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找到了,是一件男式衣服,装在塑料袋里。不是商场品牌,想必是小店货。
芸芸掏出衣服来,仔细闻了闻,皱了皱鼻子一再拍打。突然电话响起,她迅速接起来,边讲电话边往外走:“喂?老公,我已经在公交车上了,别提了,为了给你买件衣服,我腿都溜细了,你的要求全满足……嗯嗯,很快到家。彩票?啊啊,买了啊!”她站在门口,神思微动,转去旁边的彩票投注站,“对对就是你写下的号码,刚好等车的时候路过一家卖彩票的,别提拉,里面全是大烟鬼,呛我一身烟味儿……”杨劲已经停下脚步。
芸芸推开彩票投注站的门,想想又合上,突然转过身来:“单纯出于好奇,想问问你。”
那姑娘坐在车里,她出门就看到了。很有可能,杨劲和芸芸也被对方看在眼里。
芸芸问:“你相亲要交待情史啊,关于上一个女朋友,你是怎么说的?”
杨劲面无表情:“死了。”
芸芸:“?”
“死了。”
第89章
杨劲悄咪咪地翻了章燃的朋友圈,章燃发圈不频繁, 还净是些转发内容,关乎他本人生活的, 最近两个月只有一条。
照片是中国男篮北京队的主场比赛现场, 文字是:我喜欢的。
杨劲打球这一年,也加了几个群里人,与章燃的共同好友就那么几个。
有人点赞,有人评论:“我也要看现场 ,求带!”
章燃回复:“带是可以。你一个伪球迷, 请离我们远点坐。”
杨劲不知道李清一有没有点赞, 也不知道她评论了什么, 显然,他被对方删除或者屏蔽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观察照片, 身旁人没有入画, 照片底部是一排陌生观众的头顶。
但杨劲直觉认定,李清一就在现场,而且, 可能坐在章燃的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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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取景时, 为了构图平衡,章燃身体侧过去,把左臂举到了李清一面前。
比赛过半, 第三小节开始,辽宁队刚换了一名替补队员,拼抢十分积极, 这段十分好看。
见章燃要拍照,李清一将身体坐正,后背紧贴着椅背,让出拍照的最佳角度。
章燃拍了两张照片,选出较好的一张给李清一看。
在此期间,辽宁队又进一球,二人懵懂地跟着众人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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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球是章燃的第三次提议。第一次,章燃叫李清一出来吃饭,第二次,章燃叫她来他学校玩,李清一都以工作为由推掉了。
看球这次,章燃到李清一楼下,离约定时间提前了一小时。
北京西四环以外,早些年村落的旧相还在,这两年陆续拆迁,新立起的高层小区和低矮的平房犬牙交错,有些村落将拆未拆,鼓励配合拆迁的横幅标语都褪了色,有些残破的四合院闲置多年,地上长了半人高的杂草。
章燃一路走来,新落成的小区、待拆的低矮平房、蓝色围挡和披着绿衣正在施工的建筑交替出现,还有戴着安全帽、衣着灰败的建筑工人迎面走来,章燃想着,李清一每天要走这条路,真有点不安心。
李清一租住的房子在一个没有物业的新小区,只有三幢楼,呈品字形排列,窗户密布,想必是回迁房。
章燃坐在楼下的健身器材上,看到李清一从外面回来。
她提着笔记本电脑包,走得匆忙,想是几个小时前脸上就出了汗,本来冒油光,回来这一路,又吃了建筑工地的土,就显得不那么精神。
李清一咦了一声,问他怎么到这么早。
章燃倒是神清气爽,坐在阴影下的健身器材上,说没堵车,就早到了一会儿。
李清一让他等一会,她上楼洗把脸就下来,又解释说,跟人合租的房子,不大方便请他上去。
章燃说不急。
李清一再下来时,还是那身休闲打扮,给自己加了件外套,脸显然是洗过了,但是未施脂粉。这状态跟以前打球时没差,只是章燃觉得,她的眼神和状态,和之前有些许奥妙的变化。
李清一手里握着一包吃的,长条形的包装里是四只豆沙小面包,排成一排,她站在他面前,把包装拆开说:“你等会儿,容我吃口东西。”
章燃皱了皱眉:“这么饿?呆会到了先吃饭。”
“不行,挺不住了,中午就没吃。”说着一口吞下第一个小包面。
鼓着腮帮子说:“狗日的客户,把我们圈在房间里干活,等活干完,食堂早就关门了。穷乡僻壤的,连个小卖部都没有。”
这种客户不在章燃的认知里。他的学校在北四环,周围都是高校,生活便利,交通四通八达。按理说,同样是四环,繁华程度应该差不多,今天他第一次来西四环外,也是小吃一惊,看来李清一的工作环境和居住环境都有点恶劣。
章燃起身,把健身器材上的座位让出来,给李清一坐。
李清一一口气吃了三个豆沙面包,吃到第四个时,嘴就有点张不开了,第一口咬了三分之一,第二口又咬三分之一,在嘴里嚼半天没咽下去。
日影西移,气温略有下降,章燃站在她对面,看她咬小面包:“吃不下去了?”
“能,能吃下去。”
“别吃了,呆会吃点正经东西。”
“……”李清一还在卖力咀嚼。
章燃蹲下,看着李清一的脸,一把夺过她手里那最后三分之一个面包,塞进自己嘴里。
李清一手上一空,嘴里的还没嚼完,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下一秒,章燃嚼着面包,站起身,顺势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一定意义上,这是二人初次清静状态下的身体接触。球场上当然不算,球场上的冲撞再所难免。
走出小区,拐进马路时,李清一假借抹嘴,把手抽了出来,但同时,她紧赶两步,与章燃并肩而行。
章燃轻咳一声。
二人乘坐公交转地铁去,看完球,又打车回来,章燃把李清一送到楼下,一路上,二人聊到篮球,还聊到群里的人,都是熟悉的话题,又丰富又亲切又熟悉,根本不可能冷场。
到了楼下,章燃跟着李清一下车。李清一说:“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上楼——真的不用。”
她用了很坚决的语气。
但是出租车已经开走了。
章燃还有话要说。但是很显然,李清一不想听他说什么离经叛道的话题,破坏了今晚轻松愉快的气氛。
章燃显然是感知到了,他把要说的话吞回去,换了别的内容:“你一般几点下班?”
“那哪有准儿啊。”
“比现在早还是比现在晚?”
李清一的工作并不轻松,章燃早领教过了。
“也都说不谁,有时候比现在早。”
“你这房租多少钱?”
李清一说了一个数,在北京算经济实惠的。
聊到生活话题,李清一就有点不自在,她习惯了跟球队的人打打闹闹,总觉得这些生活话题只可以跟桃子小强她们聊。
章燃只顾点头,若有所思。
“我记得你说过,现在这个房子离你上班的地方近?”
“是啊!公交两站地,走路20分钟准到了。”
“行吧。你上楼吧。”
李清一觉得,无论出于礼貌还是出于交情,都应该反过来关心关心他:“你什么时候走?”
“啊?”
“出国啊。你同学说你机票都订好了。”
章燃拿手背蹭蹲鼻子,半天没说话。夜风有点凉,他却并不着急回应。任由李清一边等着边裹紧了外套。
“你刚才高兴不高兴?”
李清一傻傻的啊了一声,表示疑问。
“今天晚上跟我看球,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啊!”李清一脱口而出,也谈不上虚伪客套,都是真情实感。
“那就行。”章燃转身走了,背过身去挥了挥手:“你上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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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劲给章燃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学校那边手续办理的进度,顺便唠了唠家常。
问他学校那边何时能脱身,理论上,章燃新学期可以不上课了,反正也读不到期末,而且,这学期的期末成绩即便拿到了,到那边也用不上。又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章燃谨慎应付。
杨劲问:“看你朋友圈,前几天去看现场了?”
章燃说:“是啊。”
真个儿惜墨如金。
杨劲只好舔着脸问:“跟谁呀?”
章燃说:“朋友。”
舅甥不如以前那般亲密,主要是这个外甥好像突然变幼稚了,不像以前那么宠着舅舅了。
章燃反问杨劲:“听说我姥爷最近给你介绍的那个,八字有一撇了?”
“你听谁说的?”
“群里说的。你还带人去打麻将。”
杨劲心里翻腾一句草泥马,也不知该骂谁,反正有种被反噬的懊丧。
“走之前还回来吗?”章燃即将乘坐的飞机从北京起飞。
“回!”李清一提过,她要回去一趟,办理社保公积金的停缴和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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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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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人的狂野和热情, 多少影响了这位姑娘。
掐指算来, 杨劲与新欢的约见频次很恒定,每周见面两次, 姑娘也喜欢运动, 不过她喜欢网球和游泳。
这节奏,杨劲倒也跟得上。
在某韩国天团演唱会现场,他们站在舞台侧面,在舞台弥漫的干冰和粉丝的嘶吼中,姑娘攀到杨劲身上, 献上了热情一吻。
杨劲手臂没能及时用力, 这个吻未能深入, 姑娘就掉了下去。
还有一次,游泳结束, 姑娘出泳池时, 在水上的梯子上滑了一下,扭到了脚。
那个游泳池就在杨劲家附近,姑娘因为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 坚持不去医院, 声称就近休息一下就好。
那是杨劲第一次带姑娘回家。
杨劲搬来家里的药箱,想找个消肿药,其实姑娘的脚腕子肉眼看不出肿, 只在她的描述里是肿的。
姑娘挑三拣四,发现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只对这个副作用想必极小的外用药感兴趣。
“咦?我只知道云南白药牙膏, 想不到还有喷雾。这东西能刷牙吗?”
姑娘靠在沙发上,脚搭着两个靠垫,这姑娘个子不高,但是皮肤白、眼睛大,葫芦形身材,长发烫了自然的大卷,武装到了脚趾甲——涂了牛血色的甲油。
杨劲站在药箱对面,时刻准备伺候。
那瓶云南白药喷雾剂还剩下小半瓶,杨劲后来又用过两次。姑娘把它拿在手上,把说明书上“功能与主治”的前两条逐字读出来,就决定让杨劲帮忙喷这个。
姑娘一定是游泳完涂了身体乳或香氛,此刻泰然地靠在杨劲家的沙发上,给这个后工业时代风格的家凭添几分香艳。
杨劲轻轻按了两下,没喷出药来:“可能是瓶口的泵阀坏了。”
说着要放回药箱。
姑娘不信,夺过去晃动几下,瓶子里的液体叮咚有声,姑娘研究研究,把瓶子举到二人中间,对着杨劲喷了一下。
药液喷薄而出,在空中形成白雾,云南白药和特有的气味瞬间弥散开来。
杨劲避无可避,用手扇呼两下,又躲出两步远,热情又降下两分。
姑娘举起脚来,认真地喷了两下。“哇,凉凉的,舒服多了!”
见杨劲躲那么远:“咦?你不喜欢这个味道?”
“也不是。”
姑娘把药瓶握在手里,杨劲走过去,帮她盖好盖子,放回医药箱:“就是这味道太熟悉,都是伤筋动骨才用,一闻动,就觉得以前受伤的地方又开始疼……”
姑娘也没听出什么问题,要求杨劲把电吹风拿过来,帮她把头发吹干。
杨劲找出电吹风,插上电,递给她说:“你先吹,我换身一服,呆会还要出去,刚好送你回家。”
还不到晚上9:00,姑娘被温良恭俭让的杨劲送了回去。姑娘下车前,眼睛里已经不掩失落:“你不送我上去吗?”
杨劲迟疑了一下。
“楼道里有监控死角哎!和我一起进电梯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楼里的业主,现在外卖啊快递啊都配着小区门禁……”
杨劲说:“你给我打电话吧。”
“嗯?”
“上楼的时候,如果害怕,就给我打电话吧。”
“打电话……说什么?”
“就说,给我开门、我马上出电梯了、家里人都在吧之类的,歹徒听到电话里的男声,就认定有男性家人离你很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有一瞬间,姑娘的面部表情五味杂陈。
“哦,对了!”杨劲轻咳一声,“下周我要出趟差,就不找你了。”
“去哪啊?”
“北京。”这句没有犹豫。
“去几天呢?不知道香山的红叶红了没……”
“红叶吕山也有,不一定非去香山看——我回来会给你打电话吧。”
杨劲的话说完了,他徐徐摇上副驾车窗,姑娘却没想结束。
她绕过车头,拉开驾驶位车门:“杨局.长,我今天是被拒绝了吗?”
她身上还有云南白药的气味,和着高级香氛,被夜风吹散了七七八八。
杨劲想了想说:“是我的问题,老是觉得没什么力气。”
姑娘眯了眯眼,半是困惑半是试探:“哪方面啊……是只对我这样,还是女人在你眼里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