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里的泪痕干的很快,只有湿润的睫毛还能证明箫白泽曾经哭过,浓重的酒气熏得人头晕,他仍旧抓着林桑青的手腕不松开,目光执着道:“谁都可以死,她不可以,她亲口答应我的,要死在我的后面,现如今她轻轻松松便违背了自己说过的话,真是言而无信!”
唔,箫白泽这人还挺天真的,谁先死谁后死这种事情根本无法确定,全部仰仗天道怜悯,他居然真的相信了?
林桑青无奈道:“生死并不是人能决定的,便像我……”及时刹住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她抿抿嘴巴,重新换了话题道:“皇上您那么痛恨昭阳,巴不得欲杀之而后快,她死了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你找她九年,难道不是怕她还活在人世间吗?”
他想要千刀万剐昭阳,肯定不可能是因为爱她,箫白泽再变态,也不可能变态到“爱她就要杀了她”的地步。
由于方才情绪激动,箫白泽的面颊上浮现些许红意,他的面容一直泛着病态的苍白,看上去病恹恹的,多了这两抹红意之后,那种病态的苍白褪去不少,他看起来像个健康的正常人。缓缓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箫白泽垂眸道:“是啊,朕找她便是为了杀她,她死了正好。”顿一顿,似是为了麻痹自己,重复一遍道:“正好。”
抬起头,眸子里的迷离醉意还没有散去,他喷吐着酒气,仰躺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道:“方御女呢,让她给朕做一盘桂花糖蒸栗粉糕送来……”
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腕果然变得通红,林桑青心疼的“嘶”一声,揉着手腕道:“这个时辰还吃什么糕点,也不怕不消化,外头快要下雪了,你就别折腾方御女了,让她好生睡一觉吧,大晚上的,何必麻烦人家从床上爬起来。”
箫白泽不听劝,闭目执着道:“朕偏要吃!”
越看通红的手腕越生气,林桑青咬一下嘴唇,壮着胆子回呛他,“吃什么吃!”
这句话的声音略微有些大,且态度也有些恶劣,闭着眼睛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用醉意迷离的眸子凝视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林桑青怂了,作为一个妃子,她的确不应该用这样的口气同他说话啊……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想要收回来大抵是不可能的,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狗腿一下,拣几句好话说说,以免萧白泽醒来之后给她穿小鞋,目光迷离的青年突然晃了晃身子,眼睛开阖几次,倏然向地上倒去。
“咕咚”,脑袋砸在地毯上的声音略微沉闷。
林桑青吓得跳了起来,靠,她不过大声说了他一句,又不痛不痒的,他怎么就躺在地上了!
碰瓷,绝对是碰瓷,她是无辜的冤大头!
倒在地上的青年浑身颤抖,他将身子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不过片刻间,额头便聚满了汗珠,面上的两抹红意随着汗水消失无踪,他的脸色比画画的宣纸还要惨白。纵然醉酒了,他还有几分意识尚存,知道不能发出声音,他将一只拳头递到嘴边,张开嘴巴咬上去,两道深深的血牙印立时可见。
林桑青心慌意乱的看了会儿,渐渐发觉到了不对劲——不对,他不是在碰瓷,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体内的毒性发作了。
她晓得身体是萧白泽自己的,与她无关,但她还是觉得很生气——魏虞早叮嘱过许多次,让他莫饮酒,莫在夜间外出,他今儿个不但饮酒了,还露夜外出了,魏虞所说的不能做的事情他全部做了个遍,作的什么妖,毒不发作才怪呢!
萧白泽疼得满地打滚的样子很是骇人,林桑青捂住咚咚乱跳的心脏,想抬步往外跑,“你等着,我去喊魏虞!”
萧白泽伸手抓住她,从牙缝间挤出几句话,“不用,太晚了,我疼一会便成。你,你帮我倒杯水。”
真的吗?喝水就能缓解疼痛,真的不用喊魏虞吗?心中将信将疑,但既然萧白泽发话了,她便先照做吧,等会儿若他还疼得满地打滚,她便让人去宫外找魏虞。
桌子上的蜂蜜水早已放凉,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现在却要给这个不知为何会来繁光宫的人。“喏,”她吃力的扶起萧白泽,将温热的蜂蜜水喂给他,“桂花糖蒸栗粉糕没有,你先将就着喝杯蜂蜜水吧。等会儿若你还觉得疼,我便让人去请魏虞,你千万别死撑着啊,万一撑出什么事情来,我可是要担责任的。”
一杯蜂蜜水喂下去,箫白泽仍旧疼得满地打滚,他的手上全是带血的牙印,瞧着让人心疼。林桑青想了想,将目光投向缝衣裳的针线。
不多时,她重新冲兑了一杯蜂蜜水,惴惴不安的喂给萧白泽,“昂,刚刚的蜂蜜水兑得淡了,我重新兑了杯浓的,你多喝点,没准蜂蜜正对你的病症呢。”
喂完蜂蜜水后,她更加惴惴不安的等了片刻,外头的风声更大了,北风呼啸不停,显得繁光宫内有些寥落。
一盏茶的时间还没到,萧白泽居然真的恢复了平静,他不再满地打滚,只是安静的平躺在地面上,呼吸略微急促,脸上的红意又开始蔓延。
林桑青松了一口气,同萧白泽讲了这么会儿话,她觉得口干舌燥,身子也疲软沉重。她又为自己冲兑了一杯蜂蜜水,趁着水温正好,“咕咚咕咚”大口咽下。
喝完一杯,她又兑了一杯,捧着青花瓷茶杯等萧白泽醒过来。蜂蜜水甜甜的,入口绵柔,她一口接一口喝着,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耳朵根发热,而且,这股潮热感正朝着全身蔓延,不过是几个喘息的功夫,她便已热得头脑发晕了。
“外头不是要下雪了吗,怎么还这样热,像夏天似的。”她只穿了睡袍,着实没有衣裳可以脱掉,热得实在难受,她便将领口往下拉了拉,露出锁骨。脑袋重重的,若要在此时撬开,估摸会看到一片混沌,她眨眨眼睛,眸光涣散道:“唔,我,我有点儿晕,这是在哪儿,是繁光宫吗?”
躺在地上的青年猛地睁开眼睛,眸底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脸上的红意愈发强盛,他的嘴唇本就水润,如今看上去却格外水润,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掉到地上去了,林桑青懒得捡起来,托腮痴痴看着萧白泽,语气慵懒绵软道:“你长得挺好看的,比我还好看,你娘怎么生的你?”
萧白泽没有回答她,他从铺了毯子的地上爬起来,之前毒性发作时的痛苦神色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地靠近她,每走近一步,启明殿中所燃烧的檀香气息便近一些。
他定是在启明殿待的太久,导致身上也沾染了檀香的气息。
他一直走到她的身旁才停下脚步,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里面的火苗似要将人燃烧成灰烬,稍许,他俯下身,深深吻上她微启的嘴唇。
滚烫,灼热。
林桑青低低口申口今一声,“嗯。”几多妩媚,几多撩人,陌生得像不是她的声音。
一切来得水到渠成,谁也没有拒绝谁,如干柴碰到烈火,一点即着。
郎颜敷粉妇容娇,角枕横陈粲此宵。两两情投如鼓瑟,千金良夜实难消。
今晚注定不平静,可惜的是,林桑青糊里糊涂的,没有记住什么有意义的事,她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没羞没躁的话,“我尚是黄花大闺女,你,你轻一点,别像戏文里写的那样粗暴。”
萧白泽听了她的话,动作果真很温柔,温柔到令她沉醉其中。
这一夜,他们彻夜未眠,几乎将前半生缺少的**一次性尝了个够。林桑青从前只在戏院听过有一夜七次的壮汉,然她在现实生活中从没听过谁家的郎君能够一夜七次,附近的小娘子老阿婶聚在一起时,总爱抱怨自己家的郎君那方面不行。
而萧白泽,这个瘦弱多病的男人,他做到了。
天明后,几缕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室内,远处城镇上传来雄鸡啼鸣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吵得人头皮疼。
梨奈掐着时辰来唤林桑青起床,拉开窗子,活力无限道:“娘娘,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呢,都半宿了还没有停止,您快出去看看。”
懒懒抬手遮住眼睛,林桑青翻身“唔”了一声。
下雪了吗?她在心底哀叹——大雪啊大雪,你能否洗净昨夜的荒唐?
箫白泽早已离去多时,只有凌乱的床榻彰示着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箫白泽离去的时辰,也知他从床上爬起来时的慌张失措,他几乎是跑着从繁光宫出去的,连头都不敢回,似乎繁光宫是猛虎的巢穴,多待一会儿便会命丧于此。
林桑青也镇定不到哪里去,若足够镇定,她便不会闭着眼睛装睡,等到他关上殿门出去,才跳起来穿上衣服。
她想爬起来,然身子像散了架似的,仰仗昨夜的疯狂,她的双腿和腰肢几乎要断掉,尤其是两条腿,动一下便疼得龇牙咧嘴。
纵欲的后果便是浑身酸痛,她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披上一件厚外袍,坐到桌子旁边倒水喝。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梨奈帮她收拾床榻,正叠着被子呢,她突然惊呼一声,转头惊讶的问她,“娘娘,床单上怎么有血?您月信的日子不是在这几天啊。”
老脸一红,林桑青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别声张,把床单拿去地笼边烧了,重新换床干净的。”
梨奈纵有不解,然主子都发话了,作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她只能忍住心中的疑惑,“好的。”将带血的床单换下,她抱着它往地笼边走,路过林桑青身边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居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娘娘,”她问林桑青,“您锁骨上的红印子是怎么回事,过敏了吗?”
过敏要赶紧找太医的!
林桑青的脸蛋儿更红了,她抬手捂住脸颊,信口胡诌道:“无碍,睡觉的时候碰到了。”松开捂脸的手,她扫了扫桃木桌子,发觉少了样东西,眉头瞬时蹙起,她问梨奈,“桌子上的蜂蜜呢,怎么没了?我记得还剩几勺的。”
梨奈回答道:“回娘娘,好像是被皇上拿走了。”
眸光一沉,林桑青拉上寝衣的领口,蹙眉不语。
她不知自己骨子里是不是一个□□的人,反正,她并非清纯懵懂之辈,早在家中时,她便已知晓“男欢女爱”这个词的意思了。昨夜发生的事情犹在眼前,她不敢相信自己竟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最开始萧白泽吻她的时候,她本可以拒绝的,但她没有,甚至还期待更多。
萧白泽则更为奇怪,要知道,他可是有不举之症的,然昨夜他的表现分明是禁欲许久之人才会有的,阳痿两个字同他不搭边。他很主动,她很热情,他主动得像是忘了自己是谁,她热情得像是中了春毒。
没错,春毒。
不可能这样赶巧,她和萧白泽居然同时性起,且他们性起的时间甚是悠长,几乎可以以夜为单位。除非,除非他们都中了药效猛烈的春毒。
林桑青想了想,昨晚她身体灼烫,头脑发晕,满脑子都想着做羞羞的事情,这可不就是书上所写的中了春毒的下场吗。萧白泽厉害成那个样子,肯定也是中了春毒了,他俩无一幸免,全都成了春毒的俘虏。
若要回想他们昨夜是否吃过同一样东西,大概,只有那几杯蜂蜜水了。
蜂蜜是枫栎亲自去内廷司取的,取来之后便第一时间给她了,若有人想在蜂蜜里动手脚,只能在枫栎去取蜂蜜之前。
从昨晚发生的事情看来,萧白泽并不如太后说的那样,有劳什子不举之症,他正常得很。那他为何要骗太后,骗他的妃子们呢?
林桑青不解,但想来一定有什么原因,萧白泽做任何事情都有原因。
昨夜是梨奈当值,繁光宫的其他宫人都不在主殿,偏殿离得很远,是以除了梨奈之外,应当无人晓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而梨奈又是个纯情的少女,她纵然晓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与他人说起。
茶壶里的水尚且温热,应当是梨奈早上带进来的,她拎起茶壶把倒了杯水,眼神凝重的思索稍许,问梨奈,“昨晚有什么异常吗?”
梨奈将带血的床单扔进地笼中,罩上地笼上的罩子,防止火苗溢出来。拿铁叉子捅捅火堆,她认真想了想,“十分异常的事情倒没有,不过有件事情挺奇怪的,昨夜您不是问那队御林军何时撤走吗,昨夜一整宿,那队御林军都没走。不过,皇上来之前,那队御林军总绕着繁光宫转,娘娘您说,发癔症的是淑妃,她的宫殿是淑华宫,那队御林军作甚总绕着咱们繁光宫转悠?后来皇上来了之后,那队御林军便很少绕着繁光宫转了,不知是何缘故。”
哦?那队御林军总绕着繁光宫转悠吗?浅啜一口茶水,林桑青在氤氲热气中眯起眼睛,好个恶毒的计谋!
先是在她要喝的蜂蜜中藏毒,等她中了毒之后,那个藏在御林军中的人便会偷偷溜进繁光宫,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便显而易见了。只要那个藏在御林军中的人爬上她的床榻,哪怕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足够给她安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了。更何况,蜂蜜里的春毒毒性猛烈,她的自控力已足够强大,可还是中了套,完全被□□所奴役,显然设下这个毒计的人就是奔着让她丧失贞洁去的!
未免忒歹毒了些!
只是设下这个毒计的人万万没有想到,一向鲜少进后宫的萧白泽会突然到繁光宫来,恐怕她更没有想到,萧白泽会喝下带有春毒的蜂蜜。
功亏一篑与大功告成之间,多了一个萧白泽。
慢吞吞饮尽杯中清茶,林桑青恢复正常的神色,语气和缓道:“好,我晓得了,你先把地笼清理干净,然后去把枫栎唤来,再吩咐外边的宫女烧些热水,本宫等会儿要沐浴更衣。”
白日里是枫栎当值,她很快便赶了过来。行动间虽然匆忙,却仍保持着大家闺秀般的温婉稳重气质,依礼拜了拜,她道:“娘娘今儿个起得倒早,等下奴婢浣完手便替您梳头。”
领口的扣子扣得结结实实,不会露出红梅点点的锁骨,林桑青淡淡“嗯”了一声,偏头看了枫栎几眼,她状似无意问她,“枫栎,你昨天去取蜂蜜的时候,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枫栎认真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回娘娘,是发生了一件事。奴婢取了蜂蜜要走的时候,内廷司的夏公公唤住奴婢,说奴婢取的这瓶蜂蜜里面有脏东西,他让奴婢把蜂蜜给他,重新换了一瓶。”
“夏公公?”这个人名甚是陌生,从来不从听过,林桑情蹙眉问道:“他是什么人”
枫栎展眉道:“宫里的人都知道,夏公公是淑妃娘娘家的亲戚,他虽是内廷司的二把手,但典司长有时还要看他的脸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