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贵妃带着同样身穿骑装的阿七和阿九,就这么潇洒的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外的侍卫们看到这位也是头疼,这该怎么通传呢?宸贵妃还是文侍郎?还是阿七机灵些跑过去打招呼:“文将军来了,麻烦通传一下。”
好吧,侍卫们眼神古怪的再看她们一眼,通报去了。片刻后转回:“陛下请您进去。”
东暖阁里,五位皇子、左右丞相、兵部、刑部尚书和秦王并秦王世子都在,另有一位看上去和陛下有几分相像,却年长了许多的男子,一身亲王的装束,显然就是吴王殿下了。
看到温止这么溜达进来,所有人都眼角抽搐:昨天才晋位今天就穿女装来议政了?文将军你能不这么嚣张不?
皮这一下就很开心的文将军假装看不到大家僵硬的脸色,淡定的和大家见礼,皇子并秦王世子也过来拱手喊先生。
“咳咳,行了,都坐吧。”建兴帝瞪了温止一眼,招呼大家继续议事:“怒炎与陈献的供词都在这里,文将军和东抚李总兵认为是西夷的阴谋陷害,爱卿们怎么看?”
左相梅琴鹤首先发言:“臣认同这是阴谋陷害之说,吴王殿下在西南镇压外族兢兢业业,从无反叛之心,定不会是联合外敌扰我国土的人。只是这背后之人还需要进一步查证,当然,西夷是嫌疑最大的,如李总兵的奏章所说,他们得利最大,因此最可疑。”
右相亦表示赞同,只是:“吴王殿下还是需要上自辩折子并配合调查,一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二来规矩如此,有证词在这儿,您总要给个解释。”
这话也是在理的,吴王虽然位高权重,却很好说话,从袖口里摸出一份奏章:“自辩折子早就拟好了,至于西夷的异动,本王倒是没怎么查,”毕竟他得避嫌,这事儿大家都明白,“不如陛下派位信得过的钦差去西南走一遭看看?”
这也是应有之意,早有打算的建兴帝看温止:“贪狼那边有消息没?”
“只查到那白朗是大礼段氏的人。虽然段氏早已称臣,但是这几年一直异动不断,和百夷族等部族多有联络,如今大礼府那边戒备森严,贪狼怀疑他们在训练私兵。”
“怎么不早说?”兵部尚书闫大人跳起来:“情报部都没看到这陈条!”
温止用眼神斜建兴帝:“贪狼的消息一式两份递给我和陛下,至于陛下为何没告诉各位大人,那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建兴帝摸摸鼻子:“这不是昨天才送来吗。”
老板的脸不能轻易打,闫尚书略过这个话题看吴王:“殿下掌管西南军事,对此是可有注意?”
吴王也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没有啊,”他想了想,突然一拍巴掌:“我就说哪里不对劲,云贵省的土官卫所变了!”
所有人都面带茫然,只有温止了然点头:“咱们在夷族较多的省府中会设立以各部族为主的土官卫所,原本是为了方便管理,且夷族多能征善战,可以为我大鈅所用。他们不属于我大鈅的正规军,自由度也更高一些。土官卫所的人数不多且较为分散,而各部族之间又多有矛盾,一般掀不起大浪。”
她复问吴王:“这些土官卫所应该也在您的管辖之下才对,您怎么没发现不对劲呢?”
吴王懊恼:“本王一直有定期巡查和召集卫所指挥使议事,那些指挥使倒是没怎么变动,但是下头的同知千户百户这几年陆陆续续的变了许多,只是都是正常调动和升迁,这才没发现异状。”
“指挥使被架空了?”温止侧头:“说不定这些指挥使还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不得已和他们配合蒙蔽您呢。”
“这种调动有多长时间了,具体是那些地方,吴王殿下可清楚?”右相范大峪皱眉问。
吴王到底是个有成算的人,之前虽然没发现问题所在,但对自己辖下还是很清楚的,拿了纸笔就在桌前写了起来。闫尚书依旧紧锁双眉:“事情看起来比咱们料想的更复杂,臣建议立刻派遣巡按秘密前往西南。”
“不仅要派人,而且要派能人。”左相接话:“贪狼都难以潜入,可见大礼府守卫之森严,如果是京中官员,只怕还没靠近就要遭到不测了,咱们得找个忠心、面生、没架子、会伪装的。”
这话一落,大家的目光就落在了温止身上,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呢?
建兴帝也是这种想法:“贪狼做不到,咱们情报部的间谍们估计也难打入其中,其他大臣就更难了,要不你亲自去一趟?”
温止当然是无可无不可,再说大礼风景优美,是个好地方,就当旅游也不亏了:“臣遵旨。”
这头吴王才写完土官卫所中疑似被夷族控制的军官,那头就发现朝中大臣们如此草率的就决定让陛下的贵妃当巡按跑一趟,顿时一脑袋的不同意:“百夷族民风彪悍,此行只怕不太安宁。”
这话说的很委婉,其实就是说温止看着不靠谱,不过其他大臣都面色诡异的看他,刑部曹尚书小声解释道:“王爷您就别瞎操心了,单说彪悍,只怕咱们捏一块儿都不是她的对手。”
温止则是想起了《天龙八部》中的刀白凤,不禁询问吴王:“我听说百夷族有个刀氏,是百夷族的皇族,不知可有此事?”
吴王点头:“没错,早些时候确实有这个姓的皇族,不过现在领头的是阿氏——怎么,你想假扮百夷族皇室?”
温止笑的古怪:“可不止是百夷族的皇族,我还要扯上段氏皇族呢。”
建兴帝已经不忍直视了:“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能打入大礼府传出消息来就行,有什么需要的写个折子报上来。”
温止乖巧的点头:“我记得《大礼古佚书钞》一书中录有段正淳写给老婆高升洁的赞妻文: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她笑着看陛下:“您说,如果出来一个文武双全家财万贯的刀氏后裔,大礼段氏会做什么打算?”
“如果你真能让他们相信你是刀氏后裔,那就没问题。”吴王捋着胡须沉思:“只是你如何取信于他们呢?”
装神弄鬼呗,温止摊手,笑的神秘:“这就得保密了。”
建兴帝是知道温止手段的,就算任务完成不了,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于是挥挥手:“你有成算就行。”
温止笑嘻嘻的领旨谢恩。
“只是这陷害之事还是要查。”刑部曹尚书将话题转回来:“大礼府和百夷族有问题,吴王身边只怕也有内奸。白朗只是世子身边不受重视的幕僚,就算能拿到世子手书模仿世子笔迹,那印信却是无法拿到手的,所以肯定还有其他人。”
“你就知道印信不是假的?”闫尚书问。
“怒炎营帐被毁是个意外,”曹尚书解释道:“单凭两份口供是根本没法扳倒吴王殿下的,幕后之人的本意就是用书信作为实证诬陷殿下,否则他又何须大费周章的牵扯殿下呢?难不成只为了让我们提高警惕不成?”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不过陛下到底信任吴王,将内部彻查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去办:“过几天常朝上你把事情说一说就回去吧,西南没有你在,朕总是不放心。”
吴王对陛下的信任亦是十分感动,连连保证自己一定镇守好西南,绝不让那些有异心的夷族翻出浪花来。
小朝会散去,温止跟着建兴帝去坤宁宫日常蹭饭,顺便和皇后娘娘说了自己又要出远门的事情。李皇后笑眯眯的点头:“你尽管去玩,开心些。”
建兴帝:“要是光顾着玩不好好干活,你就别回来了。”
温止:幼稚鬼皇帝又出来了,真的好讨厌。
第70章 刀氏
三天后,吴王带着世子周泽烁返回西南。也是同一天,温止轻装上阵,一身男装打扮,一人一骑的除了京城。
皇宫中,直王殿下、忠王殿下并秦王世子看着他们文先生留下来的一堆书籍欲哭无泪:工会农会商会什么会?女子纺织厂什么鬼?会所取代青楼又是什么鬼?让堂堂皇子殿下看这个真的没关系?
荣王殿下得到的是初中高中的删改版物理化学生物书籍,温止特意声明这些书必须要保密,“你可以不信,可以弃之敝履,甚至一把火烧了,但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便是陛下也不能。”她这般再三警告。
荣王在看了一阵子之后也明白文先生的意思了,其中许多知识看似匪夷所思甚至大逆不道,然而细想之下又颇有意思,他自己领着武器研究所,是个手工达人,很快完成了一部分简单的实验,惊讶的发现书中所写竟然是真的。
难怪文先生一再要求不可外传,这些东西真的足够颠覆许多先贤所言了,他慎之又慎的将这些书籍藏好,却在武研所中慢慢推行起数字化和标准化来。
雍王殿下当然也没有幸免于难,此时正拿着《资本论》研读。当文先生将书交给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恶意,本能的想要拒绝。然而书中的内容又十分在理,只看了第一篇就让他欲罢不能,随着每日挑灯夜读,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破茧而出,偏偏又隔着一层纸窗户,实在是挠心挠肺恨不得将温止抓回来问个清楚。
唯一没被分派任务的廉王正忙着收拾廉王府准备结婚,陛下给他定的王妃是光禄寺寺正的嫡长女夏氏。看着忙碌的哥哥们,廉王殿下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平衡,感觉自己被他们抛弃了一般。
而此时的罪魁祸首温止已经跑到了云州城境内。以温止的学习天赋,在京城中就找了吴王随从中百夷族出身的侍卫将百夷话学了个七七八八,还大概弄清楚了百夷族的分布情况,便信心满满的开始给自己做人设了。她没有选择官道,而是先从小路到了南方,找了一家姓郑的商户商议了许久,这才用药汁将肤色改的微黑,又刮了刮眉毛,将自己变得凌厉干练了不少,这才带着商队慢慢往西边行进。
这郑姓商户却是有些来头,温止这次要假扮的便是此人的妹妹。他的外祖母是前前任宣府使刀铭的女儿刀清雅,许配给当时的大礼世袭总管段平义,后来段平义宠妾灭妻,刀清雅被逼下堂抑郁而终,留下一个女儿段文秀也在六七岁时被拐子拐走。后来段平义和他的宠妾没逃过天下战乱被灭了满门,如今在位的世袭总管虽然姓段,却已经不是段平义一脉了。
段文秀遗传了母亲刀清雅的美貌,被拐子带到南方卖进了青楼,做了几年头牌,也攒了不少钱,后来被一个南北行商看重,给赎了身还纳了她当小妾。段文秀也算得上有几分好运,进门后给行商生了一儿一女,这个儿子名叫郑成,后来继承了商人的生意,还好巧不巧的成了秦王商队中得用的人。
秦王世子曾与这郑成打过几次交道,记得他说起自己母亲是百夷族人,还特意细细询问过。后来他去东抚谈判,听说了吴王被陷害的事情,便把这事儿告诉了温止。因此温止早有打算利用这层关系伪造个身份,想办法混进百夷族中。
段文秀的幼女、郑成的亲妹妹郑氏如今寡居在娘家帮着哥哥打理家业,温止要冒充的就是她。通过秦王世子的关系,郑氏被秘密接走,而温止则带着商队从郑家出发,来了个桃代李僵之计。
不过温止稍微改了改段文秀的遭遇,和郑家串好口供,当年段文秀不是被拐子拐卖,而是刀清雅身边的亲信侍女发觉段平义的宠妾想要害死段文秀,这才假借拐骗之名,将段文秀带了出来。
侍女本是打算等过了风头就将段文秀送回刀氏,不料天下乱局竟然波及到云州,刀氏忙于应战,根本不相信侍女的话。侍女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带着段文秀隐居深山之中躲避战乱。
侍女带着段文秀躲了一阵子,听说南边比北边更安全,干脆收拾了家资去了南方,后来侍女病故,段文秀看上了一位郑姓商户,以身相许,生下儿子自然是继承郑家,女儿却取了个百夷族的名字叫刀洛依,算是对她百夷皇室身份的一种纪念。
段文秀一直对她的家乡,云州百夷族念念不忘,便是对女儿的教养也是按着百夷刀氏的传统,从小学习百夷话的。如今她的儿子当家做主,自然是想要回到云州看一看,拜祭自己的父母和祖先。只是段文秀到底年纪大了,无论是郑成还是刀洛依都不敢轻易让她出远门,直道两年前她带着遗憾病逝,刀洛依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说服哥哥后带着商队来到云州,和这边的刀家本家联系上后再作打算。
有了郑家帮忙,又有狼牙收集的前总管府和刀氏的“信物”作为证据,这个说法基本没什么破绽。如今刀氏已经大不如前,虽然实力依然强劲,在百夷族中是举足轻重的一支,但这几十年段氏支持阿氏上位,连宣抚使的位置都被阿氏抢去,刀氏的霸主地位已经岌岌可危,温止不信刀氏会轻易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
温止带着商队来到云州后,便大张旗鼓的在百夷族聚集地询问刀氏的存在,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刀氏如今的当家人刀光云耳中。
刀光云五十多岁,是刀铭的亲孙子,他父亲是刀清雅最小的弟弟。刀光云小时候没少听父亲说姑姑和表姐的事情,如今得知旧人就在眼前,心中亦不免唏嘘,虽然对刀洛依的身份依然存疑,还是派出信使约了时间,亲自下山见这一行人。
看到“刀洛依”的第一眼,刀光云便认定了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外甥女儿,姑娘这小脸儿和刀家的姑娘们太像了。再仔细打量,这刀洛依虽然是中原人的打扮,但无论气质还是那股精气神儿都是完完全全的百夷姑娘,又爽朗又大气,可见是自家人没跑了。
这边刀光云在看温止,温止也毫不避讳的看了他许久,这才露齿一笑,拱拱手,一口流利的百夷话:“您可是我舅舅??”
“你真是文秀表姐的女儿?”刀光云不答她的话,反问道。
温止一扬头:“我娘说她第一次跟着我外婆回百夷刀家寨,是她的小舅舅背着她走了一路,后来她还在我这位舅公的背上睡着了,口水流了舅公一肩膀,不知这位舅公现在何处?”
这事儿刀光云知道,他父亲从小爱孩子,他还没出生之前最爱的就是文秀表姐,每次表姐来山上,他都亲自去接。听温止提起这事儿,刀光云对她的身份便信了十之八九,不禁哀伤道:“你说的是我父亲,他十年前就过世了。”
“竟然是这样吗?”温止微微瞪大了眼睛,苦笑着摇头:“我娘一直想来见一见舅公的,可惜身体不好,拖到她走也没达成心愿,不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