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几家店铺在城南和城北,那边住的都是商户和平头百姓,开铺子的多,姜家的果脯店和灯笼铺、胭脂水粉卖得并不好。
依然是上回被召到府上的几位管事们跟在姜景身后,跟着他四处走,姜景在银楼待了快一个时辰,这期间,银楼进来的人少,只有几位小姐带着丫头进来转了转,买了两样,倒是对面银楼进进出出不少人。快午时,姜景又拿了城南城北的账本看了起来。
越看,姜景一双眉头就皱得越紧,最后他搁下了账本,揉了揉发疼的鬓角,面色不善的看着几个管事:“这就是你们管的铺子,一上午这银楼就卖出去两样,城南城北那几个铺子更是好几日才卖上一件,难怪这进账这么少,就卖这点东西,能不少吗?’’
同样是在这街上,怎么对面那些银楼首饰铺子人就多呢?
张管事忙道:“伯爷有所不知,咱们银楼多是去那富贵人家家中给夫人小姐们看样式打款式呢。’’
姜景指着一本账册:“你说的是这个?’’
他还翻了翻,随即冷哼了一声:“三两月的才接上一笔单子,还是给各家老太太打的,我要没记错的话,这些金贵人家的小姐们差不多每月都得出门子采买。’’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银楼的东西只能卖给各家的老太太。
但人老太太们又不出门踏青赏玩的,压根就不需要这么多首饰,哪怕就是素面朝天的,这些当小辈的谁还敢质疑不成?
万春楼虽然多是以银器为首,但也还经营得有金饰\宝石,姜景幼时,姜家的万春楼在各夫人小姐面前可是十分有名儿的,周相府家\礼部尚书家等小姐们可是万春楼常客,方才他把所有账册都翻遍了,一个眼熟的都没了,如今还用着万春楼首饰的也多的些五六品官家的老太太们。
没法子,万春楼的首饰便宜。
张管事也不好再舔着脸吹嘘了,他本来还指着伯爷一个男子不通这些商贾之事,随便说说就忽悠了过去,谁知道尽数被人揭破。
姜景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看来张管事是没那意思好生替我姜家打理铺子了。’’
张管事脸色大变:“伯爷,老奴可老夫人亲点的管事。’’
姜景眼里闪过不悦,嘴唇一抿:“怎么,你拿老太太来压我?’’
“老奴不敢。’’
“不敢!’’姜景倏的把账本给掷了过去:“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好好的铺子被你们管得乱七八糟,这银楼买卖不好,你们就不知道换花样吗,别拿老太太来压我,如今老太太可管不了你们了。’’
几个管事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姓陈的管事一合计,干脆全给抖了出来,这样还能继续留下来管铺子,也免得被撵了出去,这样清闲的事儿上哪儿找去。
“伯爷息怒,不是老奴们不肯换花样子,是咱万春楼的银匠人说什么都不肯换,老夫人也是同意了的,这老奴们也实在无法啊。’’
说来万春楼的银匠人跟梁家还有些关系,是梁家老家那边来的远方亲戚,梁氏看他聪明,便把人安排了进来,这匠人又是个嘴皮子甜的,把老太太哄得高兴,这楼里的样式也都是这匠人说了算。
说来他们也觉得冤呐。
“行,那其他几个铺子呢?’’
姓陈的管事只得一五一十的说了:“酒铺子前两年买卖是不错,可这两载京里时兴喝那胡酒之类的,周边开了好几家酒铺,咱们的酒铺方子少,只卖了些白酒米酒的,上月新到的桂花金橘酒卖得倒还不错,至于那书画铺和果脯铺,咱们果脯用的都是庄上送来的果子做成,好些贵人们吃着说那果子没以前有味儿,去了别家,可那庄上不归咱们管啊。’’
城南城北做买卖的多,新奇玩意更多,姜家卖的东西不怎么出挑,自然是卖得艰难。
“是是是,确实是这样。’’
在陈管事把事儿说了后,其他管事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最开始想拿老太太压人的张管事慌了,看他们把事儿都给说完了,一急,直接道:“说起来,夫人的那几个铺子才叫红火,什么纱布坊、酒楼、当铺的,间间都得让人竖起大拇指,尤其是那些各地的杂物和外族用的摆件瓷器,每回一运到京里,不少人进去抢。’’
说道最后他都有些羡慕了,当初夫人那些铺子买卖好得不行,他们还上门想让夫人帮帮忙,也诶他们进一些时兴的,从外头各处运来的新奇玩意儿,不过被人一口回绝了。
“是啊是啊,张管事说的是,那纱坊里出来的纱布可好看了,各种颜色都有,家里妇人们很是喜欢,还有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比咱们京里可要有趣儿得多。’’
京城是皇城根,天子脚下,注重的都是一派大气端庄,少有外边那样专门去打磨这些新鲜有趣儿的摆件玩意儿的,卫莺这杂货铺一开起来,顿时吸引了不少人,连那些自诩文人雅士们也爱买上几样拿来衬托。
临着东大街的这些铺子大都是背后有靠山的,一般人有银子都是买不到的,卫莺娘家只是小小的五品官,自然是开不上这东街的铺子,她那几处铺子全开在南街和北街,尤其是南街的富户人家多,手头有的是银钱,这几处铺子一开,那银子当真是跟流水一般流进卫莺手里头。
几个管事顿时又一言一句的夸起了卫莺的铺子来。
姜景:“……’’
姜景心头半点都不高兴。
他是来查铺子的,不是来听卫氏手中的铺子是如何经营有方的。
再则,他们这么几位管事管着铺子还比不上卫氏,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儿说这说那?
几个管事见他脸色越来越黑,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原本他们想着夫人是伯爷的妻子,夸夫人不就是在夸伯爷吗这才使劲儿夸。
而实际上,卫莺也确实经营有方。
她那几处铺子在南街北街那都是鼎鼎有名的,一个铺子能当姜家好几个了,说是日进金都不为过,几位管事倒没有瞎吹。
姜景又听他们说了各处铺子上的事,心里头也模糊有个大概了。他们姜家这些铺子在各个行当都只能算得上马马虎虎,若是就这样经营下去倒也是够一家子嚼用的,但谁知道如今还能马马虎虎,以后是不是越挣越少了?
那时候守着这么多铺子,怕是连嚼用都不够了。
他是不肯承认在听几位管事说了卫氏手头那些铺子的红火后还能稳坐如山的,卫氏一个妇人家都能把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的,没道理他堂堂伯爷,连个妇人家都不如了?
几双眼在等着他拿主意。
姜景揉了揉发疼的鬓角,十分不愿意承认他确实是比不上的。
他都没接触过,压根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总之,一定要新奇,你们管理铺子这么久了,该怎么卖不用我来说也是会的,如今老太太不管外头的事了,你们就得撑着。’’言下之意就是说像那些以前仗着有老太太撑腰的那些都不用再顾忌了。
管事都是人精儿,一听这话就明了。
至于其他的,像庄子上的事姜景还得跑上几趟才能知道了。
等把铺子上的事儿都处理好了,晌午都过了,姜景坐在马车上正要回府,脑子里又不段想起几位管事不断吹嘘卫氏手里那几个铺子的事,嘴边的话一转:“去城南。’’
马车转了个弯,四檐下铃铛叮咚作响。
城南跟城东那片不同,城东虽说铺子也多,但挨着的贵人多,难免街上就清冷了两分,但城难不同,这里富户多,多是做买卖的,大街小巷就很是热闹,姜景掀起帘子一角四处看着,随后指着一处人看着格外多的铺子问外头车夫:“那是卖什么的,怎这么多人?’’
城南是热闹,各处铺子都有人进进出出的,但没一个铺子跟这铺子一般全是人,那大小媳妇买东西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的往怀里揣。
马夫道:“伯爷忘了,那是夫人的铺子啊,卖各种纱布的,很是受欢迎的。’’
姜景木着一张脸,他确实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确实是红火得很。
随后马夫又带他在其他几家铺子外头转了转,其他的虽然没有纱布铺子那么多人,但也是红火得很,进进出出没个停歇的时候,跟姜家铺子的冷清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转完了,姜景一张脸已经麻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耽搁了,还好赶上了
第49章 搞清楚
华灯初上,丫头们端着盘子开始上菜。
卫莺正房的饭菜都是小厨房这边做的,一应采买都是她的私房,没花府上一分,最开始二房、三房还有些不满,卫莺轻描淡写就反击了回去,说她们也可以私房钱单独修个小厨房就是,想吃什么都没问题。
花自己的私房,别说开小厨房了,就是做别的他们也管不着,从那以后倒是没人再跑卫莺面前儿来酸言酸语的了。
几道菜摆上了桌,闻着是香气扑鼻,知雨几个伺候她用膳,小葫芦这会儿也醒着,躺在小床上一个人也玩得很是开心。
秋葵闲不住,一边看着葫芦,一边说:“听说伯爷今儿去铺子上了,要奴婢说,这铺子也确实该好好打理了,以往那些管事来同夫人交账,总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爱理不理的,不就是背后有人撑腰吗,如今靠山都倒了,看他们还能神气什么。’’
树倒猢狲散,老太太一倒,依附着她的那些下人们再也没了以前的风光,战战兢兢的生怕被清算了,管铺子的管事们还好些,留在府上的就不好受了,像周叔那起以往仗着老资格的是觉都睡不安稳,生怕被找了麻烦了。
尤其卫莺也没开口说清算又没开口说不清算,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宛如悬在他们头上的刀子,指不定哪天就掉下来了。
这种一颗心落不到肚子里的感觉实在难受,让他们火急火燎的,恨不得当场就被判个型,哪怕是卫莺要清算那也认了,总用不着这么提心吊胆的。
但卫莺就是不动。
她不是个好性儿的,连刘氏上辈子得罪了她都被她给报复了回去,心眼子确实跟姜景说的不大,所以她能放过那些跟着老太太为虎作伥的吗?
让他们胆颤心惊的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正说着,外间丫头说了声儿:“伯爷来了。’’
姜景掀了帘子走了进来,见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香,肚子顿时叫了起来,今儿他在外头一天东奔西走的,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回了府后本来是准备回书房的,但不知怎么的脚下步子却一转,朝正房来了。
肚子一响,姜景顿时不自在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正好一起吃,去添一副碗筷。’’
他命令着布菜的小丫头,小丫头见状抬头看了看卫莺,见她没反对,这才嗳了一声儿去给姜景添碗筷了。
姜景一屁股坐下,正准备跟卫莺说说她这些个丫头都不拿他这个当家的当回事,事事要看卫莺的脸色,正要指着几句,却见卫莺一抬眼,看不出什么情绪一般:“你怎么来了?’’
她面上淡淡的,一对上她,姜景本来还带着点子窝火的情绪顿时一紧。
几回交锋下来,姜景在卫莺身上就没占到一丁点便宜,而越是接触越是发现卫氏这人心思狠辣,心眼十分小,不经意得罪了她的都记在了心头,就等着那日狠狠给报复回去,前有下套子让他查账查到生母头上,后有算计三弟妹刘氏被二弟妹打了一顿,不知道下回又是哪个倒霉催的。
一想,姜景心头的火顿时熄灭了,不自觉的还带着两分小心的回她:“爷、爷随便走走。’’
卫莺也就不开口了,也不知道是信了他这话还是没信,姜景眼眸转了转,转到了卫莺身边不远小床上的小葫芦身上。
小葫芦快五个月了,姜景只见过这个儿子两三面,第一回是卫莺生产那会儿,姜景正在外头跟几个狐朋狗友喝酒,接了府上的信儿时很快赶了回来,刚到正院,就碰到产婆抱着小葫芦一脸喜气的从产房里出来,恭喜他喜得麟儿。
姜景当时看着那小小的一团,浑身皱巴巴的,碰都不敢碰一下,这是他的嫡长子,姜景还是很重视的,隔三差五就听春贵回秉情况,只后来跟卫莺交恶,又有新得的美人勾起了他的兴致,关注得便少了些,这会儿见他白白胖胖的躺在小床上咿咿呀呀的,一副没见过他打量的天真模样,真是把他看得心都软了。
他不禁感叹一声:“你把他养得真好。’’
“自己的儿子都养不好那还算人吗?’’卫莺冷声回了句。
姜景不敢再说话,他总是觉得卫氏这话是在说他一般,但他是男子,这养育子嗣\操持家务的事本来就是妇人家的事,就拿他自己来说,幼时也不是时常能见到父亲的,由生母梁氏抚育长大,待六七岁了才搬离了后院去到前院里,不时能见到父亲了,所以他也半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又看了几眼小葫芦,这会儿小家伙已经不看他了,冲着秋葵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还裂开嘴笑了起来,可把秋葵给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小葫芦别看小,人家也是有脾性的,可不是谁都能让他笑起来的,就是秋葵几个大丫头都少,就是方才对着姜景这个当父亲的,也只是睁着眼看了他几眼。
也是,身边这几个能近身伺候他的包括这内室里伺候的丫头们日日都在跟前儿候着,但姜景却是极少踏入正院这边来,小葫芦不认识所以才看上两眼。
正院的饭菜确实是香得很,姜景连着用了不少,这桌上的饭菜有一大半是被他吃了的,对比之下,卫莺的胃口就小得很,只吃了几口饭菜,喝了一小碗汤就住手了。
姜景知道这些妇人家吃得少,就为了保持身形,他下意识在卫莺身上打量几眼,这段日子没个停歇的忙活,他竟然都没注意到卫氏的不同。
卫莺的变化乍一看是不大起眼,但细细一看却能发现她如今跟往前真真是差了不少,首先便是那淡然的气质,以往是温婉,没什么主意,完全遵循了男主内女主内的教条,事事以姜景这个夫君为先,事事请示她,再便是她那五官,一眼看去还是卫莺的五官,但她如今身心畅快,肌肤竟是越发显得娇艳欲滴,如玉剔透起来。
姜景猛然一证。毫不客气的说,如今的卫氏光是论容貌也是十分出挑的。
“看够了吗?’’
卫莺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艳滟成一道剪影,但她眼眸冷清,跟有刀子似的,一刀刀的朝姜景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