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可半点不敢慢了,“还请老夫人谅解,妾也是今儿才知道这规矩是老夫人定下的,只想着坏了便换上一批罢了,哪里知道冒犯了伯府规矩,妾身也是无意之过,以后定是万万不敢的了。”
周叔站在边上儿急得汗滞都涌了出来,突然,腿弯被人踢了踢,周叔被人捧惯了,下意识就要骂了起来,刚张了嘴,一句哪个小蹄子还没出口,抬头就见着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的秋葵朝他瞪了瞪眼,目光轻轻一斜,移到田姨娘身上去。
人老成精,以周叔的精明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老爷那处...
他还在斟酌,只那秋葵目光已经移到主院里去了,周叔顿时一个激灵,定下心来,几步走到田姨娘身侧,气愤不已:“田姨娘,按说奴才一个下人不该说,可夫人让奴才掌管库房,奴才就有这责任把库房给把持得妥妥当当的好叫夫人放心,昨日田姨娘身侧的大丫头领着欢喜院一屋子下人来辖制了奴才,拿老爷逼着奴才不得不开了库房,坏了规矩。”
“今儿姨娘又口口声声说是不知这是老夫人定下的规矩才如此,奴才分明已与你们欢喜院说了个明白,夫人掌管中馈,这府中都是有规矩的,姨娘们院中的摆件瓷器得一载一换,可田姨娘还是让人来取,还打着老爷的名头,田姨娘,你这口口声声说着是不知是老夫人定下的规矩才如此的,莫非夫人这个主母你便不放在眼里了?”
田姨娘在这老货一开口的时候就心里直跳,数度想开口打断他,但这老货一点茬子都不留,话说得溜得很,一股脑全说了,这会儿她脑子里炸成一片,自是不肯让他再往她身上泼脏水,“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都到这份上了,周叔也是寸步不让,紧紧相逼起来,左右人已经得罪了,自然要得罪个彻底,让她翻不了身,哪怕不能一下打入尘埃中,也让把她菱角磨平,好叫她长长眼,以后莫再以为仗着点宠爱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是?奴才早就再三提点过,也把府中的规矩如数告知了姨娘,最后姨娘还是派人来坏了规矩不说,姨娘身边的丫头可真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口口声声让奴才长个眼,莫要开罪了姨娘去,姨娘可是咱们爷的心头肉,什么好东西不得先顾着。”
这老货!如琴便是再不懂规矩,也不会在刚入府的时候就这般嚣张,说这种不知死活的话!他竟敢!他竟敢随意编排!田姨娘气得红了眼,恨不得在他身上啃上几口。
她冷笑几声:“管事红口白牙的可别冤枉了人才是,”她目光在他跟卫莺身上转过,“妾身打从进府对夫人莫敢不从,岂有不把夫人放在眼里的事,管事莫是听人唆使了来找我的不是。”她认定了这两人狼狈为奸,指着爷如今不在府中,好在她头上随意安插罪名。
卫莺淡淡的呵斥:“慎言,昨日清早我才交与了你册子,上头俱是府中的规矩,便是这妾室开库房的规矩也是一应俱全的,不过晚上你院子就闯了库房,还有何脸面说人家冤枉了你?”
田姨娘答不出来。她并不怎么把卫莺放在眼里,哪会认真看她给的册子,不过是卫莺给她的下马威罢了,田姨娘接了手转手就扔给了如画,如今那册子只怕早就丢进火里头烧了。
卫莺见状,唇角微微一勾。
册子的事是她早早就安排好了的,上辈子田姨娘是如愿开了库房,从她手中拿了钥匙抱了好些宫中赏下来的布匹走,后又嫌弃欢喜院的布置不够奢华,闹着非要换,卫莺自是不肯,然后又是好一阵闹,被伯爷压着给重新换了一批,等老夫梁氏知道了后,却是把她招来骂了一顿,说她一个正妻如此纵容,不知规劝伯爷,也不教妾室规矩,气得她两日没吃下饭。
这回她提前把规矩先给说了一遍,看老夫人还有何说辞?
“我...”
“放肆!”主院里头传来一个声音,接着大门一开,露出常年伺候老夫人梁氏的嬷嬷梁嬷嬷,正板着脸眼神不善的看着田姨娘:“什么我不我,妾在主母跟前儿或称奴,或称妾,哪有自称我的?”
梁嬷嬷是老夫人梁氏所有陪嫁里唯一被赐了梁姓的,伺候了老夫人梁氏几十载,在府中十分有脸面,她的话几乎就代表了老夫人梁氏的意思。同样作为老夫人的人,梁嬷嬷自然是偏向周叔的。
田姨娘不敢反驳,只得委委屈屈的应声道是。
梁嬷嬷不喜这种妖娆的狐狸精,依旧是板着脸,只对着卫莺的时候稍微软了些,不过还是挺直着背,哪怕是卫莺这个伯夫人也不肯让她弯上半分。
“夫人,老夫人请你们进屋。”
卫莺已经跪了一会儿,闻言轻轻颔首:“是,儿媳这便带着人进来。”她大病初愈,如今看着脸色好些,不过是因着心情放松的缘故,身子骨还是差了几分的,正要起身,却险些一个踉跄。
安夏和秋葵忙扶起她,田姨娘也忙从地上爬起来,扯了扯凌乱的衣裳,被拉起来时她尚在休息,竟是连件外衣都没披上,如今又是见的老夫人,这样狼狈的,实在是丢人。
又羞又怒,真真儿是把卫莺给恨透了!眼见着卫莺在仆从丫头的搀扶下已经走了过去,田姨娘跺跺脚,也只得跟上了。
老夫人梁氏出身大家,梁家曾经出过两位三品大员、两位宫妃,很是显赫一时,便是如今也有一位三品大员,几位四五在朝为官,根基底蕴深厚,远不是卫家这等一朝人家可比的。
梁氏端坐在高位上,她保养得宜,不过因着上了年纪,脸上到底露出了些细纹,眉间还能看出几缕英气果断,见他们福礼,脸上也没有笑意,反而十分不悦的道:“大清早的就在外边吵吵嚷嚷,你们是嫌弃我景家名声不显,要帮着扬扬名不是?”
卫莺就跪下,把先头的话又重复了一次,恭恭敬敬的请罪,一副恳请的模样。
早就有下人一字不落的把外头的官司给老夫人梁氏说了,她这才把目光放到这个儿子有几分喜爱的小妾身上,看了一眼,沉声问:“是这样吗?”
“妾身冤枉啊!”田姨娘哭嚎:“老夫人,妾身真的是冤枉的啊,妾身有自知之明,岂会一进府便随意坏了规矩啊,昨儿,昨儿不过是爷见妾身院子里摆设清冷了些,这才赏的,并非是妾身有意为之,还请老夫人明察才是。”
她果断的把事情推到了姜景头上,说院子清冷,又说了赏,一是暗示卫莺这个正妻苛待她这个妾,二来又说赏,并不是她主动求来的,把卫莺和姜景都拖下来,自个儿倒是摘得干干净净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巧言善辩!”老夫人梁氏一拍桌:“我人老了但耳朵却还没老呢!身为伯爷的女子,哪怕是妾,那也得规劝进言,做好一个妾该做的本分,万不能逾越了去,你又为何不规劝不劝阻了去?”
“妾...”田姨娘答不出来。她哪里知道不过是一个妾罢了,还得劝诫、本分?都这样谁还敢当妾?
“妾有错,恳请老夫人原谅则个。”最后她只得俯身认错。
梁老夫人眯了眯眼,知道这新进门的姨娘那嚣张气焰是彻底被打压了下来,便不再看她,转头问起了卫莺:“老大媳妇,你身为主母,你院子里的姨娘犯了错你自管教便是,这府中中馈交由了
你来打理,便不必再来问我老婆子的意见。”
“是儿媳不是。”卫莺知道,这是老夫人梁氏不想得罪了人去,无论是谁,总是推着她来出面儿。
这事,明明是田姨娘坏了老夫人的规矩,她不说惩罚却把人交给她,便是让她去得罪人去。倒是没见过哪家当长辈的,如此希望儿子后院不太平的。
“这也是因着田姨娘坏了娘定下的规矩,冒犯了娘,儿媳这才带着她过来给娘赔礼道不是,”她转头朝田姨娘喝道:“田姨娘,还不快给老夫人磕头赔礼,这两载以来,我们几房人,里里外外这么多女眷都遵守着娘定下的规矩,唯有一个你,刚进府就刚坏了规矩,丝毫没有一点贤德之象,亏老爷还说你是好人家的女儿出身,本该更节约贤惠才是。我瞧着,你却当不起这好字,既如此,便由良妾贬为妾吧。”
“娘,你觉得如何?”
老夫人神色不明的打理她几眼,自然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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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操心
田姨娘没有置喙的余地,被剥夺了良妾的身份,还被按着磕头赔礼,一回了欢喜院,直接气晕了过去。
一出了院子,秋葵顿时高兴起来,“夫人可算是硬了一回了,要奴婢说,这等没规没矩的贱蹄子夫人早就该给她个教训的,还亲自给一个妾布置院子,她不感恩戴德的反倒还埋怨起来,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凸自说着,安夏忙拦着人:“秋葵,夫人面前胡说什么呢!”什么硬不硬的,夫人往前确实是个软和性子,但她们身为奴婢,怎敢如此没规没矩,说得不好听,这可是以下犯上!
“算了,别训她了,好生教便是。”卫莺抬抬手,不让安夏继续说下去。上辈子她也时常叮嘱秋葵,想让她收收性子,最好跟安夏一般稳重妥帖的,但如今重来这一回,她却觉得秋葵这般正好。
她带来的大丫头四个,安夏性子最稳重,知雨也是个面团人,冬雨又还小,性子单纯天真,她又素来奉行规矩礼仪,吃亏的时候多不胜数,人人都觉得好欺欺上来,都是秋葵仗着性子泼辣给撵走的。
也因着她身边的秋葵性子最不好惹,又不肯吃亏,是以才碍了不少人的眼,挑拨离间,甚至想方设法的想把人从身边给调走,她从娘家带来的人,又一直是她们几个伺候,感情不同,自是多番维护,只是最后,终究还是没能护得住人。
无论是多年的情分还是如今身边,她都需要有秋葵这样性子烈的,有些话她不好说出口,但秋葵却是没这个顾忌。
主仆几个穿过回廊,出了主院,正要回正房,就见前头一行人正穿过湖泊,沿着小道走了过来。
“夫人,是二夫人。”
主院里头,老夫人梁氏同贴身嬷嬷梁嬷嬷正说着话,“嬷嬷,你说,今儿这老大媳妇是不是不一样了。”
梁嬷嬷想了想卫莺平日里的做派,那真真规矩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来,眼神永远是目不斜视,头是微微低垂,走路轻缓,连步子间的距离那都是丝毫不差的。
“是有些不同。”
夫人可没这个胆子敢把事情闹到老夫人这里的。
“那你说说,这人今儿怎么就突然变了呢。”梁氏掌了一辈子家,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不差的,卫莺哪怕有点动静儿她都知道,否则也不能一直把人掌在手心这么久了,何况卫莺这回变得太多了,一点掩藏的意思都没有。
虽说话里行间还是往日的恭敬,但这事做得可是不怎么恭敬啊。
都敢直接弄了人到她面前先斩后奏了,这一条条的,一桩桩的,怕是想从她手心里头翻身呢。
梁嬷嬷伺候她多年,把梁氏心里的反应给摸了七八成,她心里也在想,这夫人一贯是个软和性子,怎么一下就开窍了?
“把桂嬷嬷家男人叫来。”梁氏哪里能容忍卫莺在她手心翻身,当即就让人唤了周叔来,那周叔一早就接到信儿说夫人带着伯爷新纳进门的小妾去了正房就吓得够呛,这会儿也没走,正候在外头呢,一听召,进了屋连梁氏问询都不曾就一咕噜交代起来。
“...那丫头实在欺人太甚,奴才再是个管事,那也是老夫人安排下去的,只他们拿了伯爷的话压了奴才,奴才只得让他们把东西给拿了,又报到了夫人跟前儿,请示夫人做主,谁料夫人一口一个田姨娘坏了老夫人定下的规矩,要带她来磕头赔礼,奴才好说歹说的劝了好一会儿夫人才不提了,谁料..”谁料得到夫人昨夜里不曾提了,但一早还是发了难,他还以为她已经应下了!
梁氏不悦的蹙起眉,梁嬷嬷见状,先一步训斥起来:“谁料谁料,夫人昨儿就开始反常你为何不报上来,让她今日找了机会把事情给捅到了老夫人跟前儿。”骂了一顿,又恭敬朝梁氏小声说道,“夫人莫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骨,奴婢已经狠狠骂了他一顿,不过说来也怪,夫人入府中都两年了,谁知道突然就变了态度。”
梁氏听了,冷笑一声:“不管卫氏怎么变,她还能逃过我手心儿不成?”
“老夫人说的是,夫人是言情书网出来的,规矩礼仪大于天,老夫人是她正儿八经的婆婆,她还敢顶撞不成?”梁嬷嬷恭维着。
他们都觉得卫莺如今变了些性子,只是向来轻视惯了,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管事周叔被敲打了一顿,恭着身子退了出去。
前脚一走,后脚下人就进来通报了,“老夫人,二夫人来了,说是给老夫人请安了。”
二夫人柳氏,梁氏一听就抿起嘴儿笑了起来,那笑不是对着卫莺这个大媳妇的刻板威严,而是发自内心真正的笑,笑容中还带着点子宠溺来。
“快,快些让二夫人进来。”
有了卫莺这个对比,柳氏那一张巧嘴就格外讨喜了,一张口,好听的话就扑面而来,让人听了甜滋滋儿的,何况,这柳氏还是她亲自挑选配给儿子的,自是情分不同,且平日里几房媳妇中,也只柳氏最讨她欢喜,且人又孝顺,三五不时就过来给她请安,陪她说说话的。
卫家有三房人,老大伯爷姜景,二爷姜淮,三爷姜坤,并着已出嫁的四位姑奶奶,大爷和二爷都是梁氏所出,三爷姜坤是姨娘所出,如今大爷姜景封了伯位,二爷姜淮领了个六品小官做,只有三爷姜坤在家闲晃着,整日烟花柳巷的。
要说景三爷幼时也是十分聪慧的,姜老爷子也想过好生培养,只是被梁氏宠得紧,说他年纪还小,又说前头还有两哥哥顶着,生生把人给捧着,捧废了。
不得不说梁氏这一招确实厉害,杀人于无形中,把好好一个聪明的给捧成了个废物,再也碍不到大爷和二爷半分!
谁知这回柳氏一进门不是跟那树上的雀儿一般叽叽喳喳的,一张脸倒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提着裙摆跑到梁氏跟前儿说要请她做主。
“怎的了这是,谁还敢欺负你不成?跟娘说说,娘给你做主。”梁氏揽着人,满脸慈爱。
柳氏勾着嘴,愤愤不满:“还不是大嫂!”
“卫氏,怎的,你与她碰上了?”
“可不是,娘,你也知晓媳妇平日里就喜欢添些好茶,那真山茶远近闻名,多少富贵人家想买上一两都没有门路,也就儿媳与那真山茶的家主夫人交好才能每月从真山采买些,可今儿一早派出去采买的下人说嫂子不给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