红着眼恨道:“贺南方,锁好你家的看门狗,不要让他出来乱吠吠。”
管家站在旁边神情一凛,似乎没想到李苒会打电话给贺南方。
贺南方正要开口,就被李苒挂了电话。
她冷冷地看着管家:“怎么?空调冷风没吹够,还要我送你出去?”
管家看了她一眼,打开门走了。
接待大厅就剩下李苒一个人,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放声痛哭。
于晓晓也不藏了,一开始她是单纯地想过来听八卦,没想会见到李苒这么被人欺负。
“这些年你到底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子?连条狗都敢来欺负你?”
于晓晓站在不远的地方听了全程,气的差点要提刀去贺家砍人。
见李苒哭,又气又心疼,上前抱住她:“这些事,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在外人看来,李苒是足够幸运的,贺南方虽然不爱她,但是接纳了她。她是贺南方的未婚妻,光这一个头衔,就能叫人从梦里笑醒。
可这头衔背后受的委屈,又是谁能知道的?
李苒抬头,擒着泪问她:“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于晓晓搂着她哄,“来得及,咱们忘了那个王八蛋!”
第3章 (捉虫)
之后的几天,贺家再没有人找过她。
想来也是正常,贺家门庭高,从来不缺前来攀附的人,李苒虽顶着个未婚妻的名头,可这么些年一直有名无分。
尤其是在她倒追贺南方那么久后,在圈内出了名,明眼人都看出贺家对她的态度甚是轻视。
贺家人不再来打扰她,李苒乐的清净,每天早早地去公司怒刷存在感,倒叫于晓晓刮目相看。
竖着手指头戳着李苒的脑门:“你要是早有这觉悟,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李苒挑着精致的眉眼:“我现在哪样?”
于晓晓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好几个微信群:“你看看,现在外面都讨论成什么样了!”
李苒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就着于晓晓的手机,看过去。
只见群里正“十分热烈”地讨论她。
【内幕消息,李苒这次真的被贺家赶出去了!】
【奸笑】【奸笑】【奸笑】
【假装离家出走,再自导自演地回来……这招她不是用过很多次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听说这次跟贺家闹得挺僵……贺南方母亲当着很多下人的面骂了她。】
【啧啧啧,难怪要离开,当着下人的面被骂……挺没面子。】
【白眼】【白眼】【白眼】
【听说贺南方要回国了……这种关头李苒闹这么一出,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逼婚呗!】
李苒视线缓缓移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慢条斯理地继续给手上的画上色。
于晓晓可就没她那么淡定了,立刻开了京腔骂了回去!她从小跟着她哥混军区大院,男人堆里长大的,那些粗话骂的群里小鸡崽子们鸦雀无声。
李苒在旁边发笑,给她倒水,“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于晓晓见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琢磨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担忧:“你……真的准备逼婚呀?”
李苒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于晓晓思考了一番,实话实说:“也不是不可能。”
李苒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给于晓晓激的脑瓜子一荡漾,贱兮兮:“你想不想打她们的脸?”
李苒:“打什么脸呀?”
于晓晓此刻的脑袋里冒出了无数偶像剧桥段:“他们都说你被贺南方甩了,如果你这时候有了一个新男朋友,比贺南方帅,比他还有魅力。”
于晓晓光想想就觉得好刺激:“修罗场有没有!!!”
李苒一盆冷水无情地地浇在她头上:“突然冒出个男朋友,贺南方要是知道了,你猜是我死还是那男的死?”
于晓晓想了想,如果贺南方知道他出国期间被李苒戴了绿帽,她缩了缩脑袋,突然想起大学时的一件事。
大学时,李苒曾经被她的一个追求者跟踪过,后来那人被贺南方打断了三根肋骨。
“大概……都活不了。”
李苒随口一道:“知道就好,我惹谁不好,要去惹他!”
李苒心里是明白的,其实她什么都不做,就能顺利分手。
那天她骂管家的那句话,恐怕把贺南方对她的厌恶程度拔高到了新的高度。
——
晚上在公司加了会儿班,很晚才回去。工作室离公寓不远,两站地铁。
李苒从贺家搬出来后,便没再开过车。
说来也是叫人同情,她是这个圈里口口相传有名的“拜金女”,可从贺家搬出来,她除了换洗衣服,什么都没拿。
就连贺南方以前送给她的那些礼物,都留在了贺家。就像八年前那样,她拎着一个行李箱住进贺家,现在又拎着一个行李箱搬出来。
除了留下那些和南方相处点点滴滴的记忆,这八年她居然一无所有。
其实,她和贺南方相处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生硬。贺南方十八岁,刚接手贺家生意的那几年并不顺畅。
他如今的成熟稳重,深不可测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刚接管贺家家业那几年,他经常被股东会里那帮固执己见的人惹得大发雷霆,他有想法有规划,年纪轻轻但有雄韬大略,可股东会不认他这个毛头小子,每次贺南方对公司战略经营结构做出调整时,股东会经常通不过。
年轻时的贺南方脾气很暴躁,经常三言不合就跟人谈崩了,公司转型的计划再美好都实施不下去。
李苒那会儿刚住进贺家没多久,性格也比现在软,但整个贺家,包括贺母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在贺南方发脾气时靠近他。
只有李苒敢。
那时贺老爷子跟她说过一句话,他们是夫妻,以后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无论贺南方变成什么的样子,李苒都不能嫌弃他,不能抛弃他。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能纵容贺南方做出会后悔的决定。
李苒听信了这句话,当初鼓起莫大的勇气,第一次敲开他紧闭着的书房门开始,贺南方就再也没在公司的会议场合发过脾气。
因为不论在外面受到再大的气,碰了再大的钉子,只要回到家,李苒都会陪着他。
一开始,她懂得的道理不多,很多时候都是贺老爷子慢慢地教她如何去开解他。
后来她渐渐摸清了贺南方的脾气,总能在他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安抚他的脾气。
再后来,贺南方能力越来越强,能让他失控发怒的场合越来越少。
而李苒的作用也渐渐被人忘了。
所有人都不记得,当初贺南方出国谈判,被欧洲代表团刁难时,李苒是如何操着不熟练的英语,在偌大的法国找到他。
所有人都不记得,当初贺南方跟欧洲代表团谈崩了数次,最后是李苒及时赶到,劝说他再谈最后一次,这才成功的。
——
从地铁站出来,已经晚上九点。
小区里没什么人,挨家挨户的亮着灯,把外面的路照的十分明亮。她低着头赶路,到楼下时冷不丁地被人叫住。
“李小姐。”
“李小姐”这个称呼是贺家人才会说的,李苒回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的人是贺南方身边的特助,名叫王稳。
王稳见到她,十分客气:“贺先生回来了。”
李苒没说话,心中波澜不惊。
她没想到贺南方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距离两人上一次打电话已经过去一个月,那次他说可能还有两三个月才能结束工作。
不曾想一个月就回来了,她眼神带着不言而喻的意思,贺南方回来了,所以呢?
王稳见她不动,于是轻轻上前一步:“贺先生已经到家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李苒终于明白王稳的意思,贺南方回来了,所以她这个离家出走的小游戏也该结束了,应该乖乖地回去,像以往一样,回到那个贺家,回到未婚妻的位置上,然后继续对贺南方一往情深。
其实李苒离家出走这件事,贺南方知道的不算及时,还是前几天许明朗跟他打电话时,邀功似的提了这么一句。
当时他在电话里说,李苒最近不太安分,在家里闹腾。
贺南方的原话是,随她。
许明朗阴阳怪气的一句:“她现在离家出走了。”
贺南方打电话回国内问情况,管家把当日她和贺母顶嘴,以及辱骂许明月把她气的卧床不起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贺南方听完,只说一句,去接她回来。
之后便发生管家过来找她,李苒骂回去的事情。
李苒站在路灯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抿着嘴角一直不说话。
王稳摸不准她的意思。
“我加班刚回来。”她淡淡道。
王稳会意,立刻道:“我回去会和先生说,调高您的零用钱额度。”
李苒盯着王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她只说了一句她今天加班,意思是她现在很累。
这个助理却理解成,她又在变相要钱。
李苒笑出声,可又觉得自己很悲哀。
对着一个助理发脾气并没有什么意思,她又添了一句:“我今天加班,很累。不去贺家了。”
她说的是“不去贺家”,而不是“回家”。
王稳也觉得李苒是在发小脾气,他是见过眼前这个美丽女人是多么痴迷他老板的。
以往只要贺南方一回家,第一个来见他的一定是李苒。每次出差,李苒都会提前打听贺南方回来的日子,然后精心打扮,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面时,她喜欢踮起脚尖,亲着他的下巴诉说思念。
这种小女生的做法,贺南方包括他身边的特助,秘书,大家都不太能瞧得上,李苒表现出的爱意过于直率,过于坦白,就像是一只黏人的猫。
——给人一种,无脑的感觉。
王稳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这是先生特地买给您礼物。”
李苒扫了一眼,表情并没有很兴奋的样子。
王稳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套法国堡狮龙,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一套红宝石项链,幽色的红宝石配大溪地黑珍珠,浅黄色的路灯下,透出醉人的光泽,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见她盯着发呆,王稳含蓄一笑:“这是先生在法国买的。”
上周,法国。
被无数收藏家盯梢的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宝石项链,以成交价四百万美金被一位神秘买家拍走。
一周后,这套红宝石项链,出现在李苒的面前。
其实贺南方对李苒的了解,大致相当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了解。
女人都爱珠宝,所以贺南方以为她也喜欢。
她伸手,王稳以为她喜欢,将盒子递过去。
李苒没接,而是把盒子盖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留给他喜欢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