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宠——鹿谣
时间:2019-10-08 09:09:00

  英俊的面容上浮现些许阴霾,箫白泽沉着声道:“传信回平阳城,让户部的张尚书准备一份详尽的官员名单,下到里长,上到丞相全部都写进去,不许漏下任何一人,待朕回朝后第一时间呈上来。朕登基四载,从未大张旗鼓整顿过朝中官员,这次的事件便是教训,朕倒要看看,乾朝还有多少这样不配为官的糟粕。”
  宣世忠再次抱拳,“臣这就去办。”
  帝王发怒便好比狮子咆哮,最机智的做法大抵就是垂首不语,默默等狮子咆哮完。跪着的官员们皆不敢吭声,漫漫四野一片寂静,唯有晚风瑟瑟不休。
  林桑青亦识时务的闭口不言,只乖巧地跟在箫白泽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
  他们即将走完夹道相迎的官员身旁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恍若玉片飞溅,让人忍不住想抬头看看她的相貌,“皇上万岁。”顿一顿,又道:“宸妃娘娘千岁。”
  林桑青心中已知说话的是谁,抬起头,果然看到了季二小姐那张倾国倾城的美人脸蛋。箫白泽此刻正恼着呢,谁也不想理会,林桑青替他朝季二小姐点头笑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折腾了几天,一直不曾睡个安稳觉,得知箫白泽的真实身份后,早有人提前将武鸣县官府的客房收拾了出来。望着久违的雕花大床,林桑青激动的热泪盈眶。
  喝完魏虞不情不愿送来的驱寒茶后,林桑青和箫白泽相拥着沉沉睡去。
  一夜安枕。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隔日,林桑青是被久违的日光唤醒的。她居住的客房内有两扇落地窗,大片大片的日光从糊窗的绢布中渗进室内,斜斜投到她的眼睛上,温暖而刺目,让人睡意全无。
  当然,这是主要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与萧白泽有关。
  诚然,入宫这么久,林桑青一直自己睡一张床,在家中也是如此,她习惯了自己独占一整张床的霸道感,而今乍和萧白泽睡在一起,她百般不适应。
  自己睡一张床想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哪怕在床上打个滚儿也是可以的,但和萧白泽睡在一起后,林桑青连翻个身都要犹豫半天,生怕动静大了会吵醒他。加之萧白泽有个坏习惯,睡觉的时候总爱抱着她,那只搭在她胸口的手臂放久了好像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磨磨蹭蹭起床后,林桑青一壁往身上套外袍,一壁嘟嘴埋怨萧白泽道:“你看上去挺瘦的,没想到居然这么重,光是一只手臂搭在身上我便吃不消了。我现在觉得胸口疼得很,气息不顺畅,可能是被你的手臂压出来的,今儿个晚上你不许再抱着我睡了。”
  萧白泽已穿好衣裳鞋袜,正对着铜镜束发。把碧玉簪横插·进乌黑墨发中,他转身走到林桑青身边,面色一如往昔平静道:“唔,你的意思是一只手臂压在你身上沉重,那我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你身上的时候你觉不觉得沉重?吃不吃得消?”眼底笑意深沉,他取过搁置在架子上的青色腰封,举止自然的替林桑青扣上,“我想应该不觉得沉重吧,我记得你当时甚是享受,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曾说过,也没有让我把身体挪开。不过,你好像一连说了几句吃不消,还哀求我慢一些——我可照做了。”
  淡淡的龙涎香气蔓延在鼻息之间,让人忍不住想多吸几口气,意识到萧白泽说的是什么事情,林桑青羞得满脸绯红。故作镇定地甩开搭在她腰间的手,林桑青欲盖弥彰的咳嗽一声,低声道:“厚颜无耻。”
  换来后者一阵轻笑。
  肆虐多日的暴雨终于消停,一夜过去,石跃江的水位下降稍许,不再如之前一般满满当当,好像随时要暴发山洪似的。如今的石跃江风平浪静。
  趁着天气晴好,萧白泽赶紧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加紧调运物资和人马,多方联合行动,帮助武鸣县的灾民重建家园。
  皇帝亲临武鸣县,亲自布置赈灾事宜,算是给惶惶不安的灾民们喂了一颗定心丸,不过短短半日,先前混乱的局面便控制住了。
  灾民们有了主心骨,饥饿的肚子也被朝廷加紧拨运来的粮食填饱,损坏的家园眼看着也要重建,就连看不惯的贪官都被萧白泽处置了,一切都向好的一面发展,他们的抱怨哀嚎声渐渐被歌颂萧白泽的声音所取代。
  灾民们皆言,有这样一位爱护百姓的皇帝是国之大幸,何况这位皇帝一表人才,长相和气质都十分出众,看上去就跟天上的仙君下凡一般,更是让人忍不住相信他爱戴他。
  能够被平民拥护爱戴是件好事,萧白泽算是白手起家,没有任何家族势力,背后只有太后撑腰。若是太后哪天想明白了,不愿再给他撑腰,反而转头扶植起自家亲戚,那萧白泽便真的无所依凭,只能被迫放弃皇位,或沦为阶下囚,或成为一缕亡魂。
  但只要萧白泽在百姓中竖起威信,得天下百姓拥护爱戴,那时不消说太后了,连季相都不能耐他如何,纵然抓心挠肝的想除去他,也要先考虑百姓们允不允许。
  由于外头地上多泥泞,患病的灾民又随处可见,萧白泽恐林桑青弄脏衣裳或染上什么病痛,便让她在客房中待着,没带她出来走动。
  哀鸿遍野的景象正在逐渐消失,这座被洪水光顾过的小县城已经褪去了之前的惨淡,开始显现出生机,但路上的泥水一时半会干不了。
  萧白泽放下帝王的身份与轻微洁癖,与魏虞一起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专心商讨接下来还需要做哪些事情。
  途径棵大树附近,一位约摸三四岁的孩童突然从他身边跑过,小脚丫不留神踩进泥坑里,泥水顿时四下飞溅,有几滴沾到了萧白泽的脸颊上。
  浑浊的泥水像虫子一般附着在脸上,冰凉恶寒,萧白泽的身子登时变得僵硬。
  孩童自知闯祸了,他咬着指头怯生生看萧白泽一眼,连话都不敢说。
  魏虞是个讲究人,他往日出门都着带手帕的,巧的是今儿个偏生忘了,望望身边葱翠的大树,他默默思忖能不能摘片树叶给萧白泽擦脸上的泥水。
  萧白泽今儿个也没带手帕,他缓和片刻,正打算用衣袖擦拭脸庞,身后冷不丁传来道温柔话语,“我的手帕借给你,擦擦脸上的泥水吧。”
  他稍稍回头,正撞进季二小姐顾盼生辉的眼眸中,她笑意盈盈,洁白的皓腕上搭着条芙蓉苏绣手帕,丝毫不因他是帝王而有何畏惧。
  略思虑一瞬,萧白泽取下她腕上的手帕,随口问道:“二小姐还不回家?”
  以温柔的眼神示意闯祸的孩子可以走了,莲步轻移,季二小姐走到箫白泽身旁,双手自然地叠放在小腹中间,嗓音若和风绵软,“父亲派人来催了几次,母亲亦说挂念我,但我还想再逗留几日。再过几日,等这里恢复安宁我便回家。”睫毛浓密的眼睛轻抬,她朝萧白泽微笑道:“我一直以为当皇帝的只会杀人,却不曾想你不单会杀人,还很擅长救人,我代武鸣县的灾民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季二小姐身上有淡淡香气萦绕,味道独特,让人闻之难忘,不知是熏香还是体香。萧白泽抬手擦拭着脸上的泥点,波澜不惊的“喔”一声,算作对她的回应。
  远处传来小孩子热情活泼的呼唤声,“仙子姐姐!”一个肤色的黝黑的小男孩向此处奔跑,身后跟了个头发蓬乱的妇人,该是他的娘亲。
  一口气跑到季二小姐身边,肤色黝黑的孩子拉着她的衣角道:“姐姐,我带我娘来看你了。”他的手许是刚玩过泥巴,脏兮兮的,往季二小姐颜色鲜亮的华服上一摸,便印出个明晃晃的泥手印。
  季二小姐也不恼,嘴角噙一抹春风和睦的微笑,弯下腰与他道:“你跑慢些,仔细摔倒。”
  小男孩“嘿嘿”笑一声,露出两排大白牙。他的娘亲腿脚似乎不太利索,一瘸一拐追上来,先朝萧白泽行了叩拜大礼,才带着感激的笑容对季二小姐道:“季小姐真是人美心善啊,多谢您帮我照看孩子,还找大夫帮我正骨,民妇家中贫穷,实在是拿不出东西感谢您,我给您磕三个头,算是表一表心意了。”说着便要跪下。
  季二小姐连忙扶住她,“使不得使不得。”
  小男孩的娘亲执意下跪,“季小姐算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我应该给您磕个头的。”
  贴心搀扶着腿脚不方便的农妇,季二小姐连连摇头,“夫人切勿这样说,我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实在算不得对夫人有什么恩情。”
  林桑青顺着泥地溜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幅感人至深的场面。
  她不禁感慨,乡下的民风就是比平阳城淳朴,若是在平阳城里助人,顶多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道谢话语,有的人甚至连道谢的话也不说。
  要是遇到温裕那种脾气古怪态度恶劣的家伙,他不但不会道谢,还会反过来质问为何要帮他,是不是心怀不轨。
  萧白泽第一时间看到了林桑青,随手将芙蓉苏绣手帕攥在手心,他朝林桑青走去,“你怎么过来了,这边乱糟糟的,什么东西都有,等会儿你跟紧我,不要自己瞎闯荡。”
  迎着太阳松一松筋骨,林桑青眯着眼睛笑道:“闷在房中委实无趣,只能抓苍蝇玩儿,倒不如来你身边当个一无是处的累赘。”
  她方才许是吃了芝麻饼,嘴边有颗芝麻没有擦掉,猛看像黑色的痣。萧白泽拿出季二小姐借给他的手帕,动作自然的给林桑青擦嘴,顺嘴数落她一句,“出门时也不照照镜子。”
  仰起脸,林桑青由着萧白泽给她擦嘴,故作蛮横道:“我可是眼下最受宠的宸妃娘娘,皇上连出宫都要带着我,一颗芝麻算什么,哪怕我的嘴边有一圈络腮胡,民众们也不敢当着我的面议论,顶多背地里嚼嚼舌根罢了。”眉梢眼角都是由衷的笑意,她自欺欺人道:“眼不见心不烦嘛,我听不到他们的议论声,便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这是乌龟的处世之道,萧白泽宠溺的按了按她的鼻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站在附近的魏虞无奈撇嘴,他觉得,自个儿此刻可能有些多余。
  眼角余光触及不远处那恍然若璧人的一对,季二小姐垂下顾盼生辉的眼眸,语气里难掩失落,然仪态却照样端庄,“夫人若无其他事情,我便先回去歇着了,他日再会。”
  不及农妇回答,她朝她点头示意,又摸了摸小男孩软软的头发,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去了。
  天边的太阳依旧光芒万丈,白色的浮云还未靠近它便被风吹散,空气里浮动着泥土的味道。
  自从晓得萧白泽就是当朝圣上后,当地的官府做事情很是迅速,不过几日功夫,便将之前逃跑的劫匪们尽数抓了回来。
  林桑青特意去大牢里见了他们一趟,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一番,才心满意足离去。
  萧白泽到底是乾朝的皇帝,要主持朝政大局,离宫太久可能会生出很多祸患。眼看着武鸣县已渐渐恢复往日的热闹,天气亦一直晴好无雨,他和林桑青商量一番,决定不再逗留于此,过一夜便返回平阳城。
  离去的前一晚,霞色缤纷,晚阳绯红。
  早早用罢晚饭后,林桑青盘腿坐在桌子前绣花,箫白泽则端坐在她旁边,专心看从平阳城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折子,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享受这最后一夜的平静。
  回宫后便又要开始勾心斗角的日子了。
  林桑青试图绣一朵盛放的蔷薇花,然而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针线在绢布上来回穿引,始终绣不成型。
  恰好枫栎进来收拾东西,她忙唤住她,“枫栎,你教我绣蔷薇花吧,我手笨,总是绣不好,好端端的蔷薇花都被我绣成了狗尾巴草。”
  枫栎一如平日里谦卑温顺,擦擦手,她恭敬道:“好的,奴婢来教您。”
  把绢布和针线递给她,林桑青闲闲托腮,望着枫栎熟练穿针引线的双手,她叹一口气,心情沉重地开口道:“枫栎,你很诧异我能活着回来吧。”
  眼神凌厉地从枫栎身上扫过,她又道:“当看到萧白泽将我从即将沉没的画舫中救出来时,你似乎有些失望呢,我没如你料想的那样被水淹死,你一定恼得要呕血吧?”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残阳绯红若血,它从落地窗投进室内,为木色桌椅镀了一层新色。
  穿针引线的手一顿,枫栎抬起头,似乎十分不解道:“娘娘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您能平安回来,奴婢不胜欢喜,怎会恼得要呕血呢?”
  嘴角挑起一抹深深微笑,林桑青拉过枫栎的手,轻轻抚摸着她右手食指侧腹,“手还疼吗?”那里赫然有一道伤痕,切口整齐平整,显然是被锋利的刀子割伤的,“我想,用刀子划破船板的时候你一定十分紧张,所以才不经意把手划破了。这个伤口虽然不深,但它也需要时间愈合,从划伤到今日恰好四天整,它差不多快愈合好了。”
  枫栎一脸懵懂,“什么刀子?”她怔怔望着林桑青,双目中映射出浑然不知的光线,神情无辜道:“娘娘,奴婢的手是碎石片划伤的,我并未带刀子啊。”
  箫白泽恍若没没听到她们的说话声,提起桌子上沾满墨水的毛笔,他头也不抬的在奏折上画出一个圈。
  林桑青早知枫栎不会痛快承认,她早为这一日做足了打算,纵然枫栎否认得再坚决,她也能一层一层撕下裹在她身上的虚伪皮囊。
  “我问过那群劫匪了,”松开枫栎的手,林桑青用犀利的眼神回望她,“劫匪告诉我,画舫上破损的地方边缘整齐,显然是用刀子一类的东西切割出来的。你手里的碎石片不足以完成这项壮举,但那个被你砸倒的劫匪身上的匕首正可以完成,你说巧不巧,枫栎,那个劫匪倒地后,他身上的匕首正好也不见了。”她冷冷斜睨枫栎,“难道那群劫匪会蠢到把画舫开到江心,再偷偷拿走被你打昏的劫匪身上的匕首,费心费力在隐蔽之处凿坏画舫,好让自己陪着我一起葬身石跃江吗?”
  枫栎的面色依然平静,她坦然替自己辩解,“娘娘,那群人是穷凶极恶的劫匪,他们的话岂能当真?”
  “不能当真?”林桑青失声冷笑,“那枫栎你告诉我,储藏室的门是谁锁的?你当真以为我不知给门上锁的人是你!”
  枫栎沉默不语。
  珍珠眉心坠随着动作摇晃不止,恰如林桑青此刻波动的心情,长长叹息一声,她怅然道:“枫栎,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在你往桂花糖蒸栗粉糕里放雷公藤,试图同时陷害我和柳昭仪的时候;在你把巫蛊娃娃放进我的衣柜,污蔑我以厌胜之术诅咒淑妃的时候;在你趁去内廷司取衣裳,顺手往淑妃的衣裳里放断针的时候;在你有意无意的诱导我和每一位娘娘结下夙愿的时候,我都试图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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