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宠——鹿谣
时间:2019-10-08 09:09:00

  少年回答得迅速而坦然,“因为你救过我。”
  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在听到他这样回答之后,眼泪呼啦一下涌到眼眶里,她又气又恼,居然开始责怪他道:“那你别管我啊,让季骋那个老巫婆打死我好了,谁允许你帮我挡那一巴掌了?你一个下等人,有什么资格帮本公主挡巴掌?”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萧白泽没有生气,似乎已经习惯被无缘无故责怪、被当作发火的对象,他轻声对她道:“你别哭。”
  她哭得愈发厉害了,“你住嘴!不是我要哭,是眼泪自个儿淌出来的,若是能控制得住,我从生下来那天就不会哭了。”
  萧白泽果真闭口不言。
  她哭了很久,眼眶哭得红彤彤的,跟兔子似的。等到哭够了,她扯过萧白泽的衣裳做手帕,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他的衣服上。
  她赌气似的指挥萧白泽,“你往后别穿这身衣裳了,我不喜欢,跟勾魂的白无常一样。我觉得你穿花青色衣裳最好看,以后你就穿花青色,不许穿别的颜色。”
  萧白泽顺从点头,“好。”
  发泄完情绪,哭过闹过,她才发现萧白泽的右脸肿起来一块,该是方才巫安打的。她想,若不是萧白泽帮她挡了这一下,那么现在脸肿的便该是她了,她皮肤娇嫩,如果肿起一块,得好多天才会消退,肯定丑死了,得躲在繁光宫里几个月不见人。
  难得良心发现,她踮起脚尖,迎着皎洁明月轻轻抚摸他肿起的脸颊,她问他,“疼吗?”
  萧白泽摇头,“不疼,习惯了。”
  她咬咬嘴唇,酝酿一会儿,眼底升腾起恼火之色,“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她一溜烟跑回到盘龙池边,不过这次不是为了摘睡莲,而是为了找皇后。
  皇后还没回宫,巫安和那起子宫女围在她身边,叽叽呱呱说着什么,像聒噪的鸟儿。
  她弯下腰,向皇后行了个标准的礼,“母后万安。”
  许是诧异于她此番竟表现得如此乖顺,皇后愣怔一瞬,继而面带微笑,满意颔首道:“嗯,起来吧。”她又开始重复起说过许多遍的话,“昭阳啊,母后让巫安打你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被圣熙娇惯成什么样子了。本宫才是你的嫡母,你若是肯搬来柔烨宫居住,母后向你保证,一定会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母后给予你的一定比圣熙更多。”
  皇后这番话她从小听到大,可从来没往心里去过——真是可笑,皇后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她什么都没为她付出过,遭受生育之苦的人也不是她,又凭什么要她搬去柔烨宫住,去做她的女儿?
  垂下眼睛,她清清嗓子,故作娇柔道:“母后,昭阳晓得您讨厌我,也讨厌我的母妃,可您不能因此而谋害我啊。”
  皇后蹙眉,“你什么意思?”
  月亮和树影都倒映在不远处的盘龙池中,她抬起头朝皇后狡黠一笑,提起宽大的裙摆,调头径直往盘龙池跑去。
  皇后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忙招呼身边的宫人,“不好,你们快拦下她!她要投湖!”
  她没给宫人拦住她的机会,投身跳入冰冷的池水中,搅动一池树影晃动不休,她一边扑腾双腿发出巨大的声响,一边疾声求救道:“救命啊,救命,皇后要杀我!”
  靖尧姑姑说她生来就是宫斗的苗子,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假。她不会做置自己于危险中的事情,在投入盘龙池之前,她便已打算清楚——今儿个是十二,父皇和母妃每个月的十二号都会到繁光宫教她弹琵琶,正是因为今儿个不想学琵琶,她才拐带萧白泽跑出来采摘睡莲。
  她出门这么久,父皇和母妃应当快找过来了。
  一切如她所料,父皇和母妃赶到盘龙池边的时间正好,没等她多喝几口水,便被华晟一把从池水中捞起,像提小鸡儿似的提到陆地上。
  她冻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睫毛上都是水,她在一片朦胧水泽中看到了心疼落泪的母妃,看到了暴跳如雷训斥皇后的父皇,看到了手足无措的皇后。
  以及,那个面如冠玉的清冷少年。
  她小声告诉他,“喏,我帮你报仇了。”
  少年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他冷着脸脱下外袍,不由分说披在她身上,为她短暂抵挡夜晚的寒冷。
  自己却打了个冷颤。
  在此之前,父皇便对皇后有颇多微词。
  父皇和皇后是政治联姻,没有一点儿感情基础,娶她不过是先太后的意思——先太后也是季家人。与母妃相识并开始独宠她之后,心肠慈悲的父皇觉得对皇后有所亏欠,为了弥补这份亏欠,他把协理六宫之权交到皇后手中,在一些小事上也尽量尊重她的意见。
  但皇后性格强势,曾三番五次和父皇争吵,在季家人的升迁和任用上更是插手过多,父皇对她的亏欠感逐渐消失。
  此番皇后推她入水,父皇更是加深了对皇后的厌恶。第二日,他干脆下了一道圣旨,让皇后搬出柔烨宫,到位于永巷的寒夜宫去居住。
  不过,为了大局考虑,父皇没把皇后彻底打入冷宫,只是让她搬进寒夜宫住几天,算是给她提个醒。
  她和萧白泽没有躲过风寒之神的眷顾,皇后搬去寒夜宫那日,她和萧白泽每人裹着一条小毯子,在母妃的监视下被迫把一碗药喝得精光,连药渣都没剩下。
  她以前最怕喝药的,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跟在萧白泽后面,连鼻子都没有捏,“咕咚咕咚”把药喝下去,很是省心。
  母妃刮刮她的鼻子,又摸摸萧白泽的头发,和声细语地问他们,“喝完了吗,喝完了出去晒太阳,你们俩啊——连生病都一起,缘分当真不浅。”
  接着是一阵浅笑叹息。
  林桑青记忆中的母妃总是如此温柔,温柔的只要一想起她,眼眶便不由得开始湿润。母妃和父皇都着实没有心机,哪怕他们稍微凌厉些、心狠一些,也许最后周朝并不会走向灭亡。
  萧白泽生有一副好样貌,在第一次见到他时,林桑青便晓得。
  能够自由出入皇宫的都是些皇亲贵胄,其中不乏上了年纪、内心空虚的老女人。她们大多身宽体胖,家里的夫君新纳了年轻貌美的小妾,不再在意她们,她们腰缠千金,却也孤独寂寞。
  这些寂寞的豪门命妇们进宫参拜皇后返回时,常常故意经过箫白泽居住的别苑,有意逗弄他。
  她亲眼看见过,几个涂脂抹粉的贵妇路过萧白泽居住的别苑,抛着媚眼儿与他道:“哎哟俊俏小哥,你说你一不是皇子二不是太监,作甚待在这囚笼一般的皇宫中,受昭阳长公主欺负呢。不若跟我出宫去吧,我会给你大把的金子,你想去哪儿便可以去哪儿,不用再在宫里受人欺负了。”
  更有轻佻者,说着说着会突然伸手摸一把萧白泽的脸,甭管摸没摸到,先同身边的老姐妹大笑几声再说。
  萧白泽似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他束着手站得笔直,一言不发,随便她们说什么都不搭话,别苑门前的那棵柳树都没他站得直、没他淡然自若。
  她很讨厌看到这种场面。
  她觉得,那些身宽体胖膏肥油满的老女人不配同箫白泽说话,更不配接触他。
  豪门命妇们接连走开后,她抱着手臂质问萧白泽,“你搭理那群疯婆子做什么,直接关上门好了,难道她们会厚颜无耻到硬敲大门吗?”
  萧白泽擦擦脸,没有说话。
  她带着恼怒之色看他一眼,“擦有什么用,她们摸过你的脸,脏东西还在上面,你快去洗脸。”
  人的思绪有时很容易被突然发生的事情所左右,也是从这天开始,她恍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萧白泽的世界并非只有她一个人。
  诚然,他和她饲养的其他宠物不同,其他宠物给口吃的便会对她忠心耿耿,心甘情愿地把肚皮翻过来给她抚摸,但萧白泽不可以。他有自己的意识,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拥有健康的体魄和行动自如的双足,除了和她说话、陪在她身边外,他还会接触别人、陪别人说话。也许有一日,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便会像之间从笼子里逃走的兔子那样,从她身边离开,再也找不回来。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莫名开始烦躁不安,且烦躁不安持续了好长一段时日,直到发生另一件事,她的烦躁不安才消失。
  大周朝疆土绵延数万里,能人异士总有不少。有位不知姓名的民间游医制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毒·药,据说它的毒性奇特,世上无法子可解,且毒·药只有一份,解药也只有一颗,随便缺了哪一样都不成。
  任何东西只要沾上“唯一”这俩字,便不由得金贵起来,似被赋予了某种特殊意义。
  从华晟口中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她亲自找到那位游医,花高价从他手里买走了毒·药。
  游医身边有个小徒弟,看着年岁比她大,然而个头却比她矮一些。游医倒没多过问,接了银子便把药给她了,小徒弟却多嘴问了一句,“你要用它做什么?”
  她不羁扬眉道:“哎,我花钱买了它,那么它便是我的东西了,你管我拿它做什么?”
  游医的小徒弟被她堵得说不出话。
  回到皇宫,她将买来的毒·药倒进温热的茶水中,并让清远去把居住在别苑的箫白泽叫来繁光宫。
  她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位游医卖给她的毒.药并非无色无味,它不单有鲜亮的颜色,闻起来也刺鼻,不消说引人怀疑了,有眼睛的人看一眼便知茶里有毒。
  箫白泽不肯喝,他睁着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她,眼底有浓重的失望和不可置信,“你要杀我?”
  是她掰开他的嘴巴,硬生生把毒.药灌进他的喉咙里,强迫他吞咽下去。然后,她当着他的面,把唯一的一颗解药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抬起头,她笑得像偷腥的猫儿,语气轻快地说出恶毒的话,“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你不许和别人说话,也不许和别人接触,不然我就让你毒发身亡。”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启明殿中烛光闪烁,每一道光像锋利的刀子,将人割的遍体鳞伤。林桑青捂住眼睛,发出难过至极的呜咽声——是她给予了箫白泽无尽的苦难,让他在毒发的痛苦深渊中挣扎多年,从此身体变得更加虚弱,几番出入阎王殿,险些活不过壮年。
  她是大罪大恶之人啊。
  当年若不是母妃及时赶到,箫白泽不会活到今天,他的生命将止于七年前,止于她的愚昧和无知之下。
  在她强迫箫白泽喝下毒.药没多久,他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不清,脸色愈发苍白。母妃恰好来繁光宫送东西,看到箫白泽踉踉跄跄的站不稳当,母妃心生疑窦,关切地询问他道:“白泽?你怎么了?”
  不知处于什么原因,箫白泽没把她的所作所为供出来,他扶住桌子,神色轻描淡写道:“没什么。”这句话刚说完,他急促地咳嗽几声,咳着咳着,突然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溅了母妃一裙子。
  母妃吓得大惊失色,视线瞥到桌子上的空碗,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沉下脸,她疾声对立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清远道:“清远!昭阳做了什么!”
  清远不敢隐瞒母妃,他搓了搓手,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眼神,遂将她的所作所为如实告知母妃。
  母妃得知她给箫白泽下毒时的表情很是可怖,她在世间活了十四个年头,什么错事没做过,却从未见过母妃露出那样震怒到极点的表情,甚至,母妃头一次叫出了她的全名,“纪昭阳!”
  母妃平常都喊她昭阳,或是乖女儿,从来没这样声色俱厉地喊她的全名。
  她晓得母妃这回动了真气。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她被娇纵得不会低头,哪怕再害怕,也不想承认是自己做错了,反而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倔强的梗着脖子,她斜睨箫白泽,嘴上逞强道:“华晟同我说这种毒发作的时候不疼的,顶多会呕几口血罢了,母妃,你别被箫白泽蛊惑了,他肯定是故意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想让你骂我一顿。”
  许是疼痛太难忍耐,箫白泽无法维持站立的姿势,他像被大雪压垮的雪松,颓然倒在地上,咬着牙滚来滚去,就连撞到了桌腿也不停下。
  满殿都充斥着他因疼痛而发出的嘶吼声。
  她不以为意,眼角稍稍向上挑起,嘲讽似的道:“装的可真像啊。”
  她想,华晟同她说过的,这种毒发作的时候并不痛苦,也不至于要命,箫白泽何至于疼成这样。他定然是装的,仗着母妃在这里,有人给他撑腰,所以才故意滚来滚去,装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没等她把眼底的嘲讽收起来,箫白泽不再滚来滚去了,他仰面朝天躺着,嘴角的血迹蜿蜒流淌,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盖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睛,他就此昏厥过去。
  少年凄惨的模样落入眼底,憾人心魂,她在母妃怒气冲冲的注视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离谱、多么恶毒的事情。
  她只会下毒,不会解毒,箫白泽的性命危在旦夕,随时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母妃忙命人将此事禀告父皇,再让父皇派人出去寻找卖药给她的民间游医。
  许是箫白泽命不该绝,造出那颗毒.药的民间游医正带着他的小徒弟在皇宫附近的街道上行医,父皇派出去的人没走多少路,赶在一炷香烧完之前便把人带到了宫里来。
  游医先找她要解毒的药,她摊手道:“没有,我吃了。”
  游医诧异不已,“长公主殿下把解药吞了?”捋着胡子思忖良久,游医叹息一声,让他的小徒弟取了根银针,戳破她的手指取血,再把取出的血喂给箫白泽喝下。
  游医道:“记载如何研制解药的方子被大火损毁了,是以,老朽着实没有办法再配出新的解药。原本那颗解药可将他身上的毒性全部解掉,可长公主您把解药给吃了,那么,从今以后唯有用您的血来当药引子。这样虽解不了他身上的毒,却可以保证他不会毒发身亡。恐怕以后长公主殿下要添个累赘了,切记切记,不可离他太远,以免他毒发时您不在场。”
  父皇和母妃围在箫白泽身边,故意不看她,她咬咬嘴巴,心底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知道这个,正因为如此,她才肯花钱从游医手里买下毒.药,并且不由分说把解药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她要箫白泽永远也离不开她。
  可……为何目的达成后她并不觉得开心呢,难道是因为箫白泽以后要依靠她的血来生存,她怕取血的时候疼,所以才不觉得开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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