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玩“唐僧西天去取经”,主角是桃子和一个男生。两人对坐,双手合十,嘴里默念:“唐僧西天去取经呀……”然后,突然爆发大喊:“唐僧啊唐僧!”或者“猴哥啊猴哥!”或者“妖怪啊妖怪!”
喊的同时配合表演,唐僧双手合十,猴哥反手搭眉,妖怪龇牙咧嘴,探出双爪。
对,只有这三种选项。唐僧VS猴哥,唐僧胜,猴哥要喝酒;猴哥VS妖怪,猴哥胜,妖怪要喝酒;妖怪VS唐僧,妖怪胜,唐僧要喝酒。
这游戏重要的是节奏感,两人要同步,才能清晰分辨胜负。桃子是典型的圆脸圆眼中气足的女生,她大喊“猴哥啊猴哥”时,还要配合做孙悟空反手遮阳的动作,对手是个眯眯眼的瘦男孩,看桃子的认真劲儿就笑糊了。
桃子输了也不推诿,举杯喝一大口,放下杯子跟上节奏,继续下一轮。
杨劲坐立不安,他觉得包间的顶棚要被掀翻了。只有点菜期间是安全的,刚点完菜,大家迅速自由组团,游戏开始。
李清一——李清一现在是GO队。每次她在场,场面就异常难以控制,但也没见她做什么特殊的,也只是投入地跟大家玩游戏。
她和小强在玩“两只小蜜蜂”。这游戏和唐僧一样,本质还是石头剪刀布,两人同时念:“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然后同时出拳:“飞呀!”赢者扇输者耳光,当然不是真打,就做个扇耳光的动作:“PIA!PIA!”,输者要左右摇头:“啊!啊!”如果是平局,两人就做亲吻动作:“MUA!MUA!”
每遇到一个平局,俩人都撅着嘴“MUA!MUA”有时候还啧出声来……
一桌人乌乌泱泱乱作一几团,杨劲窝在角落的座位里,简直睁不开眼睛。
他记得李清一。除了小灰灰,其他人在杨劲眼里全是不相干的人,也只有跟李清一有细若游丝的“渊源”。
事出蹊跷,走马上任没几天,新单位背锅小侠居然在篮球活动里又碰上了。彼时哭天抹泪,此刻挥斥方遒。
杨劲约略记得,彼时是蠢,此刻是傻。
上菜之后,餐桌出现短暂的、奇异的安静。
圆桌转盘支点不稳,新上来的地三鲜,磕磕碰碰转到杨劲面前,盘子里只剩下青椒、胡萝卜等配菜。
前几道菜都是这个惨状,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往杨劲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菜。
也不可能是别人,正是芸芸。
大家要么闷头扒饭,要么头凑着头咬耳朵,芸芸给他夹菜时,他感觉到,小强捅了捅李清一,李清一受嘴里没咬断的炒面拖累,没抬头看,等她把面条咬断,隐秘地和桃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杨劲酒醒之后胃里空空,对这种疏离的热闹,只能一边嫌弃一边接纳。
吃饱后,三四个男生在吞云吐雾,另两个男生还在拼酒,女生这边又有了新游戏——摸大腿。
小灰灰坐在杨劲旁边,他参与了几轮弱智游戏,其他时间,一直在兴致勃勃地看那几个蠢女人做游戏。
所以,当小强把魔爪伸向小灰灰时,杨劲本能地躲了一下。
小灰灰有两条洁白的大腿,这点得益于杨家的遗传。男孩子夏天喜欢露小腿,所以小腿被晒黑了些,但是他那天临时借了短裤,不是及膝的肥大款,是有白色包边的名副其实的“短”裤,大腿一览无遗。
大男孩偶然露出来的腿,呈现珍珠般的光。
小灰灰的这双腿,一直是群里男生女生的谈资。今天灯下观美腿,更添几分俊。
小强一开始只是招呼大家来看,一时没忍住,就在他大腿上抓了一把。
要知道,真正的“好腿”并不是圆柱形,“好腿”的截面是椭圆形。皮肤下有隐约的肌肉形状。小灰灰运动量足够,身材修长,骨相不错,加上年纪小,皮肤白。这也就难怪,那双腿一直被众人垂涎。
被抓了一把,小灰灰也没恼。还跟小强调侃:“羡慕吗?”
桃子向来以“已婚妇女”自居,把下巴搁在小强肩上,脸颊泛着酒后红润说:“来!小灰灰,让阿姨检查检查。”
说着也伸过手来,但是她没摸腿,而是拿手指勾了勾小灰灰的短裤下缘。
几个男生跟着起哄。
小强当起了组织者:“GO队,你来感受一下,真的比女人的腿还嫩,手感超好……”
GO队本想看一眼就走,不料小强扯过她的手,直接按向小灰灰的大腿。
她本来就隔着小强和桃子,身体前倾,重心不稳,被人一拉,借着点酒劲儿,晕乎乎地、缓慢地扑了过去。
小灰灰本能地躲了一下。
GO队的下半身有小强和桃子扛着,但是头重脚轻,本想用小灰灰的腿支撑上半身,想不到他身手利落,猛地往后一蹬椅子,刚好把支点给撤了。
GO队大头朝下,眼看就是一个倒栽葱。小饭馆包房的地面,腻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陈年油污、酒渍……GO队毕竟是打篮球的,核心肌有力量,她调动躯干的肌肉,下落之时猛地一挺,扑在了杨劲的大腿上。
扑倒时带下桌布,杨劲面前半碗吃剩的鸡蛋羹洒了,淡黄色的渣渣水水不紧不慢地流到她的头上、他的腿上……
全场哑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
明天计划码6000字(理想还是要有的)。
原计划25万完结,可能会冒。
周末愉快,春天愉快。
第15章
杨劲并紧了双腿,支撑李清一身体的重量,这也是他的本能。
这种本能驱使下,鸡蛋羹淋漓洒下,他也没有动。
几个抽烟的男生在看笑话,芸芸低呼一声,连忙递过餐巾纸。
桃子和小强帮忙,用最短的时间,把GO队从杨劲腿上“扶”了起来。
女生们有点尴尬,小灰灰有点紧张,毕竟杨劲跟大家不熟,而且,他此刻脸色格外肃穆。
GO队脸有点红,可能是大头朝下脑袋充血,可能是青岛纯生上头,也可能是呼吸不畅憋的。
反正在杨劲看来,这种女生不大可能害羞。
她头发更乱了,又强自镇定,接过芸芸递来的餐巾纸,胡乱替杨劲擦大腿。
杨劲看着她额前沾着鸡蛋羹的乱发,任由她拿一张廉价的餐巾纸,把原本一坨一坨的鸡蛋羹均匀地抹在他的大腿上……
GO队边擦边语气诚恳地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哎呀谢谢,谢谢。”
由于这场“事故”,晚宴提前结束。往常女生们喜欢搞的小范围私密活动也没人张罗。
又是小强做帐房先生。结账时,她用手机计算器算了一阵子,当着等着收钱的服务员的面说:“男生出酒钱,女生不用出。其他AA。对了,您……”看杨劲冷着脸,正忍受着结帐的尴尬,只好对小灰灰说:“你小舅没喝酒,不用出酒钱。”
说着又把计算器请零,再算了一遍:“男生47,女生35。”
一桌人各自翻兜、掏手机、互相拆借,杨劲无法再忍。
小灰灰见状只好让他出去开车,他留下来结账。
※※※※※※※
杂志社是公益三类事业单位,也叫自收自支事业单位,体制改革首当其冲,但对员工而言,改革带来的影响短期内并不明显。
之前是花自己赚的钱,之后也是花自己赚的钱。在待遇上,似乎还比改革前好一些,起码工资基数上调了。
经过几轮公开的、不公开的论证、会议,转企的事敲定了,经济补偿的具体数额也公布了。像李清一这种资历的职工,身份从事业单位在编人员转为企业单位职工,能拿到两万多的补偿。
杨劲已在新单位驻扎了一段时间,他的办公室在8楼,上下班乘坐另外一部电梯,几乎不去四楼,杂志社的一应工作都由社长和总编来汇报,所以,他对杂志社的其他职工一无所知,也没再见过李清一。
杂志社由他分管,人事、财务重大事项都要他签字。这天,有人送来转制补偿金的发放表,他签字前扫了一眼,排在前面的是社长、总编及建社之初就入职的老员工,“工作年限”一栏都是两位数。排在末尾的有几个工作两三年的,李清一赫然在列。
补偿金额是两万多。
需要他签字的文件都摞在桌子一角,他忽然想起什么,在那摞文件底部抽出一份来,是财务需要入账的一笔收入,李清一交的罚款。
单据上是财务人员用黑色水性笔写的一串数字,500.00。右下角有李清一的签字,笔迹清秀俊逸,“清”字纵贯天地,“一”字流畅延展,跟这个窝窝囊囊的罚款单十人发不搭。
同一个人,处在不同的环境,呈现截然不同的两种样貌。
下面还有几张罚款单,都是200.00,来自刊印错误受牵连的其他人。
杨劲调来教育局,分管杂志社,这些都后来发生的。刊印错误事件被杂志社领导刻意弱化了,本来这种小官司也不需要杨局长“升堂”。
但看到罚款单,想起电梯里那个眼睛肿成桃子的姑娘,决定过问一下,打发无聊的上班时间。
几分钟后,四楼走廊里,李清一端着两本署名重复的杂志,低头候着。总编和社长相继走出办公室,疾步走向楼梯,路过李清一时,总编接过她手里的杂志,用社长能听见的音量说:“清一,你跟我们上去,在外面等着,有需要就进去。”
又是转制又是补偿,都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风头早盖过了杂志内容出错的小事。谁也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杨局长,拔山扛鼎之人设拈起了绣花针,突然过问起来。
李清一第一次上八楼,这层是局领导们的办公室。
李清一跟社长和总编走到走廊深处,敲门进去,她就乖乖等在门口。
杨劲举重若轻,说看到了需要签字的罚款单,印象中好像有这么回事,就请社长和总编来了解一下情况。
总编呈上两本杂志,翻到策划栏目,两处署名一模一样,责任编辑李清一。
社长说,杂志一向注重内容质量,这是建社以来出现的最严重的一次疏漏。“我们对主要编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外加经济处罚。”
杨劲面前摊着一列罚款单,和颜悦色地说:“我听说,出错的小编辑曾经……提出辞职?”
社长理了理西服前襟,轻咳一声,总编身体前倾一些说:“是……是有这么回事,她当天下班以后,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觉得自己给杂志社抹黑了,小姑娘意气用事,提过辞职这样的话。”总编话峰一转“不过后来就正常上班了,辞职是她说的气话——不是对处罚不服,完全出于自责。她事后还主动提出,能不能多罚她一点,这样她心里好过一些,事情因她而起,与编辑部其他人无关,能不能别让别人交罚款。”
说完与社长对视,社长诚惶诚恐地补充道:“我们吸取了教训,对编辑流程严加管理,继续加强三审一读制度,坚决遏制类似错误的再次发生……”
等他们说完,杨劲说:“教育刊物我是第一次接触,可任何行业、任何领域都是相通的,出现事故,找到执行错误操作的人,这只是第一步,更有意义的做法,是查找事故出现的原因……”
总编接过话:“事故的原因就是李清一把……”
杨劲伸出一只手,轻轻摆了两下。总编识相地噤声。“事故的原因,一定不是人,你会发现,一切事故的原因,都可以归因为管理问题。”
杨劲的办公室很大,比社长的办公室还要大,角落里摆放着绿植,有物业的人定期维护,长势良好。
他端坐深棕色的办公桌后,与身后的大班椅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异类,与他的身份、他周遭的环境、他的职业都不搭。
社长是个实干家,他经营了这家杂志十几年,深谙与教育部门、政府机关打交道的门道儿,面对这位空降的年轻领导,一时也摸不清他的打法。
总编和杨劲年纪相仿,无框眼镜和小立领衬衫更显文艺内涵,他在十佳青年表彰大会上领过奖,在杂志社组织的省级论坛上压轴演过讲,接受过数次电视台采访,经历的大场面不少。可他面对杨劲,总有一种虚张声势的儒雅,和吹弹可破的尊严。
“官大一级压死人。”杨劲没有官架子,总编很不愿意归因于此。
可他在镜头前、在话筒前都可以神态自若,在杨劲面前,却连基本的表情管理都要刻意。
跟这位新领导的几次接触,总编总是发挥失常。
杨劲说:“管理的问题,也是管理者的问题。但这个时代不要搞□□会,这几个人的罚款,我觉得没必要。”说完看向社长:“我看过最近几期杂志了,优点也很明显,这是十几年的积淀,达到这个高度也很不容易。”
李清一在门外枯站几十分钟,没听清里面说什么。
社长和总编出来,总编顺手把一沓单据丢给李清一。乘电梯下楼时,李清一发现社长神色如常,总编脸色难看。大概碍于李清一在场,总编几次欲言又止,出电梯时,社长说了句:“一个领导一个风格,努力适应一下。有能力,肯出力,对杂志社肯定是有利的。”
当天下班前,李清一就收到了财务退款。
第16章
晓晓为李清一安排了一场相亲。
两人一直互通有无,李清一告诉晓晓转企安置费有两万多,听说局里的主管领导已经签字了,很快就要下发。还替晓晓惋惜了一下,说晚走半年就能多拿两万,早知道就晚点走。
晓晓不以为然。她旧话重提:“你别跟我说,你搁那耗着,天天看领导眼色,看戏精表演,就是为了那两万块钱。”
李清一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晓晓说:“钱当然是好东西,可就算明知道半年后有两万块,我还是选择离开。为什么?机遇更宝贵!再说,我早把那两万块赚出来了。”
说回两人的近况,李清一才得知,晓晓正在恋爱,对象也是离职后才认识的,至于认识的方式,和对象的具体信息,晓晓语蔫不详,但她抛砖引玉,说为李清一安排了一个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