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痣——曲小蛐
时间:2019-10-08 09:25:54

  苏荷蓦地回神。
  她心里不由泛起许些懊恼——和演戏时一样的毛病,一进入角色就收不住。
  苏荷掩饰地笑了下,不想也不敢去迎商骁望来的目光,她重新绕到椅子后,作势去检查反绑的情况。
  可委屈这种情绪,从来都是越压越压不住的。
  躲进那人看不见的角落,苏荷扶着椅背,慢慢蔫着蹲跪下去。
  她声音压得低且轻。
  “未婚妻是女主角,很重要,舞女只是陪衬、鱼饵、还有牺牲品。她喜欢钱,又轻贱,在歌舞厅里卖笑卖唱,每个人都喊她蝶影小姐,但没人真的尊重她啊,所以她怎样都没关系…………可其实,舞女她也有心的。”
  苏荷伸手,小心地理平了男人微褶的军装袖口,轻飘地笑。
  “她还以为,少帅真的喜欢她呢。”
  “——”
  商骁眸色一深。
  “他是喜欢她。”
  苏荷一怔。
  几秒后她回过神,莞尔地笑,就像歌舞厅里那个只喜欢钱没什么心肺的蝶影小姐。
  她站起身。
  “少帅又来骗蝶影了。但这次,蝶影也帮不了少帅了。密报的密码本,自然会有人来逼少帅说出。待会儿若是有人要刑讯少帅,蝶影也什么都不能做——没办法,那密报不止是少帅的身家性命,也是蝶影的。”
  被绑在椅子上,从头到尾都没露太多情绪的男人听见这句话,蓦地皱起眉。
  “不是你来刑讯?”
  苏荷眨了眨眼,“我来刑讯少帅?那我哪敢?”
  商骁眸色微沉。
  “祁楼之前邀舞……所以你是和他合作、为他来绑我了?”
  “……”
  这话无论是用词还是语气本身,都莫名地叫苏荷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一时之间又分辨不出来。
  而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也实在不多了。
  “华富商行的陆斐陆少爷确实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至少他没有未婚妻,所以应该不会为了未婚妻把我当牺牲品吧?”
  苏荷说着,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她低回头笑了下。
  “按照我们的合作约定,他们的人应该要到了,少帅保重,后会有期。”
  说完,穿着红玫瑰旗袍的女人转过身,面上笑意一淡。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门外,两个陌生面孔的便衣站在走廊上,脚边倒着之前在走廊入口站岗的两个士兵。
  他们看见走出来的蝶影,似乎毫不意外,冲着蝶影点头。
  蝶影微笑,颔首回礼。
  “人已经绑在房间里了,剩下的刑讯工作交给你们了。”
  “蝶影小姐辛苦。”
  “没什么,合作互利而已。”
  “……”
  错身而过,蝶影快步顺着木制楼梯下楼去了。
  只是下到一楼天井底之前,她的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
  安静,太安静了。
  天井旁的晚宴厅里丁点音乐或人声都没了,说好要与她在这里碰面的陆斐也不见踪影。
  前面灯光昏暗的天井,像是张开了巨大的黑暗的网,只等着一口把猎物吞下去。
  直觉告诉她不能上前。
  可是……后退么?
  后面也没退路了。
  ——
  她鬼迷心窍,把那关着凶兽的笼子“锁”,打开了最上面的金属扣。
  凶兽大概已经把两只猎物撕了,她上去也是送死。
  苏荷叹气,咕哝。
  “色字头上一把刀,真是至理名言。”
  这样说着,苏荷最后一步跨下楼梯,同时第一时间双手举过头顶。
  举得还很高,像在做广播体操。
  连语气也很诚恳极了——
  “自己人,别开枪。”
  楼梯下,顺着长廊藏了一圈的士兵,为首是当初陪商骁去歌舞厅接苏荷的那个副官。
  副官职业水平不太行,这会儿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他赶忙正色,连着咳了两声,清着嗓子带头走出来,面带笑容。
  “自己人?蝶影小姐是不是看错了,你看我们和你是自己人么?”
  苏荷眨了眨眼,装无辜,“当然是了,你们少帅还送了我定情信物的,你忘了?”
  副官板着脸,“哦?可刚刚被我们在这儿就地抓获的那些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荷笑意一滞。
  两秒后,她放弃挣扎,无奈地叹了声。
  “你们这样不行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怎么还能给敌人留活口呢。”
  那副官一噎。
  他回神,刚想再说句什么,余光突然扫见楼梯上走下来的那道身影。
  “——少帅!”
  后面的士兵齐刷刷地一站。
  “少帅!”
  苏荷震得耳朵疼,但仍乖巧地举着胳膊。
  天井旁微凉的夜风里,军靴叩地的声音缓步走向她的身后。
  副官奇道:“您不是被绑了?自己挣开的?”
  不等男人开口,苏荷在旁边疑惑:“你们连具体方案都知道了啊?”
  副官骄傲地一挺胸,“少帅料敌先机,早就埋伏进了眼线。”
  苏荷:“……”
  苏荷叹气,“所以才说革命队伍必须保证高度的纯洁性啊。”
  副官:“…………”
  苏荷皮完了,男人也恰已走到她身后。
  军靴停住,“咔哒”的轻响声听得苏荷脖子一凉。
  耳后,那人声线冷淡。
  “举这么高做什么。”
  苏荷小心地问:“我放下手会挨枪子儿么?”
  “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开枪。”
  “……”
  苏荷长松了口气,连忙放下手。
  只是刚落一半,她突然就感觉到一件冰凉的物件抵在了她的后腰上。
  苏荷:“…………”
  苏荷嗖地一下,又把手举回去了。
  ——
  “对不起少帅,我不该给您下迷药,更不该把您绑在椅子上,更更不该跟您说那些有的没的——不过您看在我最后给您解开了皮带扣,咳,解开了绳子的份上,放了我吧。我保证立刻就走,一秒都不多留!”
  “立刻就走?”
  “嗯嗯!”
  副官在旁边插话嘲笑:“别做梦了。你可是胆敢行刺少帅的罪魁祸首之一,怎么可能放了你?”
  “再说,你那几个同伙都交代了——拿不到密报,你们都得死,放你走了有用吗?”
  苏荷一怔。
  “对哦。”
  举得发酸的手落下来,女孩儿垂头丧气的。
  “那我还挣扎什么。少帅你开枪吧,就当我以死赔罪了。”
  闻言,身后那枪反而收起来了。
  女孩儿眼睛微亮,但小心地压下得逞,她轻声试探地问:“少帅要放了我?”
  那副官在旁边“嘿哟”了一声。
  “你还真是不死心啊?距离0点就剩20分钟了,放了你你多活一刻有什么用?”
  苏荷咕哝了句,“多活一刻就多一刻的希望。”
  副官冷笑了声,转向夜色里身影挺拔的男人。
  “少帅,这舞女偷密报的贼心不死,您还是趁早一枪崩了她,以绝后患吧。”
  “……”
  身后那人不说话。
  感觉得到那人目光落到她身上,苏荷莫名地还真有点紧张了。
  一阵夜风吹过天井,苏荷不由哆嗦了下。
  几秒后,她听见身旁副官惊讶地出声:“少帅,您——?”
  “?”
  苏荷好奇地想回头,但是没敢。
  不过下一秒她就知道那副官是为什么惊讶了。
  ——
  她肩上一沉,带着熟悉气息的军袍再次披到了她的身上。
  苏荷怔了两秒,莞尔。
  “这是少帅府的死刑犯待遇么?”
  身后那人未应,只反问。
  “在房里,你说自己是歌舞厅的舞女,卖笑卖唱?”
  苏荷没听懂,小心应了一声。
  那人又问:
  “那卖身么?”
  苏荷:“…………?”
  苏荷披着厚重的军袍,听见这话却还是哆嗦了下。
  她假笑:“回少帅,不、不卖的。”
  那人点了点头,转身,淡声:
  “绑起来,送我床上。”
  苏荷:“??????”
  作者有话要说:  苏荷:我!卖!艺!不!卖!身!啊!
  商骁:嗯,卖,听见了,送床上吧。
  苏荷,卒。
 
 
第52章 
  绑起来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被两个虎背熊腰模样的士兵一左一右盯住,苏荷只能听话地被“请”回楼上。
  仍是那间少帅卧房。
  空置的椅子还搁在房间中央,大床的床单被折腾的褶皱一片,其他角落也不少狼藉——显然都是苏荷不久前留下的罪证,还没人整理。
  虎背熊腰的士兵十分知趣地停在了房外,没跟进来。
  房门被他们从外面关上。
  屋里于是又只剩下两人。再次走进这个房间的苏荷格外心虚。
  “少帅,你……”
  “还有十五分钟就结束了。”
  男人声音平静,方才在一楼天井旁的冷淡半分不余。
  他坐进椅子里,示意向房间内柔软的床。
  “折腾一晚不累么?休息去吧,我守着你。”
  苏荷怔住。
  她着实没想到,商骁让她上楼来,竟然真是要叫她上床休息的。
  尽管不解,但苏荷还是很遵从本心——这一整晚就没消停过,还总提心吊胆的,要不是职业态度撑着,她真快忍不住消极怠工以便停录了。
  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床旁,迟疑了下便解了那双累人的高跟鞋,坐到床上,又顺着床边侧着趴下去了。
  原本披在身上挡风的军袍被她扯了扯,刚好当作了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女孩儿的腰腿。
  那军袍极长,衬得苏荷身形都娇小许多。
  商骁只沉默看着。
  他一动未动地坐在椅子里,单手侧撑,眸里情绪深浅起伏,黑漆漆的。
  房间里安静得很。
  苏荷越趴越有点困倦,几次眼皮子忍不住打架,但她还是不好意思在这会儿睡过去,便强撑着朦胧的意识和商骁说话:“节目剧情算是……录完了么?”
  “嗯。”
  女孩儿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了软了。
  “那节目组怎么还不叫停呢……”
  “要到0点。”
  “0点啊……这也太折腾人了……”
  “嗯。”
  “……”
  女孩儿没了动静,气息也匀平下来,似乎是睡过去了。
  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埋在臂弯间,微微卷翘的眼睫安静地阖着,一点小小的阴影拓在白皙秀挺的鼻梁旁,恬静美好。
  商骁无声看着。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第一次看见女孩儿睡颜的。
  记不清是具体的哪一年了,他的生日,那时候他还在商家住着,那一晚,因公司里的一支MV录制出了问题,他回去得格外晚。
  已经过了12点,生日早就结束,他从玄关进厅,身上沾着寒凉夜风的大衣交给佣人,再一回身,便见个穿着奶白色高领毛衣的女孩儿,就趴在侧厅的沙发里睡着。
  十六七岁的女孩儿,苏家惯养,天生丽质,长发乌黑得鸦羽似的,更衬得脸蛋娇俏,雪凝的肤玉雕的骨一般,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佣人见他望得久了,主动开口,有些没办法:“苏家这荷小姐真倔呐,劝都劝不住的。昨天下午来给您过生日,到了晚上,跟她说了您回来的晚,她还是要等——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
  “……”
  那晚的后来,是商骁把她抱去客房的。
  大概是熬得困得厉害了,女孩儿一点都没醒,等放她到床上,还翻了个身,轻咂了咂嘴,唇瓣润了层水色,艳红得勾人眼。
  商骁蓦地回神。
  望着不远处床上的女孩儿,他眼神深了深。
  默然几秒,他起身走过去,无声地坐到床边,垂眼看着女孩儿安静的睡颜。
  苏荷说得对。身外人事,他不挂怀。旁人如何,是喜是怒是哀是乐,他也从来漠不关心。
  他是从小如此的。
  以商家家门,寻遍名医也只说心理障碍,情感冷漠症是药石罔效,要善加引导、免得以后向恶。
  既然治不了,商家父母便引导。教他礼、教他分度、教他人与人之间恪守的界线,于是经年累月,礼数分度严谨自守,而在那之外,多一分商骁也不会做。
  他习惯了,不管也不在意旁人如何。
  但不知不觉,记不起何时开始,他人生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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