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鹿——吓我一跳
时间:2019-10-05 08:33:29

  没想到杨劲适时追问:“还有什么事?”
  他这问话语气依旧平淡,可李清一直觉判断,杨劲在她静默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透过门缝看着她。
  “是小强,她跟人吵架了,没处去,天又晚了,我和司机安顿她住的宾馆。”她尽量让停顿缩短,又道:“司机你也认识吧,他总来打球。”
  黑暗里,她说完话,听到杨劲起床走到门边,门缝里掠过一道高大的黑影,然后,门开了。
  杨劲站在门里,他穿了浅色的长袖居家服,比五官更醒目一些。
  “然后呢?”
  “然后,没想到你住得这样近,挺……挺巧的。”
  “是挺巧……”杨劲在附和。“对了,小强没事了吧?”
  “没事了,她回了消息,说已经到家了——总之,还是谢谢您。”
  李清一再次道谢时,杨劲已经退回黑暗里,走到稍远的地方,用认真的语气说:“怎么谢?”
  李清一:“嗯?”
  “还没想好?”
  “嗯?”
  “还没想好,那就不用谢了。”
  李清一忙说:“不是。不止今天的事,还有你送小宝接下巴,让我搭车,还有在单位替我解围……”
  “那你要进来吗?”杨劲半坐半倚在床上,饶有兴味的语气问。
  李清一坦然地走进房间。
  这屋子住过女人——她没由来这样感觉。
  杨劲说:“灯的开关在你身后。我一个人习惯了不开灯,越亮越睡不着。”
  李清一没打算开灯,她早已适应了黑暗,再者,这房间的氛围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误打误撞的过客,她迟早要退出去,这里也没有她可主宰的事情。
  “抱歉,如果不是我们,你现在应该睡得正香。”
  李清一觉得自己礼貌得过了头:“那我出去了。”她控制住行礼的冲动,松了一口气,准备出门。
  “那屋冷吗?”杨劲紧随其后,“衣柜里好像有被子,你自己找找。”杨劲已经站到她身后,伸手抵住门。
  李清一没由来觉得危险,她试图把门开得大一点,头顶有一只手固定,她拉不开。
  两秒钟后,她意识到,门保持这个角度不动,她依然可以轻松钻出去。于是,她侧过身,一来与身后那具热哄哄的身体保持距离,二来退出不属于自己的领地。
  明天太阳照样升起,是和昨天、前天、以往每一天一样,流水般的日子。
  但是她失去了这个机会。
  她收回了试图拉开门的力,由于惯性,杨劲的手又把门合上几寸,但是他收了手,自上而下看着她:
  “还是,你打算在这凑合一宿?”
  几秒钟前,李清一也好,杨劲也罢,都没有预料到,几秒钟后发生的事情。
  杨劲像一团比黑夜更黑、更浓的云,笼罩在李清一头顶。她像一粒冰雹,被抛入巨大的炭炉,瞬间蒸腾,幻化无形,了无痕迹。
  杨劲吻了那个小姑娘。
  他没有动用蛮力,甚至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只弯下腰,侧过脸,凑近李清一。
  他故意把这个过程放慢,他想,她有充足的时间溜走,他连抓门的手劲儿都松了,心想:走吧走吧,怕了就走吧。
  可李清一定在那里,被施了魔法一般。
  她感受到唇上的压力,像憨厚笨重的鸟,起飞的一瞬,用肉乎乎、暖哄哄的爪子“蹬”了她一下。
  见她没作反应,杨劲又凑近一些,细细吮上她的唇瓣。
  其他的感观刺激随之而来——最强烈的感受是热度,像逐渐靠近太阳,其次是听觉失灵,身体像被点了穴道,僵硬地悬浮半空,一时间,她觉得要掉下万丈虚空,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在旋转、旋转,完全不由自主……
  杨劲轻啄慢吮,终觉得不过瘾,用了些力气,把脸凑过来,去蹭她的下巴和耳根,李清一听觉顿时恢复,脑中全是男人的喘息。
  “咕咚”一声,身体失去重心,李清一把门撞合上了。
  杨劲被闪了一下,也恢复了理智。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前的李清一正手忙脚乱地找回重心,同时对那扇门上下其手——她找不到门把手。
  杨劲帮了她一把。
  那晚剩下的几个小时,李清一在另一个房间里几乎没合眼,杨劲倒是睡得沉沉,因为他认命地吃了两片安眠药。
 
 
第31章 
  ※※※※※※※
  药物作用明显, 杨劲睡得很沉, 睡到日上三竿,车马之声相闻, 他还在做一个情绪不连贯的梦。
  梦里就是这间屋子, 没有光,他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她在哭。哭声时断时续,似乎刻意压抑着,但是哭声悲切, 听得杨劲心有戚戚。
  他逐渐确定, 哭声来自母亲。在杨劲的记忆里, 母亲从未歇斯底里,就算愤怒至极, 也只会无声叹气, 甩袖而去,连关门的动作都尽量不流露情绪。
  但这一次,他就是无比确定, 许言午在哭。而且, 他也被一股强大的悲伤裹挟着……
  接下来,是敲门声。杨劲想,是父亲回来了——父亲总是披星戴月地回来。
  他不想让父亲知道母亲在哭, 梦里他觉得,只有他自己才有资格与母亲分享这种极致私密的情绪。但是,敲门声泰然自若, 似乎笃定杨劲马上要去开门。
  好在敲门声止歇片刻,杨劲刚一放松,突然意识到,哭声早就停了。不对!哭的人不是母亲,而是卓璇。
  卓璇的名字,已经好久没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起初是有意避免想起,再后来,是真的沉进记忆深处。
  卓璇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英国……哦,她应该早已学成回国,而且,按时间推算,她肯定已经结婚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是,她为什么在哭?她在这里,而且在哭?
  “咣咣咣——”
  敲门声重新响起,这一次声音具象化了,敲门人指节用了力,将杨劲从层层梦境中扯回现实。他霍然起身,发现自己规规矩矩地睡在床的一边,窗帘没有合紧,阳光鱼贯而入,敲门声真切地传来。
  “咣咣咣——”
  杨劲没来得及剥离梦境与现实,他只是下意识地去开门。手搁在门把手上,才稍作停顿,从猫眼去看门外的人。
  不是父亲——不可能是父亲。
  是了,父亲早不住在和园了,早在母亲去世之前,可能更早,父亲就搬去他处。
  这个事实,是在母亲去世后的这几年,杨劲抽丝剥茧,逐渐得出的未经证实的结论。
  猫眼像面凸镜,把人照得头大身子小,来人是小灰灰。
  杨劲被门把手烫了一下,猛地收回手,同时后退两步。
  小灰灰站在门外,马上就要进来。这是,杨劲才彻底清醒,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不是许言午!不是卓璇——跟她没一毛关系,是李!清!一!
  阳光洒满客厅,他下意识看向李清一住的房间,房门紧闭,在他的目光和门之间,微尘在光束里悠然翻转,天光大亮,无处遁藏。
  杨劲思想起昨晚的暗流涌动与深浅莫辨,一时很难回过神来。
  “小舅舅!”小灰灰开始喊。“你没事吧?”
  杨劲睡眠浅,小灰灰知道。以往喝再多的酒、睡得再晚,早上六点前必醒,而且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
  小灰灰敲了许久没人开门,不免有点担心。
  杨劲把心一横,把门打开了。
  小灰灰穿了件藏青色连帽风衣,显然是天气转凉新添置的,模样很茁壮。门一开就往里闯:“小舅舅,你可算开门了,我敲半天了!这都几点了?昨天单位聚餐把你干趴下了?不会吧……依你的习惯,除非醉得不省人事,否则肯定早起床了呀……”
  杨劲觉出小灰灰带进一阵风,他强作镇定,只往后挪了小半步,把小灰灰让进来。
  说话间,小灰灰已经走到客厅中央,他随手放下几样吃的,开始环顾房间环境。
  “小舅舅,我前姥姥品位不错了,这房子的布置,搁现在看也不过时……”他提到了许言午,赌杨劲不会介怀,他押中了。
  杨劲干抹了一把脸,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站着没说话。
  “我可是凌晨下的飞机,你姐让我在家吃早饭,我都给拒绝了,马不停蹄地来给你送早饭,我对你好吧?”小灰灰往客厅边上走,路过杨劲时,谄着脸对杨劲说。
  “你要干吗?”
  “我洗个手好吃饭啊——咦,卫生间在哪边?”
  小灰灰来和园的次数不多,对这房间的格局并不熟悉。杨劲见他略作犹豫,径直走向那间卧室,心里“唉”了一声。
  小灰灰推门而入,杨劲缓步跟在后面,他万念俱灰,脑中空白,他在想接下来会看见什么、说些什么。
  小灰灰大步流星拐进洗手间,杨劲也走到卧室门口。
  软床上铺着床苙,人不在床上。
  床品是色彩柔和的大植物花卉纹样,只隐约可见一点未抚平的褶皱。她昨夜并没有睡在床单上,而是直接睡在床苙上的。
  那么,接下来,卫生间里该传出异样的声音,惊喜或是惊吓。
  都没有。
  杨劲心虚地倚在卫生间门框上,细致入微地看小灰灰洗手。看得小灰灰心里发毛:“怎么了小舅舅?我带了埃博拉病毒到你家?”
  “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难道我坏了你的好事?”小灰灰洗完手,把双手在悬挂平整的毛巾上按了按,把水擦了七七八八。
  杨劲准备退回自己房间,他想:我只是随口一问。
  小灰灰在客厅把早餐袋子一一打开,杨劲回自己房间洗漱整理。他在洗漱间歇迅速看了一眼手机,没有额外的留言,没有未接来电。
  他终于理清思路,变得镇定。
  吃饭时,杨劲变身为正常的“家长”,话也多了起来。倒显得小灰灰话少了。
  “不是说国庆节回来吗?怎么突然今天回来了?”
  “谁说国庆节回来了。昨天我可没说,我说还没定。”
  “那怎么突然又定了?还挑了个红眼航班。你妈早跟你说,不让你熬夜,你坐凌晨的飞机,多遭罪啊。”
  小灰灰大概确实有些累,他吃得不多,用白色的一次性塑料汤勺搅着馄饨汤里的香菜叶说:“小舅舅,我好像不该回来。”
  杨劲越发糊涂了。
  “下周只有两天课,然后就是国庆长假了,我想着请了假,回来多呆几天。”
  难得白天也没什么重要安排,杨劲怀着莫名的好心情,主动拉着小灰灰聊东聊西。后来提到装修,小灰灰才多了点兴致,提了几个建议,比如阳台一定要放花架,比如书房要多准备几个电源……
  两人吃完饭,小灰灰主动打断谈兴正浓杨劲:“小舅舅,我想睡一会。”说着走到客厅中间的分岔路口,“我睡哪屋?”
  杨劲说:“你随便。”
  小灰灰抬腿就走,到了刚才洗手的卧室门前,又被杨劲叫住了:“你去我那屋。”
  ※※※※※※※
  火过为灰一回来,篮球队的日程又被排满了。
  杨劲推说翻修房子,这事那事,总之是不恳出席。李清一倒是欣然应允,吆五喝六又成了规模,酣畅漓漓地打了两场。
  第二场发生了个小插曲。
  天气转凉,饶是室内场馆,跑起来不觉得,停下来还是要披上外套,否则汗会瞬间冷却,带走身体的热量。
  这个温度打篮球,最容易受伤,李清一就是那个受伤的。
  本来已经打了一个多小时,男生下场后,大家随意投投篮就结束了。还有几个人精力过盛,非要再打一小会全场。小强也想玩,她硬要拉上李清一。
  四人对抗,每队三男一女,李清一和小强对位。
  李清一体力消耗较大,没跟着回防,只在中线和前场溜,小强防守得异常认真,也跟着她溜。
  队友在后场拿到球,一个大甩,抛给李清一,李清一持球上篮。虽然小强近身防守,可她一个变向,巧妙地绕过了小强,三步已篮迈出两步,身体腾空时,小强从后面推了她一下。
  球队这帮人平日爱切磋战术,男生喜欢给女生支招,比如场上怎样骗过裁判,怎样故意犯规。
  其中的一个合理招数,就是如果对方即将得三分,就故意犯规,然后罚篮通常是两次,这样就算命中率百分之百,对手也才得到2分。
  这也不算阴险,男生当作技术讲给女生听过,小强铭记于心。这一次毫不犹豫地用在了李清一身上。
  李清一身体腾空时,小强猛地冲上前去,推了她一把。
  李清一只觉腰眼儿一酸,身体弯成字母C型摔了出去,脸磕在篮球架子上,然后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有那么几秒,李清一大脑一片混沌。待她回过神儿来,她头顶围了一圈儿人,她像只井底的青蛙。
  小强一直在说,声音也最大:“队长你没事儿吧?队长?队长对不起,队长。GO队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也没刹住,我跑太快了……”
  李清一麻木的腰逐渐有了知觉,摇了摇头。冲小强,也是冲大家。
  人群里有人数落小强:“不是我说你小强,咱们打个球,你是赢房子啊还是赢地啊?至于这么下黑手吗?你又不是第一天打球,不知道这个运作多危险吗?”
  小强声音都变了,连连说:“是,是。我不是着急嘛。”
  “你这叫技术犯规懂吗?故意犯规也不是这么个犯法,你下手也太狠了!”
  小强挨了埋怨,也不反驳,继续关切地问李清一:“队长,你行不行?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李清一翻身侧躺,然后尝试着坐起来,确实并无大碍。
  小强一看表情舒缓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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