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仍旧没什么反应。
之前那句是他的身家性命都好像成了玩笑。
苏荷心底更疑惑,面上却未露,只轻弯起嘴角。
“少帅看蝶影是……”
“你喜欢这套衣服么。”
“……?!”
苏荷眼睛都睁得浑圆,像是受了惊骇的猫,如果身后能竖起一根尾巴,那必然已经毛茸茸地炸起了每一根毛。
苏荷几乎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把心底什么不该出口的东西说出来了。
感觉到女孩儿干了坏事被当场抓获似的受惊,商骁眼帘微垂,哑然笑了。
于是那点冷淡顷刻便从漆黑的眸子里剥落了,最后干干净净,半点难觅,像是揉进了隐熠星河,只余下近乎柔软纵容的无奈。
“你什么都没说。我问,是因为你一直在盯着它看。”
苏荷:“…………”
这个人什么时候开始多点了一门读心术的技能,她怎么都不知道??
两人正话间,旁边插过来一个陌生声音。
“久闻少帅盛名,今日幸得一见啊……这位小姐,应该就是少帅的未婚妻Judy小姐了吧?”
“……”
苏荷和商骁神色各异。
苏荷扭头看过去,搭话的是个看起来商贾模样、体型偏胖的中年人,显然又是一位节目组安排的群演。
嗯,还是个眼神不太好脑壳也不太好的设定。
所幸旁边还有明事理的。
“邝老板,这可就是您的不是了啊。少帅身旁这位,是当今鼎鼎有名、歌舞一绝的蝶影小姐,你连她的芳容都不识呐?”
“哎哟,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那中年人赔着笑道歉,很快便找了个由头开溜了。
苏荷却微皱起眉。
这人的话似乎在提醒她什么,让她有所感觉,可到底是什么呢?
直到某一刻,苏荷心里蓦地一跳。
——
未婚妻!
苏荷下意识地抬眼,视线隐蔽地扫过宴厅一圈。
她想要的结论显而易见。
没有。
明明前后同到,但此时夏诗意、柯瑜都不在晚宴厅里了。
苏荷进晚宴厅之前,从心头压下去的那个念头,此时像是水一样,慢慢涨了上来。
漫过心房,带着夜里的寒凉意。
她张了张口,想和身前的人说什么。
只是她未开口时,晚宴厅里灯光渐变,角落里坐着的乐队演奏的乐声跟着发生了变化。
之前是柔缓的小调,此时换成了舞曲伴奏。
——
跳过了蝶影小姐的歌舞表演,晚宴直接进入了宾客们自娱自乐的跳舞环节。
晚宴厅中央的舞场空地渐渐被让了出来,请来的宾客群演们十分自觉,一对接一对地踏进了舞场里。
不参与的客人们则退到桌旁与角落,三五成群,再和谐不过地聊了起来。
趁着这一重变化,苏荷的目光快速在晚宴厅内再次扫视。
仍旧没有夏诗意与柯瑜的踪影。
那个想法越来越被验证,苏荷眼神微黯。
她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像是要沉到没有尽头的深渊里去。
“想跳舞么。”
“……”身旁突然的声音让苏荷微怔,她侧身看过去。
一身军装的男人半垂着眼,眸子漆黑深沉,凌厉清隽的面孔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荷眼神微晃。
她刚要开口,两人面前突然多了一个新的声音——
“蝶影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今晚最美的姑娘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呢?”
华富商行的公子哥儿陆斐,也就是一身英伦风格少爷装的祁楼,此时已经躬下身,按着胸口行了一个绅士礼,面带微笑地向苏荷伸出掌心向上微勾的手。
苏荷未动。
空气安静几秒,苏荷没等到身旁那人开口。
她嘴角轻勾。
也对,这才是商骁啊。
如商娴说的,是云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是金碧辉煌香烛万点里岿然不动的佛。
华美外皮勾的那么多人能为他疯魔了,可那胸膛里没有心,只一颗石头。还是颗又冷又硬、这辈子大概都不会为谁动半分的石头。
至于先前……
先前撩人的是少帅,和商骁有什么关系呢。
“好。”
苏荷抬手又落,指尖搭了上去。
苏毅民纵她不参加这些应酬,但那些礼仪步法她都要一一学。
进这样的舞场,她不会陌生。
和谁都行。
苏荷垂眼,同祁楼舞步入场。从始至终她没有看沉默的商骁一眼。
所以她也就没有看到,尽管一言不发,但彼时彼刻,她身旁站着的早就不是她以为的云上仙金身佛了。
那人沉默,军装紧绷。
绷得像在鞘里铮铮低鸣而欲出的剑,近乎漠然的冷淡下终于露出了一点最凌厉的峥嵘。
只是剑还在鞘里,压抑而无声。
商骁皱眉,望着舞池里那一双身影。
他想起自己在苏家同商娴说过的话。
【我说了,我不会影响她。】
半晌后,男人无声一叹。
他垂了眼,身形微松,抬手轻按了下眉心,然后他转身向外围走。
差点就……
食言了啊。
与此同时。
舞池内。
踩着缓慢柔和的舞步,祁楼笑道:“我以为你会拒绝我,和骁神一起下来的。”
“……”苏荷此时想起夏诗意的提醒,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心,很快便抚平,她淡淡一笑。“楼哥,你领口上别着的这个,应该是微型麦克风?”
祁楼浑不在意:“没事,他们会剪出能播的那部分的。”
“……”
苏荷噎了两秒,不由失笑。
“你们怎么一个一个都学坏了。”
祁楼借着一个舞蹈动作,望向苏荷,笑。
“换话题就太狡猾了,蝶影小姐。所以你和骁神是闹什么别扭了?”
听对方点到这儿,苏荷无奈。
她如果还想打太极或者跳开,还不知道祁楼要说出什么呢。
苏荷心念微转,开口:
“没有。只是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拒绝。”
“嗯?怎么说?”
“于情,楼哥你都主动邀请了,我们也是合作过不止一次的关系,我当然不能拒绝。”
“那于理呢?”
“于理……”
苏荷沉吟两秒,蓦地莞尔。
女孩儿抬眼,眼角微弯,笑意明媚得晃人。
“于理就更简单了。华富商行的陆斐陆少爷,我看是没那么简单的——杀了杨副官、还潜入到我房间里的人,其实是你吧?”
“……!”
祁楼身影一顿,连舞步节奏都乱了两拍。
所幸他很快就调整过来,闷声失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荷眨了眨眼,无辜。
“猜的。”
祁楼:“……”
“其实你承认前,我只有一半甚至还不到的把握来着。”
祁楼:“…………”
祁楼无奈,却又忍不住笑,“是我败了。不过就算是猜,你又为什么会猜到我身上的?”
“嗯,义务教育选择题培养出来的必备考试技能。”
祁楼沉默两秒。
“三短一长选最长?就因为我是其余三个人里最高的那个?”
苏荷一愣,笑了。
“不不,第一个技能叫蒙。”
“?”
“准确说是假设。”
“你假设了什么?”
“唔,凶手就在你们三个之间。”
“……然后呢?”
“然后就是第二个应试技巧了,排除法。”
说到这儿,苏荷又笑。
“柯瑜说得对,他是少帅的弟弟,他还有保镖,那人我接触过,只是普通群演,台词都没有固定——所以他身上应该没什么戏份。保镖既然不是同伙,那柯瑜就无法脱离他的视线做坏事。”
祁楼点头。
“确实。”
“夏诗意嘛……我房间的门没关是她提醒我的。”
“就这样?”祁楼哭笑不得,“那你对我信任度也太低了。”
苏荷眨眨眼,“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猜测依据,算是楼哥你露出的小马脚。”
“什么马脚?”
“你进我房间又出来后,我们商量对策时,你说了一句话。”
苏荷一顿。
“你说,我们应该先确定对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那东西此时又在谁那里。”
“这话有问题?”
苏荷轻勾了下唇角。
“明明房间被翻找了,谁也不知道凶手拿走了什么,但你说话时,似乎已经笃定对方什么也没有找到了——所以你才会说,那东西在谁那里。”
祁楼愣住。
过了许久,他终于摇头笑了。
“你太可怕了,苏荷。这种细微的地方你都能发现——以后谁成了你的男朋友,一定会被管得很厉害。”
苏荷眼神闪了闪,没接话。
祁楼:“不过你其实不需要这么费心,我来找你,本来就是跟你摊牌的。”
这次轮到苏荷意外。
她扭头看向祁楼,“为什么?”
祁楼神秘一笑,“我们合作吧。”
“?”
“我得到了一些情报,知道你和我的任务一样,都是要拿到密报,并在0点前交出去,对吗?”
“……所以,你想和我一起找密报?”苏荷问。
祁楼笑着摇头。
他话锋突然一转,“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啊,蝶影小姐。这晚宴刚开始没多久,少帅的弟弟和未婚妻,就一起消失了呢。”
苏荷眼神一暗。
“啊,看来你已经察觉了?”
祁楼遗憾地笑着,“我们的少帅真是铁石心肠,暴殄天物——怎么能用蝶影小姐做诱饵呢?”
苏荷没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连我是凶手都猜得到,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们不在的原因?”
祁楼收了笑。
“之前我就奇怪,少帅如果真把蝶影小姐当心上人,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蝶影小姐请进府里、大有将未婚妻取而代之的征兆?”
“……”
“在你那儿没找到密报、再看那两人消失,我这才突然明白了。原因很简单,蝶影小姐和我们这些图谋密报的人都被骗了啊——你只是个诱饵,吸引所有人视线的诱饵。他把你放在众矢之的的位置,就是要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你身上,然后趁机送走密报,以及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人。”
祁楼低头,附在女孩儿沉默的耳边,笑了起来——
“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人,他的未婚妻,他的弟弟;也是真正拿着那份关乎一切的密报逃走的人。”
从祁楼开口,苏荷没有露出半点意外。显然如祁楼所说,她早就猜到了。
到此时,她终于轻声。
“你没有证据。”
祁楼笑声稍大了些。
“蝶影小姐还不愿意死心么?真可惜,我有证据。”
苏荷抬头看他。
祁楼:“密报我已经截获了——从逃出去的Judy小姐身上。”
“……!”
苏荷瞳孔轻缩。
舞曲伴奏进入高潮,舞步加快,祁楼的声音也抬起来。
“没错,少帅的未婚妻早就被他安排着逃出去了——如今的少帅府近乎空架子一个,诱饵是你,豺狼虎豹环伺,他却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去保护他的未婚妻!”
祁楼一顿,冷声。
“他只在乎他的家人和自己能否活下来——他根本没在乎过你的死活。”
“…………”
苏荷无意识地抿住唇。
唇瓣发白,是干涩的苍白。
苏荷微垂着头,片刻后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女孩儿突然一笑,艳红色的玫瑰旗袍托衬,舞姿摇曳,眉眼如画,缀了水墨一般的美人清韵,笑也惊艳动人。
“不在乎便不在乎。我只是个舞女,他是少帅,他不在乎才对。”
祁楼似乎被梗了下。
他盯着苏荷,失神两秒。
而苏荷又笑:“你既然拿了密报,那还留这儿做什么?尽快交差不是最好?”
祁楼闻言皱眉。
“我确实拿到了密报,但可惜了,我的人只抓到了少帅的未婚妻,却没抓到他的弟弟。”
苏荷一怔。
“什么意思?密报分成了两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